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但问题就在于，即便灵武领主跟利德只是有些许情感在，或是两个人只是春风一度的关系，熙华都不敢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利德那当正妻。不然不是为她好，而是害她--开玩笑，跟灵武领主抢男人，命不要了?就算抢得过，将来灵武派和万泽派估计也是针锋相对的局面，何苦树这么个敌人呢?
想到这里,熙华终于叹了口气，对利德说道:
"既然如此，就将最后一条从协议上划掉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云阳领主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我是支持这天下以相对和平的方式重新凝聚在一起的，希望云阳领主将来不要让我难做。”
利德笑着说道:
“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云阳的技术，将推广到整个天下，惠及每一个人。相信万泽领地上上下下，不久之后也能感受到那种切实的改变。”
利德在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乱世中的协议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流程还是要走的。更何况按照现在的势头,乱世很快就要结束了。
熙华收好自己的那一份协议，对利德说道:
“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利德点了点头，熙华就开口询问道:
“你和那一位既然有一个孩子，为什么云阳和灵武的关系却一直都非常平淡呢?”利德就笑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所以，你该明白一个道理。联姻本身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除了给当事人带来短暂的心理安慰之外，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就连一个孩子都解决不了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因为她不是甘于人下的那种人，而我也不觉得她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万泽领主看了一眼熙和，叹了口气。
熙和朝万泽领主笑了笑，明显开心了不少。
没有人愿意当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熙和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她对利德不乏欣赏与信任，但这与她被交易性质地嫁掉是两码事。让她略感开心的是利德趁万泽领主不注意的时候朝她眨了眨眼睛，暗示她没事的。
事情谈完，万泽领主主动留利德用饭，满满一桌都是万泽领地的特色料理。酒足饭饱之后，利德向他描述了云阳的现状，特别是向他描述了云阳正在修建铁路的这件事。万泽领主对此很感兴趣，表示有空的话一定去云阳看看--当然他现在没空，他必须要坐镇万泽领地来压下那些反对的声音，就像红莲正在王都做的事情一样。
之后，利德起身告辞，坐上了前往灵武的马车。
……
大约一天过后，坐在高处的灵武领主就从隐卫那里听到了关于万泽领地发生的事情。万泽领主同意了利德的意见,与云阳组成了同盟，共分这天下。
听到这件事的玉清昭无悲无喜，只是冷淡地说了句:
“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知道是称赞还是讽刺，也不知这个“他"指的是利德还是熙华。
她的指尖划过额前，以前偶尔会戴的那个王冠，如今已经不见。海洋族公主艾琳站在她的身后，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她来灵武领地有些时日了，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未曾刁难她，但光是站在她身旁就让艾琳透不过气。特别是她发怒的时候，周围的温度急转之上，就如同一轮太阳降落在地面上一样。
“请问君上，利德要来这里，我们该以什么规格进行准备?”有大臣出列，恭声询问。
灵武领主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招待他，用不上什么规格。以普通人的规格吧，让他来理事殿单独见我。”
27.铁与血
理事殿内,灵武领主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批阅公文。
相较于其他领地来说，灵武如今的局面反而算是太平。灵武铁骑虽然全灭，但预备军却因留守灵武伤亡不重。如今的灵武依旧掌控着超过三十万精锐部队，虽然骑兵数量占比大大减少，但其威慑力仍然不可小觑。
毕竟灵武的领导班子还在，无论是灵武领主，还是日月隐三卫的核心将领与中坚力量，都没有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这就表示灵武的军队无论是日常训练还是上阵杀敌，都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不但战力一脉相承，而且知兵善战的将领依然能在战争中掀起巨大的风浪。
正因如此，灵武领主可以坐视云阳拉拢王族、云海以及万泽，只因在她眼里这些势力依附云阳对她影响不大。万泽领地的军队又不可能从魔族边境挪开，其他势力最多是助阵，起不到决定作用。
她率军南下的话迟早要对上云阳主力，如果打得过，再多势力帮衬云阳又有什么用?云阳主力军一溃散，所有依附云阳的势力顷刻间树倒猢狲散。如果打不过，那也不是有多少人帮衬的问题，纯粹是灵武自己不够强而已。
所以灵武领主只是让隐卫打听消息,并没有出面干涉的想法。
数百年卧薪尝胆地积蓄实力，如今的灵武领主身上有一种稳重与从容。她平淡地处理着发生在灵武的各项事宜，心里逐渐有了决断，脸上却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那面纱遮住她的半张容颜，只留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审视着一切。
……
利德进到灵武领地之后，倒是没有遇到万泽领地那样的情况。
没什么人接待他，也没有撞见兵强马壮的军队。想来那个女人也不会在他面前炫耀武力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参加过朝北
行的人，谁都见过能与巨人族交手的灵武铁骑，谁都经历过与铁骑一同冲锋的时光。灵武的军队有多强，灵武的将领有多优秀，不需要任何炫耀，每个人都会敬畏。
没人打搅，利德索性也没有立刻去找灵武领主。反正他和那个女人也没约定时间，不必像第一次约会的青春少年一样提前跑到约定地点，心怀羞赧却故作无事发生，一边满怀期待一边惴惴不安。
灵武领主没派人接他，他就独自在灵武逛了逛。他知道自己身后有隐卫的人跟着，甚至知道他们的数量和身份--隐卫大统领不在，但十殿阎罗一个不少。不过他们也没有出面阻止利德闲逛，利德猜测他们多半只是防备自己去一些战略重镇刺探军情，别的事情应该不会管。
利德对灵武的军情不感兴趣，相反，利德只是去了一些普通的农家歇脚。
灵武的百姓对待外地人算不上友好，不过只要钱给够，大家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眼下利德就坐在一位老太太身前，笑着陪她唠着家长里短，偶尔也穿插一些关于自己的问题:“前段时间龙族入侵，我听说这里也实行戒备?”
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回答道:
“戒备!肯定要戒备!那帮畜生杀我同胞，我们如何能视而不见?”不大的家里每个人都一脸愤慨。
利德称赞了两句，又询问道:
“可我听说，那龙族飞在天空，不像巨人族在大地上奔跑。寻常百姓，怎么能伤得到它这次老太太还没说话，一旁黑脸的中年汉子就开口道:
“飞龙可以口吐烈火，但大部分时候杀人还是要降下来的。降下来时，我们就可以攀到它们身上，用刀去挖它们的鳞片，去刺它们的眼睛。”
利德沉默一会儿，询问道:“那要死很多人吧。”
中年汉子回答道:
“死个两三千人，总能拖一匹会飞的畜生下地狱。”
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脸上带着略显病态的光:
“龙族几次来我灵武，最后还不是乖乖走了?君上说得对，这就和巨人族一样，你怕它们，它们就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你拼上命,让它们感到痛了，它们自然就逃了。”
利德笑着说道:
“灵武领主果真当世奇才。”他顿了顿，又颇为遗憾地说道:
“只可惜天下有名的灵武铁骑全数阵亡..…”"
老太太笑了起来，她指了指那黑脸汉子，对利德说道:
“小娃娃，你不懂。你只觉得我们死了很多人，却看不到我们还有更多的人活着!我的大孙子死了，二孙子却马上要成年;即便君上现在征兵，我也能让我的儿子顶上去!只要君上决定要打，那十万灵武铁骑算什么?君上一声令下，我灵武立刻就有几十万、几百万军队,战无不胜!”
利德用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黑脸汉子一脸自豪，而站在他身旁的少年郎也满目憧憬。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被逼迫的影子，让利德颇为动容。
两三千人拼了命也要换掉一条飞龙，或许正因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龙族入侵时才保全了灵武。一想到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拼了命地与刀枪不入的飞龙交手，那血肉之躯去捍卫苦寒的领土，利德就能感受到那种悲壮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在这户人家里借宿了一晚，第二天清晨离开了这里。
利德一路走访了许多村落，询问了各种各样的人。灵武铁骑的全灭或许掀起过一阵风浪，但这风浪很快就过去了。灵武的百姓不但没有丝毫挫败感，反而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充满了自豪:因为我们的军队战死在正面战场，永天国才能得以保全，每个牺牲的人都是英雄。
只要灵武领主需要,他们也会站出来，成为新的英雄!
利德吐出一口气，一路向北，气候变得越来越恶劣。他呼出的热气凝成一团团水雾，飘散在风中。
灵武领主府近在眼前，利德下了马车，走上前去。门口的侍卫并没有拦他，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敞开。一旁的侍女上前一步，没有看利德，只用冷淡地语气说道:
“君上在理事殿见你。”
利德点了点头，踏着石板路走向府邸深处。
28.你可以在我上面
利德又一次见到了灵武领主。
相较于上次在海底相见，灵武领主已经重新戴回了她的面纱。这是一个讯号，所以利德并没有开口叫她的名字，而是平静地说道:
“灵武领主还是如往常一样日理万机。”
灵武领主抬头看了他一眼，无需刻意粉饰，声音中就带着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灵武苦寒，比不上南方富庶。损耗的元气，需要有人殚精竭虑来弥补。”
利德便不再说话，只是看向灵武领主对面的那个蒲团，意思不言自明。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坐。”
利德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灵武领主没有让人上茶的习惯，似乎暂时也不打算搭理利德。但她并不在意利德打量她手里的奏章--那是一份请求征兵的奏章，写得非常详细，精确到了各个条例。而灵武领主也在挨个批复那些条款，赞成的画个圈，不赞成的便路过。
利德看着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线笑容。这个女人在天下看来都高不可攀，在利德眼里却像是一个年龄稍长的女教师，如今的她就好像坐在这里，缓缓批改着学生的作业。当然利德以外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的，毕竟这世上有胆量看她的人都很少，整个永天国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要低一低头的。
灵武领主察觉到了利德的视线，心中略感不快，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将手上的奏章处理完后，灵武领主才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我以为你会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利德轻笑着回答道:
“我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打温情牌，毕竟我觉得涉及到这种事，你的意志也不会因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转移。不过我特
别想提醒你，当初说好咱俩一起带孩子，但巧克力已经在云阳领主府住了好长时间了。”
灵武领主脸上全无羞涩愧意，反而理所应当地说道:
"灵武南下，龙族入侵，动荡不安。我率军迎敌，自然顾不过来。
利德无奈地说道:
“行吧..反.正怎么说都是你在理。”
灵武领主的态度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但利德的态度确有了些许变化。灵武领主的帝王威严仍在，只是利德依然能够在这种威严之下保留轻松写意。也许是因为如今利德升到货真价实的境界十重，终于跟灵武领主在境界上拉开了些许差距;又或许是因为云阳如今今非昔比，已经不是灵武能够轻松战胜的了。
所以利德毫不避讳地看向灵武领主的眼睛,他的眼神里除了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外，还带上了-种隐隐约约的侵略性。简单来说，他希望能在这次谈判中取得一些成效，而且利德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这种心情。
灵武领主微微皱了一一下眉，因为从未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抬起头望一-眼她戴着面纱的容颜都是大不敬，更何况利德一直盯 着她看?
但灵武领主并不会因此动怒，她明白一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此时此刻任何显露出的怒火都毫无意义，只会让人觉得她在心虚。要么忍着这口气，要么杀了对方，她的行事风格向来冷血无情。
利德忽然开口道:
“艾琳还好吗?”
灵武领主冷淡地回答道:
“还好。”
利德点了点头，又说道:
“上次情况紧急，不得不把送你的王冠要回去。不过我给你补了一个，虽然手艺不是很好，不过用的材料还是挺贵重的。"利德从拎着的包裹里拿出一顶王冠，王冠上的宝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般的女人在这样的宝石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王冠会夺去佩戴着的光辉，也就是喧宾夺主。但灵武领主不同，也唯有她身上的气势能压得住这种珠光宝气，因为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整个房屋中就好像只有她身上有颜色。
灵武领主瞥了一眼王冠，不说收与不收，只漠然地说道:
“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那你可以回去了。”利德支着脑袋，对她说道:
“在我看来这不是无聊的事。我欠你的，我都会记得清楚，总有一天会补偿给你。”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国土即是王座，高天即是王冠。你不欠我什么，就算真的欠了，我也会自己去拿回来。利德轻声道:
“就像你把艾琳拿到灵武?”
灵武领主脸上隐约可见怒容。她微微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利德，开口道:“我以前没有发现，原来你这张嘴这么惹人生厌。”
利德笑了起来，他反过来对灵武领主说道: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就会动怒。”
灵武领主怔了一下，随后凤眼微微眯起，将视线从利德身上移开。不在意就不会动怒，这是世上最浅显的道理。
利德不再纠缠,而是对灵武领主说道:
"昭昭，我对你不会有什么隐瞒，就直说了。自永天国开始，天下名为一统，实际分裂。彼此相互攻伐，相互猜忌，原本就处于弱势的人类不断内耗，虽然也促成了像你们这样的庞然大物，但更多的力量却被扼杀在了自己人手里。如今永天国式微，异族入侵愈发频繁，就连护国大阵都不能完全庇护我们。继续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一点，你和我同样清楚。"
灵武领主也重新换回了孤傲的神色，回答道:
“我比你清楚多了。但正因如此，我才不会把我的人交给你。你提出的那套方略我看了，但在我看来这么做与分裂没有区别。要么在中枢掀起党争，将大量的资源投入到政治内斗当中，要么一家独大，慢慢抹去其他人的存在。"
灵武领主看着利德，其意不言自明。
利德吐出一口气，直视着灵武领主的眼睛说道:
“我这个人你是清楚的，相较于坐在中央，我更喜欢到各个地方转转。但我也知道，总有一个人要留在那个位置上威慑群......目前来看，普天之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在我上面，成为那个'一家独大的'一家'。”
29.分一个胜负
灵武领主不置可否，虽然利德表情很真挚，但灵武领主在这种事情上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
当初如果她没有相信姬应天那"共治天下”的谎言，也不会有那数百年在苦寒之地所经受的折磨。按照每个人八十岁的平均寿命，灵武领主至少已经度过了十次人生，漫长的岁月让她的感情变得极为单薄。仇与恨铸就了她铁血的内心，如同许多珍贵的材料一旦被锻打成锋利的武器，便会失去原有的温度，只剩下彻骨的凉意。
这也是为什么利德选择最后来找灵武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