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陈易反问道:“所以我的症结就在这里?”
“差不多,但不全是。”东宫若疏顿了一顿,问道:“公子想知道?”
陈易自然想要知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最重要的便是知己:“这是自然。”
东宫若疏便道:“你用杀人剑,却是为了要救人。”
话语落下,陈易先是不解,猛然回神,如同茅塞顿开。
东宫若疏知自己两回用的杀人剑,无论是在千佛村,还是对上秦青洛,究其原因,都是为了要救人。
难道说…
“公子对杀人剑的意悟得极快,但这条路本就不长远,更何况公子用剑的目的与杀人剑本身并不契合,所以可能更适合你的,反而是活人剑……”东宫若疏说话之间,满脸都是诚恳。
陈易不由失笑,活人剑的周依棠说自己更适合杀人剑,杀人剑的东宫反而说自己更适合活人剑,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是说,自己真正要悟的剑,其实介乎于二者之间……
陈易思绪交杂,并未细思,只因面前的东宫姑娘,似有话要说。
东宫若疏直直看着陈易,再加上这姑娘刚才那略带些卖关子的模样,不用想,这会定然是有事相求。
“有什么便说吧。”陈易如此道。
东宫若疏点了点头,轻声道:“公子如今已入四品,乃是江湖一等一的大才,日后不知能不能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我晋国太子。”
东宫姑娘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许常。”
陈易直直看着东宫姑娘,既没有回绝,也没有急于答应,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皇后钦定的太子妃要杀太子,天下奇观。
第221章 煮酒论美人
一袭宫装在身,哪怕青色的底显得素朴,掩盖了些清倌人的天然妩媚,可她还是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能穿上宫里的衣服。
京里下了雪,纷繁的白花细细碎碎地洒落,远方积雪的山峦在黑压压的天色下若隐若现,湖畔不远处便是休憩赏玩的小楼,柱子涂了朱漆。
屋里点了灯,或红或绿的宫人身姿在楼外游走,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去,活像是一条条喜庆的锦鲤,宫女们端着几样小菜上了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打扮粗扑的老嬷,她执着釉里红玉壶春瓶,闵鸣光是看着,便能猜到里面的醇厚酒香。
那贵不可言的宫中美妇斜斜靠在软榻上,若不是她要闵鸣坐着,只怕闵鸣要就跪坐下来,哪怕闵鸣如今坐着,也是坐立不安,头埋得极低,近乎塞到了那宫装兜不住的地方里头。
一位宫女玉壶春瓶里倒出了醇香又不失素雅的“佳清酿”在酒壶里,小暖炉点着了,隔着铁网来热了一热,另一位宫女则将四个白玉酒杯都摆放好,不久之后,酒便先落入了两个酒杯里,先呈给了太后,待太后挥一挥手,另一杯酒才呈到了闵鸣面前。
闵鸣如坐针毡地接过了酒,一时不敢妄自饮用。
“怎么,是怕酒里有毒,是杯穿肠的鸩酒?”
安后嗓音闲散缓慢,似在打趣,又不似在打趣,这让闵鸣无法分辨。
“小女怎会去妄自揣测陛下的一番心意…”闵鸣的嗓音有些抖,嘴角勾出一抹笑,看上去却像是苦笑。
“那你还不喝?”安后笑着问:“还是说,这宫里的‘佳清酿’比不得百花楼里的花酒?”
闵鸣噤若寒蝉,她硬着头皮,小心把酒杯端到唇边,缓缓饮尽。
紧张之下,一滴清液自嘴角滑落,顺着脖颈慢慢落入宫装之间,沁入胸口,闵鸣微微打了个颤。
安后望着那滴酒液的走向,面上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这清倌女子别的不说,就丰韵这二字真是当之无愧,连脖颈都是软塌塌一片。
她侧过眸,不再看闵鸣,这让后者松了一口气,而她就着幽幽烛光,望着窗外细雪,忽地问道:
“你不是那陈易的妾室么,怎么就又回百花楼去了?”
听到安后问及此事,闵鸣刚松一口气,嗓子眼又提了上来,她看见了那安安静静站立的无名老嬷,活像一尊雕像,立即明白了什么。
还记得那时,老嬷带人围剿勿用楼人时,曾入过陈易的院子,那时陈易说她是妾室,以此掩盖。
看来,老嬷将她认了出来,并且将来龙去脉都禀报给了太后。
这等情况下,隐瞒是无用的,闵鸣只好低垂下头道:“回陛下…小女自是勿用楼送给陈千户的通房……只是其中坎坷,小女并未住入院子,而是待在百花楼里,但也专供陈千户一人所用。”
耳畔边,传来贵人的轻笑:“勿用楼是会做事,也不知这样的路数,重复多少次了。”
闵鸣一阵无言,她自然明白安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勿用楼在京城里收购开办青楼瓦肆,其中勾连的达官贵人,不知何几,往往都是以青楼女子诱之,随后找种种缘由,将这女子留在青楼,不让别人去碰,而且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以此作为牵扯。
安后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飘渺细雪之上,心不在焉道:
“你说,这雪似的姑娘,怎么就这么讨他喜?”
闵鸣自然知道安后说的是谁,她也从闵宁嘴里旁敲侧击过那妾室的身份,这会犹豫了好久,不知该作何回话,待安后凤眸微凝之时,她才连忙道:
“或许,因这姑娘是个美人的缘故。”
“你不算美人?”安后侧眸看她,笑着问。
闵鸣不知如何作答,肯定吧,那便无疑有自卖自夸之嫌,若否定吧,又不无被说做欺君罔上的可能。
见她畏手畏脚,久久不作答,安后冷冷道:
“入宫三日了,还不明白本宫宁可要愚直之人,也不要自作聪明之辈?”
闵鸣连忙回道:
“回娘娘,大抵算的。”
“算就算,不算就不算,说甚么大抵算,是要糊弄本宫?”
“算…小女算是美人。”闵鸣快被陡然而来的气势压垮了,双肩发抖,整个人几乎都要伏下去。
随后,闵鸣听到安后满意地“嗯”了一声,本以为此事这样便了,不曾想,安后却又道:
“你不算。”
闵鸣僵了一下,不敢回话。
安后抿了口酒,依靠着软榻,悠然道:“世上美人,从来不止论姿色,亦论故事,更论身份。譬如昭君出塞,又如褒姒祸国,任你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若不能真让人倾国倾城,那也不过泛泛之辈。”
暖炉煮着酒,安后则论着美人,闵鸣则面容晦暗,她出自青楼,身份低微,自然更能体悟安后话语里的意思。
“一个落难的王女,哪怕姿容差上了一筹,也远比一个青楼花魁要美得多,更何况你只在身姿胜了一场,若论容貌,还是差了些许。”
安后侧眸看着闵鸣,不急不缓地曼声道。
“…娘娘说的是。”闵鸣应着道。
她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览视窗外细雪。
无论是安后,还是陈易,都明里暗里表露过,她最引以为傲的姿容,其实不值一提。
身着宫装的青楼女子,面色落寞。
她已被安后召入宫三四日,除了最开始在景仁宫里,谈及到一件会让陈易死的事,其余时间里,安后虽多次见她,却并未进一步说明,只是都在像今日一般,谈些无关痛痒的事。
当闵鸣回过神来时,便迎上了那一双气势逼人的凤眸。
“本宫若要让那王女过继到景王府上,以此好赦了她罪身,封她为郡主,你说,这是不是更衬得你和她有云泥之别?”
耳畔边,安后的话音徐徐而来。
闵鸣一惊,连忙垂头道:
“小女不敢置喙。”
“你必须置喙。”安后已是冷笑,“本宫见你多日,连番敲打,你仍连点自主都没有,活像一滩死水,哪个男人会喜欢一滩死水?闵鸣,本宫今儿给你明言,宫里要用你,让你给他欺弄,你若继续如此,便是坏了宫里的谋划,那么下场可就不太好了……”
写了一下后面的细纲,所以这一章来晚了,过两天就给大家加更。
第222章 安后的教训
话瞬间说明,再无弯弯绕绕、旁敲侧击,楼里的宫女们也噤若寒蝉,小楼里静得出奇,无名老嬷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定立原地,屋外的雪都似乎随着那宫装美妇的话急促几分。
那丰韵似蛞蝓的女子已是两股颤颤,她一身软肉,如今更似海上波涛,连绵不绝,手中的酒杯砰地脱了手,落在地上。
她仓促地将酒杯捡起,身子几乎僵硬在椅子上。
寒风自楼外袭来,天威浩荡,闵鸣却连缩一缩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垂着脑袋,若不是前几日安后不让她跪,她眼下早就跪了下来,整个身子匍匐紧贴在地,磕头谢罪。
市井草民尚且承受不住天家的龙辇,她这样一个命比纸薄的女子,如今被安后这样一问,又如何做到不改颜色?
安后对这女子冷冷视之,她软得连骨气都不多,怪不得那好色如命的东西碰都不碰。
“好一个名动京城的女子,怎么连回话都没有?”
安后嗤笑着,目光游弋在她身上,在那连自己都比之不及的软肥处停了一停,冷声道:
“你倒是好生养,有这祸国殃民的皮囊,可惜内里是什么?你说说…”
闵鸣稍稍抬起螓首,呈现在安后面前,她并非不美,在安后看来,比自己当年差上两三分而已,只是这身姿倒是格外熟美,若不是闵家突遇变故,只怕其十四岁时,说媒的车马就能挤得一条街巷都水泄不通。
无名老嬷见闵鸣久久不答,沉声道:“回话。”
二人的目光之下,闵鸣的手抖得厉害,她紧攥白玉酒杯,哪里还敢不回话:
“回陛下,小女内里,不过顽石,比不得陛下所见的一众女子,更非美人……”
安后闻言不仅没露喜色,反而柳眉倒竖,颇有几分怒意:
“好好好,不是美人,真认自己不是美人,那你妹妹闵宁可算美人否?”
闵鸣浑身一僵,再也顾不得安后从前的旨意,扑通从椅子上跪了下来,慌乱道:
“前罪万罪,皆加于小女一人好,还请陛下、还请陛下放过闵宁……”
“加罪?本宫是赏福给她,”
安后见她跪下,语气反而加重了,她捧着酒,闲庭信步地绕着闵宁游弋起来,
“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多是一桩美谈,日后宫里还封你们做诰命夫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说这是加罪,难道本宫是不通人情的罗刹不成?”
闵鸣把全身伏得更低,那双凤眸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哗啦。
酒液自上洒落下来,淋了闵鸣满头。
闵鸣仍然不敢抬头,额头紧贴地板,任由酒液滴涌。
安后的眸光渐渐冷冽,待太后身边数十年的无名老嬷捕捉到了一丝杀心。
于是,无名老嬷开口道:
“娘娘一番苦心,你这贱痴儿还不醒悟?!”
突然有别的话音落下,闵鸣猛地抬头,便见那一国太后大失所望的神色,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慌张道:
“小女、小女有罪!”
“罪在何处?”安后眉头并未缓和。
“罪在、罪在天家面前…自轻自贱。”闵鸣颤着声道。
这时,凤颜上的怒容才稍稍舒缓,她转过身,撂下一句:
“起来吧。”
闵鸣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在安后的目光示意下,要缓缓坐了下去,却心有余悸中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
啪。
跌坐之后,竟有清脆声音,安后眯眸了一会。
老嬷缓和气氛,笑着道:
“摔得响,好生养,这民间的粗话说得大抵不错。”
闵鸣原来苍白的脸,因这话红透了。
安后盯着那不发言语的女子,点醒地问:
“你不驳两句?”
清倌女子刹那又有些泛白,喘了一会气,终于在安后再发话前憋红了脸道:
“只怕、只怕那陈千户不喜欢打鼓……”
如此一言,先是静了片刻,而后不知哪个静默的宫女憋不住,扑哧了一声,老嬷也随之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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