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应白低下头，一绺漆黑如墨的发丝垂落。
世人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天下第一领地的世子被铰链穿了手腕和琵琶骨，空有一身武艺却也动弹不得。
应白艰难地喘息着，脑海中浮现出在南楚时，第一次破天会议的场景。
他思考着能够破局的人，但想了一圈，发现这已经并非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至少需要三个人同时到场，才有可能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一个是他的兄长，南楚世子向黑。
一个是现在不知道在哪的大魔法师梅林。
还有一个，是云阳领主利德。
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1.赴西秦，压力再临
年后，利德与阿莱雅踏上了去西秦的旅途。
利德说自己就像个天天出差的外派领导，长年累月奔波在各个地方。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有不好的预感的是他，又不是别人，除了他之外也没有谁能够接过这个活。
江怜清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信过来，利德才知道熙和当初借兵是为了什么。万泽领地家大业大，其实并不想把希望寄托在熙和一个女孩子身上。但奈何万泽领主的儿子们又实在不争气，最后不得不立熙和为世子，如此熙和自然就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她不断让自己尽可能地文武双全，但因为性别的原因始终无法做到完全服众。
万泽领主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也不会把过多的权力交给熙和，熙和也很难有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她跟利德协商，提前调度【破天】的军队到万泽，在训练的同时可以与魔族交手几次，如果能打一场漂亮仗的话，那些质疑她的人也不得不乖乖闭嘴。
在利德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没有这一茬，【破天】的军队原计划也是要去万泽领地进行训练的。因为在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熙和代表万泽领地出钱出人又出力，她对于这支军队也有调度权。
但是让利德真正皱了一下眉的，是江怜清这封信的后半段。
熙和没有回万泽领地。
江怜清现在是自己呆在万泽，虽然万泽领主还没穷到盯上这支两三千人的军队，但周围一个熟人都没有，让江怜清觉得有点尴尬。熙和不在，万泽领主也不可能批准这支陌生的军队去跟魔族交手，江怜清只好每天呆在军营里训练。
她寄这封信也是想询问一下利德，她是否还需要继续呆在万泽？
如果不需要的话，她打算带人回云阳，等熙和回来再说。
利德看完这封信之后，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熙和的最后旅程应该是帮利德去查一下龙族的动向。利德的本意是让她调查一下从王都寄来的那封信——当时云阳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上面写着龙族已经盯上了云阳，还说寄信人不是故意出卖利德之类的话。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危险系数不高才对，再怎么说那也是王族治下的领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进去的。而且熙和已经有九重大圆满的境界，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利德猜测熙和应该不是在王族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很可能是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的途中出了问题。
甚至，那封信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利德很关心熙和的安全，但他现在没办法去找熙和，因为他连熙和在哪失踪的都不知道，一路追查下去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而西秦那边很可能也会发生新的变故。在两件事都很紧迫的情况下，利德选择先赴西秦，并且写信给乌米让他帮忙调查。
虽然目前跟西秦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考虑到云阳已经日益壮大，利德还是选择变装后再出发。马车上还装着不少新锻造出炉的钢铁，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利德都像是一个去西秦做买卖的商人。
临行前，河月也是搜罗了一些记载西秦逸闻轶事的书籍，留给利德路上观看。
马车上，阿莱雅坐在利德对面，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跟少爷单独相处了。
她看向利德，利德正支着脑袋阅览着手里的书，察觉到阿莱雅的视线，利德移开目光，朝她微微一笑。
阿莱雅轻声询问道：
“少爷，关于西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利德正好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书，回答道：
“不多。西秦的暗部组织很厉害，外界对西秦的很多了解也止于猜测。不过西秦的制度倒是和我们有点像，西秦领主很少亲自下场管事，而是交由手底下的人商讨和拟定策略，最后西秦领主再做出决断。他们管这个叫【中台议政】。”
利德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西秦崛起以前，南楚就是所有领地中最强的那个。后来因为感情争执，小白的老爹励精图治，终于有了弯道超车的机会。这必然是得益于西秦当时实施的多项重大改革，我看了一部分改革条例，包含了精简吏员、去除冗余机构、实行年查制度等等，确实有利于领地发展。但如果仅凭这样就能在短期内把实力迅速拉高，也不太现实。”
阿莱雅疑惑地说道：
“可是少爷，我们不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吗？”
利德把书放在一旁，回答道：
“嗯……我们确实也颁布了类似的条例，但从御西城到云阳一步步壮大，还是工业化生产的功劳。单纯的改革是很难立刻见效的，因为绝大部分改革最主要解决的还是分配问题，并不会立刻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否则你想，西秦的改革条例连我们都可以搞到，其他领地有样学样，现在永天国岂不是变成神仙大战了。”
西秦当然不可能也实现了工业化，但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独门秘技——能够让一整个领地快速发展壮大的独门秘技。
阿莱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少爷，我记得我刚学剑的时候，世上三大剑豪分别是青云、嘉尔伯德和听潮先生。听潮先生……现在还在西秦吗？”
利德仰起头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应该在的吧，只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相较于青云和嘉尔伯德，他是老一辈大剑豪中最低调的那个，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挪动地方的。等到了西秦，说不定有机会见他一面……当然不见也好，免得横生枝节。”
虽然同样是十重，但听潮先生的实力应该是要比锦衣卫指挥使西格、隐卫大统领、云海白夜要强一些的。相较于被青云的剑气强推上去的西格、专精于刺杀的隐卫大统领、刚刚晋升不久的白夜，听潮先生成名已久，境界稳固的同时也必然会有许多对剑道的全新感悟。
马车一路同行，花费了不少时日，终于顺利抵达了西秦边境。
2.别韵镇见闻
“我们这次要见的目标名字是塞留斯，【中台议政】的主持。虽然做的工作略有差异，但从地位上来说，差不多就是内政首辅，跟河月相当。小白被关禁闭的事情，我们肯定不能去问西秦领主，而除了领主外唯一有可能了解内幕的，就是塞留斯。”
利德一边看着手里的《西秦风物志》，一边对阿莱雅说道：
“虽然亮明身份的话，见到他不是什么难事，但考虑到现在咱俩只是云阳来的小商人，以及小商人的小跟班，想立刻见到他是不可能的。必须要迂回一波，来个曲线救国。”
两个人已经顺利抵达了西秦，不过暂时并没有去西秦的主城元阳城，而是落榻在了元阳城附近一个叫别韵镇的小地方。别韵镇距离元阳城尚有小半天的路程，到元阳城的四海行商通常会选择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起个大早去元阳城售卖东西。
元阳城作为主城，在那边住一晚可不便宜。
如果商队是中午或下午抵达别韵镇的话，继续赶路就会进入元阳城，而当天已经没什么时间上街叫卖了，只能在元阳城中找个客栈睡觉。但如果在别韵镇休息一晚上的话，第二天早起出发，可以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在元阳城售卖货品，如果快的话甚至晚上就能卖完，根本不需要在元阳城留宿，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
当然，利德选中这里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出于别的考量。
这里人流量和货流量都很大，意味着会有数量繁多的情报。虽然元阳城里也有很多情报，但那边的暗部眼线也多，一个商人到了元阳城，不去卖东西而是收集各种情报，很可能会被暗部直接拆穿。
所以利德打算在这里留一个晚上，相当于打BOSS之前再最后冲一波等级。
“少爷有什么计划吗？”
阿莱雅一如既往地询问道。
无论利德打算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当然，如果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利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说道：
“我们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能搞出什么大事来。以商人的角度来说，能见到的最大官职应该就是西秦的【税务总管】，如果能说服他帮我们引荐的话，见到塞留斯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就在于，我们现在连那个老哥叫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阿莱雅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少爷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利德就放下书，对她说道：
“问题也不大，我已经想好了几个对策，明天到城里再说。今天还是要以收集情报为主，等下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啊，稍等下，你发圈松了。”
考虑到变装需要更彻底一些，利德特地给阿莱雅搞了个新发型。他用阿莱雅的淡金色长发编了个亚瑟王同款王冠头，并且用发圈扎好。如今发圈有了松动的迹象，利德立刻帮她重新绑好，并且适当地帮她补了一下妆。
一般商人的侍女自然不能太好看，所以利德特地把阿莱雅往平庸的方向化了一下，还贴心地帮她点了好几个雀斑，但总得来说因为阿莱雅的底子太好，很难真的画的很丑，只能从好看化成一般好看。
第一次来西秦，利德自然是找了个这边的招牌菜馆，点了一份肥羊炖，两份油滚面，还有一份青稞酒。油滚面的辣度挺离谱的，即便阿莱雅这种什么都不挑的人，在喝汤的时候脸色都红红的，虽然她喝了一半才知道这汤一般是不喝的。
利德帮她倒了半杯酒，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光明正大地偷听其他老哥聊天。
西秦民风粗犷厚重，大家聊天几乎都不会避讳什么，只要不是特别机密的话题，都是大着嗓子吆喝。利德邻桌的两个老哥就在讨论这次贩卖海产品赚了多少钱，两个人讨论如何分配讨论的不亦乐乎。
利德刻意无视了这些没用的情报，听了一段时间，就听到远处有一老一少两个商人正在聊他感兴趣的话题。少年一身锦缎袍服，明显是大家族出来的，但他对老人恭恭敬敬，看来老人多半是族里的长老。两个人的讨论以少年人开场：
“明叔，你觉不觉得元阳城的人，怪怪的？”
明叔夹了一筷子金汤白菜，一边吃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怪？有什么怪的，我们的货物不是照常卖出去了么？”
少年盯着盘子里的羊肉发呆，半天才嘀咕一句：
“我也不知道哪里奇怪……但就是总觉得他们不太对劲……也可能是我前段时间高烧还没退干净？”
很显然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
旁边一个喝高了的老哥探过头来，醉醺醺地说了一句：
“嘿，小哥，你也这么觉得是不？知己啊，来，干一杯！”
他说着就准备倒酒，出身名门的少年显然应付不来这种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明叔立刻瞪了那个醉汉一眼，觉得他就是喝醉了，听见什么话都接。明叔站起身，伸手试探了一下少年的额头，说道：
“确实还是有点热。这几天跟着我跑东跑西，你也没落着休息。快趁热把羊汤喝了，等等我带你回客栈，裹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少年乖乖照做，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地喝着热汤。
醉汉对瓶吹了一通，估计也是喝高了，也不管少年跟没跟他干杯，自顾自地来了一句：
“眼神不对。嘿，眼神不对！”
少年的手一抖，碗里的汤瞬间泼洒了不少到他那名贵的衣服上。
明叔一拍桌子，对着醉汉骂道：
“喝你的酒，哪那么多话，讨打么？”
醉汉也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说道：
“你懂个屁，不服，咱俩就，练练……”
他话没说完，两腿一软，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很明显是喝高了，连站都站不稳。旁边的店小二来劝了几句，醉汉讨了个没趣，丢出一把钱结了账，自己带着半壶没喝完的酒走了。
明叔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年的衣裳，嘴里还说着：
“哪都有这种垃圾人，别和他一般见识。”
少年点点头，但眼神中明显有几分害怕的情感。
这一切利德尽收眼底，他望着醉汉消失的方向，随后看向阿莱雅。阿莱雅将手轻轻按在剑柄上，用眼神朝利德无声地询问。利德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面，并且开始时不时跟阿莱雅聊一些钢铁相关的话题。
富家少爷和明叔结账离开时，利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
他们去往的方向，应该就是利德与阿莱雅下榻的客栈。
3.疑案
慢悠悠地吃完了饭，利德带着阿莱雅离开了饭店。
路上，阿莱雅向利德询问道：
“少爷，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跟上去？”
利德回答道：
“因为有人在盯着我们……其实也不是在盯着我们吧，应该说那个饭馆里有西秦暗部组织的眼线，如果你刚刚出去的话，立刻就会曝光在他们的视线之下。考虑到那个醉酒的男人不见得知道什么情报，我们这样做很不划算。”
利德判断暗部组织眼线的标准，并不是以对方的境界，而是以对方的神情举止。此外还有一个细节，就是这种暗部成员往往是一家店的常客，也就是会经常到这家店来盯梢，那么他一定是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点一份很少的餐品，因为店里的大部分食物都已经吃腻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利德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三四个这样的人，他们装作互不认识，但那个醉酒的男人出门的时候，利德看到他们当中的某两个人很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阿莱雅没有追出去，但有人先一步结账离开，还有人继续在饭店里盯梢。
这些利德没有跟阿莱雅讲，但利德说店里有西秦眼线，阿莱雅就会无条件地相信。
阿莱雅点了点头，对利德说道：
“那我们现在要回旅馆吗？还是说少爷先回旅馆，我查一下那个男人的下落？”
利德摇头道：
“我们不能分开，商人和侍女分开，让侍女单独在夜里行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旦我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被看到，立刻就会引起怀疑。回旅馆吧，今晚就到此为止。至少我们得知了两点情报，第一，元阳城百姓的身上很可能有什么奇怪的现象，第二，西秦的暗部组织很活跃，不知道是他们一直如此，还是最近接到了什么特别任务。”
利德心里思考着这里的情况，但嘴上却依旧跟阿莱雅聊着今晚的菜肴，还不断地批评这里的菜还不如云阳的好吃，看上去完全就是地地道道的商人嘴脸，还是那种暴发户类型的。
为了更加掩人耳目，利德晚上还特地到旅馆前台询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殊场所，得知这边最大的青楼在元阳城后，露出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这样他等下和阿莱雅睡在一起就会自然很多。
当天晚上，利德在思考要不要去见一面那个富家少爷，想了想还是算了。
第二天利德醒的很早，因为他听见楼下的说话声密集到了有些不太正常的程度。
利德跟阿莱雅换好衣服下楼，就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害，谁叫他自己喝了那么多酒，还要出去走夜路？掉河里淹死也正常，你看他昨晚喝的那个量，这个人平时估计也不是啥好货色！”
利德皱了一下眉，就看见门口一个巡逻兵正拿着昨天那个醉汉的画像，展示给旅馆当中的人看，同时询问道：
“各位还有什么线索吗？或是认识这个人、能给他找个地方安葬的也行。这新春才过去多久，就出了这种案子，我们西秦巡查司也很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