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换到数百年前，这个女人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时，利德完全可以三言两语骗取她的信任，甚至都不需要许诺各种好处。但如今不同以往，灵武领主已经在长期的历练中发生了蜕变，当她的手里有武器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地相信自己而不是别人。
过了好久，灵武领主才回答道:
“在海底神殿的时候，你说我永远没办法解决永天国现有的问题。”利德点头: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必须要承认，你比起义军更有希望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人类如今面临的困境，并不是常规手段能够解决的。你是我见过的，整个永天国最厉害的领主，但我还是觉得不够。"
这次，灵武领主没有斥责利德言语间的不敬。
她看着利德,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你在怜悯这个世界吗?”
利德不语，灵武领主继续说道:
起初我也曾想过，你是在云阳卧薪尝胆，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但如果这样的话，我应该看得见你的上限才对。世上的天才我见过的多了，但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虽然话语中带着称赞，但灵武领主的脸上却没有在笑。果然,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但我相信世上没有生而知之者，特别是你的知识储备、行事方式、思维逻辑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对你过去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有这一个问题。”
利德的手放在桌上，视线凝望着灵武领主桌上的纸张，陷入了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对灵武领主说道:
“我并没有怜悯这个世界，也没有怜悯你。”灵武领主摇了摇头:
“你有的，利德。你将自己放在比我更高的地方，俯瞰着这个世界，也俯瞰着我。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你现在就不会坐在我的面前。”
灵武领主罕见地多说了几句话:“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利德张了张口，最后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许多人畏惧死亡，是因为对世上的美好还有所贪恋，而我当初是得到了一切，随后从容接受了死亡的到来。结果我睁开眼睛，突然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周围全部都是陌生的事物。我既没有感到开心
也没有感到难过,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利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既没有再活一世的理由，似乎也没有刚刚转生就自我了断的理由。而之后行走在尘世间，难免会与各种各样的人结下缘分，我并没有怜悯这个世界，也不想救苍生，我只想身边的人好好地活着。"
灵武领主问道:
“即便你没办法跟他们讲过去的事情?”利德点了点头。
灵武领主在面纱之下忽然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的眉眼没有笑，唇边的笑意也只是稍纵即逝，利德并没有看到。不过不妨碍利德继续跟她说道:
“我们再好好谈谈吧，昭昭。姬家的直系血脉已经基本死完了，旧王都也在龙族的践踏下变成了废墟。当初断你后路的淮王领地我们云阳打下来了，淮王领主和淮王世子随时可以直接送来灵武听你处置。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战斗的必要了。"
灵武领主对利德说道:
“把寄生在你身上的幽灵叫出来吧。”
利德并没有反对，而是抬了抬手，举着牌子的小幽灵立刻现身，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
“难得想睡个好觉，发生什么事了?.嗯.…….你怎么在这里?我告诉你啊，少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可不怕你了。我旁边这位，看到没，已经境界十重了，想为难我，先过了他这关再说。[u(* `一)冲]
利德对灵武领主询问道:
“你想做什么?”
灵武领主回答道:
“你说，如今的永天国已经承受不住一场大战了，这一点我同样赞成。如果灵武现在南下，与你在中原地区展开决战，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所以，让这个幽灵再创造一个幻境吧，我们在那里博弈一次。"
利德看向小幽灵，似乎在询问她这种事能否做到。
小幽灵自豪地挺起胸膛，回答道:
“你升十重之后，魔力回复速度快了很多，最近又没发生什么需要你出场的战斗，我当然也不会白吃这么多魔力。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造出来一个假的永天国，虽然在精细度上差得很远，但当游戏玩还是没问题的
[巴(日·)9]"
利德对灵武领主说道:
“如果我赢了，你就放下过往的仇恨,站在我这一边?”灵武领主回答道:
“君无戏言。”
利德便对小幽灵说道:“那开始吧。”
灵武领主并不担心利德会利用小幽灵来伤害她，因为没有意义。想要和平统一整个永天国，灵武领主是必须的。灵武领主一旦死了，查不清凶手还好，估计领地内会先争权夺利地内乱一段时间。可现在利德如果敢动玉清昭，整个灵武都会直接与云阳不死不休。
最坏的结果，是又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一个冰冷无情的战争犯。
利德沉到了小幽灵的幻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重新坐在了云阳领主的位置上
身旁是垂首听命的河月、方十三
和霜。面前悬挂着一张地图，地图上已经标注好了如今云阳控制的势力范围。
“调兵，开战。”
因为是幻境，所以利德的话语非常简短，只有几个字的命令。他会在这里,跟那个女人分出一个胜负。
30.与灵武的博弈
天下为棋,这句话利德在很早之前就听过。
然而棋终究是玩乐消遣的手段，天下不是棋，每一次落子都会引来无法估量的后果。于隆中对出天下局势固然听起来浪漫，但隆中对出来的方略也在后续的世事无常中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战争是没办法重来的，而战争所带来的后果又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所以利德与灵武领主采取了这种折中方案--由小幽灵来创造出一个基于现实的虚拟战争游戏，他们会在虚拟的永天国中一较高下.
只是利德没想到这一局游戏会拖那么长时间。
双方最开始的计划差不多，都是调遣最精锐的军队相互试探一下看看。如果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那就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但问题就出在灵武带甲武卒的战斗力远远比利德想象中要高，即便他们的铁骑兵数量已经下滑，但军队的整体实力依旧非常强悍。
灵武的武器装备有多精良暂且不提，也许他们炼铁的技术还赶不上云阳，但锻造技术绝对是世界领先的。云阳的士兵在武器附魔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在武器装备上略有优势，这点优势并不足以让他们一个照面直接把灵武的军队冲散。
一旦拖入死战，灵武军队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双方军队数量差不多，但云阳只有嫡系部队保持着极高的战斗力，从昭辰、天成招募的军队还是差了一层。而灵武的步兵是和巨人族交过手、在绝望中成长起来的，他们的韧性远非一般的军队能够比拟。
步卒交手互有胜负，云阳的骑兵还被灵武的骑兵压制。利德打算利用火器弯道超车，却发现灵武领主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对策-―
她改良了利德曾交给她的压缩魔力炮!
当初利德交给她设计图纸和原理说明的时候特地留了个心眼，将那种款式的压缩魔力炮设计成了城防专用。却没想到那个女人自己玩明白了，她不声不响地开发出来了野战款，并且利用灵武领地深厚的锻造底蕴实现了批量生产。
灵武没有拿到石油资源，也做不出燃烧弹那种武器，但压缩魔力炮的威力本来就非常大。这时候双方军队的差距就被进一步拉开:云阳的军队向来都是拿炮弹轰别人，没有被轰的经历，突然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慌乱;但灵武的军队对云阳的火器是有预期的，他们不但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在云阳被轰炸的时候士气大涨。
之后云阳用魔法进行轰炸，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灵武虽然没有像云阳那样海选具备魔法才华的人，但灵武领主在这数百年里也很清楚魔法师的重要性，她将许多魔法师收入麾下，这些魔法师又会在整个领地内帮她挑选魔法天才。
在云阳第一次让数量众多的魔法师齐声颂唱一个大型魔法时，观者无不震惊，只有灵武悄悄把这套方法直接照抄到了自己那里。因此在战场上利德第一次见到两个大型魔法天雷地火地对撞时，除了一声"卧槽"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灵武领主确实没有利德那样从异世界带来的知识，但她历经数百年的磨损没有变得陈腐，也没有变得刚愎自用，而是依旧保持着敏锐的嗅觉与清醒的头脑。
利德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但灵武领主却能够迅速领会到其中的道理，模仿并加以创新，然后用来武装自己的军队。正面战场陷入僵持，局面隐约对云阳一方不利。双方都没办法速胜，但也都没有溃败。不过利德还是对自己有着相当足的信心，他一边布防，一边联系王族的红莲派出军队奇袭灵武本土。因为利德看出来了灵武领主将太多兵力放在了前线，所以打算先扰乱一下灵武内部。
结果红莲派人过来告诉利德，灵武领主早就防了这一手。
她在边疆修了厚厚的防线，寻常的军队很难打进去。从红莲的情报来看，那防线根本不像是人类能修得出来，落成速度快不说，又高大又结实。利德瞬间意识到灵武手上的巨人基建集团规模比他的还大，也就停下了这种奇袭偷家的想法。
双方逐渐投入自己所拥有所有牌。
灵武派出隐卫对云阳各类官员进行刺杀，利德这边算是防不胜防。要保护的人太多了，分散在各个地方，而能够与隐卫大统领对抗的人却又不多。特别是十殿阎罗出面后几乎指谁杀谁，即便是境界十重的白夜也只能负责保护河月这种关键官员的安全。
这就属于降维打击了，云阳的暗部组织在打探情报上已经突飞猛进，甚至能够在情报战上压制住灵武，但拼刺杀还是相较于隐卫差太远了。隐卫的培养从希洛身上就能略窥一二，利德没有在小孩子脑袋后面扎针来抹掉他们感情的兴致，但不可否认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杀手真的好猛。
利德心下不爽，他先是拜托斯卡蒂去放了几个超大规格的魔法，之后自己也上战场一阵冲杀。拼暗部组织的刺杀能力云阳确实吃亏，但在顶尖高手的数量上云阳这边还是占优的，在这件事上灵武领主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谁让嘉尔伯德死在朝北行了呢?
灵武领主虽然已经和十重没什么两样，但在单兵作战上利德也还是占优。
整个战场变得无比混乱，灵武的攻势非常凶猛，战线不断向后推移，利德只得抽调起义军的精锐过来支援。但代价就是灵武领主派人轻松游说了起义军剩下来的成员。大部分起义军跟着造反本就是求富贵，煌颜愿意跟利德分这天下，其他人可未必愿意，于是起义军剩下来的成员大举进攻云海，因为在他们眼里云海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抢云海，当土豪!这才是最实际的。
这时候利德就面临救不救云海的问题。
救的话注定要再次分兵，不救的话，云海很可能也会顺势倒向灵武。
利德没得选，他只能调兵配合云海迅速平叛。如他所料的是万泽领地确实在保持围观，并且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因为他们一直在和魔族作战，所以无暇顾及云阳和灵武的冲突。至于这"无暇顾及"有几分真几分假,
恐怕就只有万泽领主熙华自己知
道了
反正谁赢了对他们来说都不亏，灵武领主上台，也肯定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万泽领地。占据上风的灵武领主展现出了极强的手腕，一举一动稳如泰山，但利德也丝毫不慌。他只需要维持着这劣势的局面不崩就可以了，时间还是站在他这边。
31.拼到一兵一卒
灵武的攻势乍一看很猛，但灵武领地有一个天下皆知的问题:缺粮。
以前灵武震慑永天国的时候，还可以从各个领地中堂而皇之地大量买粮。但如今都到这个份上了，利德也不会放任一粒粮食流入灵武领地。所以战争打到中期，灵武就面临异常严重的缺粮问题。
只能说流年不利，灵武目前实质控制的北方地区，在不久前刚刚遭到龙族的洗劫，同样一贫如洗。而云阳控制的南部地区受灾较少，还保留了有生力量，加上跟魔族合作生产的粮食，耗过灵武不成问题。
当然，缺粮的问题天下皆知，灵武领主当然不可能没有准备。
她的手段非常直接高效，就是增兵动员。
在灵武领地大量征兵，迅速集结成庞大的军队，这军队缺乏正规的战争训练，但却有为灵武领地的未来决一死战的心。灵武直接让这支军队攻打王族，从王族那里抢粮食。论增兵动员没有人比灵武领地更牛了，即便是云阳，仓促拉起来的军队也和灵武领地相差甚远。
因为那里可是全民皆兵!
王族被攻利德没有分太多兵力去救，他让红莲采用拖字诀，将灵武的这部分有生力量拖在王族的战场，具体做法就是先死守，守不住就退,粮食该交出去就交出去，完全不用有什么顾虑。
因为在利德眼里，左右战局的并不是粮食-―
而是钢铁!
交换失落的王冠时，灵武领主狮子大开口想要云阳的炼钢法，但被云阳的使者拒绝了。作为代价，云阳供给了她很大一批钢铁，利德猜想这就是她能量产大量炮弹的原因。压缩魔力炮的炮弹需要精钢打造，才能包裹住不稳定的纯魔力而不炸裂。但灵武没有自己炼钢的手段，这些东西迟早会消耗殆尽。
这可能要持续很久，因为灵武领主不需要一直投入压缩魔力炮来压阵，利德也需要每天维持着局面不要崩盘。双方就这样拖过了一整个冬天，期间利德平均每天睡不够四个小时，因为前线战局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会发生重大变化。
冬天的时候利德和灵武领主又进行了新的博弈。双方在永天国中部地区进行交战，这里的气候与云阳和灵武都不一样，对云阳的士兵来说，虽然此处不如南方潮湿，但单论气温肯定是下降了不少。甚至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下雪，非常不适应。而灵武的军队则要好不少，他们毕竟常年与风雪打交道，到了暖和的地方他们反而战斗力更强，云阳这边的压力也着实倍增。
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但是等到开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利德计算着灵武领主使用压缩魔力炮的次数，来推断她剩下多少存货。因为只有云阳自己的钢铁是达标的，所以利德只需要计算自己卖了多少钢铁，就能大致知道灵武领主手上有多少炮弹。
在利德确定灵武领主手上的炮弹数量不足时，果断率军发起了反攻。
主要也是因为云阳的军队也差不多到极限了，这个时候再不反攻，云阳自己的军心可能就先乱。
灵武领主自己也很清楚，她手上的炮弹打完就打完了，但云阳的各种火器是可以源源不断供给的。因此如果没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击溃对手的主力军，这仗她就已经输了一半。但她并没有立刻认输，因为她也能看出来云阳的军队也在极限了。
灵武的军队毕竟在士气上大幅度占据上风，打下去胜负犹未可知。所以灵武并没有选择后撤，因为现在撤退才是真的完了!她选择的是不顾天劫强迫自己到达真正的境界十重，将实力再往上推的同时，率军与利德决战。
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
云阳与灵武进攻别的领地时，都是像两台粉碎机一样将对手碾碎;那如今云阳与灵武就像是两台粉碎机对撞在一起，磅礴的力量拉扯着双方身上的每一个零件，吱吱嘎嘎的崩坏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利德一直想回避内耗，而灵武领主也不想真的打内战的原因。
外敌环伺的情况下，永天国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以这种方法惨烈的消耗，实在不是一件幸事。让利德更为心悸的是，按照小幽灵的推演，方十三会在这场战斗中受伤。灵武领主麾下一个叫特费莱恩的将领会拼上自己的命冲到方十三的面前，在第一剑被希洛挡开的情况下再出一剑，刺中方十三的腹部，虽然他自己也立刻被震怒中的希洛撞开，被另一位方十三的护卫直接砍了脑袋。
而当时利德正和灵武领主交手，来不及去救她。
所幸即便是在小幽灵的幻境里，方十三依旧没有性命之忧，这代表特费莱恩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刺余她的可能性。只定同面非常凶险，利德想起来忍不住会后怕。方十三这样统帅全军的将领都有可能身死，更别提正面战场的其他士兵有多惨烈了。
正因为双方的军队都悍不畏死，都不肯后退，都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想要对方先死，所以战况几乎到了要拼一兵一卒的程度。云阳这边炮火轰鸣，但军队底子明显不如灵武的厚重，而灵武这边已经没有弹药了，他们却依旧能硬撑着进攻。
灵武领主被利德裁断时空的能力斩断了一条胳膊，但她自己也张口咬在利德的脖颈上。
利德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双方几次拉开又打在一起，厚重的力量不停地卷向周围。
禾德也说不清这场仗是什么时候打完的，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是一片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破碎的躯体，破碎的武器，破碎的盔甲......所有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构成了眼前这副画面。灵武领主倒在他的怀里，躯体已经接近冰冷。
她到最后也没点投降，就这么死在了利德怀里。随着游戏中的某一方阵亡，这场虚拟战争也终于落下帷幕，利德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崩解。
回到现实的一瞬间，利德最大的感觉就是疲惫。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利德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面前的桌子上。
理智降到了濒临崩溃的点，利德抬起头，想看看灵武领主是不是像自己一样，但眼前所能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
利德只感觉到眼前的人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他艰难地喘息着，耳畔突然响起了灵武领主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和灵武领主平日里沉着冷静、充满威严的声音不同，带着一种狂躁与不甘，也带着愤怒与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按着利德的肩膀,语气不善地说道:
“躺下，快点。”
32.是我宠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