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段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你有感觉到吗?昨天睡觉的时候，我梦见小白和利德了。我梦见小白在法场被砍了脑袋，梦见利德死在了龙族。梦的最后是一片漆黑的景象，就像置身在一个无光的大殿中，耳旁隐约有龙的嘶吼，但那嘶吼却带着许多杂音。”
小黑看向梅林，苦笑着说道:
“我在想,这或许是一个警示，告诉我时间不多了。”梅林的神色有些严肃。
昨夜，他也听到了龙的咆哮，只不过声音很小，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智。但他相信这不是什么幻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下挣扎，它的声音刺破结实的地面，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中带着无法消散的仇与恨，可想而知当它破土而出的时候，会是何等天地变色的景象。
……
元阳城内，西秦领主与一位女人共同站在最高的楼上，俯瞰着整座城市。那个女人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浅笑着说道:
“应白活下来了。”
西秦领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无喜无悲，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女人的视线从云彩上收回来，对西秦领主说道:
“这对我们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我们的孩子活下来了。来，笑一下嘛。”西秦领主淡淡地说道:
“他活下来，是他的命好。但他活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应白他出生起便有仁慈之心，别说是人，动物都没杀过几只。他选了这条路，也总有一天会死在这条路上。”
女人笑着说:
“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像你。”西秦领主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有吗?对于马上要将大半个领地毁掉的我来说，仁慈向来是身外之物。”女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元阳城。
街道上有无数人走着，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吊着一只怪物，他们的脸在怪物的背上扭曲挣扎、从高处看去，会发现怪物身上的线似乎是从高处垂下来的，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头顶上的日月星辰便似乎成了虚假的东西，有一轮猩红的太阳正高悬在天上，俯瞰着芸芸众生。
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的血魂。
汇聚成正在慢慢扩大的血色太阳。
元阳城的某座府邸，漆正支着脑袋打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鬓角和胡须正在渐渐发白。一只蜘蛛一样的怪物出现在他的头顶,隔空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血魂。
而漆正的傻儿子阿奇在屋子外，通过玻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阿奇轻轻拍着手，咯咯咯地笑着，痴傻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狂热，嘴角的笑容越发扭曲诡异。“阿爸被吃掉咯。嘿嘿...大家都要被吃掉咯。”
42.内忧外患
昏暗的龙窟中，两米多高的巨人族王室血脉伊阿珀托斯，正在与精灵族的王室血脉帕鲁特林闲聊。
他们这次来，是听说了龙王要给自己的女儿冬离选定未婚夫。倒不是存了和龙族联姻的念头，毕竟精灵族刚被龙族血洗过，巨人族跟龙族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只是这么大的事情需要有人过来看看，他们俩只是来走个过场，看看能不能获知一些有用的情报。
冬离与谁结为伉俪，其实也就意味着龙族接下来要和谁联手。
“听说了吗?那个杀了龙王九公子奥夫兰特的案犯,不久前死掉了。”
即便是在风雪交杂的异乡，作为精灵族的帕鲁特林依旧维持着精灵族的上流气息。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袍服，皮肤保养的比风华正茂的少女还要娇嫩。此刻的他坐在火炉旁，一只手伸在眼前，专心致志地往手背上涂着防冻膏。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他的指甲上还涂了浅粉色的指甲油，上面点缀着些许亮闪闪的金粉。
帕鲁特林对伊阿珀托斯说了自己刚听来的情报，但伊阿珀托斯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伊阿珀托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当初他被克莱纳斯吸取血魂的感觉很像，都是那种存在被慢慢剥夺的痛苦。但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它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身体在本能地排斥着什么，所以它也只当是上次的后遗症还未消退。
帕鲁特林见伊阿珀托斯不感兴趣，仍然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消息通达，于是又说道:
“那案犯名叫利德，听说在人类那边也是个领主，还不是说死就死了。人类那帮家伙，比我们精灵族还要弱一百倍，龙族如果真的想打，他们估计顷刻间就被杀个干净。不像我们，至少顽强抵抗，将龙族赶了出去。"
帕鲁特林毫不犹豫地将黑皮精灵的功劳归在了自己身上，毕竟在他看来奴隶能有什么功劳，都是主人指挥得好。伊阿珀托斯却根本没听进去后半句。
在听到利德这个名字时，伊阿珀托斯直接虎躯一震。
这个名字它自然是听说过的，巨人族的情报机构虽然原始，但跟龙族一样，随便抓几个人类审问的手段还是有的。在利德带着三位高等巨人回永天国不久，巨人族就摸清楚了利德的情报。
在听到利德死掉的消息时，伊阿珀托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他的妹妹泰希斯还在云阳，如今云阳领主利德一死，局面又不知道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不过关于利德的死讯，伊阿珀托斯是要打个问号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见过利德的，那个人连克莱纳斯都能杀，按理来说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这么死掉才对。但伊阿珀托斯也不会提出质疑，毕竟此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就好。
帕鲁特林又批判了几句龙族的装饰，说龙族这里太拉胯了，连个好点的房间都没有，像这样野蛮的种族再过一百万年也还是活在野蛮之下，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好，是世上最愚蠢的生物。
当然在他眼里，人类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只有黛丽丝和诚那种蠢货，才会相信人类身上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人类不过是高级一些的蛮夷罢了，讲礼节，却又学不透礼节，只是对我们精灵族最拙劣的模仿。再过不久，龙族应该就会把人类灭掉了，这样也好，龙族吃下了那么大一块土地，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这些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帕鲁特林终于抹完了他的防冻膏，又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开始打理眉毛。
伊阿珀托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如果龙族真的入侵人类，巨人族要怎么办呢?他的兄长，巨人族的顶梁柱克罗诺斯会采取什么措施?要联合人类攻打龙族，还是联合龙族攻打人类?巨人族在这场战争中能分到多少土地，远在人类境内的西伯利翁、科恩斯和泰希斯又是否会有危险?
伊阿珀托斯看着从门口路过的魔族公子嶲，它貌似刚从龙王窟中出来，如今心情很好地走向远处。
随着利德的死讯突然到来，曾经一切看似可控的局面忽然变得无法预料，就像是拆掉了刹车的汽车，一路冲向看不到未来。
……
龙王窟内，卧在地上的龙王睁着眼睛,默默注视着外面的风雪。
龙族的主力部队从精灵族回来的时候，它就有了对人类宣战的想法。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深渊教会声称自己有办法打开当初虚空封印深渊祖龙的禁制，暂时吸引住了龙王的注意力。
深渊祖龙混合了昆古与龙族的血脉，如果真的能够重现人间，对征伐人类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所以龙王不在乎多耽误一点时间，找来了利德进行审讯，打算从他身上拿到开启虚空禁制的钥匙。
利德猝死，时间却不会停下来等龙王。塞北之地苦寒，食物严重短缺，每天都有无敌的飞龙战士因饥饿而陷入衰弱甚至死亡。
思前想后，龙王再度召见了长公主冬离。
“深渊祖龙的事情，我想交给诺普雷斯与芙蕾接手。”龙王淡淡地开口，说道:
“并非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事已至此，我对深渊教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人类内乱虽然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每耽搁一天，他们离统一就更进一步。若是让他们形成一个完整的帝国，我们的进攻也会受阻。我想让你带兵，立刻开始讨伐人类。”
冬离回答道:
“可是在我看来，二弟和三妹没有这个能力。”龙王摇了摇头:
“我知道。但我只有一个你。”冬离沉默不语。
龙王继续说道:
“我的好女儿啊，你不该被束缚在这里。现在我必须要考虑，或许深渊教会那个女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我们不能跟着她的步调走，诺普雷斯与芙蕾虽然能力不够，但还有诸位长老相助，但前线没有你的话，南征人类就遥遥无期。"
冬离吐出一口气,稍稍鞠了一躬,对龙王说道:
“我明白了，父亲。放心吧，我会让人类拜倒在龙族的脚下，即便没有深渊祖龙，我也会打下我们想要的土地。”是日，龙族对人类宣战。
永天国芸芸众生一边痛骂利德没有缓解龙王的怒火，一边不得不被迫拿起武器。内乱与外战一同到来了。
43.狩猎利德计划
龙族的大牢内，诗鸢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利德，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虽然在西秦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跟她说过，如果不能搞定利德的话，就应该趁早脱身而出，不要因为好奇而越陷越深。但是对于年纪轻轻就在深渊教会中担当要职、让这个已经暗中发展了成百上千年的庞然大物更进一步的诗鸢来说，这样的告诫显然不能让她服气。
她相信自己的母亲是有心机有手腕的，不然也不会让两位重量级领主同时为之折腰。所以她遵循了那个女人的建议，让深渊教会继续在云阳传教,但她不再负责云阳的事情。
但或许是上天赐给她一个掌控利德的机会，让她与利德在龙族的土地上再次相见.....诗鸢那双桃花眼中藏着笑意。
在数百年前偶然获取到深渊祖龙的消息后，深渊祖龙在深渊教会的重要程度一直很高，仅次于永生之柱克莱纳斯。毕竟那是昆古与龙族的混血，是世界上最接近深渊之神昆古的存在。按照计划，诗鸢亲自前往龙族，说服龙王带她查看封印。
但那是虚空留下来的禁制，一般的人根本无法解开。
在那时,诗鸢就想到了利德。
当初，她曾做过一个梦，梦见利德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他身体上方的空间忽然撕裂，紫色的液体将他包裹其中，等他伤势恢复完毕后，液体又重新流回了撕裂的空间。那时诗鸢就猜测，利德很可能与虚空有关。
后来利德的老爹死于非命，全天下都笑利德杀父弑兄，只有诗鸢认为上一代云阳领主不是利德杀的，他很可能知道关于虚空的事情，在遭受利德逼问准备坦白时被抹掉了。
为什么这世上有能耐调查虚空的人那么少?因为旧神住在天上，昆古住在海里，但没人知道虚空在哪。他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他们可以让任何人从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所以虚空是最神秘的种族。
深渊教会这么多年，也唯有得到全能之柱奈亚拉特眷顾的诗鸢能够查到线索。
而让诗鸢相信利德就是解开禁制的关键，主要是因为禁制旁边用古语写着一段文字:“无心之子，神的容器。奔波于世，等待天时。”
“无光处，有人挣扎，有人迷失，有人奔行。”“深渊之龙，将为其臣。往日之神,将为其仆。”
这段话乍听之下好像和利德毫无关系，但诗鸢是打听过利德生平的。云阳凌云城但凡有点年纪的都知道，利德十二岁之前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那时候的利德就跟个呆瓜没什么两样，谁都能嘴他两句，谁都能欺负他两下。用领主府的人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心，眼里都没什么光的感觉。
当然，这逼患子十二岁之后突然就开了窍，整天带着个侍女在外头欺男霸女，这是之后的事儿了。至少在他十二岁之前，是符合"无心之子“这个描述的，云阳领主死的蹊跷，利德的生母过世的也早，诗鸢相信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问题。
后面的预言诗鸢暂时无法解释，但也不重要。她很清楚利德就是打开那道门的钥匙，知道这件事的诗鸢曾经陷入过短暂的喜悦，但很快生性严谨的她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仅仅知道这件事没有用，她必须为此做很多准备。
首先，她不清楚虚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如果虚空一直在关注着她，那么在她做好利用利德的准备时，她就有可能被虚空从这个世界上抹掉。所以她把这件事上报给龙族，让龙族召利德过来。
在此期间，诗鸢在龙族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布置了昆古流传下来的秘法"隔绝万象"。
这种术法的力量很强，但代价也很大，需要用无数有灵性的生物的心头血作为基底，才能撑出一方不到十平米的天地。好处就是，在这个术法覆盖的范围内，外界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获知术法内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强如旧神、虚空以及深渊自己都不行。
深渊教会有专门的机构去收集中六族和下九族的心头血，平均来说，这些人每一百年的努力，仅仅能够维持术法平稳运行二十分钟。即便如此，以深渊为信仰的人们依然会穷尽一生去为之努力，这就是他们活在世上的唯一追求。
诗鸢将这个术法布置在牢狱内，暂时没有启动。
从那时起，她就安排好了后面的棋。只是缺少一个人跟她打配合，让利德陷入假死状态。好在利德自己比较争气，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三公主芙蕾这条线。
芙蕾主动来找她的时候，诗鸢终于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说实话，关于利德会不会吃下那颗悬命丹，诗鸢自己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她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因为像利德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就这么结束的，只要有任何机会，他都一定想赌一把，这就是他的性格。
在发觉利德"死掉"之后，冬离将整个牢狱掘地三尺，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在那扇深渊之门前，冬离又亲自搜了利德和阿莱雅的身，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到了祭台上。诗鸢仔细看了，里面也没有那颗悬命丹。
对冬离来说，一无所获是个坏消息。
但是对诗鸢来说，一无所获就是最好的消息。
因为什么都没找到，就意味着利德服下了悬命丹，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对龙族来说，现在的利德就是一具尸体，但是对她来说，利德还有无穷多的价值。现在，她将掌控一切。
也许她的母亲曾经说的是对的，但现在的局面已经不一样了。她不需要再通过任何心机和手腕来将利德玩弄于鼓掌，她将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让利德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然后，通过利德间接控制深渊祖龙，甚至用祖龙的力量影响整个龙族。作为云阳领主，利德尚不足以影响天下大势。
但是作为虚空之子，他有这个能力。
诗鸢轻轻吐出一口气,美目流转,面色仁慈。
她将手贴在利德的胸口，静静地开始颂唱一段古老的歌谣。
44.棋差一招
“无根水，晨间雾。风中花,檐上尘。”“不知其从何而来,不知其往何处去...…”"
昏暗的牢狱内，空气中存在着若有若无的障壁。距离牢狱大概数百米左右的地方，有无数飞龙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它们都是冬离留下来看场子的。
很遗憾的是，即便是强悍的龙族，它们的感知之术也无法突破诗鸢布下来的隔断万象"，现在这里是绝对隐蔽绝对安全的地区。
结界内，利德的"尸体"已经被诗鸢扶起来，现在正盘腿"坐"在牢狱中。当然，因为缺少外力支撑，他坐的很勉强，脑袋低垂着,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倒下。
诗鸢的双手握在胸前，目视着利德，继续颂唱着催眠曲一般的古代歌谣:“以我之心为汝之心，以汝之心为我之意。”
“俗世皆为梦幻泡影，如露如电，缥缈难寻....…”"
诗鸢与利德之间点着三盏蜡烛，据说象征着人的三盏明灯。蜡烛的火苗起先阴暗无比，但随后却变得越发明亮。利德的肩膀稍微耸动了两下，这在旁人看来是宛如诈尸一般令人惊恐的画面，但是对诗鸢来说却好似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故此生毫无意义，存在便是痛苦，死亡才是解脱。”
“但在死亡之前，我们尚有未竟之事。为此，我们的意识将融合在一起。”“现在，睁开你的眼睛..…”
随着诗鸢的话语落下，利德原先低垂着的脑袋忽然扬起，眼睛慢慢睁开，定定地看着诗鸢。那双眼瞳中毫无光亮，与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但两人之间的烛火却更加明亮了，诗鸢看着利德，一时间有些感慨―-
时也命也。
利德也是被上三族眷顾的人，而且是被虚空眷顾的人。诗鸢也一样，作为深渊教会的二把手
她也很得昆古青睐,虽然对
于昆古来说这种青睐与施舍并无二致。两个上三族在人间的代言人，没有爆发过真正的冲突，却也明里暗里几度交手，如今终究是她略胜一筹。
诗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利德,轻轻笑了一下，对他说道:“叫我的名字。”
“诗.......益....…”
随着从假死状态恢复，利德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脖颈和肩膀的伤口再度爆开，血流个不停。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两片粗
砂纸在相互摩擦，有一种刺耳的难听感。
诗鸢却不介意，她身体向前探，一双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利德的眼睛。直到在利德眼中看到她自己，诗鸢才轻声说道:
“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在外，你将与平时没有任何两样，但你会爱上我，无可救药又深入骨髓。对于我的命令，你没有办法违抗，而且你不会有任何疑心，因为我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最值得喜欢的人、最值得付出生命的人。你的人生将只有我，你活着的最终意义也在我。”
利德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诗鸢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捧起利德的脸颊,说道:“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