大骗子阿尔托莉雅 第30章

作者:奈朵琉雅

盛夏的阳光穿透纸张未书写的部分,没有大块的透明,只有密密麻麻的细小斑点。

这让我意识到,这张纸上已经被写满了字,而这些字就是吉川青成搜寻到的情报。

当时,我只是一时好奇,就用手机短信的方式,请求他协助我寻找的社团部员。没想到,他真的很认真地做了这件事情,并不是敷衍了事,仿佛我胁迫了他的生命一般。

“剩下的归宅部成员中,大部分都没有来的意愿,是谈都没得谈的那种。理由是嫌麻烦、或者觉得运动类社团太累。倒是有女生想退出现有社团,加入到HEMA部,而且数量并不在少数。但是,部长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今天你搞出来的事情,连我这种人都知道了。恐怕她们也会掂量掂量吧?特别是天野同学那么出色的情况下。”

吉川青成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有气无力,有点像很久没睡了,也有点像一直唯唯诺诺形成的习惯。

至于后半部分的话……我完全无视了,甚至都没进入到大脑中,根本就是噪音。

“也就是说,没有人选了吗?”我问道。

“有两个,但是比较麻烦。不是性格怎么样,而是状况麻烦。比我的状况还要麻烦。他们在生活上遇到了难题,不解决那些难题,他们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社团。”

“先说说看吧。”

吉川青成把后面那张纸叠到前方,上面也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又或者是先有第二页,后有第一页。只是觉得只有第二页不够保险,就汇总了一些情报,应付差事一般临时写了写

恐怕这两个人的工作量,是第一页的三倍以上。

“荒井早纪,女生,二年级A班。母亲九岁的时候离世,她的父亲荒井直人原本是一名警察,在追捕跨国毒贩的过程中被大口径独头弹命中了右侧大腿,在治疗的过程中截肢。后来转了文职,但是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因此,荒井早纪每天都需要提前离开学校,去完成生活上的琐事,比如买菜做饭,购置药物等等。目前成绩中等,性格文静,朋友不多。”

“高野勇气,男生,一年级D班。母亲患有肝癌,父亲是卡车司机,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因为生活拮据,他每天下午都把时间用在了打工上。找了三份兼职,分别是餐馆清洗工、家庭教师、以及超市补货员,需要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曾经考虑过退学,但是在父母的要求和鼓励下还是继续学业。他的成绩优秀,其中考试全年级第14位,初中时曾经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得过第三名的成绩。因为性格温和,再加上成绩优秀,在女生中有不俗的人气。”

我挑了挑眉,完全没想到吉川青成能把这两位候选者调查得如此清楚、详细。

如果只是清楚和详细也就罢了,可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的解决方案提了出来——荒井早纪的问题在于父亲,高野勇气的问题在于家境。只要解决这两个难题,他们就能加入到社团中来。

“吉川,你的情报收集能力可真不错啊。”莫德雷德赞叹着。

“我有自己的特殊渠道。而且我是专业的。在校外,我就是靠这个谋生。”吉川青成完全没有自豪的情绪。“其实,我之所以不参加社团,就因为社团活动占用了太多的时间。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如果加入社团,要到很晚才能休息了。”

“辛苦你了,吉川同学。”我评价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对我说。”

“不需要,而且不怎么辛苦,其实总共花了两个小时。又不是什么惊天秘密,都是些能直接从邻居、同学口中知道的公开情报。如果连这都要花很大力气,那我也不用做这行了。”

我点了点头。通讯技术的进步,让调查和求证变得没有那么的困难。

但是,我的内心依然充斥着疑惑,忍不住猜测他的身份——一个高中生,以搜集情报来谋生,怎么听都感觉离谱。

难道是私家侦探?可是在现在,私家侦探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和搜集情报没关系,都是些跟踪、尾随之类以抓出轨为目的、很花时间的工作。又或者是情报机构安插的间谍?可这里又不是繁华的东京,而是衰败中的三咲町,我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惊天情报值得刺探。

于是,我装作在犹豫遴选这这两位候选的模样,试图揣测吉川青成的身份。

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我就只好用这个话题暂时搪塞。

“我两个都想要……吉川同学你觉得呢?”

“如果是我,我两个都不会选。因为我没有改善他们现状的能力。”

“身处在逆境之中,人才能超越自己的极限,在短时间里快速成长起来。只是他们高估了现状的困难程度,以错误的身份行使错误的应对方法。荒井同学应该是最好处理的,因为她是基于自己的期望与判断才这么做,这与她父亲本人的期望不符。只需要征求她父亲的同意,再规劝她本人,应该就可以了。高野同学那边就比较复杂,我们这边多少得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支援才行——不一定要现金,报酬更高且不占用太多时间的兼职工作、压力较小的长期贷款、或者单纯降低医药成本,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办法多种多样。”

我思考了一阵,分析、权衡了一番,很快就给出了方案。

“这样——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拜访荒井同学。理由我想好了,就说这是骑士侠义之道修行的一部分。荒井同学的父亲是警察,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荒井同学憧憬和尊敬她的父亲,从这个角度切入,劝说起来也会更加简单……明天,我会寻找经济支援的方法。后天视情况对高野同学进行劝说。如果一切顺利,后天【#"

说完,我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莫德雷德很正常,她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在思考我这些话,试图从中学习经验和技巧,和过去一模一样。

魔女一直在眨眼睛,掩饰她眼神中的茫然——这个反应,和我初见到她时几乎一模一样。

倒是吉川的眼神非常惊讶,表情也欲言又止。

“吉川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那个……冒昧地问一下。部长,你是刚刚转校过来的高一新生吧?按照英国的学制,你应该是刚刚从初中毕业才对。你……经历了什么?你的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二十五岁往上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而且不是普通人,至少也是做过大型企业的管理层。心思缜密,计划严密,能迅速找到应对和破解问题的方法。而且……”

吉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话都是他的猜测,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不靠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平平无奇……好吧,没那么平平无奇的高一转校生,竟然就是曾经率领部下征服了半个欧洲,编织出一个繁荣不列颠的亚瑟王吧?

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会立刻很不高兴,把这些知识与技巧当做亚瑟王的一部分。但是……我看了眼让娜,看着她那迷茫不知所措、又拼命用眨眼来掩饰的模样,我的心情意外地平静,平静得不再拒绝和否认,而是试图去面对。

于是,嘴角勾勒起温和的微笑,我以不属于高一生的成熟,对吉川说道:“吉川同学,将来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整件事情只有一句话,只要我说了出来,你就会立刻明白。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请你稍微等待一下吧。”

“我还以为你会随便找些理由糊弄过去,比如父母是企业高管什么的。”

“除非现实所迫,否则我不会采取任何降低同伴信赖的方案。”

“那就约个时间?”

“吉川同学对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有几件麻烦的事情要做,而且只能我自己去做。整个暑假应该都很忙。”

“那就开学的时候吧……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你会不会相信就另说了。”

“部长,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里就有很多离谱的猜测。像什么外星人、古代人、生化战士、异界转生等等,乱七八糟的。我很难相信,现实会比那些想法更加离谱。可我有一种预感,你给我的答案,会比这些还要离谱。”

对话进行到了这里,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微笑。

不过,我现在不想揭露。虽然对话进行的很流畅,看起来相处得不错,但我对吉川青成认知还是太少了,信任度还不够,不可能就在这里说出那些话。

“没有。”“嗯,我也没有。”莫德雷德和魔女先后回答。

本来这个时候就应该道别的,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就问向吉川青成:“吉川同学,你有正装吗?”

正装这个词我用的是英文“suit”,这和日语中的“”含义有微妙的区别。

吉川青成的英语水平还算不错,知道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啊?还要换正装?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我回答道。“如果换上正装,这会显得我们成熟一些,应该能给荒井同学的父亲心中加不少分。毕竟,那位是豁出性命也要逮捕恶徒的义人。即使我们是学生,也应该更讲规矩一些。”

“正装这东西我还真有,不过……”吉川青成闭上了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一码归一码。我就回一趟家吧。现在没那么热了,穿正装倒是会好受不少。”

“不用那么着急,吃完饭,下午七点半在学校门口汇合就好。”

“知道了,部长。”

之后,我们三人就和吉川青成分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还没走多远,魔女就忍不住开始对我小声嘀咕了。

“啧,这个男人不简单啊……基本上都是猜疑,以及某种绷紧了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和你说话,而是走在钢丝上一样。只是他是个专业的杂技演员,可以在钢丝上保持冷静。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看来,亚瑟你给他很大的压力啊。”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其中一些人甚至把秘密当成了一种伪装,用较小的秘密掩盖较大的秘密。这样,即使被戳穿了,也能掩盖自己真正想要掩盖的部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一种活下去所必须的手段罢了,就像自然界中的许多动物一样。”

“你倒是看得挺开嘛!看来是我想太多了?”魔女的声音中带着略微的不满。

“见过的人多了,就能明白这种迫不得已了。”我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况且,我们也没有批评他的资格。是我们首先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他是被我强拉到社团。无论他具体是什么身份,是杀手也好,是魔术师也罢,反正现在的身份都只是私立嘉良学园的一介普通学生罢了。”

魔女撇了撇嘴,然后抬起头,停下脚步,抬头盯着我,用着娇蛮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总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有一点,我现在要直接声明——亚瑟,要是我有什么秘密,我肯定会对你说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赌上我的生命,赌上我的灵魂,我说到做到!”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瞬的错愕,终于反应了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表面上是在问吉川青成,实际上是在问我对她的态度。

正如她所说,我们之间关系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有一种仿佛身处梦境的感觉。这种不真实感引发人的怀疑,我在心中怀疑,她也在心中怀疑。而人一旦开始怀疑了,人就容易钻牛角尖,然后去做傻事——就像魔女现在这样。

如果和她对话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恐怕她这些话只会起到反效果。

但是,我不一样……是的,我是不一样的。

时间是下午五点,在盛夏时节,太阳依然悬浮于蓝天之上,还算不上是傍晚。

我注视着她的金色双瞳,注视着她的嘴角,伸出了自己的手。

指尖触碰着她的脸庞,然后是手指,随后是手掌。

即使她比我高了那么一些,但是我确实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为什么不读心了?明明只要使用了读心,就能知道我的感情吧?”我循循善诱,我用言语来引导。“是担心我会生气,还是担心自己读到的感情不是真的?又或者,是害怕别的东西?害怕那些未知的、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的记忆?”

“我……我……”

她没有办法回答,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双瞳里,满满的都是少女的感情。

而后……

我的右手手型立刻变了,快速而又轻盈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瞬间,那白皙过头的脸庞上染上红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别想太多了,傻丫头。”我轻轻地笑着,内心洋溢着温泉一般包裹全身的暖意。“你都不忍心对我使用读心,我怎么可能忍心怀疑你呢?你可是‘龙之魔女’啊,我是你的邪龙,你是我的魔女,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要一直胡思乱想呢?”

红霞晕染,犹如红墨滴入水中。

双瞳闪烁,好似辉钻闪耀于阳光下。

她张开双唇,心中氤氲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无法言说,无法表达。

只是看着我,只是我看着她,我们只是在辉煌的阳光下,凝视着彼此。

“咳咳……咳咳咳……”一旁的莫德雷德发出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那个……父王,我感觉有点饿了,还是早点吃饭吧?要是拖下去,饭点就拖到晚上七八点了。不是和吉川约好了要在七点半回合吗?还是早点比较好吧?”

“嗯,确实是这样……那就去买菜吧。”

说着,我主动握住魔女的手,连接着她的内心,与她一起走在行走在这座小城的街道上。

就像昨天一样,就像未来一样,我们之间的心,不会再分开。

章二十七:泡沫之梦(5K2)

魔女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放下。

她微笑着,比太阳还要温暖,比太阳还要耀眼。

就如同她散发着那股灰烬的气息一般,犹如一道篝火,将光芒映照在我的心中。

涂了淡粉色唇膏的双唇微动,半是责备、半是温柔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难怪那么多人都迷上了你啊,亚瑟。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爱上你的吧?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一味地展现自己的温柔。身边的人都喜欢上了你,而你却不能给予这份喜欢以回应。结果喜欢的你人以遗憾与懊悔勉强结束了这段感情。而你呢,自顾自地走向了结局,让活着的人更加悲伤——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过分的人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脑海中根本形成不了对应的词汇。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不能给任何人以回应。那时的我,首先是亚瑟王,其次才是我自己。我要考虑得很多,我要顾及的人更多。层层的禁锢与重压之下,除了拒绝与沉默,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我张开嘴巴,想要回答魔女这个问题。

但,莫德雷德首先打断了。

“但是父王分得清啊!该对谁温柔,该对谁严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首先是身边的人,其次是布立吞人,然后是阿尔比昂其他地方的人,最后是敌人。对谁都很温柔,那不就等于对谁都不温柔吗?”说着,莫德雷德的语气严厉了起来,眼神越看魔女越不顺眼。“哼!你这个魔女!要不是父王是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你什么机会?别说是你了,母亲和梅林都不会有机会。最后只有桂妮薇儿那家伙能赢——或者她也赢不了,没人能赢!”

我揉了揉额头,感觉到有些头疼。

而魔女呢,她微眯着眼睛,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

“哦呀……莫德雷德,看来你很讨厌我啊?”

“讨厌算不上,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莫德雷德同样眯着眼睛,笑容变得同样危险。“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是特别的。你没有桂妮薇儿的美貌,没有母亲的温柔,没有梅林的智慧。你只是在父王最需要的时候遇到了她,仅此而已!所以,别太高看自己了,你只是个蛊惑人心的魔女而已!”

魔女并没有回答,而是笑容更加灿烂,笑容更加危险,仿佛憎恨的篝火在熊熊燃烧。

她们相互对视着,视线与视线相互碰撞,仿佛有火焰劈啪作响,仿佛有雷霆在轰鸣。而我这个可怜的当事人,就这么被夹在中间,被火焰与雷霆焚烧着、轰击着,遭受着折磨,犹如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而被放逐到火狱的恶徒,在她们决出胜负之后才能得到解脱。

但我不止是恶徒,我还是恶龙。我有能力、有本事结束这场纷争。

于是,实在是受不了之后,我终于开口说话。

“好了好了,你们私下里怎么说都行。我还在这里,请两位至少估计一下我的感觉,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以后还要一起生活很长时间呢。”

“哼!”“哼……”

她们各自别过头,不在看向对方,也同时不在看我,生者闷气。

我感觉我的头更疼了。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沉默着走在去往超市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