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里哀主教
“卯月,你成绩进步后,你母亲就对你好了吗?”
“当然……”
卯月喃喃道。
当她将班级第一名的成绩单交给母亲后,母亲先是抚摸她的头夸赞了一番,可也只给予了卯月五分钟的亲情,五分钟一到就说卯月的眼睛很得意忘形,在看不起妈妈。
于是又是一顿毒打。
打得比考试成绩不理想的那一次还要严重。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你可以在幸福中麻木,唯独不能与痛苦妥协,你越是妥协,你就越要被痛苦吞没……”
“似锦,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命中注定了,”卯月凄然一笑,她的嘴唇像是干旱席卷后的大地,干瘪而龟裂,“如果和似锦成为朋友,我或许会度过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可后来呢?我会更加痛苦,因为我和似锦只是碰巧住在同一个病房,离开这里后似锦依旧会幸福,而我则会被你的温柔压垮……”
无知有时是一种幸福。
在知道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幸福”后,再回到原来的日子,足以要了苦难者的命。
卯月用手搔了搔头,笨拙又憨厚。
瞳孔和前世一样澄澈又洁净,这个孩子没有犯下任何错,却被赋予了远超她所能承受极限范围之外的痛苦。
“似锦,你知道吗?在学校里我是被排挤的人,因为我身上有纹身,你向我搭话我很开心,你像是阳光,可我是一个只适合生活在阴冷潮湿地方的鼠妇,你会刺瞎我的。”
被温柔以待,就再也无法习惯母亲的苛责。
卯月太过冷静,她知道自己身陷囹圄,不可能得救。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母亲盯上其他人。
卯月将头朝另一边转了过去,不再去看高似锦,另外两个女仆一个捧着许多书籍,另一个则从楼下买来了麦茶瓶装饮料,高似锦也想给卯月喝一喝麦茶,但卯月却拒绝了。
“莫嘉娜,艾米尔,我的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用担心。”
“但还是不能太过掉以轻心啊。”
其实,高似锦压根没有骨折。
进入医院所依靠的自然是艾米尔的钞能力,其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接近卯月,在遇见卯月之前高似锦以为卯月还记得前世的记忆,可出乎高似锦意料的是卯月的表现很显然并不具备前世的记忆。
高似锦凝望着病房内颜色过于单调的天花板,其实这样也好,前世高似锦只是把卯月视作妹妹一样的角色,绝非恋人,如果这一世还要与卯月有剪不断的情丝,反倒会头大。
——喵。
耳畔边,似乎又响起了猫叫。
前世在河边成为猫妖的卯月拥有一对金色猫瞳。
回想起那个翘着尾巴的黑猫,高似锦就不知道究竟是卯月假借黑猫的力量装疯杀死了母亲,还是真的被黑猫夺舍了,觉醒了灵异的力量。
高似锦更倾向于后者。
高似锦相信卯月内心是纯净的,刚才谈话时高似锦数次看见卯月眼底的动容,她想要幸福,手却不敢触及,如影随形的母亲会吞噬一切。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由自己来承担一切好了。
前世看到月雪文子殴打卯月,高似锦当时没有力量也没有身份阻止,这一世高似锦要干涉卯月的人生,让她获得幸福。
正当高似锦这样想着,朝病房外的走廊瞥去,恰好发现了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白简直就像是一对汹涌赤红的海洋,透露着令人畏惧的疯狂……
在整个月雪家族内部,除了璃绪之外,也只剩下月雪文子的眼睛令高似锦印象深刻了,她的眼睛充满若有若无的杀意,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对卯月温柔的缘故。
好,高似锦就希望月雪文子有什么能耐都冲自己来,与好斗的人相比,高似锦更喜欢被动反击,因为这能给高似锦某种程度上带来极大的正当性。
“你好,欧巴桑。”
在月雪文子走入病房后,高似锦立刻说道。
尤其是“欧巴桑”三个字咬得很重,挑衅之意不言自明,其实月雪文子虽然眼神疯狂,实际上却是一个美人,完美继承了月雪家那种古风美人的气质,属于走在街上英姿飒爽的贵妇形象,那种美与月雪千寿也不像,属于极具侵略性的美。
正常来讲,正常人看到她应该会叫“姐姐”才对。
可高似锦偏不。
“你好啊,小朋友。”
月雪文子万般友好的朝高似锦打了声招呼,对高似锦刚才说的“欧巴桑”三个字置若罔闻。
友善的态度与完美的长相算是她的保护色,就像眼镜蛇美丽的花色,可唯独眼睛是无法骗人的,高似锦看得清她的眼睛正在吐蛇信,想要释放毒液。
“别叫我小朋友,我不小,欧巴桑。”高似锦故意用一副臭小鬼的口吻说,“我想要和你的女儿当朋友,但你女儿不同意。”
“在我们国家,与人交往时要尊重对方的感受哦。”
“在我们国家也一样,阿姨。”高似锦微微眯着眼睛,“不如说,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处角落,与人相处的最基本条件都是尊重对方。”
“既然我的女儿不想和你成为朋友,你何必要耿耿于怀呢?”
月雪文子将刚刚买来的水果放在卯月的床头,摆出一副格外在乎女儿的慈母形象,假设高似锦没有前世的经验,说不定真的会被她给骗了。
“如果你的女儿是主观上不想与我成为朋友,那自不必说,但如果她身后有一个嗜血怪物,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说呢,女士?”高似锦的口吻渐渐变得冰冷却富含嘲讽之意。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母亲会给自己的女儿皮肤上纹身。”高似锦缓缓搀扶着床头,试图坐起身,可因为腿仍旧打着石膏吊起来,没能如愿。
但是,锐利的眼神却明确的送给了月雪文子。
“假惺惺的捧着水果来看自己的女儿很辛苦吧?何必要戴面具呢?”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记住这个无礼之徒的名字吧,东京教母,我姓高名似锦,高是高傲的高。”
“好,我记下了。”
杀死平白无故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了,对月雪文子而言,杀人范围的范畴是杀人被发现才犯法,杀人若是不被发现,则压根不犯法。
月雪文子作为月雪家族的分家,一直担任着脏活累活,是月雪家族本家的黑手套,想要让一个人消失简直不要太容易。
“卯月,你如果真的要和这位没有礼貌的野孩子当朋友,妈妈就不管你了。”
“欧巴桑,卸妆吧,要是实在绷不住,大声吼出来也可以。”
高似锦毫不示弱,大有一副作死的架势。
“我怎么会吼出来呢?我想我们应该是有一些误会才对,呵呵呵……”
月雪文子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手指轻轻按压着卯月骨折处的伤口,卯月脸色顿时苍白,却一直咬着牙没有喊疼。
“臭娘们,有种冲我来!”高似锦第一次在医院里爆粗口。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在看我女儿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而已。”月雪文子冷笑着,眼底的狂意越发浓厚,“你也要好好养伤啊,高似锦。”
“当然,我会好好养伤的,养好伤后我还要长命百岁。”
月雪文子冷笑着,那副表情俨然已经将高似锦视为了死人。
又冷冷的盯着卯月的面庞约莫几秒,月雪文子这才缓步离开病房,走廊外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很沉重。
如此一来,月雪文子的第一目标就是自己了。
“似锦,你为什么要对我母亲那么说话!”在月雪文子走后,卯月立刻投来愤愤的目光。
“因为我知道你的不幸啊,卯月。”单独面对卯月时,高似哪还有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剩余的只有温柔而已,“你绝对不是自己失足从阳台摔下去的,你是被你的母亲揍了,因为重心不稳从二楼跌落到一楼的。”
“就算如此,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卯月,我问你,你相信光吗?”
“我畏惧光。”
“那是因为你未曾接受过真正的光。”高似锦有些得意的仰着头说,“我会将你从家暴的日子中获得解脱,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救你。”
“你又不认识我。”
“是啊,我不认识你,可是有关系吗?正义需要理由吗?拯救一个被纹身袭扰,浑身上下散发着营养不良的可怜少女,需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吗?你愿意视作多管闲事也无所谓,总之,我要让你获得更好更棒的人生。”
哪怕你不记得我……
卯月看着高似锦。
“很臭屁吧?”
“没有,我只是害怕。”
“你害怕被母亲使用暴力手段吗?”
“我怕我的母亲对你使用手段……”卯月握紧苍白的小手说,“你不了解我的母亲,她……”
“怎么?”
“她有时候,会染着一身血回家。”
“我了解,卯月,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的母亲,我也是在知道了一切风险后,才作出这般抉择的。”高似锦定了定神,微笑道,“卯月,你必须知道一件事,你是有资格获得幸福的,绝不要被往昔的苦难所打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幸福倒计时
没有月雪文子,病房内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高似锦与卯月躺在相邻的病床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缓安静的时光,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一方面担心打搅到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将想要诉说的话都留给了沉默。
卯月小心翼翼的呼吸。
刚刚她完全没有忤逆母亲,挑衅母亲的人是高似锦,不过母亲最终一定会将怒火发泄在自己的头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好在卯月习惯了疼痛,并不在意,而且高似锦在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后肯为自己发声,卯月内心深处是怀有深深感激的,只是她预感到了未来。
不久之后,母亲会使尽浑身解数用不留痕迹的方式折磨自己的肉体,而在此之前,这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少年,想必也肯定早已被母亲用某种特殊方式从这个世界蒸发掉了。
思及此,卯月内心就感到揪痛。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可是又该怎样和高似锦坦白呢?
卯月在脑海当中想着母亲血淋淋的复仇,感到无比压抑,她不是不愿相信光,打从出生开始,她就不曾见到过光,又要如何去相信未曾见过的事物呢?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清脆的声音传入卯月的耳中,是从高似锦的病床那发出来的声音,卯月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高似锦,发现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本轻小说文库本,此刻那个少年正倚靠在床头,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说。
夕阳照在少年的侧发,卯月发现他的相貌不是那种帅气到惊艳的类型,但却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那股清爽感不会高高在上,极具少年独有的亲和力。
卯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对方的侧颜有些失礼,于是立刻低垂着头,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落在了高似锦手中的小说文库本上,封面画着手持宝剑的勇者对抗恶龙,是很经典的类型。
倒也难怪。
在他眼中,他应该也是试图杀死恶龙的勇者才对,只是卯月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受拯救的公主,毕竟公主是不会有一身丑陋又骇人的纹身的。
“那个……”
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卯月嘴巴里响起。
高似锦仍旧专注忘我的翻页,像是彻底陶醉在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卯月决定继续等待,她不想打搅到高似锦,于是又躺了下来。
“我在听。”
高似锦阖上小说文库本,看向卯月。
“我叫你似锦可以吗?”
“你愿意和我当朋友了?”
“嗯。”
卯月低垂着头,将红遍耳根的脸低了下去。
最初之所以不愿与高似锦当朋友,是担心他被母亲盯上,遭遇不幸。
如今无论当不当朋友,从刚才高似锦的表现来看,他都已经百分之百被母亲给盯上了。
所以不当朋友的理由也消失了。
而且从主观来讲,卯月打从第一眼就被高似锦所吸引,就像是雏鸟破壳而出,对第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重要异性产生依赖感一样。
“那就请多指教了,卯月。”
“似锦,你说你知道我母亲的为人,也知道你所面临的风险,我想再问问你,你是真的知道吗?”
“我比你更了解你的母亲。”高似锦顿了顿,“你的母亲是一个凭借自身喜好杀人的女魔头,她是月雪家族的黑手套,最擅长的工作就是代替月雪家族抹除敌人,而且她杀人保留证据,她麾下还有东京各大暴力团撑腰,这些我都知道。”
卯月微微瞪大双眸,有些焦急的问: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
“你母亲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没错,但你认为我又如何呢?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超级英雄之类的?糟糕,刚才问你相不相信光,没准我已经暴露身份了,没错,我就是迪迦。”
卯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高似锦。
准确来说,她一头雾水,从未看过电视,更不知道迪迦,同龄人谈论的话题对卯月而言就好比异世界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