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又点了一下头，说道:“记住了。”
诗鸢就重新坐正，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利德轻轻补充了一句:“不过，不是很想照办。”
就算诗鸢一直与深渊为伴，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也给了她自出生以来最大的震惊。她迅速地看向利德,才发现利德的眼神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光亮。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诗鸢与利德同时行动!
诗鸢的手伸向维持着结界的血瓶。结界的四个角落有四个血瓶，此时血瓶中的心尖血正在慢慢蒸发，来维持着这个法阵。如果打翻其中一个血瓶，结界就会被破坏，外面的龙族会在察觉到问题的情况下迅速过来。
而利德的脚则准确地踢向诗鸢的胸口。
两个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诗鸢不会在这时候像个笨蛋一样去问利德为什么能挣脱她的催眠
利德也不会有任何留手。
诗鸢很清楚自己没必要跟利德打，当务之急是先把外面的龙族招过来当帮手，而利德显然也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那就是比速度了。
千钧一发。
在诗鸢的手指几乎碰到血瓶的刹那，小幽灵快她一步。诗鸢有了大概半秒到一秒的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和后背一阵剧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利德踩在了地上。利德的身体也吃不消这一下，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后克莱纳斯的触手实体化，扣住了诗鸢的双手双脚。
利德连吐三口血，身体晃晃悠悠，差一点就栽倒在地上。
他没说话，因为现在的他跟当初的小白差不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足足过了五分钟，诗鸢先开口，因为她想明白了∶
“你吃了悬命丹…….但是没吃多少。刚刚制住我的是桑灾，难怪你不到十重当初却可以在南楚杀得人头滚滚。它告诉你了悬命丹的存在，而你主动进入了它的幻境，让生命力快速流失，之后再配合少量悬命丹来制造假死效果..…..龙王和冬离时悬命丹还在生效，但生效时间不长，你其实早就可以保持清醒了。”
诗鸢的身上至少还有十几种保命的道具，但她现在用不出来。
因为隔断万象的存在,求援类和空间转移类的装备都用不了。而她四肢都被利德制住，强化类的也用处不大。
诗鸢看着利德那红肿的眼睛，默默地思考着对策。因为之前一直维持着极低的生命力，利德整个人都处于浮肿的状态，脸部不成样子，身体也一块红一块紫的。如果利德真的在之前就恢复了清醒，意味着这段时间他是纯靠意志力在扮演一具死尸，这在诗鸢的理解中也是超出人类范畴的。
诗鸢看着利德，开口道:
“隔断万象，最多还能再维持半小时。你能撑多久?你不想再见到阿莱雅了吗?我知道现在的你心里有恨，也有怒。但这里是龙族的地盘,只有你和我都活着，我们才有离开的可能性。”
利德看着她，笑了。
“你说得对，我们都要活着才行。”
他的贮子不停往外冒血，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猜猜看，没吃完的悬命丹，现在在哪?”
利德肩膀上的伤口也还在流血，新鲜的血将利德衣服上的旧血渍打湿，当衣服没办法吸收更多的血时，暗红色的血便逐渐滴落，落在诗鸢的唇边。
血渗入诗鸢的嘴角,带着一种血液之外的苦味。
诗鸢那双桃花眼瞬间睁大，瞳孔微微发颤，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45.催眠play
冬离见到监狱中“死掉"的利德时，曾经注意到他肩膀和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上半边衣服都染红了。当时她疑惑过以自己造成的伤口来看不该出这么多血，但她没有细究，因为在她看来利德是自杀的，自杀的人在身上多搞点伤也不稀奇。
而诗鸢是没有亲眼见到冬离出手的，她只会觉得冬离下手太狠，从出血量来看利德的肩膀几乎完全废掉了。
冬离将监狱附近掘地三尺一无所获，而诗鸢也看着冬离亲手把利德身上的各种东西放上祭台。冬离和诗鸢获得的信息量完全不同，思考的内容也不一样，但二者都有一个共识:利德应该没有私藏任何东西。
如今当诗鸢品尝到一种熟悉的苦味时，她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拿自己的血溶了悬命丹，藏在了衣服里。
利德的眼神平淡，背后又伸出两条触手，帮助他将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慢慢脱下。
光着膀子的利德虽不像钢钉那样一身爆炸肌肉，但也能明显看出有过很好的锻炼。只不过现在诗鸢的目光根本不会放在他的身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那件血衣。她亲眼见到那两条灵活的触手将湿漉漉的血衣拧干
血却没有落地，而是被澎湃
的灵魂之力托住，变成一个手掌大的血球。
随后触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血衣，直到将上面的红色粉末全部震落，而血粉也全部都融入进了那个血球中。利德对诗鸢说道:
“其实，我们都在赌。不同的是我想赌赢要更难一些，早醒一会儿，被龙王和冬离这些眼尖的看出来，我的命就没了。晚醒一点，栽在你的手上，那我还不如没了。不过好在我算的比较精准，醒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候
算是赌赢了。”
利德吐了口血，艰难地说道:
“赢了，你的筹码就得归我。”
诗鸢强撑起一个笑容，对利德说道:“我们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她的话没有说完。
在她张口的时候，利德身后的触手如同电光闪过，瞬间将那颗溶解了悬命丹的血球塞到了诗鸢口中。诗鸢嗓子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滚烫的鲜血入喉，呛得她不停地咳嗽。诗鸢看着利德，声音嘶哑地说:
“利德,你不能――”
话音未落，她的视线骤然失去了焦点。利德却没有第一时间放下触手，而是又等了一段时间
确认药物已经充分流淌到诗
鸢的全身，才松开了触手。诗鸢的身体软绵绵地躺倒在地上，眼角隐约能看见些许泪痕，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利德接连咳嗽了几声，身体情况变得更差。
他先是确认了一下四个角落中的心尖血还有多少，之后强撑着身体坐在诗鸢面前，并且用触手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无根水,晨间雾。风中花,檐上尘。”“不知其从何而来,不知其往何处去...…”
小幽灵虽然已经解除了幻境，但这段时间利德一直将自己的生命力压制在极低的水平，如今刚刚苏醒就动用全部力气，身体的血气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几乎要将他四肢百骸的经脉全部冲烂。
利德每念一句话，就觉得身体的力量又少了几分。头晕晕的，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在不停地旋转，他必须不断地用力眨眼，才能让那些景色勉强维持正常。
“为此，我们的意识将融合在一起。现在，睁开你的眼睛。”诗鸢抬起头,缓缓睁开那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利德的身体缓缓向前栽倒，两根触手支撑着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叫我的名字。”
“利德....…..”
利德看着诗鸢,用触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发丝，缓缓说道: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看起来将与过去没什么两样，除了无可救药地爱上我。你将无法违抗我的任何命令，并且将我的利益作为思考的最优先级，而且你不会有任何疑心。你无法伤害我，也无法自杀，从现在起，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东西。”
这是诗鸢刚刚对利德下达的命令。
她大概从未想过，仅仅过去十几分钟，这些话就会被利德复述给她自己。“记住了?”
“记住了。”
三盏蜡烛重新亮起。
诗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似乎她不愿意接受这种改变。
也或许是她身上有什么能够抵抗催眠的手段，但伴随着一声清晰的破裂声，诗鸢的神色终究变成了一种甜蜜的释然。她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回望向利德的眼神中满载着的是刻骨铭心的爱意，在发觉利德伤势严重后，又多了几分担忧。
短暂的仪式耗尽了利德所有的力气。
几乎就是在利德即将栽倒的瞬间，诗鸢主动上前，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利德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身处在一片柔软的空间，视野变成了一片黑暗。他张了张口，只来得及吐出一句:
“帮我拿到深渊祖龙。”
诗鸢紧紧地抱着利德，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努力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她用一种恭敬而温柔的语气回应道:
“是.......我爱你。”
……
利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少女正坐在地上，让躺在地上的利德能够枕着她的腿。所以利德也是自下向上看过去的，他一时间没太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只有在看到那双桃花眼的时候，才明白这就是诗鸢原本的模样。
—―这样才对。
利德打心底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一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正当与这样魅惑众生的长相相符合。诗鸢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能够与灵武领主在长相上一较高下的人。但双方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点，灵武领主威严正气不可方物，诗鸢则是于黑暗中盛开的鲜花，清纯与欲望交织在一起。
“你赢了。”
诗鸢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朝利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上面有几道浅浅的伤痕。能看出来在利德昏倒期间，诗鸢曾经几次在理智的作用下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都没有成功。
利德轻笑了一下，回答道:
“赢了吗?我觉得还没有。不过至少我可以喘口气了......说吧，深渊教会到底想要什么?”
46.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我们的目标是复活深渊祖龙，以及帮助西秦脱离人类的范畴。前者是我们自己的计划，后者是昆古降下来的神谕。"诗鸢的语气很轻。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怅然，接下来要说的秘密，本来不应该被任何人知道，她从小就被严格教导要守口如瓶。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讲，但现在却轻易地说出来，而且大脑几乎不会进行任何思考，即便她想要抗拒，身体也会很诚实地将利德所要的一切全部奉上。
“你是虚空留在人间的孩子，但我劝你不要去查自己的身份，上代云阳领主很可能就是死在虚空的手上。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你做什么，但至少我可以判断，你是解开深渊祖龙禁制的钥匙。只要你清醒地站到那个祭台上
禁制应该就会失效，所有在
祭台上面的都会落入深渊。”
利德静静地听着。
诗鸢的手轻轻搭在他光着的肩膀上，那里涂了厚厚的药物，应该是诗鸢自己随身带着的秘药。效果很离谱，利德能感觉到被冬离刺穿的肩膀现在居然有了痛以外的知觉，双臂虽然依旧动不了，但组织坏死的情况大大减轻，手上被奈勒斯开的那个口子更是直接恢复了。
诗鸢轻轻帮他按着肩膀，偶尔也帮他按压一下脑袋，像是在家等了一天丈夫的妻子，享受着久违的二人时光。虽然这些都是假的，是虚假的感情,但诗鸢没办法违抗。
她的身体就是想要这些。
“帮助西秦脱离人类的范畴，则要追溯到更久之前。我的母亲就是西秦领主和南楚领主喜欢的那个女人，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祸国殃民的存在，很早就执掌深渊教会，拥有改变时局的能力。不过她与西秦领主和南楚领主结交，倒并非是蓄谋已久，而是一个偶然。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那两人。”
诗鸢淡淡地说道:
“"这么多年，西秦领主对她有爱也有恨，有利用也有不舍。在她被南楚抢走的时候，深渊教会找上西秦领主合作，西秦领主与他们在密室中谈了三天三夜，最后双方达成了协约。西秦领地的百姓将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一大部分血魂，许多人会因此而死，许多人会罹患绝症，但更多人也因此将会得到集体进化，成为人类之上的存在。"
利德张开口，他的嗓子恢复了很多，此刻声音正常地询问道:
“是那种头顶上吊着一只蜘蛛的人?”
诗鸢摇了摇头:
“那些是被汲取血魂的存在罢了。迷梦之柱阿特纳克吃掉他们的灵魂，并植入伪造的灵魂，将他们变成傀儡。收集到的血魂将汇聚在人世与幻梦之间的天空，照耀着整个西秦领地，让在这个领地出生的人们身体壮硕、力量强大，也会让他们不知疲惫、辛苦工作。”
察觉到利德皱了一下眉，诗鸢温和地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阿特纳克会不停地吸取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可同时又会赐予他们力量。所以西秦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这是西秦领主和昆古的交易，对昆古来说却不过是一场实验而已，实验的议题是，用他们一直以来最喜欢的血魂，能否帮一个种族变异进化到全新的种族。”
利德强撑着从诗鸢的腿上坐了起来，询问道:
“懂了，让他们每天996是吧......整个西秦的百姓会变成非人的生物?”诗鸢点了点头:
“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但这是西秦领主自己的选择，他与那个女人会成为这次变异的先驱者，因为最大头的力量,会直接加在他们的身上。”
利德闭上眼睛,混乱的局面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
西秦的局显然要比龙族的局早，至少在二十年前，西秦领主就开始走这条路了。这二十年来没人知道西秦领地为什么变得
这么强，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当南楚领主还在卯足力气想要夺回那个女人，当全世界都觉得西秦和南楚必有一战的时候，西秦领主其实却在背地里当先驱者，想要搞人类进化的那一套。
利德睁开眼睛,对诗鸢询问道:
“但小白说，你们与龙族合作，策划了最大的血祭l..…"诗鸢从后面轻轻揽过他的脖颈，回答道:
“对。首先，西秦那边收集到的血魂越多，最后进化成功的概率也就越高。其次，深渊祖龙的复活同样需要血魂作为驱动。我们瞒下了前半部分，只说祖龙的复活需要血魂，让龙族以给冬离定亲为由，召集中六族其他五个种族的核心血脉，将他们献祭掉。实际上在献祭之后，只有一半左右的血魂会用于复活深渊祖龙，另一半会秘密地送回到西秦领地，为那次进化作保障。”
利德默默地听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看着诗鸢，现在的诗鸢因为利德刚刚的那一声叹息，眼神中满是心疼。利德苦笑了一下，问道:
“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诗鸢点了点头:
“献祭中六族的核心血脉，一旦深渊祖龙复活失败，龙族将成为全民公敌。为了自保，龙族必定会调集全部的力量攻打人类。而那时的人类，大量精力放在内耗，又赶上西秦的超大规模动乱，很可能会出问题。一旦人类式微，魔族也会大举入侵，局面将面临崩盘的威胁。”
利德看着诗鸢，说道:“但你们还是这么做了。”诗鸢摇了摇头:
“我们有相应的计划，不会让人类灭绝。”利德语气没有丝毫回转，反而带了火气:
“但是我的云阳会在西边挡住魔族，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诗鸢低着头,将嘴唇咬得发白，美丽的容貌楚楚可怜。这些她都知道，但那时的她不在意，因为这是昆古的神谕。利德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道: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从现在开始，你配合我。成了，我们一起回永天国，不成，我们死在这里，也算是他妈的殉情。”
听到殉情这两个字的时候，诗鸢抬起头，呆呆地笑了一下。
她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