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说实话，当年要是你按照我的教导乖乖上去表演，你也能拿云海花魁。如果你用专业的眼光去看的话就能明白，拿花魁的女人要么拼一手硬实力，长相就是出类拔萃到一定程度，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惊艳万分，要么就要走与众不同的路线。比如当年我教你的是偶像路线，今年的艾琳走的就是可爱路线，都是要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白凰双臂抱怀，轻轻哼了一声，但明显能看出她还是挺开心的。
回去的路上，利德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女。他一开始有点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不过因为那个少女主动朝他这边靠近了一些，利德本能地多看了她几眼。少女一身绫罗绸缎，胸口的布料稍微有些少，露着天鹅般的脖颈与凹凸有致的锁骨，脸上的笑容高雅不失妩媚。
少女似乎担心他没认出来自己，主动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擦肩而过的时候，利德偏过头去对白凰说了一句：
“说起来，江城客栈东的房租付了吗？可不要让人家半夜三更把我们赶出去了。”
白凰奇怪地问道：
“当然付了啊，姑奶奶缺那几个钱？”
利德笑了笑，不再说话。
刚才往这边靠近的少女也一言不发地离开，就好像两个人彼此互不认识。
回旅店之后，白凰把兄弟姐妹的关系图写给了利德，随后抱着艾琳睡觉去了。五人组一共租了三个房间，白凰抱着艾琳睡在中间的房间，利德抱着阿莱雅睡在左侧的房间，赫吉一个人睡在右侧的房间。
当天夜里，有人敲开了利德的房门。
门口站着的是那位眼神妩媚的姑娘，她压低声音，对利德问道：
“需要什么服务吗，这位先生？人家现在也是很寂寞的哦……”
话没说完，看到利德后面站着的阿莱雅，少女顿时神色一凛，停下了浮夸的表演。只见她进门关门一气呵成，随后摘下了头顶的假发，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云阳暗部组织高级情报员，瓶子小姐，她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场面一时间有些许的尴尬，不过利德依然静下心询问道：
“你怎么来不夜城了？”
瓶子撩了撩头发，笑着说道：
“霜让我来的啊。她说领主大人这两年就喜欢往外跑，以前经常跑到特别远的地方，比如王都、魔族、灵武、南楚什么的，那些地方我们云阳的暗部组织还来不及渗透进去，只能看着领主大人一个人去冒险。但云海就在我们隔壁，这里我们的人还是进的来的，霜姐说要我们在这边收集情报，看看能不能帮上领主大人的忙。”
利德走过去帮她把压乱了的头发重新抚平，随后询问道：
“来了多少人？”
瓶子回答道：
“不夜城大概有四十人左右，整个云海大概有三百多，基本集中在了交通枢纽和南洋附近。同时这一次我们的带来了几位魅魔，可以利用她们的梦境快速交换情报。”
利德帮瓶子梳理完头发之后，顺手给瓶子搬了张椅子。他拉着阿莱雅坐在床上，瓶子则坐在他对面。
瓶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一脸严肃地对利德说道：
“首先是首辅大人托我转告您，家里一切正常，计划都很顺利。其次，是我们暗部收集到了一些情报……说实话，云海的局面现在很复杂，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领主大人能够回云阳。”
利德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你们查到什么关于世子之争的线索了？”
瓶子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
“查到了一些，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海洋族那边的动向很奇怪，我们的人在南洋那边刻意结交了一些渔民，他们说今年的海洋族表现很反常。以前海洋族大多在春夏活跃，秋天进入繁殖期之后，冬天回归平静。因为冬天浅水区和地面上太冷，不如深海暖和。但今年已经十二月了，它们还在不停往浅水区增派人手，以至于许多渔民都不敢出海捕鱼。”
利德摸了摸下巴，对瓶子说道：
“它们不会是想趁云海内乱，玩一票大的吧。”
瓶子回答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如果海洋族真的打过来的话，云海一定会调兵过去防守，而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动向，所以多半会选择扣下您当人质。相反，如果您现在回云阳的话，我们就可以隔岸观火，立于不败之地。”
32.侍女之间
瓶子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利德的回答。
利德揉了揉眉心，稍微想了一会儿，对她说道：
“海洋族与人类都是下九族，除非深海里面的远古生物也跟随它们一同进攻，不然有护国大阵撑着，一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浪花。云海怎么说也是排名靠前的领地之一，正面撞上海洋族应该也能做到不落下风。我没有撤回云阳的打算，我得摸清楚云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瓶子便不再规劝，她是暗部组织的人，不是河月那样的内政辅臣。
瓶子干脆利落地锤了一下胸口，对利德说道：
“明白。云阳暗部任您差遣，为您献上忠诚。”
她的眼神认真，这也是云阳暗部在外行事的一贯作风。
优先保护地位重要的人、藏有关键情报的人、对敌方有威胁的人，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任何情报人员在下决心进入暗部组织的时候，需要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漠视自己的生命，将云阳的利益摆在一切的前面。
利德从怀里摸出两张图纸，递给瓶子：
“这两张纸，一张是不夜城附近军队的布防情况，包括了数量、军阵、操练时间之类的，你派个机灵点的送回云阳；另一张是云海领主的子嗣关系图，找几个人去查一下。一个周之内，我希望能有消息。”
瓶子将两张纸分开收好，点了点头。
利德看向她，说道：
“关于世子之争，你们查到什么情报了吗？”
瓶子靠在椅背上，视线放在自己的双手，缓缓说道：
“很难……能够在影响世子之争的，基本都是云海的高层，我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哪怕渗透进去，也很难把情报从他们那里带出来。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竭尽全力查到了一些消息。”
利德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听得出瓶子这段话背后的含义。
云阳的暗部组织在这里死了不少人，才换到的为数不多的情报。
瓶子深吸一口气，对利德说道：
“云海长公子白夜，原本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人。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个武痴，不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在不断地追求武道。后来武道遇到瓶颈，他也没有把心思放到争权夺利上，依旧放任白凤不停发展。但自从一个人出现后，他的态度开始慢慢发生了一些改变。”
瓶子的身体往前探，压低声音说道：
“……铃兰。”
利德眯起眼睛，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阿莱雅。
他对铃兰最大的印象还停留在朝北行的时候。这位白夜的侍女第一次见到阿莱雅时，流露出了和当初方圆的侍女喜鹊一模一样的目光。那种有几分惊讶又强装镇定的表情，让利德觉得她们似乎知晓阿莱雅的身世，但打算把所有的秘密都埋藏在内心深处。
瓶子继续说道：
“铃兰是什么时候到的白夜身旁，已经查不到了。甚至白夜是因为铃兰才出现一些改变这件事，是我们根据许多情报推断出来的。铃兰这个人很恐怖，我们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背景，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也不知道她出身何处，只知道当年是云海七公子把她送去了白夜身边，而云海七公子在几年前患上一种罕见的怪病死了。”
利德双臂抱怀，询问道：
“云海领主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新来的侍女应该仔细调查出身后记录在册。你们看到关于人事调动的本子了吗？当初负责这件事的管家还在吗？”
瓶子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们都查了……全部都查不到。册子上的记载是假的，当初负责调查和记录的管家也早就不知所踪。主要还是这些年，白夜跟领主府的关系很疏远，偏偏他在云海的地位又很高，导致他的事情没人想管也没人敢管。铃兰的事情不是没人怀疑，但谁也查不了。”
利德沉默了一会儿，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对她说道：
“你们做的已经很好了，这些情报对我来说很有用。云海七公子送人到白夜那里显然是动机不纯，他或许是知道铃兰身上的一些秘密，打算让铃兰把白夜拉回到和白凤的对局中，自己好来一手渔翁得利。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深到他那点小聪明根本驾驭不住。”
瓶子点头道：
“是的。可惜我没见过铃兰……从情报来看当年的白夜就像块没感情的石头，我还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铁树开花。”
瓶子舔了舔嘴唇，看样子是把铃兰当成了同类。
利德的手在腿上轻轻敲了敲，短短几秒钟他就把在灵武时的记忆快速过了一遍。虽然与白夜、铃兰的相处时间不长，但利德总觉得他们之间并非是简单的男女关系，也不是蒙骗和被骗的关系。
这世界上每个人缺少的东西是不同的，有的人缺钱，有的人缺爱，有的人缺认同感，有的人缺灵魂共鸣，暗部组织的人之所以能渗透到别的领地，就是因为他们训练有素，能够弥补别人内心深处的空洞，让对方逐渐产生依赖感。例如当初云阳内乱时瓶子能够潜伏到利义的身旁，就是因为当时的利义从内心深处渴望被认同，而瓶子抓住了这一点。
但白夜会缺什么呢？
他是领地的长公子，不争权夺利说明他原本确实不看重这些东西。而在他所热爱的武道上，铃兰也不可能帮到太多，毕竟铃兰自己的境界修为还不如他高。除此之外，白夜跟家人的关系也都不错，尤其对白凰照顾有加，这样的人是很难被什么东西改变的，因为他看上去只是想过平静地生活。
利德对瓶子说道：
“继续铺开眼线收集情报，不必急于求成。我和阿莱雅都有自保的手段，而且跟白凰在一起，相对比较安全。你们多加小心，以保留实力为先，不要在世子之争上损失太多战力。我们将来是要和云海开战的，那时候才是你们活跃的舞台。”
瓶子点了点头，回答道：
“放心。云海暗部组织的视线已经渐渐被南洋和领主大人的动向牵制住了，我们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这次我们都会小心谨慎，我也不想再看到身边的姑娘无名无姓地葬在荒坟野冢之中了。”
33.织罗山
当天晚上，利德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梦。
他其实很少会做噩梦，就算做了噩梦也多半是梦到自己与河月击剑的场面。但这一次明明抱着阿莱雅入睡，利德却还是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梦里是一片广袤的大海，海面上充满了风浪，利德站在一座孤岛上，头顶的天象非常奇特。
万里乌云，雷电闪烁，但偏偏利德的正上方云彩犹如旋涡般卷起，中间流露出一把金色的巨剑。剑的尖端指向利德，似乎随时可能落下，而利德却逃不开：他的周围飘荡着紫黑色的雾气，将他裹挟在其中，帮助他对抗头顶的天威，却不放利德自由。
天威浩荡，海浪呼啸，利德一阵心烦意乱。他知道这是梦，也知道自己睁开眼睛就能醒来，但一种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道就是压制着他，强迫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最终，当利德以为他脑袋顶上那把摇摇晃晃的剑终于要落下来，把自己连同脚下的这座孤岛劈成两半时，一阵奇特的歌声响起，风浪瞬间变得平静。
利德睁开了眼睛。
坐在窗边的艾琳正弹奏着她的三弦琴，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那粉扑扑的小脸在阳光下仿佛是透明的。利德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艾琳也停止了弹奏，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利德身旁，说道：
“大哥哥好些了吗？”
利德抹了一下额头，发现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
一旁的阿莱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桶冷水，旁边的白凰还在谆谆善诱：
“信我，姑奶奶还能骗你吗？以前我哥遇到鬼压床起不来，姑奶奶就是这么叫他起床的。哗啦一桶水浇上去，保证他神清气爽……啊，你醒了啊？”
阿莱雅紧张地看着利德，利德回给她一个笑容。
随后，他对艾琳说道：
“你把我叫醒的吗？”
艾琳点点头，回答道：
“大哥哥刚刚的情况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小时候，每当我做噩梦的时候，妈妈都会给我唱摇篮曲，我听了就不哭闹了。所以我也给大哥哥唱啦，虽然没有妈妈唱得那么好听。”
利德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梦。他首先考虑的是也许有人在诅咒他，随后又觉得也许是谁在提醒他或警告他，不过利德完全没什么头绪，也就索性不去想了。
白凰把一盒还热乎的海鲜砂锅粥放在床边，然后对利德说道：
“今早在门口我又收到了一封信，等下你看看。”
利德点点头，先去冲了个热水澡缓解身上的疲惫感，随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到了房间里。白凰把信放在桌上，利德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这次信里面的内容依旧简短而潦草：
“织罗山北，五个人。”
利德检查了一下信上没有什么机关，便将信件放在一旁。和利德预想的一样，对方很明显需要艾琳帮他压制什么东西，但是因为自己没办法抛头露面的缘故，便在之前用信件将利德与白凰引导到了江城客栈东。甚至为了让利德和白凰顺利取得艾琳的信任，对方还刻意把艾琳就是花魁的信息透露给了素羽，给利德与白凰创造了结识艾琳的机会。
这些事利德没有对艾琳说，也没有告诉白凰。
告诉艾琳的话很容易让双方的信任受挫，告诉白凰的话则会打击她行侠仗义的积极性。最重要的是坦白不会收到任何好处，所以利德完全不打算说自己调查到的内容。
利德把白凰在外面买的粥喝完，擦了擦嘴，白凰从他身后探出头，问道：
“怎么样？我们要去吗？”
利德反问道：
“你觉得呢？”
白凰学着利德的样子双臂抱怀，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姑奶奶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先不说对方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是五个人，就说织罗山吧，那是我们这边最荒凉的山之一了。山峰连绵不绝，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座。加上这个人上次已经骗过我们一回了，姑奶奶这次可不会轻易上当。”
利德把信纸揉了揉，丢到垃圾桶里，说道：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不过这次我想过去看看。是朋友的话早点见面，是麻烦的话早点解决。”
利德顿了顿，补充道：
“目前的云海少说有五方势力，我将他们取名为云海领主、白夜、白凤、搞事党和吃瓜党。前三个不必多说，搞事党的目标是利用你大哥二哥两虎相争来实现自己上位，吃瓜党是打算把我们干掉来挑起争端。除了这五个以外，还有一些客观存在的外部压力，比如海洋族等等。这种情况下既然有机会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去见见也无妨，有危险就跑路嘛。”
白凰的表情看上去似懂非懂：
“不过信上只写了五个人吧，那我们不带艾琳，在街边随便找个人过去是不是也行？艾琳跟云海的争端没什么关系，带着她姑奶奶总觉得心里愧疚得慌。万一在那边被人堵住一顿暴打，姑奶奶和你都有侍卫跟着，艾琳怎么办？”
利德笑着说道：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同样危险啊，艾琳就是花魁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她自己应该也清楚。不过等下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行动吧，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就雇点人照顾一下她。”
白凰嗯了一声，风一样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