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哦?”
陈易未曾回望药上寺一眼,笑眯眯道:
“祝莪若是有孕,哪怕起初秦青洛心如刀绞,可终归有一日会麻木,她会权当看不见,眼不见心不乱,就当在安南王府上,养了一个会吃会睡的死人。
可若是秦青洛自己有了孕,又该当如何?
你说,她唯一在乎的至亲祝莪,会不会竭力劝她留下来?”
那拈于指尖的彼岸花都为之颤了一下,比丘尼直直凝望面前那人。
真是得了杀人剑的真意。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多少大户夫人按捺不住,做那腌臜之事,以至于有了野种,那作家主的,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下来?
认着认着,也就麻了,只因那野种并非自己所出,除羞辱以外,便无甚感情。
那女子王爷想必迟早会同样如此。
可倘若这个仇家孩子,是由她这个女子王爷,亲自生下来……
由自己所出的孩子,又岂能轻易麻木不仁?岂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她那名义上的王妃祝莪,这圣女视陈易为明尊,为他着想,定会劝秦青洛好好待这仇家子女。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秦青洛会否对这仇家子女,留有几分真情?
连带着对那摧毁她武意的陈易也……
看着那屹立高处的陈易,比丘尼光是想想那高大女子不经意间流露母爱的模样,指尖的彼岸花便轻颤。
她眼睛里,陈易开口了:
“想法毕竟只是想法,仅仅一回,也不足有孕。不过话又说回来,禅师为什么问我这问题?
怎么,禅师动了凡心,想要以身饲虎?”
比丘尼已经缓过神来,她噙笑道:
“昔日观世音以红粉骷髅度化世人,行欲之巅峰现红粉骷髅相,我自然也可如此度化你,只怕你承受不住。”
话音间,她袈裟随风舞动,竟勾勒出熟透的轮廓,如似会自行而解。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句。
“没关系,骷髅我也一样。”
饶是比丘尼,听到这话时都怔了一下。
袈裟不再动了,停滞下来,干巴巴地垂落于地。
陈易摸了摸下巴,嬉笑道:
“要不要来试试?”
半晌之后,比丘尼再度笑道:
“那就算了。”
陈易垮下脸来,露出一副大失所望模样:
“既然你要度化我,为什么又不以身饲虎?”
“既然以身饲虎不能度化你,那我又为何要以身饲虎?”
比丘尼执着禅杖,仍旧手拈莲花,
“菩萨只度能度的人。”
陈易便问道:
“那世上什么人不能度?”
说话间,陈易缓缓走近了过去,站在比丘尼的面前,站在比她上一级的台阶。
“不能自度的人不能度。”比丘尼拈着莲花,微微一笑。
“什么人不能自度?”陈易露出似有明悟,但又有些苦恼的表情,如此问道。
“不能度的人不能自度。”
比丘尼拈着花,仍在微笑。
陈易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似是周围的空气也为之一静。
“给你一巴掌,看你还拈不拈花微笑。”
陈易嗤笑着说道,
“别说车轱辘话了,直接说人话不行?”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比丘尼眸里却连一抹厉色都未曾掠过。
她无悲亦无喜,淡淡道:
“我有精妙佛法,其中妙处本就难以言说,如今勉强传于言语,可惜你还不能体悟其中妙处。”
陈易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也不生气,而是笑了起来道: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样度我。”
比丘尼摇了摇彼岸花,赤红色的花瓣轻轻摇曳,晃荡得惑人心神,难以想象,仅仅一朵彼岸花,便如似世间最美之景,令人坐立难安。
陈易花了一些功夫,才将目光从彼岸花上挪了开来。
而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感觉不到断掉左臂的疼痛。
陈易拧过头,惊觉自己的左臂已经能动。
他微微使了一下劲,再抓握了一下,发现果真完好如初。
这一幕若是让那心境崩溃的女子王爷看到,只怕要再添上一层阴霾。
她不仅被破去了武意,还失了身,连唯一称得上至亲的王妃也归心于别人,甚至连竭尽全力打出的重创,也被修补如初。
她几乎什么都失去,而他几乎什么都有。
陈易只是稍微一想,想想那秦青洛看见这一幕时,金黄蛇瞳里再添上一抹阴霾的模样,就不住地想笑。
“你为何如此?”陈易晃了晃左臂笑问。
比丘尼径直道:
“我在度化你,度化,不是在给人使绊子,而是让人觉悟。”
陈易略加思索。
看来让自己左臂回来,是她度化中的一部分。
所以他道:“那么,禅师何不让我解开肉身舍利汤毒。”
比丘尼笑而不语,似是不准备对此做回答。
陈易见此也不再多言,
“话说得已经够多了,现在,我想去杀赵白。”
极其罕有的,比丘尼的眸光凝了起来。
陈易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看来这合欢宗传人,在这些仙佛的棋局里,是一枚极其关键的棋子。
毕竟关乎到魔主波旬之女,更关乎到日后的天门开裂。
想到这里,陈易看了眼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对于比丘尼如何度化自己的疑问,忽地有了些猜测。
于是,他口吻清淡道:
“禅师,劝你最好做个取舍,你要不想想,是我这个补天石重要,还是赵白重要。”
比丘尼敛起眼眸。
她菩萨似的薄唇轻启,似无声中吟诵梵音。
陈易耐心等候。
许久之后,比丘尼似收到了什么言语,淡淡道:
“好,那便让你杀了他,可这之后的因果……”
“我一肩担之。”比丘尼话音未落,陈易便打断道。
陈易不怕担什么因果,都已悟出杀人刀的意了,杀人刀本身就该直来直去,犹犹豫豫地做什么,更何况这赵白也曾打算利用自己,不杀他留来做什么?
这一会,比丘尼的目光越过了身前的陈易,远远眺望起了药上寺。
陈易见她没有话要说,便越过了她,正要离去。
待他走过大概十三层台阶之时,比丘尼忽然问道:
“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
“什么话?”
陈易反问,他说的话这么多,谁知道比丘尼说的到底是哪一句。
比丘尼拈花微笑,泄露了一些天机道:
“安南王秦青洛。”
陈易一怔,眼睛稍稍瞪大了。
那时不过是随意说一下,粗俗来说,口嗨罢了。
比丘尼只是道:“你的执念会实现的,而且…还是个女儿。”
微风掠过药上寺,陈易回过头时,比丘尼的身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那一番话,让陈易明白了她到底要怎样度化自己。
不过他暂时不去多想,而是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地回望了药上寺一眼。
那目光似乎想要穿透了数十层台阶,落到那浑浑噩噩的女子王爷身上。
这几天都日万,剧情灵感透支得比较多,今天就两更,歇一下,想一想剧情
第219章 洗一洗吧
大雄宝殿的香火前,
硕人微颤地跨出门外,她蛇瞳已无神采。
空无一人的寺庙里,她近乎是凭着本能走到水缸前。
双手捧水。
来回好几遍,她才终究收拾干净,待水面平静,倒影出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时,女子王爷微微一滞。
骨相仍见英武,秦青洛呆滞了许久之后,才默默刮去脸上干涸的泪痕。
她抓紧发冠,想把那被那人扯得杂乱的马尾重新拢起来,然而十指颤个不停,最终还是放弃了。
残破的衣服仅能勉强遮掩住躯壳,她缓步而行,回到了大雄宝殿里,跪坐在蒲团上,侧眸怔怔看着地上的红衣女子。
哪怕到现在,这高大女子也仍有不少的气力。
那时,只要她胸中提起一口气,便足以将那人的脖颈掐死。
只是,身上不过撕裂一道小小伤口,胸间的却撕裂得更深。
秦青洛一言不发,默默垂着头,僵硬地看着那地上两盏嫣红。
夫妻二人竟在同一日…
她如鲠在喉。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红衣女子才悠悠转醒。
红衣女子的目光迷蒙,略显茫然中又带几分痴色,初经人事,显得楚楚可怜。
她身子绵软无力,费了好一些功夫,才缓缓坐起了身。
“你头发怎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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