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成为了魔女 第373章

作者:夜雨丶破灭

“没错,罪人。即使岁月变迁,也无法改变我们曾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和信仰,手刃自己同胞的事实。即使皇原谅了我们,但我们却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教皇低下头,右手轻轻地按在了心脏的位置。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了起来,环绕在天空的歌声也比最初微弱了许多。

恐怕,在歌声结束的时候,就是这个世界,步向灭亡的时刻。

理智告诉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必须要阻止他。但是感性却又不断地询问着自己,这样做的话,真的是正确的吗?

痛苦地活着,亦或者是幸福地死去,到底哪一边,才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

“无论度过了多少的岁月,也无法消去吾等作为罪人的痕印。我们之所以会待在这里,不是因为不想出去,而是……这个世上,压根不存在我们的容身之地啊。没有谁会接受曾是罪人的后裔,所以我们只能待在这片牢笼之中,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不对!不是那样的!就算你们的先祖曾经是帮助神魔的叛徒,但是后代的你们压根就什么错都没做过不是吗!而且还一直守护着这个地方,那么拼命的,努力过的……所以,只要和大家说明的话,肯定会……”

“空,谢谢你那么说,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亚摩斯微笑地说,那张留有皱纹的沧桑的脸庞依然是那么富有魅力,想必年轻时的他也是位风情万种的大帅哥吧,“但是,在这个世上,只有温柔是什么也做不到的。你知道吗?时间能够冲淡许多东西,但唯有仇恨是不会消失的。一如美酒,时间越久,其味越醇。那些其他活着的生灵,甚至这个宇宙,都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一直憎恨着吾等的存在吧。那对于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诅咒啊。”

“真正的……诅咒?”

“没错。一切,都早已是命中注定的结局。吾族曾侍奉的大人,乃十二位守护者之一,拥有“命运”之称的命运女神——摩伊拉。继承了其微分神力的吾等,也具有了极少能够看穿未来的力量。或许的确如你所说的,那份未来的确存在着,但那样的希望对于吾等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了。”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吗?”我的声音颤抖着,“那么其他人呢?一定还有人希望着能够活下去的吧!就这样擅自剥夺他们选择的权利,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那样的人,是不存在的。”亚摩斯的眼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色彩,“因为这六年来,我们早已见识过真正的地狱,而那样的人,是不会对未来抱有希望的。朋友,恋人,亲人,目睹了同伴的死而活下来的众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回想起来了。

曾在城镇里待过的短暂时间内,我看到人们平静地收拾着残缺的尸体,最初我以为那是坚强,但那如果也是绝望的另一种形式呢?死亡随时都会降临,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是下一个,从愤怒到悲伤,最后是麻木。

“人活着是需要理由的。或者是为了他人,又或者是单纯地畏惧着死亡。但是,如果连那些理由都失去的话,会变得怎么样呢?”

“失去,的话?”

“至始至终,我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真正做出选择,是那些经历过地狱的人。与其这样继续痛苦麻木地活在世上,不如干脆地选择了死亡。这么简单的选择题,可是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做啊。”

无法理解,竟然会有谁自愿放弃生命什么的……但是,亚摩斯的话却强迫着我去理解。

“所以,不要阻止我。”说完,亚摩斯闭上了眼,不再理我。现在的他的脑海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也没必要去知道了。

歌声的旋律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但是我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真的有权利,去阻止那些人做出自己的选择吗?如果活着才是痛苦的话,那么死亡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样子就足够了吧。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这样的话,安德莉亚就不用一直经历轮回的痛苦,蒂娜不会一直地等待下去,莎莉丝特也不用到死都在憎恨着,九之魔女不会诞生,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的结局,不也挺好吗?

不对,擅自放弃生命这种事情,明明不应该是正确的才对……

那么,让他们继续这样痛苦下去就是正确了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虚空之中,似乎有人发出了讽刺的冷笑。

我不知道。

呐,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全知全能的神的话,那么就求求你告诉我啊,到底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

“啊……啊……”微弱的呼声将我从混乱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被人拉住了。

他是……洛克菲尔。

不知道为什么身为男性的他为何会混入了一群修女之中,还和她们穿着同样的白色修女服,多年未见,我甚至没有第一眼认出他。今年已经十六岁的他,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帅气和母亲的美貌,如果不是在里的话,或许光凭这张脸,就足够成为名动世界的大明星吧。

不过,果然是安德莉亚的祖先呢,就算相隔多代,但我还是在他的脸庞上,依稀找到了七八分安德莉亚的影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溅在了我的手上,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哭了,但就算注意到了这一点,悲伤依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流落。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对不起……”这句话,究竟是对着洛克菲尔说的,还是对安德莉亚说的呢?又或者,是对两者皆有?

“妈……妈……”洛克菲尔轻声呢喃着什么,他握住我的手不自觉地缩紧了,似乎在梦中也害怕着什么。

“不……要……走……”

“啊啊,我不会走的。”我缓缓地坐到了他的身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歌声已经到了末尾,不管我做什么,也无法阻止了。

“不……要……走……救……救……我……”

忽然其来的话语让我一瞬间镇住了,紧接着,泪水以更加凶猛的势头涌了出来。

“大……家……活……下……去……不……要……死……救……”

“……啊,啊。”我鼓动着喉咙,从哽咽的呼气中挤出了几个字,“绝对,会救你的。”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的迷茫像是开玩笑一样全部散去了。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呢?为什么偏偏会忘记呢?

剑在瞬间就出现在了手上,诅咒的作用依然还在,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地叫唤着,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迷茫了。

“你还是想要阻止我吗?”教皇缓缓地睁开眼,平静地看着我。

“有人跟我说,让我去救他,这就足够了。”我简短地说道。

“真是,何等愚蠢。”

“嗯,我知道。但是,你的妻子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菲蕾德莉娅?”

“她之所以会选择献祭自己,那样的原因你明白吗?”

“那种事情……”

“不,你不明白。正是因为她相信着,相信着生命的希望,所以才会作出那样的选择。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在践踏着她的一切。”

“闭嘴!我不许你说那个名字!”教皇罕见地激动了起来。

“看样子,你也注意到了呢。”

“……已经无所谓了。等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在另一个世界,我会向她道歉的。”

“不,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因为你必须活下去,无论未来是多么痛苦,多么绝望,也必须活下去,这就是,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下达的惩罚。”

亚摩斯从鼻腔里发出了不屑的嗤声:“就凭你?”

“啊,就凭我。”我认真地说道。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事到如今,唯有一战足以。

亚摩斯的脸色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他抬起了右手,戒指的光辉在闪耀着。纯白的光笼罩住了他的全身,形成了一身绚烂的盔甲,在他的手边,尖利的白枪悬空漂浮着,周身环绕紫色的雷霆。

他很强。继承了历代的神之血,而且还是在这座神器都市的加成下,现在的他,其实力恐怕已到达了神禁之巅,甚至足够在短时间内与魔女抗衡。

但是啊,但是……

“我可是,真正的魔女啊!”

纯粹的力量,让两人的身影在瞬间消失了,足足数秒过后,距离地面几十公里的高空中爆发出的巨大能量才重新传回了地面,无数的云层被冲散,形成了一片罕见的晴空。

无数的光之长枪遍布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在这座城市中,几乎等同于神明的亚摩斯自然可以轻易地操控周围的一切元素波动,而长枪所指的对面,衣着单薄的少女却仅持着一柄普通的长剑,胜负怎么看都早已分出。

然而……

少女在舞动着。

手中的剑刃早已成了幻影,无论多少的长枪射向她,无论其速度有多快,少女却总能预判出位置,然后提前一步将其斩断。

没有一柄长枪能够接近她的肌肤,少女轻盈地穿梭在光辉的箭雨之中,宛若夜空中的精灵一般舞动着身躯,立于她周围的全部刃器,都像玻璃般粉碎了。

她逼近了亚摩斯,紧接着,剑与枪,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器,相撞在了一起。

如同两颗流星激烈对撞在了一起,双方在弹开的瞬间调整角度,一次次地继续交错着,溢出的能量在夜空中划出了道道美丽的圆环,久久不曾散去。

没有必要再拖下去了。双方同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场战斗,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必须在一切结束之前完成的。

故而,两者的交锋短暂地分开了界限。亚摩斯又一次高举起了长枪,无数的,发散于世界各地的光芒,都渐渐汇聚到了他的身旁。与之相对的,少女也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神于尽头诉说终焉——”

“极冰——”

“——审判光辉之枪!”

“——华莲之奏!”

白与蓝的世界,交错在了一起。

从朦胧之中睁开眼的亚摩斯,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不光是因为力量的耗尽,更是因为自己的四肢,早已被不知何来的寒冰冻在了地上。

视野的边界处,少女正立在自己的面前。她的腹部正流淌着鲜血,显然自己的一击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甚至也许是致命的,但是,尽管如此——

——她依然站在那里。

“为什么……”亚摩斯拼命从喉咙底挤出了声音,“不杀了我。”

“我说过了吧,你必须要活下去,活着去见证到希望。”

不可思议的,少女的话被他理解了。

为什么呢?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忘记了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却在少女的身上,看见了她的身影?

同样是那么的美丽,同样是那么的强大,同样是那么的温柔……

泪,流了下来。

……啊啊,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一点呢?

菲蕾德莉娅,我,一直一直,思念着你啊。

“……在那座塔里,有一间隐藏房间。02……不,伊芙她就在那里。”声音不受控制的,自己发了出来。

少女离开的身影顿了顿,又立马动了起来:“我知道了。”

“不过……就算你去了,也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不,我会的。”少女无坚定地说道。她的美貌是这个世界至珍至贵的宝石,为了能够博她一笑的话,想必无数的君主都会不惜献上自己的城池,乃至生命吧。但是,比之更富有价值的,是她那如同星光一般璀璨的灵魂。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悲剧,也说不定吧?

亚摩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自己,究竟何时起,也开始相信起了她所说的希望了?

从这一点来看,这一次,是自己的完败呢。

去吧。他在心中呐喊着。

去吧。

去拯救,你所想要拯救的一切吧。

隐藏的房间中,伊芙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了不可知的地步。

这个世界是没有希望的,这个世界是没有未来的。

无数次无数次,被那样告知着。

实际上,自己也的确去亲眼那么看见了,失去了亲人的绝望,被诅咒侵染的痛苦。

好可怕。

这样的世界,好可怕。

谁来,救救自己?

但是,无论呼喊了多少次,也不曾有人回应她的声音。

于是,渐渐地,她明白了。

自己和这个世界一样,是被抛弃了的存在呢。

不被任何人需要着,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啊啊,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冰冷的,孤独的死去。

……不要。

心中的某个声音这样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