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蛇瞳看了菲丽塔一眼，心中的愤怒平息了些许，对跪在下面的鹰白青说道：
“继续说。”
鹰白青用翅膀尖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现在的它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四臂部落的大公子，被人四条手臂全都砍了下来。”
“黑羊部落的七小姐，大清早就被人发现漂尸河中。”
“穿山部落最出彩的双子星也失踪了，几个部落联合起来找了一天，在深渊断崖旁发现了它们坠崖的痕迹。”
“铁树部落所有实力出众的年轻魔族全部被劈成了柴火，这批木柴又被用到了一次反追踪中。我手下的一支部队发现了刺客踪迹，不计一切地追了过去，却中了对方的埋伏，被【铁木】燃烧后形成的毒烟熏瞎了眼睛，二十多只魔族只逃出来了一只。”
“我的儿子，也死了……被砍了翅膀，做了烤翅……现场还有没啃完的骨头……”
蛇瞳猛地睁开眼睛，冷声道：
“够了！”
鹰白青四肢伏地，额头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撞出血来。以它的境界修为，完全可以把石板撞成齑粉，但它现在却完全不敢这么做，只能压制住自己的境界，磕头求活命。蛇瞳的胸口起伏了两下，平复了心情，淡淡地问道：
“直接说，死了多少！”
鹰白青咕噜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回答道：
“这十来天里，实力最强的那批魔族新秀，死了二十七个，几乎过半。其中夜鸠部落的鸠罗、独眼部落的只生、灰熊部落的熊成全部牺牲。不太出名的魔族新秀，死了六十九个，现在那些部落们都知道了事件的起因，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些老家伙来这里找您，请求和那个刺客和谈……”
“和谈？”
蛇瞳冷笑一声，从王座上站起，说道：
“鹰白青，你是十二重境界。”
鹰白青强撑着回答道：
“是。”
“你是在告诉本座，那个刺客比你境界更高，是吗？”
“不……”
鹰白青犹豫一下，回答道：
“恰恰相反。我觉得，那个刺客应该没过十重。”
蛇瞳望了鹰白青一眼，从王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它面前。鹰白青只觉得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双腿不由地打颤，咬紧牙关勉力说道：
“东之王殿下，您也知道，十重以上魔族的调度，很难瞒过我们的眼睛。若是那个刺客过了十重，那么不管它怎么隐藏，我们都应该有所察觉才对！眼下的情况，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刺客不到十重，但我们这边十重以上的魔族数量非常多……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就像是在许多个光芒万丈的太阳中寻找一只萤火虫，太难了。那个刺客在暗杀道的造诣是我平生仅见，偏低的境界反而成了他隐藏自己的绝佳手段。他出手并不局限于直接刺杀，下毒、陷阱、火攻、制造意外……他有数不胜数的手段，一看就是这条道上的行家里手。除此之外，伪造现场、销毁线索、隐藏行踪……它会的东西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上百年来，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家伙，简直像是从母胎中就练习暗杀术的怪物。”
蛇瞳站在鹰白青的面前，抬起脚，重重地踏在它的翅膀上，踩断了鹰白青的数根骨头。鹰白青吃痛，却不敢叫，硬生生地忍着。
蛇瞳淡淡地说道：
“本座不喜欢借口。太长的借口，更是懒得听。”
鹰白青眼睁睁地看着蛇瞳再度抬脚，踩断了自己的另一根翅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蛇瞳格外烦躁，一点道理都不讲。
鹰白青不知道的是，蛇瞳原先根本没把刺客当回事。它这段时间根本不在王殿里，而是外出把东区翻了个底朝天，试图寻找黛丽丝的下落，结果却一无所获。事实上，蛇瞳感知到了许多个可疑的目标，但赶到现场的时候却发现空空如也。被愚弄了几次之后，蛇瞳的耐心值也降到了最低，不得不暂时回王殿休整。
结果刚刚回王殿就听到了自家魔族新秀伤亡惨重的事，心情能好就怪了。
黛丽丝是蛇瞳取得精灵族支持的重要因素，魔族新秀则是它支撑它未来大展宏图的主要基础。在不被外力打搅的情况下，等蛇瞳决定和其他天王掰掰手腕的时候，自家的魔族新秀应该有大半已经突破十重，成长为正面的主要战力。而等它加冕为魔王的时候，下一批的魔族新秀都已经成长起来，开始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了。
现在呢？
声名鹊起的魔族新秀死了一半，连带着下一批有潜质的魔族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十重以上的那些魔族，我打不过也不会打，但你要继续拖下去，十重以下的魔族有一个我杀一个，看看到最后是谁心疼！
蛇瞳深深吸了一口气，它脑子转的飞快，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魔族新秀不光是它藏在手中的底牌，也是各个部落中兴的希望。自家最有实力的新人死了，部落总要把这股无名火发泄出去，像之前黑蜈部落就大闹了一场，搅得到处都鸡犬不宁。而现在，【刺客是想要和蛇瞳谈生意，被拒绝后才开始不断暗杀魔族新秀】的消息传开，各个部落势必都等着蛇瞳给它们一个交代。那些部落可并不清楚精灵族那摊子事，还以为是蛇瞳惹上了麻烦，自己躲起来却让它们背锅。
还不止如此。
魔族部落之间积怨已久，有很多部落借着这个机会大开杀戒，然后把事情全都推到那个刺客身上。死了那么多魔族新秀，不可能全都是那个刺客杀的，蛇瞳估计至少有一半死于内斗。这事说起来也常见，患了绝症的人总是希望全天下都和自己一样病入膏肓，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许多自家新秀被杀害的魔族部落，也会悄悄地把与自己不睦的部落的新秀做掉，一是不希望对方发育起来稳压自己一头，二是纯粹的报复心理——我们部落的新秀没了，我巴不得所有部落的新秀一起死！
种种原因之下，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新秀们慌得一批，连久负盛名的魔族精锐也变得蠢蠢欲动，大有一种牵一发而动全身，星星之火马上就要燎原的感觉。蛇瞳很清楚，一旦连十重以上的魔族也乱起来，东区恐怕会彻底完蛋，到时候就算是现在最弱的西之王豹豹都会露出獠牙，在自己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想到这里，蛇瞳默默地站在鹰白青面前，许久都没有说话。
它想起来那个刺客最早留下的话语：若是不同意，就一个一个的杀，东区像狼吉这样有潜力的魔族，有一个杀一个，等这些魔族新秀死个干净，看你拿什么再去争那个位置！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蛇瞳还满心不屑。
现在，蛇瞳终于明白那个刺客并没有开玩笑。
58.来了来了！
“谈谈吧。”
过了片刻，蛇瞳总算把脚从鹰白青的翅膀上挪了下来。
倒不是真的怕了那个刺客，鹰白青查不清楚的事情，不代表蛇瞳也查不清楚。大不了它真的把东区全部魔族叫来，将这片土地一寸一寸地挖开，或是干脆利落地将黑雾辐射出去，让周围十重以下的魔族全部死个干净……总归是有办法的。
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的局面不适合继续硬刚下去了。东区魔族新秀死的太多是一个问题，黛丽丝的神秘失踪则是另一个问题。找不到黛丽丝，精灵族那边的线就算彻底断了，精灵王能配合蛇瞳表演一出公主被绑架、为了名声不得不外嫁的戏码，但不可能接受黛丽丝在蛇瞳治下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魔幻现实。
蛇靡娶不到黛丽丝，也就意味着精灵族与蛇瞳的合作宣告破裂。
菲丽塔这枚筹码，也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蛇瞳需要考虑接下来的对策。
菲丽塔还在自己手上，这个跟自己没什么感情的女儿也是那个刺客深入魔族东区腹地的主要理由。那个刺客依旧在暗杀东区魔族新秀，意味着他还想逼迫自己进行谈判，也意味着，他觉得这点魔族新秀的死亡算不了什么，他依然有帮助自己登上魔王王座的信心。
那个方法让蛇瞳感到好奇。
刺客应该很清楚，哪怕他现在杀了再多的魔族新秀，如果不能说服蛇瞳与他合作，那么谈判时蛇瞳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击杀。甚至因为他杀了蛇瞳不少心头肉，他会死的更惨，饱受非人的折磨长达几十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些，蛇瞳的笑容充满了冷酷。
它对鹰白青重复了一遍：
“和他谈谈吧。鹰白青，因为你的无能，本座不得不妥协。但本座可以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比较特殊，而是因为……”
蛇瞳抬起头，对王殿里所有跪着的魔族说道：
“你们都一样，都是同样的废物。”
没有一个魔族敢反驳什么。
“站起来。”
蛇瞳对鹰白青说道。
鹰白青强忍着两条翅膀上传来的剧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它不敢看蛇瞳，低头立在蛇瞳的面前，承受蛇瞳冷酷的目光。最后，蛇瞳在它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
“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他要是有胆子，来王殿找本座谈。”
鹰白青点了点头，说道：
“是。”
它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蛇瞳冷冷地说道：
“你还有四个孩子吧。自己烤了，送到本座面前，本座也想尝尝烤翅的味道。”
鹰白青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脑海，大脑一时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它身体一晃，一口血吐在大殿的石阶上，仓皇中跪了下来。蛇瞳却已经转身离去，鹰白青眼眶发红，脸上条条青筋绽出。
蛇瞳离开，大殿内跪着的其他高阶魔族也都纷纷站起身，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没有一个魔族在意跪倒在地上的鹰白青，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一个跟鹰白青关系还算好的黑鸦魔族走到鹰白青的面前，叹息一声，说道：
“白青，记得把血擦干净。”
仅仅是这么一句算不上同情的话语，王座后面马上就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黑雨，你是觉得我父亲做得不对么？”
黑雨朝蛇靡拱了拱手，说道：
“不敢。鹰白青既然办事不力，东之王殿下惩罚它也是应该的。”
蛇靡哼了一声，说道：
“谅你也不敢。滚吧！再废话一句，小心我把你的家人也拖出来烤着吃了！”
黑雨又拱了拱手，离开的时候，面有不豫之色。
蛇靡咂了咂嘴，只觉得有些无趣。它绕着王座走了一圈，目光又放在了站立在王座后面的菲丽塔身上。菲丽塔纹丝不动，金色的眼瞳中没有一点的光亮，不论是蛇瞳的怒火还是鹰白青的凄凉，包括蛇靡的作威作福都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蛇靡偷眼看了一下父亲已经走出去很远，于是小心地挪到了菲丽塔的旁边，围着她转来转去，眼睛肆意地在她的身上扫视。斗篷遮掩不住的惹火身材几乎尽收眼底，蛇靡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伸出手，摸向她的胸口，蛇信子吞吐不停，舔向她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的脸庞。
菲丽塔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没有躲避。
然而到近在咫尺的地方，蛇靡却突然停了下来。
它向后一步，肥肉拥挤的脸庞上绽开一道笑容，说道：
“还不是时候……等父亲从那个家伙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到那时候，你自然就会是我的，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蛇靡胖嘟嘟的手撩起菲丽塔银白的长发，捧到鼻孔处深深一嗅，痴迷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撩人的香气，信子从眼睛上舔过，一边幻想着少儿不宜的场景一边离开了。
菲丽塔站在那里，直到所有的魔族散的一干二净，仍然没有走，就这么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当天晚上，蛇靡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四对烤翅，鹰白青把蛇瞳愿意与刺客见一面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第二天，蛇瞳在大殿内等了一天，没有一个人来，魔族新秀又死了六个。
第三天，蛇瞳在大殿内又等了一天，依然没有人来，魔族新秀又死了十三个。
第四天，大殿内黑雾缭绕，蛇瞳的怒火几乎要把整个王殿烧成灰烬，刺客还是没有来。同天，魔族新秀死了十九个。
第五天，蛇瞳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大怒之下拍碎了王座，正准备冲出去直接把这片可能藏有刺客的土地变成一片死域时，刺客来了。
他一只手拎着一只魔族的脑袋，另一只手慢慢地拍打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穿过由十重以上的魔族组成的威严阵列，孤身一人来到了王殿面前。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中，抬手将手里的脑袋甩在了大殿上，溅了一地的血。
“谢邀。”
利德笑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继续说道：
“人在外地，刚杀完魔族回来。”
59.去杀了他
蛇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竖着的金色眼瞳骤然一缩，情不自禁地吐出两个字：
“人类……”
利德走到大殿中央，看了一眼蛇瞳背后站着的菲丽塔，菲丽塔也在看他。利德朝菲丽塔笑了笑，菲丽塔神色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利德朝向蛇瞳，笑着说道：
“对，人类。御西城城主利德，不知道东之王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蛇瞳缓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周围那种无形的压力再度暴增。大殿内十重以上的魔族都忍不住跪倒在地，利德却依旧站着。黑雾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每个在场的魔族肩膀上都仿佛担着一座大山。利德能听见自己的膝盖发出一声脆响，血顺着裤脚一滴一滴快速滴落在地上，他却依然拢着手，笑容不增不减。
蛇瞳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
关于刺客的来历，它想了很多种可能，三位天王那边，魔王那边，它都想过了。但它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来自人类的年轻一代把它治下的魔族新秀杀得心惊胆战，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你胆子很大……敢在本座的治下闹事，还敢大摇大摆地来见本座。”
利德啐了口血，依旧笑着回答道：
“哪里哪里，要说胆子大，没人大得过你东之王吧。想要靠着勾结精灵族推翻魔族的统治，明摆着找死的事情你做的一马当先。命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魔族，自己找死也别带着手下人往坑里跳啊。”
蛇瞳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冷冷地说道：
“本座的想法与决定，不是你一个连十重都不到的人类能够理解的。不过你说到御西城，本座想起来了……若不是本座的女儿以死相逼，那座城早就被本座屠的一干二净。既然你是御西城的城主，那么那座城就给你陪葬好了！”
利德平静地回答：
“没关系。东之王大可试试，只要我御西城再有一个人死在东区魔族的手上，我保证东之王这辈子都与魔王的宝座无缘。”
“哼！”
蛇瞳冷笑一声，说道：
“先不提你狂妄自大的口气，本座可不一定要去争魔王的位置。没了那个位置，本座依然是执掌一方的东之王。但本座倒要看看，等本座真的把御西城的人一个一个地杀给你看，你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利德依旧站在原地，任由庞大的威压将自己的关节压得咔咔作响，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