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如今锦绣城铁桶一块，的确只有杀了向玲珑才有破局的可能。但时局危机，哪怕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我们也会死在这里。想要在那么多高手的保护下完美地杀掉一城之主，何其困难……”
利德对她能这么快收拾好情绪微感惊讶，不过倒也高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子看似生长在温室，实际上总能做出一些破格的举动，无论是之前试图勾引他，还是现在跟他一起谋划杀死向玲珑的方法，都能从中看出向折花的意志力。
利德笑了笑，对她说道：
“放心吧。他会死的不可思议，但也会死的平平淡淡。不会有人为此感到痛苦，包括向玲珑自己也一样。美好的夜晚，美好的梦境，美好的死亡，美好的结局。他陪我们下了这么久的棋，我很敬佩，但也该换人了。”
43.雨台山刺客到来
锦绣城外。
竹杖芒鞋的老人打了个哈欠，从身上捉了两只虱子，放到嘴里嚼得噼啪作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剑匣的小童，一双小短腿吧嗒吧嗒走得飞快。片刻之后，老人回过头，皱了一下眉，问道：
“你师姐呢？”
小童茫然地四下环顾了一番，回答道：
“我不知道啊。”
老人一拍额头，对他说道：
“走，回去，找！”
小童赶忙跟上。两个人又原路返回，大概走了半小时的路程，才在一个水塘边上见到了蹲在那里的布衣少女。少女一头脏兮兮的长发垂在身后，刘海遮挡住眼睛，浑身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看上去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见到老人与小童之后，她咧开嘴笑了起来，含混不清地说道：
“师父，你看这鱼好漂亮。”
老人照着她的天灵盖拍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还看，还看！交代过多少次了，我们现在已经是雨台山的刺客，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重振师门雄风的任务现在在我身上，等我眼一闭腿一蹬，不就到了你们俩身上？都打起精神来，别一天天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小童和少女拖长了音，整齐地回答道：
“是~~”
老人拄着拐杖继续向锦绣城进发，然而十分钟后他一回头，发现不但海藻头少女不见踪影，之前跟着自己的小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老人须发倒立，大跨步返回之前的水塘，发现海藻头少女依然蹲在那里，小童则站在她的旁边。
见老人回来，少女回过头，又一次咧开嘴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道：
“师父，你看这鱼好漂亮。”
小童附和地点头，同样憨憨地笑着：
“是也，是也，师父快看……！”
老人给他们俩一人来了一个爆栗，敲得两个人脑袋都鼓了个包。随后老人也不再啰嗦，直接把他们俩人夹在腋下，带着两个人直奔锦绣城去。他完全没有半分年迈的样子，带着两个人还能健步如飞，一边走一边对两人说道：
“这次去锦绣城，是为了刺杀一位大人物。据说那个人实力很强，雨台山出动了大批刺客。你们两个太憨了，进城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让为师去试探一下他的能力。若是点子扎手，咱们就直接跑路。”
被夹在腋下的两个人拖长了音，整齐地回答道：
“是~~”
就这样一路到了锦绣城。快到城门的时候，老人放缓了脚步，把腋下的两个人放了下来。今天城门附近的气氛有些不一样，肃杀之气比以往更重，老人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发生何事。他拄着拐杖，带着两个弟子排在人堆当中，一双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谈话。
然而没有进城，外面排队的这些人基本上也都对城里的情况不甚了解。海藻头的少女又开始盯着别的事物发呆，好几次差点跟着飞过的蝴蝶跑没了影。总算轮到老人进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卫把他的身份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一遍，这才放行。
进城之后，老人第一时间找了个客店，点了一壶茶。小童乖巧地从店小二那里接过了茶壶，给师父和师姐倒茶，老人则趁机对店小二询问道：
“锦绣城外堵得水泄不通，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店小二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客官是外面来的吧？锦绣城城主向玲珑，昨天死了。”
老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失声道：
“怎么可能？”
店小二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今天这一上午，在您前面已经有四拨人打探这个消息了，每个听完之后跟您都是一模一样的反应。说实话，换谁都觉得难以相信，城主大人在咱们锦绣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结果说没就没了，整个城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老人怔怔地坐回了椅子上。
好不容易倒完茶的小童坐在椅子上，捧起自己那一碗咕嘟咕嘟地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问道：
“师父，你说的那位大人物就是城主大人吗？他死了，咱们还能拿到钱吗？”
老人在他的天灵盖上一拍，没好气地说道：
“别乱说话。我们闲着没事杀向玲珑干什么？要杀的另有其人，只是没想到向玲珑反而先死了。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雨台山来了那么多人，先让不怕死的去消耗一下，我们跟在后面捡便宜就是。”
海藻头少女和小童又应了一声：
“是~~”
与此同时，城主府中也是一片混乱。
侍卫长冷冷地看着在场的八名医生，右手按在剑柄上，长剑随时都可能出鞘。八名医生战战兢兢，低着头汗如雨下。
侍卫长的声音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查出来城主大人的死因了么？”
医生们对视了一眼，全部都摇了摇头。侍卫长拔剑而起，最前面的医生立刻跪倒在地，低着头说道：
“城主大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外伤，也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面色平常，神态安详，唯一的问题就是器官衰竭……老朽不觉得城主大人是死于非命，反而觉得他是、是……”
侍卫长怒喝道：
“是什么？说啊！”
那医生张了张口，半天之后才撂下一句：
“……是寿终正寝。”
侍卫长一剑把他砍翻在地，鲜血喷溅而出。他暴怒地朝剩下来的医生吼道：
“城主大人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寿终正寝！一群庸医，关键时候派不上一点用场，全都该死！再不好好给我看病，我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医生们跪倒一片，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再说点什么。
侍卫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昨天还完好无损、现在却已经平躺在木板上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向玲珑，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作为向玲珑的侍卫长，他却连向玲珑的死因都无法查清，这锅无论如何都是甩不脱的。
侍卫长眯起眼睛，想起了昨天早上陪向玲珑去客栈的场景。
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侍卫长的手慢慢捏紧了膝盖，咬碎牙关，低声说道：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但是你们也得死，杀了城主大人，你们也是死路一条——”
44.搜查
一场积蓄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哪怕是一直保持高温的南楚也开始转冷。
电闪雷鸣之中，向玲珑的侍卫长还在调查城主的死因，但或许连向玲珑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确实防备了利德的刺杀，调集了各路高手暗中保护城主府，又在利德定居的客栈附近设下了诸多眼线，但还是没能逃过此劫。
只有利德看着漂浮在空气中的小幽灵，笑着问道：
“他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小幽灵想了想，回答道：
“四海承平，天下一统。”
利德吐出一口气，感慨了一句：
“那还真是不世之功……向玲珑这个人是个人才，换做一般的查案组过来，要么无功而返，要么死于非命。七个查案组先后死了，他还在城主的位置上坐得稳如泰山，没点能耐是办不到的。可惜我们跟他只有一方能活下来，我想活，只能麻烦他去地狱报道了。”
小幽灵举起画着表情的牌子，继续说道：
“一般人应该查不到我的身上，不过还是尽快安葬掉他比较好。不要被发现了的说。[ψ(*｀ー?)ψ]”
利德点点头。
这时候向折花推门进来，小幽灵马上钻到了利德的手腕里。向折花狐疑地看了一眼周围，问道：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利德指了指脑袋，随口扯了一句：
“你看这里有别人吗？是我在和自己的第28个次人格交流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向折花自然不信，但利德这么一插科打诨，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于是抚平了身上衣服的褶皱，抛给利德一把油纸伞，说道：
“我按你说的，把向玲珑的死讯公布了出去，现在城内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城主府看上去也乱成一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利德喝干了杯中的茶，将茶盏放在木桌上，拿着伞站了起来，对向折花说道：
“去城主府，亲自搜查。”
向折花震惊道：
“你疯了？因为向玲珑的死，城主府内上上下下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我也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出身活下来，你怎么办？”
利德试了试手里的伞，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朝外面走去：
“那也得去。只要他们没有证据表明向玲珑是我杀的，我现在就是冰清玉洁的查案组组长。在新城主上任之前，锦绣城内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我打对台戏，若是有不长眼的打过来，当反贼杀了也无伤大雅。”
向折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握着伞跟了上去。
向玲珑的侍卫长正在琢磨怎么对利德下手，利德已经在大雨中一脚踹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城主府内的家丁们立刻鱼贯而出，将利德堵在前院，各色各样的武器指着利德的脑袋。
人群中有人跟随向玲珑去过客栈，认出了利德的身份后疑惑地问道：
“查案组组长利德……？”
利德抖抖袖子，拿出一份提前写好的公文，交到向折花的手里，说道：
“宣令。”
向折花清了清嗓子，声音清冷地说道：
“锦绣城城主向玲珑，为血衣案鞠躬尽瘁，如今不幸遇害，必定是有人不想把血衣案彻查到底！城主府出了内鬼，锦绣城又群龙无首，我们作为查案组负责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案子再度陷入停滞。现下达命令，凡是城主府的人，无论公私，都不准离开城主府半步，否则严惩不贷！我们要搜查城主府，找出这个埋藏在向玲珑身边的内鬼，以告慰向玲珑的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声怒喝炸响：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两个进来！”
家丁分开一条路，侍卫长冷着脸走了出来，绷紧的肌肉将那虎背熊腰的身材撑到了极致，明显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侍卫长站到利德和向折花的面前，目眦尽裂：
“你们还敢上门……城主大人的死，跟你们脱不开干系！来人，给我拿下！”
利德一巴掌抽在侍卫长的脸上，直接把他打翻在地。
家丁们一拥而上，向折花一咬牙，抽剑护在利德身边。但家丁们还没近身，就听见利德发冷的声音：
“想好了。拔剑向我，形同造反。”
家丁们的脚步缓了下来，侍卫长却厉声喝道：
“想想平日里是谁供着你们吃喝，是谁给了你们立足之地！快点拿下他，给城主大人报仇——”
利德一脚把他踹到直吐苦水。侍卫长平时自恃境界了得，此时却完全没有一点反手之力。他只觉得利德这一脚隐约带着锋芒和内劲，起初如一把长剑刺入肌肉，随后又像是大锤重击将他的五脏六腑踹得移了方位。
侍卫长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利德看着在场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他要杀我，是因为不久之后新城主一到，他就要因为护卫不力下狱处死。他唆使你们杀我，是想祸水东引，救自己的一条命。我听说向玲珑死的蹊跷，搞不好就是你们这位侍卫长杀的，你们身份卑微，最好还是不要卷入这样的案子中来。”
家丁们彼此对望了一眼，大多都放下了武器。
当然，还是有对向玲珑极为忠心的人冲了上来，然后身死魂灭只在一瞬间。
利德看了一眼向折花，向折花把利德写的搜查令收入怀中，顺带将长剑入鞘。
他踏着一地的鲜血，跨过生不如死的侍卫长，踏入了城主府的大门。
只对向折花下达了一个字的命令：
“搜。”
他一抬手，院子里的假山直接震成碎片，养着诸多锦鲤的水池四分五裂，清澈的水渗入泥地，无水之鱼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尾巴。花丛或是拦腰折断或是连根拔起，残砖断瓦落地的声音清脆好听。
偌大的城主府再无任何死角，曾经的禁区如今正在对人敞开怀抱。
向折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教育让她看不得有人这样暴殄天物，但她也知道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新的城主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来这里上任，到时候再想搜查就名不正言不顺。她和利德必须要在新城主没来之际，从向玲珑的地盘找到一些决定性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