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与方十三依然谈了一天。按照方十三的说法，魔族那边的危险解除后，御西城的当务之急就是拿下铆钉城。铆钉城曾与镇魔、铁壁、烈阳、天启四座城一起，隶属于云阳三公子利能的麾下，上次利能战败后，五座城丢了四座，只剩下一座铆钉城靠着老爹的帮助保了下来。
“西边安稳，之后就要考虑东进的事情了。我和河月交流了一下，云阳东边的天成领地这两年内必生变故，不只是因为天成的民众撑不下去了，也是因为王族需要抛出几个饵料，让本来相安无事的各个领地开始出现利益之争。那时候，云阳领主一定会带兵去天成，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铆钉城在战略上很重要，就像一枚钉子一样，在云阳手里，是遏制御西城东进的关卡，在我们手里的话，相当于多了一枚进退自如的保命符……目前，云阳收到的消息应该是我们在魔族的围攻下取得了惨烈的胜利，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们会对我们的实力有一个错误的预估。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机会。”
方十三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利德听，说到最后，她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却还是重复性地复述自己的观点，其实只是不愿意让谈话就这么结束而已。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利德主动帮她做了晚饭，喂她吃完之后，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床上，又给她讲了很久的故事，直到方十三满足地睡了过去。
利德自己也有点困了，索性就趴在方十三的床边睡了一晚上。因为是趴着睡的，起床后腰酸背痛，于是扶着腰慢慢从方十三的屋子里挪开，被外面偷窥了一晚上的提拉看了个正着。
提拉的眼睛瞪得滚圆，小嘴无意识地张成一个O型，等利德慢慢挪开之后，提拉才绷紧了身子，望着方十三的屋子喃喃地说道：
“我的天哪，十三姐姐这也太强了吧……”
利德自然没管这个连续几个晚上高强度偷窥的小姑娘，打水洗了脸之后，出了城主府，去暗部的总部见了霜。路上他买了一笼刚出锅的肉包子，用油纸包好提在手里，结果到了暗部却发现希洛不在，只有霜在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报告。
明明是白天，屋子内却门窗紧闭，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桌前点着一盏油灯，霜每看完一份报告，就捏着报告的衣角，往火苗上一放，火舌瞬间就把文件吞噬干净。
见到是利德来了，霜马上放下手中的文件，快步上前，盈盈一拜，媚声道：
“小女子见过城主大人……不知道城主大人今天来暗部想要做点什么呢？”
说完之后，霜似是看到了利德手里的包子，笑着说：
“如果是找希洛的话，她今晚之前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利德把包子放在桌上，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事，我来主要是为了找你……不过希洛去哪了？”
霜冲了杯花茶递到利德的身前，方便他将口中的包子送下去，也让他能解解腻，同时笑着说道：
“学堂那边在商量着开一门关于暗部的新学科，长青一大早就带着希洛过去了……放心，御西城不会把那些孩子们改造成没有感情的泥偶，只是会按照当初希洛经受的训练来教导他们。”
“不错。这些人的培养周期要长一些，能熬下来的人也不多，早点开始培养比较好。”
利德喝了口茶，把手里的包子几口吃了，对霜说道：
“这次来找你，主要是跟你说下。【魅魔馆】在御西城广受好评，可以开始向外拓展业务了。这件事不是河月负责，而是交给你们暗部来办，你应该明白原因。”
“情报……”
霜吐出两个字，笑着说道：
“小女子当然清楚，若只是魅魔馆开设分店，根本用不到暗部出手。城主大人需要我们暗部做的事，自然就是把魅魔馆变成一个情报搜集的工具了。其实古往今来，青楼都是情报往来最密集的地方，魅魔馆有着更加得天独厚的优势，倚靠着魅魔们在梦中即可相见的特殊能力，情报的传输速度比以往更加快捷。”
利德点了点头，额外嘱咐了一句：
“但是保密性必须要做好。”
“明白。小女子会安排人手去做的，其实城主大人大可放心，在蛇瞳已经愿意与御西城做生意的情况下，魅魔敢背叛的概率是很小的。她们对于高等魔族本就有天生的服从，逃到御西城来是因为在魔族的地界上已经过不下去了。我们能够给她们的安稳生活，随时都可以收回，而一旦我们收回来了，她们将没有任何渠道再拿回来。”
利德沉吟了一下，说道：
“只要瞒住魅魔能够通过睡梦迅速交换情报的事情，魅魔馆至少几年内不会引起注意。对于大部分不懂行的领地来说，魅魔馆都是一个消遣用的新奇玩意儿罢了。如果有懂行的，估计也不会第一时间选择声张，而是会与我们谈判，争取情报共享，到时候我们根据对方的实力，适当的让一些利就行了。”
霜笑着为利德添了一杯茶，说道：
“城主大人好算计，连后续的问题都已经了如指掌，小女子真是佩服到骨子里去了。不过小女子倒是觉得问题不大，这魅魔馆与青楼是根本不同的两样物事，带来的新鲜感也与众不同，散播出去就好像燎原之火，想要扑灭可就难咯。那些年轻的少爷和小姐们，谁不想在保持洁身自好的同时享受一下人伦之乐？魅魔馆以后估计实打实的会成为一桩红火生意，小女子就先恭喜城主大人了。”
利德惊讶地看着她，说道：
“霜，几天不见你这马屁功夫见长啊。怎么回事，背着我偷偷找了个行家培训？”
霜不好意思地喝了口茶，说道：
“前段时间跟瓶子聊了聊，确实学了几手……”
利德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霜赶忙岔开了话题，从一旁的文件中拿出两张，对利德说道：
“城主大人，西边的魔族，我们暗部以前确实没办法把手伸进去，实力相差过大，小女子很难往那边安插人手。但北边和东边，暗部最近却实实在在地获得了一些消息……正好趁您在场，汇报给您听一下。”
6.我是不顶了
“先说说昭辰领地那边。小女子这边拿到确切消息，方圆已经和昭辰领主兵戎相见过两次了。虽然两个人没有直接碰面，但方圆那边打了个小胜，又额外占据了三座城池。昭辰领主倒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手底下的军队非常孱弱，数量是方圆的四五倍，结果还是打输了。只是现在昭辰领地拥兵自重的并不只一个方圆，昭辰领主沉迷于求长生之道，手底下的军队都分派给了各个儿子，现在人人各怀鬼胎，不知道最后谁能把昭辰收入囊中。”
霜说着，轻轻走到利德的身旁，将手上的一份文件递到他的手里，利德伸手接过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短暂地碰了一下。准确地来说，是霜主动碰了一下利德的手。
只可惜利德面无表情，霜也只能默默地往后退开半步。
利德大概看了看文件，差点没笑出声。
昭辰领主确实不得民心，才发兵没多久，消息就直接传到方圆这里来了。昭辰领主的嫡系部队更是比螃蟹还横，还没打仗先把沿途百姓手里的钱抢个干净，搞得怨声载道。结果一路上自发地有民众给方圆汇报情报，昭辰的军队长途跋涉到方圆这边还没来得及驻扎，就被以逸待劳的方圆痛打一顿，明明人数上占优，被伏击后却一哄而散，带着一路上搜刮来的钱争先恐后地跑了。
利德把手上的文件放下，说道：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昭辰这骆驼却瘦的有点过分了。让方圆他们先去抢吧，这块地，我们就不跟着掺和了。”
霜看着利德把文件投入火中，火焰一下子变得很亮，照亮了她没戴面纱的俏丽容颜。
霜犹豫了一下，问道：
“小女子倒是觉得……如果我们能提前判断未来的昭辰领主，加以结交的话，以后会不会可以多一个可靠的盟友？”
利德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
“能得昭辰者，必是方圆无疑。”
文件被烧成灰烬，火光猛的一亮，然后骤然暗了下去。
昏暗的房间内，利德的声音无比平静：
“昭辰领主的诸多儿女中，只有他够狠，又能隐忍。没有实力的时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旦抓住机会就不择手段地赶尽杀绝。就是方十三和方离塔还在昭辰，也争不过方圆。他会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只要没有外力干预，未来的昭辰领主一定是他。”
霜有些讶异，但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但我们和方圆的关系实在有些微妙……城主大人原来收服的魔族将领哥布朗，走到天星城的时候被方圆给扣了下来。直到前段时间城主大人平安归来，那边才放了人。”
利德摇了摇头，说道：
“北边只要不是方圆主动打我们的主意，就不用管了。取昭辰者必是方圆，但在那之后……总之若是御西城真的要参与到天下大势中去，可以先不必把方圆视为竞争对手。”
霜应了一声，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
既然利德这么说的话，她打算把派到昭辰那边的人手收回来一部分。但霜对于利德的判断也不敢完全相信，所以估计还是会在昭辰那边的每一方势力都留下一些眼线，随时监控着昭辰那边的局势走向。
“东边的话，小女子也是最近才得知消息。淮王世子凯亚、启明世子诺伦，还有云阳世子利义，前段时间有过一次密谈。密谈的结果，是前面二者向云阳世子利义提供装备和人手，帮助他进攻御西城。至于原因，想必不用小女子多言了。”
霜将第二封文件递给利德，笑着说道：
“不过这件事应该是没有成功，不然魔族进攻御西城的时候，卢格那边的压力可就不止那么点了。”
利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随口说道：
“估计是凯亚和诺伦那边反悔了呗。之所以支持利义过来干我，是因为他们俩跟我有仇，想东西夹击把御西城给一锅端了。没想到魔族那边输出太猛，上来就把我逼出了城，他们俩自然不想再平白无故地给利义武器装备。试想他们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于非命，现在这个条件一上来就基本实现了，他们还跟着掺和什么？自然是一推二五六，溜了溜了。”
说完，利德对霜询问道：
“这事你是怎么打听到的？凯亚虽然人阴险了点，但事情办得还是很利索的，不该犯这种低级失误。”
霜看着利德把手里的文件丢入火中，赶忙回答道：
“确实，凯亚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事是我们安插在凯伊身边的眼线打听到的，城主大人应该还记得上次去淮王领地的时候，那个与风城城主凯伊吧？他是凯亚的亲弟弟，这个消息就是有一次他酒后失言吐露出来的，应该还算可靠。”
利德又多看了霜两眼，说道：
“凯伊身边有你们的人？……噢，这么说来也难怪。上次你们暗部在与风城运营了那么长时间，要是没安插到城主身边几个人，我听了都不信。做的不错，辛苦了。”
利德又思考了一下，说道：
“这个消息你还没跟方十三说？”
霜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刚到的消息。”
“那你一会儿跟她说吧。我估计我活着回来的消息一传出去，凯亚和诺伦又要重新启用这个计划。下一次跟利义交手，估计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虽然凯亚和诺伦两个人能调动的资源也很有限，但背后靠着的好歹也是两个比云阳还要强的领地，不可不防。”
利德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又拿出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说道：
“幸亏启明领主还不知道我在王都把他儿子一身境界修为废了的事情……嗯，本来这事儿也就青云知道，现在那位变成蝴蝶，也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利德说的轻描淡写，霜在旁边听得一头冷汗。
那可是一个领地的世子啊！这尼玛把人家的境界修为都废了，还不算血海深仇？不管看利德还慢悠悠地吃着包子喝着热茶，将大俗与大雅两种食物全部包容到一张嘴巴里，不由地也跟着心情平静了下来。
这一刻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既然利德回来了，那难顶的事情就交给他去顶吧。
7.我亲自教他们
汇报完工作之后，霜就默默地站在利德的身旁。
利德又拿出一个包子，慢吞吞地吃着，偶尔喝一口茶。见利德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霜的内心忽然开始慌张起来。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利德吞咽下嘴里的包子，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冷不防地说道：
“前几天你秘密呈送给我的文件，我看完了。”
霜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屋子内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过了很久，利德吐出一口气，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主动策反河月的时候怀了几成真心在里头，但我并不会给你任何的惩罚。我不在的时候，御西城群龙无首，你的做法无可厚非。既然做法本身难分对错，那么我只看结果，结果不错，我就认为你做的不错。”
霜吐出一口气，就像是熬过了一次天大的危机，身子轻飘飘地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关键时候，是利德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霜这才勉强稳住平衡。
利德不在的那段时间，御西城曾经波谲云诡。那时候外面的压力还没有那么大，御西城内的势力集团彼此猜忌，霜更是一度出手策反河月，只可惜闹到最后发现是两边在相互钓鱼。
这些事，霜都原封不动地记录了下来，在利德回来后暗中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对霜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但她还是做了，因为她看不透利德，也不敢跟他玩这种小花招。如果利德从别的渠道了解到这样的消息，霜这个暗部组织的领袖估计也就干到头了。
“暗部啊，这种组织管起来，说困难也困难，说容易也容易。”
利德没有再去碰包子，只是捧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着的一小片花瓣，啜了一口，说道：
“说困难呢，是因为这个组织在暗处。所有在暗处的东西经营起来，都比明面上的生意要更困难一些。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打理，而且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可能会招致毁灭性的后果。这就要求暗部的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明智的判断，还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说完，利德看向霜，平静地说道：
“但是说容易也容易。我给了你们监察御西城的权力，也就意味着你们不用考虑去经营与其他任何一个利益集团的关系。你们要做的是查清楚每一个角落，有你们在，御西城不能有其他的【暗部】。”
“小女子明白。”
霜恭敬地说道。
“所以这一次，你做的很不错。”
利德夸赞了她一句，说完之后，慢悠悠地站起身，说道：
“不是说你策反河月这一步做的不错，而是你把这件事汇报给我，做的不错。无论如何，你完成了暗部应有的职责，我就会给你应有的褒奖。不过下一次，你记着就好，若是你们判断我遇到危险，可能回不来了，就按照这次一样，以议会的形式表决御西城的大小事宜即可。我在的时候，暗部效忠的是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作用是维持御西城正常运转。”
说到这里，利德笑了笑，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拍，说道：
“不用在意自己的出身，现在在御西城身居高位的，没有一个是我御西城出来的。”
霜哑然失笑，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有一说一，河月、方十三、霜、白凰，这批御西城现在的高层人员，确实都是实实在在的外来户。除了现在从魔族养殖场调到北方工业基地的那个汗莫以外，御西城本土的民众进入领导层的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跟霜谈完之后，利德把剩下的包子留在了霜那里，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内政、军事、监察，这三方的人利德必须亲自去见，而且事情都很紧急，需要尽快定个章程。但这三方的人见完之后，他又可以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开始摸鱼了。很多事情渐渐地不用他亲自去操心，比如与女魅和魔男见面的事情，交给霜去做就好。
他可不想再去魅魔馆了，去一次要做好几天的噩梦。
流石和阿茉那里倒是又去见了一次，见到利德来锻造室，阿茉很开心的样子，向他问了很多在魔族的见闻。流石还是老样子，睡眠看上去不是很充足，一边打瞌睡一边打铁，熟能生巧，半睡半醒之间都能工作，让利德十分的佩服。
“两千人的武器装备，我这边就算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做不完了。”
见到利德之后，流石把锤子放在一旁，说道：
“两三百人的武器装备我这边可以赶制出来，估计也就是极限了……哈……前提是我能活下来，这种工作强度的话，会不会半路猝死都不好说……我现在熬夜的时候经常心脏疼，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从躯壳中脱离了……”
“不要脱离啊！”
利德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
“用不着三百，两百人的军备交给你负责就行。从军队中挑选出最勇猛的两百人分发这些武器装备，对他们来说是荣耀，对其他人也会起到一个激励促进作用。不过说起来，御西城的军备不能全交给你一个人做，以后人越招越多，你就是手脚并用估计都做不完。”
流石仰着头，疲惫地回应道：
“你知道吗，这两天我起床的时候，发现枕头上到处都是头发……我好怕有一天，别人见了阿茉会说，快看，这就是那个秃驴的女儿！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还是死了好，听说人死了头发都会呆在脑袋上很长很长时间……或许是因为死了就能好好睡一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