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racciolo
克鲁格中将坐回到他的座位上，这一次，仔仔细细地阅读起那份关于代理人的‘使用说明书’。
‘无人化作战，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吗？’
克鲁格中将一边看，一边思考着；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概念，倒不如说四十年前他刚考入军校那会儿，无人化作战就被认为是未来战场的主流。
然而一直到现在，无人化仍旧只是‘未来’战场上的主流，抛开各种技术因素不谈，光是联邦军这几百万个等同于公务员的岗位编制，就是裁哪个都裁不得。
既然无法通过无人化来精简人员队伍规模，降低开支，没有战争压力的联邦政府自然对额外增加预算来制造无人装备不感兴趣。
‘不过，现在终于是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军事压力了吗？’
克鲁格中将对使用说明上的内容在心中大致有了一个底，不过他还是抬头看向代理人，问道：
“就算你这么说，你的加入能给我的部队带来什么呢？”
这一段时间里，代理人也并没有闲着，她保持着身体，乃至眼珠静止不动，只有瞳孔不断地微调着角度，将克鲁格中将这小小的办公隔间收入眼底。
对，虽然贵为陆军中将，集团军司令，但克鲁格仍选择了空间有限的移动指挥车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在指挥车上，他也仅仅占据了被屏风围出的一个小隔间。
隔间内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显示器，但屏幕是黑的；其余各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质文件；桌子与屏风的间隙中，则摆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行军床。
而此时，指挥车上，很多位置都空着，只有几个年轻的尉官在外间操控着无线电台等通讯设备，保持着指挥部和下属部队之间的联络畅通。
‘你的参谋部呢？’代理人心中有了答案。
“克鲁格中将，我接受过全套的，陆军各兵种的指挥培训，并通过了全部三十一类额外的技术岗位资质考核，您可以指派我到任何岗位上工作。”
虽然这只花了代理人大约一周的时间，但学习时进行的演算与迭代次数可是个天文数字。
不知道加米托夫跟法涅尔所长进行了怎样的一番交流，在他来过之后，法涅尔不情不愿地解除了代理人的部分算量限制，并对她开放了不少联邦陆军的资料库。
“指挥培训，你在哪所军校里学习过吗？”
克鲁格眉头一挑。
“不，我接受的全部培训都是在线上数据库中进行的。”
代理人轻轻摇了摇头，发展到今天，联邦各军种都建立了完善的培训资料库和对应着各兵种专业的线上课程系列，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那可不算完成了军官培训，光是看几节线上课可并不足以学到联邦军军官技能的全部。”
“或许如此…你不妨先将指挥部中一些简单的参谋纸面工作交给我，考验一下我的能力？”
“嚯，那么——”
克鲁格中将在手边的文件堆里翻找了一下，抽出一打纸；
“——这个第47机械化步兵旅和国民警卫队第6,18步兵旅移防的机动计划安排，外加上途中的突发情况预案，你做一下，明天下午之前交给我？”
克鲁格中将试探性地问道，如果从头开始写的话，这个工作量对于一名人类参谋来说可不小，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时间了。
代理人接过了文件，看了一眼，将上面的文字全部扫描，然后迅速地翻到下一页，几下便做到将相关的部队情况，路况等已知信息了然于胸。
“吱——咔，唰，唰，唰……”
“嗯？什么玩意儿在响——”
克鲁格中将回头望去，只看见立在旁边角落处的打印机开始了工作。
“好了，克鲁格中将，”代理人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将打印好的文件取出，码整齐，交到中将的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写这种文件，还请您指正。”
虽然是第一次写，但已经读完了联邦陆军资料库中归档的无数同样体裁文件的代理人，不敢说自己做的纸面工作有多么优秀，但该有的内容绝对都有——
而且还按照她在宇宙中在米粒子干扰条件下与扎古作战的经验，稍微添加了一点私货进去。
克鲁格中将难以置信地接过了计划书，翻来过去地看了几遍，最后颤抖地将文件放进桌面另一角，上面写着‘已完成’的塑料筐里，让筐中浅浅的一层文件堆稍微增高了一点。
克鲁格抬起头来看着代理人：
“不…该怎么说呢，以严格的标准来看，有些点确实还值得商榷，但毫无疑问已经是足够用了…你不会是在哪抄的吧？”
‘我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字典上抄的。’代理人在后台表示，这又不是写论文搞创新，这么一个格式固定，内容也相当定式的应用文，查重率低了反而说明问题。
“中将，我保证上面的内容，都是结合了眼下加州的受伊菲斯岛撞击波及后的现状来完成的，具备实际中的可行性。”
第九章：死从天降（1）
“不——我只是，真的没想到，那么这一份新设第7-9号新兵训练营的建材，装备及人员调配的规划？”
无比后悔将自己身边几位信得过的参谋军官全都外调到下级各部队去掌握情况，进行协调的克鲁格中将满眼期待。
代理人一边翻看着需求，一边连上了此地联邦军的指挥数据链，在其中搜索着可能有用的情报；在几秒的时间内，她已经检阅了数千条相关信息。
再想要做得更好的话，就必须亲身实地地去考察训练营的选址，去与教官人选面谈，这些经历，是依赖于线上数据库的代理人所欠缺的。
“咔，唰……”指挥室角落里的打印机又开始响了。
这次克鲁格中将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匆匆地从桌面上抱起一摞标记着‘待办’的文件，站到了代理人跟前；
“那这些？”
“给我15分钟。”
代理人大致估算了一下克鲁格中将手中文件的厚度，参照这里打印机的效率，给出了一个预估所需完成时间。
“不过您不需要纸质版的话，还能再快一点。”
克鲁格中将犹豫了一下，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直接把自己从这无尽的行政管理的书面工作中解放出来，将更多的时间拿去勘察这里灾后的地形，去掌握一线士兵的状态和需求。
这个想法真的很诱人，他一直在联邦军中提倡岗位分工改革，让指挥岗位上的人专注于作战指挥，而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中批阅其它方面的文件；不过他最终还是拒绝了诱惑，毕竟——
“要签我名字的东西，我再怎么说也得看一遍；没关系，这样的处理速度已经大大超出我预料了。”
“理应如此，克鲁格中将。”
‘令人感慨，我至今遇到的联邦军军官，似乎都格外称职呢。’代理人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感，配合着克鲁格中将处理司令部中积压的各项工作，直到——
“呜————”
长鸣的空袭警报声响起。
此时，大约在地球表面上空250km处的吉翁近地轨道舰队，沿着预测好的接近轨道，打开了投放舱门。
“动作都麻利点，快快快！你们可得要习惯这样的任务，以后我们可是会经常这么干的！”
穿着宇航服的吉翁士官，看着舱门外蔚蓝色的地球，一边抱着欣赏的心态，一边毫不留情地按下松开紧锁挂扣的电钮。
数百颗重型炸弹从帕普亚级运输舰的货舱中滑出，在小号反推引擎和大气摩擦阻力的共同作用下，渐渐坠向地球。
这些炸弹每一颗都重达数十吨，不过与大气圈内使用的炸弹相比，它们大部分的质量都由抵御进入大气层后摩擦受热的外壳组成，真正装药的质量比例相对较小。
不过哪怕是一颗实心金属球，在这个高度上落下去，只要是保持完整地撞击地面就足够造成相当的损害了，这是掌握了制宇权一方天然的优势。
由4艘帕普亚级运输舰外加3艘护航的姆塞级轻巡洋舰，吉翁公国这样的低轨道打击舰队可以在两个小时内便绕地球旋转一周；
换句话说，他们每天都会在联邦地表的重要城市和军事基地上空经过十余次，然后在某一刻突然发动攻击，将数万吨的炸弹倾泻到联邦军的头顶。
掌握着制宇权的吉翁公国同时也控制轨道上米粒子散布的区域和时机，吉翁的侦察部队可以从太空中将联邦军在地表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但联邦却很难及时掌握吉翁舰队的动向。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批阅代理人完成的文字工作时，还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克鲁格中将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将手中的报告撂在一边，逃似得冲向通讯室。
“报告中将，是北美防空天司令部发出的警报。”
通讯员让出位置，给凑过来的克鲁格中将展现屏幕中的警示信息。
“从轨道上直接发动的空袭，米粒子散布正在中高空扩散，预计攻击目标，北美洲西海岸？”
克鲁格中将的拳头握紧了，虽然在联邦宇宙军败退的那一天就有所预料，但当吉翁肆无忌惮地在头上拉屎的这一天发生时，他还是没法忍住对宇宙军同僚的怪罪之情。
“克鲁格中将，按作战条例的话，您现在应该转移司令部，或者就地进入隐蔽状态了。”
如影子般无声地跟在克鲁格身后的代理人提醒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克鲁格想到不远处仍灯火通明，昼夜不停地转运物资的机场，以及周边密集的灾民安置营地，真按照战区内的标准来说这是找死——
他所率领的联邦陆军正尴尬地处于作战任务和救灾任务的叠加态当中。
“不管怎么说，给我接集团军直属防空部队。”
陆军基本的野战伴随防空，对这种从轨道上发起的，末端速度可以与洲际弹道导弹比拟，达到高超音速的打击往往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到克鲁格中将的集团军一级，还是有些所属的战区防空部队或许能与更高级别的国土防空配合，参与到对轨道轰炸的拦截任务中。
在多个地点集结的联邦军防空部队严阵以待，远程防空导弹的发射箱已经高高竖起，只待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便会有数百道利剑直刺云霄。
今日加州上方的夜空中，不时有‘轰隆’的雷声炸响。
‘形势很严峻。’
这一点无论是从克鲁格中将的脸上，还是从指挥数据链中汇总的信息，都不难看出。
虽然目前为止联邦军的拦截是卓有成效的，已经在中高层大气圈中拦截了多个目标，但吉翁军投放的炸弹中，显然是包括大量的米粒子干扰弹，它们正一点点地压缩着联邦防空部队的视野和反应时间。
从最初的250公里，到现在不到25公里，越来越逼近联邦军反应速度的极限。
克鲁格中将的指挥车内，除了代理人以外的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关注着空中的新动态。
“结束了吗？”
一名通讯员看足足有两分钟不再有新的目标从干扰区冲出，舒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个硕大无比的信号源出现在雷达的屏幕上。
第十章：死从天降（2）
这是一枚直径达到20米，质量接近十万吨的重金属棒，它被整流罩和隔热瓦包裹着，从月面都市格拉纳达附近的大型质量加速器射出——
这原本是一种用于将月球上开采的矿物快速转移到建设中的殖民卫星群附近的运输手段，但现在，在吉翁公国的占领下，它被改造成一种比直接砸下殖民卫星威力更受控，也更精确的攻击方式。
现在，留给联邦防空部队的只有不到10秒的拦截时间，而他们确实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从地面升空的，还有海面上联邦海军战舰发射的拦截弹准确地命中了快速坠落中的重金属棒，可是这对实心的纯动能弹的效果微乎其微。
带着与空气剧烈摩擦的火光，这颗‘流星’划过了天空，坠向洛杉矶市区的废墟。
“全员卧倒！抗冲击准备！”
克鲁格中将的反应是最快的，他第一时间一手捂住脑袋，另一手想要拉着代理人卧倒；代理人及时地配合着趴下，不然克鲁格还真按不动她。
随后还是老三样，重金属动能弹触地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地震，与冲击波——只不过与此时刚刚经历过殖民卫星碎片落下的加州居民来说，这场面真的不算大。
当外面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息下来时，代理人已经通过本地联邦军的数据链得知了吉翁这次轰炸的结果——
前期在轨道上空投放的数百枚炸弹只有寥寥十余枚成功地砸到了地上，但其中只有1枚命中了灾民安置区的一角，似乎对强行霸占这里的政府权贵们造成了伤亡；
而后面那一枚似乎被吉翁公国当做杀手锏的重金属动能弹，错过了建设在城市郊区的联邦军营地，击中了洛杉矶市中心的位置，重新把数个街区的废墟又摧毁一遍。
不过考虑到之前落在加州附近海面上的殖民卫星碎片，原本可是瞄准着位于南美洲大陆上的加布罗落下的，吉翁这次的攻击精度方面的提高显而易见。
“司令，司令！”警卫员们从门外冲了进来，“您没事吧？”
不过此时克鲁格已经从地上被代理人搀扶了起来，正拍打着自己膝盖上的尘土，嘴中骂骂咧咧：
“[地球脏话]，我真是信了外交部那帮家伙签《南极条约》的邪，这种武器还不算破坏条约的吗？”
“从《南极条约》的原文来看，还真没明确禁止——这取决于我们能否将刚刚那种打击认定是可与殖民卫星坠落相比拟的大质量兵器。”
代理人接过话来，在指挥车一侧的显示屏幕上打开了由联邦军防空部队所拍摄到的影像：
与之前落下的，多是板状，片状结构的殖民卫星碎片相比，这次吉翁军投下的质量炸弹尺寸明显要更小，但却是由高密度的重金属构成，而且有着接近于子弹弹头的圆锥形外观。
不难看出这枚质量炸弹的外形是为了降低空气阻力而精心设计过。
“算了待会儿再说……我没事！”一边向冲进来查看的卫兵示意，克鲁格中将扯下了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头盔，一边走向门外，“受损情况如何？我要去那个撞击坑观察一下。”
“还好，目前只收到了一枚炸弹命中造成伤亡的报告。”
代理人抬手指向营地的另一边，那里正袅袅升起着黑烟，在固定基地这种通讯网络连接较为完善，并且有着相应电子战设备的地方，代理人完全可以做到同时监听联邦军所有的无线电频道——
无论它们是连入克鲁格中将的集团军级司令部，还是更下级部队之间的联络，譬如说一个作战小组内部使用对讲机进行的通话。
这也可以解释联邦陆军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如同宇宙军那样，下定决心效仿吉翁公国装备主动释放米粒子的设备；
宇宙军的舰队自己散布米粒子，还有着战舰与战舰之间的指向性激光通讯勉强可供使用；
但是在地面上的陆军，受地球曲率，天气状况等的影响，没了无线电，那就真要倒退回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指挥部走到哪，电话线铺到哪的技术水平了。
近地轨道上，吉翁公国的舰队也在评估本次打击的效果。
“可惜了，稍微歪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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