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实验品降生了。”
这次才刚开始，利德就觉得有些不对。他没办法呼吸，也动弹不得，等到他被人捞起来，丢到水缸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
己变成了一条畸形的鱼。
这一回他的脑子长在外面，大到他根本游不动，缓缓沉入水缸中。
他没有立刻死掉，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点点失去生命力。
就像一个被五花大绑后砍了两刀再丢到温水中泡着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身旁那个声音又说道:
“实验品2号，生存时长为一分二十秒。”
利德又一次坠入黑暗，这一回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不停地拉长，他开始物理层面的膨胀，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注入了大量
催化剂。等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要爆炸的时候，光又-次亮起。那光也不知道是从哪照过来的，不管利德的体型是什么样子，
光似乎都在他头顶不远的地方。
浑厚的声音说:
“实验品降生了。
利德本以为自己可以慢慢习惯，但每次的疼痛都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有许多次他觉得自己痛到神经都要断掉了，他幻想
着自己身体中无数神经织成一张网，网上的每一根细线都绷到了 极致，只需要再施加一点力气，这根很有弹性的线就会断掉，
发出“崩”的一声响动，余音绕梁。
这一次利德上半身看上去像-个双头马，下身却是螃蟹和螃蟹腿。后面六条蟹腿啪啪地颤动着，两条前腿则蜷缩在一起。
利德朝旁边看去，巧的是另外的那个脑袋也在看他，利德感觉自己的意识可以在两个脑袋里流转，流转几次之后，他试着从桌
子上跳了下来，想要看看那些躲在旁边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但白茫茫的光就像是一-片光的海洋，他能听到那浑厚的声音在不停解说他的动作，但他见不到那个人。
最后，利德累了，他倒了下去，浑身淌出红色的汗水。
他听见那个人又说道:
“实验品3号，生存时长为二十七分钟三十四秒。”接下来，利德体验了作为各种各样怪物的人生。
他对此毫无新鲜感，有的只是无限循环的痛苦。如果他是旁观者，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似乎还有研究价值和观赏价值，可惜他不是。那些在空气中慢慢抽动的鲜活器官长在他的身上，那非人的外表与矛盾的精神在折磨着他的内心。就算是内心无比坚强的利德，也曾短时间内有过几分动摇，他觉得与其这样无限地被折磨下去，倒不如一死了之。
不知道过了多久，利德眼睁睁地看着实验品后面跟着的数字越来越大，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存时长越来越长。终于，他听见那个浑厚的声音说:
“实验品1039号，确认存活。”
利德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他看向身旁的培养罐，他的另外八个脑袋也跟着抬起来，朝那边看去。九头恶龙的眼神中充满了凶狠，他只感觉胸中的郁气无处发泄，仰天长啸一声，身后的翅膀不停地拍着，冲了出去。
他距离头顶的光越来越近，却撞了个遍体鳞伤。
他听见那浑厚的声音说:
“实验品1039号生命旺盛，准备开始解剖，从大脑开始。把奴隶令咒带过来。”利德能感觉自己的头慢慢被切开了。
疼痛与绝望一同笼罩下来。
他的意识又一次坠入黑暗，这一回，他听见了深渊祖龙那带着几分嗤笑的声音:“现在，你想做什么?”
利德下意识地回答道:“毁灭。”
深渊祖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看，如果让你经历一遍我经历的事情，你的选择也是一样。做交场....呵，我凭什么同你做交易?虚空与昆古创造了我，但不是带着爱，而是冰冷的实验。我一次次毁灭，一次次重生，被他们玩弄于股掌!我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一腔恨意无处发泄,只能靠毁灭来缓解创痛，这样就成了外人口中罪恶的根源!”
黑暗中，一双眼睛猛地亮起，九头龙高大的身体凝视着利德的灵魂，嘶吼道:
“回答我，你是人类的僭越者，还是神的容器?是来讨伐我的所谓勇者，还是虚空--那些将我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混账的后代?”
深渊祖龙最中间的那颗脑袋靠近利德，张大的嘴巴在咆哮中几乎能将利德完全吞掉。它说:
“我不会再当任何人的奴隶，哪怕是死在这黑暗中。”
63.我是杀死神明的那一类人
恶龙的九个脑袋审视着利德，仿佛只要他有一句话说错，眼前的龙就会立刻将他吞入腹中.
利德也看着恶龙，不是因为他在思考，而是因为他还没从刚刚的疼痛中缓过劲来。一千多次作为怪物的降生，让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有好几条腿、好几张嘴和好几只眼睛，突然变回正常的人形态，他反而还有些不适应。
恶龙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看到利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它就能想起过去的自己。
就算利德现在突然疯掉，朝它冲过来，它都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利德就这样闭着眼睛，许久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恶龙中间的那颗头颅上，淡淡地说道:“确实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你也不容易。”
深渊祖龙神色不变，他还在等待着利德那个问题的答案。利德垂下手，对他说道:
“我既非人类的僭越者，也非神的容器。我与你一样，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但我比你要好一点，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作为人类活着的,我也爱着人类这个种族。”
深渊祖龙凝视着利德，缓缓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利德将手放在心脏上，再次说道:
“我呢，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被安置在了这具身体中。我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不是像你一样，是作为某种实验品诞生的。它与虚空有关，也许就是你提到的那个'神的容器'。只不过这具容器现在盛放着的，是我利德作为人类的灵魂。所以你要询问我,我就会回答你一—”
利德身上的气势刹那间变得不同。
他像是瞬间洗去了那上千次作为怪物降生的痛苦，眼中血色未消，但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芒。
他说:
“我是人类当中，试图杀死神明的那一类。”深渊祖龙怔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九个脑袋一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杀死神明?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敢讲杀死神明?上三族哪个不是动动手就能把你碾成尘埃，
你刚刚也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就算是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无计可施。就算是我，也只能被封印在这里，何况是你?”
话音落下，利德伸出手，磅礴的灵魂之力涌动，背后的触手轰然炸响。
深渊祖龙的笑声就卡在了那里。它的体内有昆古的血，它自然能从利德的身上嗅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虽然很早之前它就限约察觉到了，但比起这种味道，虚空的气息要来得更加明显。它与虚空早就不共戴天，因此只将利德视为虚空的一员。
利德对它说道:
“我能杀一个上三族，就能杀第二个上三族。你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你完成不了的心愿，我可以完成。如果你对虚空怀有那么强烈的恨意，我们可以合作，由我来帮你报当初的仇。”
深渊祖龙沉默了一会儿，又是九个脑袋一同大笑:
"你很会巧言令色..…但无论你怎么说，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一旦我吞噬血魂，恢复力量，你就会成为唤醒我的那个人。禁制解除的时候，新的契约将会生效，我将会成为你的奴仆。到那时，我这条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怎么知道将来你不会带着我一起投诚，甚至强迫我给那些虚空的大人物们跪下?”
深渊祖龙最中间的那个脑袋猛地拉近了与利德之间的距离，带起一阵狂乱的风暴。它张大嘴巴，低吼道:
“我生而不自由，至少也该死得自由!你是人类不假，但这具身体却流着虚空的血，你觉得虚空会放任你像这样活动多久﹖说不定早晚有一天，你付出的全部努力，都会给别人做嫁衣!到那时，我就又成了他们养着的一条狗。何其荒调..…"
利德平静地说:
“或者，我们还有一个选择。”深渊祖龙看着利德。
利德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对九个脑袋的龙，没什么兴趣。像你这样的家伙，放在我原来的世界就是妥妥的反派，早晚有一天要被哪里出来的英雄砍下所有的脑袋。跟你在一起，说不定我也会沾上这种霉运。既然这样，我带你出去，你帮我一个忙，之后我们两清。”
深渊祖龙看着利德，它有些跟不上利德的思路了:
“两清....…?”
利德点了一下头:
“简单来说，当奴仆总得有个卖身契吧。你帮我一个忙，之后我把那东西销毁了，还你自由。之后你爱去哪去哪，爱上哪玩上哪玩，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闲着没事跑到人类的领地来，不然不用我出手，会有人先把你剁了。”
深渊祖龙这次没再朝利德咆哮，它陷入了思考。
在利德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深渊祖龙的恨意未消，它不想死。利德经历过它当时经历的情况，而深渊祖龙与利德虽然经历了同样的痛楚，但它的恨意应该要再翻几倍。
原因很简单，因为刚出生的它犹如一张白纸，在最懵懂无助的时候，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降生，它降生在这个世上，却不是被爱着出生的，甚至没有体会过这个世界任何的善意。之后它又被关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孤独生活，恨意与日俱增。
它想向虚空和昆古复仇，但它没有办法。
它也不信任旁人,无论是实力比它高的人,还是实力不如它的人。前者让它感受到威胁，后者在它眼里就是蝼蚁。
深渊祖龙看着利德，利德已经收起了身后的触手，等待着它的回答。很快，深渊祖龙笑了起来，它直立起身体，高大的身体如同一座小山。背后的翅膀扇动，巨大的风压几乎要将利德从这里吹走。
深渊祖龙说:
“我没办法相信你。因为刀在你手里，鞭子也在你手里。我不会把自己的命，寄托于别人的好心。”利德笑着回答道:
“不只是好心。我可以给你提供一重保险。”深渊祖龙看着利德,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利德往头顶指了指，对深渊祖龙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也是你腐蚀空间创造出来的虚幻吧。刚刚应该有个女人和我在一起，你把她也弄下来吧。”
64.帮我杀一头龙
深渊祖龙虽然不知道利德想做什么，但还是将诗鸢也拖入了虚幻之中。诗鸢见到深渊祖龙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反而低声说了一句:
“确实是时空之柱弗亚歌德的气息..…”
深渊祖龙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利德，询问道:“我将她带来了，人类。你想说明什么?”
利德单手按在诗鸢的肩膀上，对深渊祖龙说道:“我想把她作为人质，留在这里。”
诗鸢的身体轻微颤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些发苦。但她没有拒绝，而是静静地在那里等待着利德的安排。因为她知道自己拒绝也没有任何用处，当初的她与利德进行的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输的人，就要输掉自己的全部。
当奴隶也好，当人质也好，只要是为了利德，她就没办法拒绝。
深渊祖龙看着诗鸢，或许是看出来了她身上同样存在的昆古的气息，笑声有些讽刺:“你继续说。”
利德平静地说道:
“她是深渊教会的圣女，在深渊教会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眼下龙族的事件也是她亲手策划，今天我会在这里，跟她密不可分。不过这一点我确实要感谢她，没有这次的事件，说不定我被叫到龙族的当天就被杀了。
深渊祖龙冷漠地说道:
“我对你们的恩情不感兴趣。”利德笑了起来，他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恩情，但有利益牵扯。如果她死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了，深渊教会立刻就会知道，是我杀了她。于是深渊教会一定会倾尽全力地来搞我，他们的力量在永天国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就算我把你当奴隶带回去，你也会因为护国大阵的原因被压制成十重。我身边不缺十重，一个十重能带来的收益，和与深渊教会为敌带来的损失相比，不太匹配。”
深渊祖龙这次没有笑，它看着诗鸢，似乎想从诗鸢的身上看出点东西。
诗鸢笑了笑，开始介绍自己的身世，其中涉及到一些深渊祖龙知道的事情。在深渊祖龙看来
诗鸢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深渊
教会圣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被人卖了，却还要帮别人数钱。
深渊祖龙对利德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放弃那份契约，你和她说不定都回不去人类的领土。”利德笑了笑:
“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如今我经历了你的痛苦，所以我觉得我有资格说这话，如果我是你
线个会力指向判丝无幸
的人，我会恨虚空，会恨昆古，我自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拖下水，哪怕不要我这条命，我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我之
间并无恩怨，联合才是唯一的正道。”
深渊祖龙看着利德,忽然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利德眼里的血丝退了。
如今的他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二致，这意味着当初对深渊祖龙造成过巨大影响的痛苦，在利德身上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想到这里深渊祖龙的脑袋竟然向后挪动了一些，不想靠利德太近，或许是它发自内心地觉得利德比它更像个怪物。
笑着的怪物。
那时它的痛苦无以复加，只有疯狂地发泄在这个世界上，才能让它找回几分理智。它也因此被各路联军讨伐，因此被封印在这个地方。
利德刚刚体验完那种痛苦的时候，明明也有"毁灭一切"的想法，但现在他却飞快地找回了理智，仿佛之前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深渊祖龙张开口，谨慎地问道:
“你真的想与那些家伙为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每个种族的上限就在那里，没有人可以逾越...…”利德点了点头:
"在你看来，应该是这样吧。但是人类不是这个样子的，上三中六下九，上三族暂且不论，在剩下的十五个种族中，人类是唯一能借外物为己用的种族,这就是我和你的本质区别。”
利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龙族也好，魔族也好，精灵族也好..…他们的强大，建立在种族的天赋上，建立在强大的身体上。可换言之，身体能力到达上限，他们的路也就走到头了。但人类不一样，为什么中六族的核心血脉都是人形、或者都能化为人形?因为人的双手和野兽不同，更灵巧，能创造更繁荣的文明，能追寻更玄妙的武道，能解锁更复杂的科技。"
利德向外看了一眼，他自然看不见远处的芙蕾，但他能够想象到芙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