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的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愧疚感，因为眼前的黑袍男人或许是真的关心他，但利德不是。无论是刚刚接近那个黑袍少女，还是现在和这个黑袍男人聊天，利德都只是在收集情报而已。
黑袍男人叹息道:
“神谕有言，摒弃凡人的情感，才能窥见神的领域。或许我们真的是先天不足，是一些失败的进化品…….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封铎一样被处死，有些事是无法一直瞒下去的。我的名字是安克，你呢?”
利德回答道:
“嘉德。”
这是他惯用的假名。安克点点头:
“记住，不要对别人说。对外还是用代号相称，我叫你星三，你叫我月七就行。”
利德答应下来，随后有意识地岔开了话题，以此来给对方一种自己并非故意向他搭话的错觉:
“还是说回刚刚那个女孩吧。她既然一直在哭，想必也保留着一些情感，按照你刚刚说的那个逻辑，为什么她反而没什么事呢?”
安克略有些奇怪地问道:
“当然是因为她是神谕钦点的八大适格者之一，这你不知道?”
利德知道自己问了个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可能引起对方的一些怀疑。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信息太少的情况下打听情报，一定会踩到雷，关键是如何遮掩。利德的脑袋转得很快，他先是故意叹了口气，随后对安克说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安克于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主动对利德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神谕既然说了要我们摒弃凡人的情感，就不应该放任星九继续哭。但神谕是不会错的，只是我们无法理解而已。总之尽可能不要跟她扯上关系，走吧。”
安克说完动身便走，利德也跟了上去。
这次他已经获取了足够多的情报，没必要继续打听下去。本来他想从那个代号星九的黑袍少女身上获取情报，没想到意外地结识了安克，而且从安克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根据安克的说法，黑袍人大部分是没有感情的，他们身为人类的感情已经在"进化"中被磨灭了。但是依然有人保有一部分人类的情感，利德向星九靠拢的举动引起了安克的注意，安克也选择主动向利德搭话，来抱团取暖。
利德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情报冲昏头脑，他面具之下的目光依旧透露着沉稳。
他跟在安克不远处，与安克一同加快脚步，很快就赶上了黑袍人的队伍。星九少女依旧在哭，她像是童话中伤心的公主，仿佛有流不完的眼泪。利德的目光多次看向她，又移开视线。人多眼杂，有了安克的提醒，利德确实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冒险。
走了不知道多久，利德终于抵达了黑袍人的大本营。
营帐外站着两个穿着打扮稍显不同的黑袍人，见到他们两个，安克主动上前，询问道“几位大人怎么.……”"
其中一个穿着异样的黑袍人抬手示意他安静，随后说道:
“奉神谕。领地内来了不少闯入者，有些像无头苍蝇，有些却已经构成威胁。如今正是上神羽化的关键时期，若是有人混入无垢之树附近，怕是会激起上神的怒火。因此我等自今日起在这里核查，务必确认每个人身份匹配，才能放行。月七，你也要好好配合。”
安克点头道:
“放心，我这里绝无异样。”
27.场外援助
利德跟在安克不远的地方，自然把刚刚黑袍上差的话听得清清禁枯。一他猜测很可能是自己与煞气大打出手的时候暴露了踪迹，西秦领地内展开了一场大搜捕，
不过毫无所获。那个女人猜到利德可能假扮成了最像人类的黑袍人,所以特地派下属前来调查。
从黑袍上差的话来看，除利德之外，很明显还有其他人进入了西秦领地。利德不知道具体有哪些势力，不过算算时间，小黑、梅林、江怜清他们应该先后带着破天的军队进场了。可惜他们短时间内应该帮不上利德的忙，毕竟他们也要先过煞气那一关。
安克向黑袍上差保证自己这边绝无异样，但黑袍上差很明显不会轻信他这么一个小队长。其中一个黑袍上差挥了一下手，对包括利德在内的黑袍人说道:
“列队,接受检查!”
如果之前没有和安克聊过天，利德这个时候十有八九会因为站错位置而露出马脚。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代号是星三，只需要站到第三个位置上就好。利德尝试性地站了过去，果然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不过情况依旧很不乐观，顺位第三的位置，意味着他前面只有两个人，他能观察和学习的时间不多。来不及多想，两名黑袍上差已经开始盘问最前面的那个人。
“代号?”
“星一。”“负责区域?”
“紫凤林到泰岳桥。”“你的队长是?”“月九。”
“前天夜里你在哪里?”“营帐内。”
“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星十六死了。”
“三天前你接到过什么命令?”“三天前?什么命令也没有接到..…."“通过，下一个。”
利德感觉颇有些棘手。
对方的问询不能说特别专业，但对付他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人也够用了。这问题涉及代号.
组织架构、工作内容、过去发生
的事等等，如果不是一直坚守在岗位上的劳模，基本不可能全部回答上来。
而且最难的是，当问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利德注意到对方的问题有了明显的变化。前天夜里变成了四天前的晚上，三天前变成了昨天。这意味着后面的人几乎没办法照抄前面那人的作业。
不过利德也因此注意到，其实那两个黑袍上差并不能记住所有发生的事情。因此每次提问之后，他们的视线都会飘向那人的队长，用眼神来确认问询对象的话是否正确。
利德看了一眼安克，紧接着就被叫去回答问题了。“代号?”
“星三。”“负责区域?”
“天竺山东侧到越河一带。”
前两个问题还算轻松，利德在来西秦之前做过功课，西秦的山水城池叫什么、怎么分布
他脑子里有一张大致的地图。
“你的队长是?”“月七。”
“十天前夜里你在哪里?”“营帐内。”
“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利德怔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当然他其实没什么可回忆的，他只是在争取时间，让自己能再看安克一眼。随后，他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不知道，我被队长叫去问话了。”
黑袍上差上前一步，打量着利德，同时耐人寻味地问道:“问话?问什么?”
“当天巡逻时走神的事。”“为什么走神?”
“感到恐慌。”“恐慌?”
“是的。过去我们接到神谕，说摒弃情感才能抵达神的领域。但星九一直在哭，反而被钦点为八大适格者之一。我想不明白，神谕是不会出错的，那错的只可能是我自己。或许是因为我摒弃了情感还是无法抵达神的领域，我太弱了。"
利德话音落下，背后排列成队的黑袍人齐齐望向星九。
那少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得更加大声。
黑袍上差似乎有些恼恨利德的多嘴，沉声道:“住口!神谕可没有这些内容，不要妄加揣测!”
利德低头道:“是。”
黑袍上差又问道:
“五天前你接到过什么命令?”
利德刚想回答一句“什么命令也没有接到"，但看到黑袍上差的目光，突然间冷静了下来。
他在脑海中迅速询问了小幽灵:
“背后那些人在看什么?”
小幽灵也快速回答道:“在看你。”
利德立刻把马上就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刚刚将后面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少女星九身上，但随着黑袍上差的问话落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利德相信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魅力，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问题有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
这就好像坐火车的时候，隔壁桌正在吹牛，可惜吹的是没人能听懂的牛，因此无从辨识真伪。坐在旁边的看客起初还感兴
趣地听着，不久就觉得索然无味。结果没过多久，这看客突然又重拾兴趣继续认真去听，说明十有八九对方吹到了自己恰好了解的领域。
五天前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如果利德继续装作不知道，立刻就会穿帮，谁也救不了他。可是要怎么才能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没有人能提示他，就连安克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利德的大脑飞速运转，嘴巴已经先张开，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上差确定要问五天前吗?要说五天前接到的命令，不是只有...…”
小幽灵的声音再度回响在利德的脑袋里:
“背后有人转头，重新看向那个在哭的小姑娘了。”
利德知道自己猜对了，五天前每个人都接到过一个相同的命令，因此利德只需要说前半句，就有不少人解除了对他的怀疑。但问题是那两名黑袍上差依旧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显然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但利德其实没有答案。
时间只来得及他再停顿一到两秒，利德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冷汗滚落。他尽可能放空自己的目光，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脑袋里已经开始计算在这里动手之后的逃跑路线了。
然而，就在利德决定出手的前一刻，两名黑袍上差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
“五天前?这还用问吗?五天前第一次搜查，全体戒严，这不是每个人都收到过的命令吗?连我都知道呢。”两名上差转过头，利德也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位娃娃脸的小姑娘，看年龄不过七八岁，笑脸盈盈，让人看着很亲切。利德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过两名上差一开口，他就懂了:“看花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应该跟你说过，你爹正在执行任务，不在这边...…小姑娘甩了甩衣袖，呱着不开心地说道:
“我知道呀!但每次我问你们阿爸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就说'快了快了'，都多少天啦!我也是会无聊的呀，这里又没人和我玩，我也只好跟来了。”
说完，她看向利德，对那两名黑袍上差说道:
“要不，你们找几个人跟我玩捉迷藏吧!我就不来烦你们了。”
28.逃跑路线
利德望向看花姑娘。
看花姑娘是听潮先生的女儿，从小黑和梅林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她应该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小姑娘。当初梅林把自己打扮成卖糖葫芦的小商人，但仅仅几次交谈之后，看花姑娘就发现他是有心试探，进而明确表露自己和听潮先生并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
要知道梅林惯用幻术，他在伪装上也很有经验。与其说看花姑娘分析出了梅林的身份，倒不如说她和她的老爹一样，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面对看花姑娘的"无理要求"，两名黑袍上差自然不可能应允，但听潮先生在西秦领地的地位似乎不低，两名黑袍上差倒也不太敢得罪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
“看花姑娘，你要是想玩捉迷藏，之后我们两个陪你玩。但现在我们是奉神谕来审查，兹事体大，不能有任何差池。”看花姑娘站在旁边，不高兴地说道:
“那好吧，你们先审，审完了告诉我一声。”
两名黑袍上差松了口气，看向利德，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被看花姑娘一搅局，刚刚问利德的问题已经作废，后面又还排着一大群黑袍人。最后其中一名上差开口，语气不善地说道:
“行了，通过。以后巡逻的时候别走神，要是让什么人混进来，我第一个拿你是问。利德点头道:
“是。”
他从两名黑袍上差中间走过，两名上差已经开始审问下一个黑袍人。
走过看花姑娘的时候，利德朝她看了一眼，巧的是看花姑娘眉眼带笑，也在看着他。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利德清晰地听见看花姑娘小声抱怨道:
“西秦世子和那个什么圣女应该不到十重吧，怎么可能是阿爸的对手。阿爸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利德站定了脚步，望向看花姑娘，看花姑娘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之后继续看向那些正在接受审讯的黑袍人。利德于是加快脚步离开，心里却更加肯定了一个猜测:看花姑娘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她是为了传递一些在她眼中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拿刚刚那句话来说，看花姑娘至少告诉了利德三件事:第一，小白还活着;第二，小白和南楚圣女在一起;第三，听潮先生很可能不在西秦，他接了任务，去处理掉小白和南楚圣女。
可看花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劫法场的时候，听潮先生就站在西秦领主那边;后来小黑和梅林再次潜入西秦领地
想要靠争取看花姑娘来争取听潮
先生，但也被看花姑娘拒绝了。这个小姑娘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难道真的是小孩子的心思就像天边的云一样说变就变?
利德猜测看花姑娘一定有什么目的，不过眼下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他首先要应付过去安克的盘问。
所有黑袍人都接受了调查，最后的结果是未发现异样。两名黑袍上差被看花姑娘磨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跟她玩捉迷藏。其他的黑袍人回到营地后各自休息，安克从后面拍了一下利德的肩膀，对他说道:
“聊聊?”
利德点头，两个人离开营地，到了附近的枯树林。
安克的语气充满了质问，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光从语气就能听出他正在生气:“你说了谎。之前我对你并无太多关注，从未叫你谈过话。”
利德坦诚地点头:
“对，我说了谎。”
安克身上的气势骤然变得不同，他散发出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小幽灵也适时地在利德脑海中发出提醒:“这个人我没法解决,他正在全力戒备，而且他的欲望也并不强烈。”
利德轻轻点了点头，对安克继续说道:
“我说了谎，是因为十天前的夜里，我在做一件不能告诉他们的事情。”
安克身上的气势略微收敛了一些，十天前还没开始戒严，利德刚才的这句话就表示他并非混进来的人，他只是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换做平时安克大概不会追问，但在这个时间点，他必须要问一句:
“什么事?”
利德显得有些犹豫，他注视着安克，像是在确信他是否可靠，最后低声说道:“打探逃离这里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