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racciolo
然而在部分时间中，代理人会请求更明确的指令；而在其余时间中，会直接以符合一般人类价值判断的方式完成命令——但这不符合机械的高效无情。
在法涅尔所长的认知当中，训练人工智能执行某项任务时，定义什么是‘好’的表现是一项极为困难的工作，尤其是当这个任务具有现实意义的复杂性时。
而像欧伽斯系统这种，似乎能在任何领域上进行学习，适应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甚至让法涅尔所长想起了曾被他一度认为是在他有生之年没机会见到的技术：
‘强人工智能’
具有自我意识，可以独立思考问题并通过逻辑推理来制定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案，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体系的机器。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必须进一步观察，来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
然而就在法涅尔所长陷入思考时，加米托夫已经将他的沉默当做了无话可说，或者在费尽心机地寻找借口。
‘那么他说的话，就只能部分相信了；代理人值得一试，’这是加米托夫从对法涅尔言行的观察中得出的结论。
加米托夫想起了最近和自己在联邦陆军中的老朋友交换信息时听到的情报：
似乎，地球上，在有些过于富庶的地区的征兵工作进行的不是很顺利，让他的老朋友直抱怨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一点苦都吃不了——
一个个的报名时积极踊跃，叫嚣着要和扎比家斗争到底，结果进了训练营还没两天就开始叫苦叫累，不成样子。
哪怕是在伊菲斯岛撞击地球之后，社会上依旧不缺就是喜欢跟现任政府唱反调的人。
这都还别提那些在征兵过程中就开始作妖的，像什么‘两个性别和其他选项是对其他性别的歧视’，‘为什么默认每个人都有父母，而不能有两个父亲’之类的。
总之，去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虽然已经年纪不轻，但加米托夫并不是一个对一切新技术都抱有警惕怀疑之心的老顽固，相反，在关于人工智能的问题上，他更相信自己的人生经验——
背叛人的人他见得多了，背叛人的机器，他还真没怎么听说过；人和机器，都未必可靠。
第六章：加州海岸（1）
二月的南加利福尼亚州，并不太冷，至少在沿海地区是如此。
较低的纬度保证了这里即便在北半球的冬天，也有相当程度的日照，再加上就近的东太平洋海面辅助蓄热，共同塑造了这里冬季也仍旧温暖的地中海气候。
宜人的气候，漂亮的海滩，方便的交通以及完善的城市建设，这里说是美洲西海岸最佳的度假场所也不为过，若是在往年，这里的沙滩上早就遍布前来度假，穿着沙滩裤与比基尼的男男女女们——
假使没有战争爆发的话。
在吉翁公国悍然发动的不列颠计划中，被掷向地球的伊菲斯岛布满伤痕，因而在非洲上空发生了爆裂，分成三块；
其中一块，便落入了洛杉矶西南方向，不到150公里处的太平洋海面。
殖民卫星的大块碎片没有直接击中陆地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这种尺寸的天外来客，在地球的历史上平均每一千万年都未必能出现一次。
撞击产生的滔天巨浪席卷了整个加州的海岸线，百米高的浪潮从旧金山湾区涌入，浩浩荡荡地推倒大楼，铲平道路，一直深入内陆近百公里，接近内华达山脉的位置才停歇。
而在南加州，从洛杉矶直到圣地亚哥的沿海都市群更是损失最惨重的地区；在整个美洲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区中，哪怕在这个太空移民的年代也有近千万人居住于此。
而现在，当狂暴翻涌着的海浪退去，这里只剩下遍地废墟——
就连那庞大的海上霸主，驻泊在联邦海军圣迭戈基地的核动力航母，也犹如搁浅的巨鲸，在被巨浪推动着撞塌数座大楼后，留在了深入陆地超过800米的地方。
幸存的联邦海军官兵们欲哭无泪地瘫坐在一艘艘价值数十亿乃至上百亿的战舰残骸周围，绝望地填写着关于修复可能的报告书；
除此以外，他们还得检查这些战舰上的核反应堆，是否存在泄漏的可能，以免给这里本就难如登天的灾后救援和重建工作再添加一点挑战性。
除此以外，往日熙熙攘攘的繁华都市内，惟余一片死寂，直到城市的边缘——那里，市区中央的摩天大楼，渐渐转变为带有花园的洋房别墅；
哪怕同样被海水冲垮，市郊相对较为稀疏的建筑密度和更少的建筑碎片也为幸存者搭建帐篷提供了足够的空间，逝者已逝，但生者还要求生。
在这种规模的人祸面前，联邦陆军作为此地最有纪律性，建制保持的最为完整的团体，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联邦陆军的工兵们虽然十分勉强，但仍在建筑废墟中迅速开辟出4条可供米迪亚（Medea）型运输机起降的简易跑道，让联邦政府的应急救援物资得以以每日数千吨的速度第一时间运抵此处。
一顶顶军用帐篷被从封存的仓库中取出，一座座临时医院拔地而起，一份份原本为核冬天储备的口粮也得以重见天日。
以上种种措施，让此地在经历启示录级的灾难之后，秩序仍旧艰难地得以维持。
联邦陆军中将，驻扎在此地的北美战区第6集团军的新任司令，年近六十的瓦尔特·克鲁格站在自己的指挥车门外，看着眼前的遍地狼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啊…前所未有。”
现在已是夜间，但不远处简易跑道两侧的指示灯仍坚守着岗位，引导着运输机队昼夜不息地起飞与降落；
更远处，被铁丝网与机场隔开，在一座又一座荷枪实弹的哨塔的包围下的是联邦陆军修建的难民营，那里的营帐按军队规格建设，因而显得整齐有序；
同时在城市外不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来自亚太地区的‘广域静默’号航母战斗群，在运抵大量救援物资的同时，舰上的核反应堆也在为灾民安置营地提供着基本的电力。
但是那本就有限的营房，却被跑来作秀添乱的政客们，以及跟随过来宣传的媒体记者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其余的空间，也大多被与政府有关系的人所使用着——
这帮人，自然不会真按照营房预设的居住人数那样和别人挤在一起，几乎都是一两个人占据了原本可以让四到八名灾民居住的房间。
‘一帮虫豸…’
和这些人打交道，简直让克鲁格感到作呕；
他宁愿去翻看那些有关于理应贮满应急物资的仓库终于要派上用场时突然失火，或者是到自己手下那一个个师，旅的指挥部检查这里的军官从军校里除了怎么用刀叉吃饭外还学到了什么。
‘好吧，这些破事同样令人糟心。’
克鲁格中将想着，自从他被调任至此后就没听到过什么好消息。
当然，即便现状已经这么糟糕了，但还有继续恶化的余地，克鲁格抬头望了一眼夜空；虽然昔日繁华的都市中万家灯火皆已熄灭，但在这漆黑的大地上，依旧难以看清群星。
原因是吉翁佬——现在吉翁公国的舰队把控着近地轨道，一边肆无忌惮地在地球上空布撒米粒子，模糊着星光，一边逐一剪除联邦在过去上百年间构筑的庞大卫星网。
吉翁公国军并不需要清理地球上空全部的卫星，那庞大的数量也足以保证他们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光是将轨道上那些尺寸较大的军事通信，侦查，以及导航卫星摧毁，就足够让联邦军的作战水平一下子倒退数十年。
‘如果吉翁公国要从轨道上空降至地面作战的话’，克鲁格中将抱着手，紧了紧衣领，‘还有什么地方，是能比受伊菲斯岛撞击灾害严重的加利福尼亚州更脆弱的目标呢？’
按照宇宙军的说法，吉翁公国在与联邦宇宙军两度激战后，舰队损失也很严重，向地球投放部队的能力已经大幅度下降。
悉尼，巴拿马？几个同样受损害极为严重，同时又具有一定战略价值的地区出现在克鲁格中将的脑海里，哪一个会成为吉翁的第一个攻击目标？
第七章：加州海岸（2）
“嗡嗡嗡——”
一架米迪亚型运输机，带着两翼翼尖外一闪一闪的指示灯，从克鲁格中将的头顶飞过，轰鸣的引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艺高人胆大的飞行员手里，这架米迪亚以不到100千米每小时的空速低空进场——对于传统的喷气机来说，这已经可以说是处于极为危险的失速状态了。
可是对于在轻载状态下甚至具有垂直起降能力的米迪亚型运输机来说，却并非如此；
这架米迪亚的机身下方，5具旋翼引擎正全功率地运作着，弥补着低速状态下机翼产生不了的升力，保持着基本的飞行可操控性。
最后这架米迪亚型运输机用称得上是蜻蜓点水的姿态，轻轻地擦到了简易跑道上，然后在三百米以内完全刹住停下，被缓缓引向卸货区。
‘还好，只要物资保证供应，那么局面就还掌控的住。’克鲁格中将想着。
尽管向周边内陆州的人员疏散，早在伊菲斯岛落地之前就已经开始，但此时加州本地仍有数百万灾民，滞留在简易安置区内，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陆上的物流，因为海啸对公路，铁路等基建设施的破坏，哪怕来自东面德克萨斯州与亚利桑那州的陆军工程兵部队已经介入，但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
加州本地的农业生产在大面积沿海平原和谷地被海水浸泡过之后，也难以指望。
从海路的运输则苦于港口装卸设施的全灭，以及被海啸退走时卷走的大量垃圾与建筑碎片堵塞了入港航道，满载着十数万吨救灾物资的巨轮只能停在外海上，由海军陆战队的气垫登陆艇一点点地转运物资。
现在，只有维持住由这座简易机场建立起来的空中生命线，才足以保证此地救灾工作的平稳进行。
“将军！”
一名年轻的联邦陆军准尉左臂夹着一块写字板，匆匆地走来，在克鲁格面前立定站好。
“将军，有加布罗总部发来的急件，需要您签收。”
少尉敬了个礼，将手中的文件递上。
“不要固守着你们在军校里的陈规！现在就已经算是在战时状态了，这里就是战区，不要随便对长官敬礼。”
穿着与一般联邦士兵一模一样的作训服，仅有在右臂的军衔章上显示着这是一位中将的克鲁格，对这名年轻的少尉，也没有表现出责怪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你是哪个陆军学院的？几几级？”
克鲁格接过了少尉手中的文书，翻看起来，确实是加布罗总部发来的命令，说是有新的试验装备部署至集团军司令部，能解决他眼下人手不足的问题。
‘装备怎么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克鲁格中将皱起了眉，他被调任到这里以后，感觉就是什么级别的军事人才都缺——
军官，士官，士兵；没一样是充足的。
就在这种大范围受殖民地坠落波及的情况下，他手头上除了救灾任务，还肩负着将本地的国民警卫队纳入指挥链，同时动员一，二级预备役，并招募新志愿兵进入部队；
将理论上足够是他手下现役陆军人员数量几倍的人力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整训成合格的士兵。
“报告长官，我是东点军事学院，76级的！”
“76级，那你不应该是明年才毕业？”
“长官，东点军事学院原定于今年6月毕业的75级学长们已经全部提前毕业，分配到各个新建部队了；我们76级的也从中选择优秀学员提前毕业。”
年轻的准尉挺直了胸膛，让克鲁格中将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刚毕业时的意气风发。
“好，好，那么装备呢，操作人员呢？”
“呃，长官，”准尉面露犹豫之色，“叉车马上就到，但好像并没有随行的操作员，我还特意问了送货过来的飞行员。”
克鲁格中将也感到奇怪，一纸公文就把装备搁在我们这儿完事，难道让我们自己研究装备怎么使用吗？
“啊，长官，您看，送来了!”
克鲁格抬头望去，看见远处一辆叉车打着大灯，正朝这边驶来；而车头货叉上装载的——是一具棺材？
克鲁格纳闷地看着叉车的操作员，将这么一口棺材留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呢？’他看了看立在地上的棺材，又看了看一旁，同样处于茫然状态的准尉。
【检查光缆连接…完好】
【检查通信质量…延迟处于允许范围内】
得益于联邦完善的地下通讯缆线建设，代理人得以将自己的心智，跨过数千公里，纵贯南北美洲的地下国防光缆，投射于此。
滑盖的棺材门发出细微的电机运作声，向上打开，棺材中，代理人睁开了她金色的双眸，只看见：
克鲁格中将拉着还愣住在原地的年轻准尉，一把把他拖回到指挥车后，将大半个身子掩藏起来，探出半张脸来观察着代理人。
“停一停，克鲁格中将，请您先不要急着招呼警卫员。”
瞬间理解了现状的代理人，只好举起双手，先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不介意的话，您可以把手中的文件从后往前翻，上面记录了足够证实我身份的信息。”
然而克鲁格中将根本没有在意代理人平和的发言，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对于他来说，从理应是装备的收纳柜中走出一个‘人’来还是太超出他所能理解的常规情况了。
‘法涅尔所长准是有什么大病，’代理人心里想着，从连线上机，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扇正缓缓向上升起的滑动门时，她就意识到了法涅尔所长恐怕又搞了什么奇思妙想：
要么，她被部署到此地的方式比较离奇；
要么，法涅尔给她即将到任部队的长官的通知比较离奇；
要么，两者兼有。
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被数把突击步枪同时指着的代理人面带不变的，足以让人放下戒心的微笑，保持着舒缓的语气说：
“克鲁格将军，您现在可以放心地去看一眼应该与我一同送来的文件了吗？”
第八章：加州海岸（完）
“所以，战术指挥机器人，连同智控军团中枢，代理人？”
克鲁格中将狐疑地扫了面前身穿黑白二色传统款式女仆装，黑色的长发盘成两个球形发髻，掩在洁白色喀秋莎后的少女…机器人。
“roger，roger？”旁边正围观着的年轻准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准尉，我很感谢你不惜耽误自己的时间，留在我这里待命，不过我现在并没有什么任务给你。”
克鲁格中将有些无奈地瞪了这个多嘴的准尉一眼，曾经也在军校任教的克鲁格对这些初出茅庐的菜鸟军官颇为宽容。
准尉虽然年轻，但还不至于情商低到听不出克鲁格的意思，“非常抱歉，下官告退！”
说罢便退出了房间，让克鲁格中将得以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代理人身上。
“正是，”代理人恭恭敬敬地站好，“代理人，即日起奉命配属至第6集团军，向您报到！”
“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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