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界破坏者 第17章

　借此神兵，齐醒将他仅剩的全部意志传导注入。

　雷霆的轰鸣，燃烧的阳火，金色的闪电劈开天穹，炸开一道无与伦比的冲击，犹如电流穿过金属，沿着古老的枪头传去，爆发出的火球比世间万物都要明亮。

　随后光芒消逝。

　枪刃滑出，魔神倒下。

　然后天地崩毁。

　整个「里界」在雷鸣中炸裂。

　——

　外界。

　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相位的游轮「破天巨爱号」，此刻也在「里界」的崩坏中爆裂了。

　这爆炸在海面上点燃的火球，甚至比寻常核爆还要巨大。

　船上所有能救的人当然是都已经用传送门拖走。爆炸除了再所难免的财产损失以外倒是没有太大影响。

　话虽如此，这时候在极远处看见游轮爆炸的修女伊莲，她的表情看上去仍然显得那样走投无路。

　「里界」崩坏爆炸，这意味着齐醒并没有输给魔鬼。他赢了，或者同归于尽，至少没有堕落。

　也没有落入魔鬼的手中，被无尽的折磨，无止境的终极虐辱，连灵魂都被玩弄。

　至少能安然的死亡，是一种好事？

　但这样真的就足够了吗？

　伊莲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结局。

　“天主啊，求你按照你的仁慈怜悯他，依你丰厚的慈爱看顾他……”

　即使嘴唇干涩，她仍继续替齐醒祈祷。

　“请向我们敞开仁慈之门。寄望于你，我们便不会丧亡；凭借你，我们便从苦难中获得解脱。”

　齐醒……你难道真就这样死了？

　这就是你生命的最后一战，最后一场冒险吗？

　她不相信。

　——

　「里界」位于比人类的物质世界更深的维度。

　位于全人类的「众生之梦」与物质世界的中间。

　换言之，如果把物质世界比作「空气」，把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比作「大海」，那么「里界」就是沉浮海里的气泡，一上一下，一沉一浮。

　如果「里界」突然崩溃破掉，里面的人和东西当然就会被甩入大海，在「崩解洋」中溶解消失。

　齐醒突然睁开双眼，就像是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

　寒冷和黑暗徘徊在他四周，就好像自己正缓缓沉入幽暗的深海。在一片死寂的海水中，只有星星点点的血光洒落在他的四周，沉浮在海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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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对，他说错了。

　除他以外，这里还有一个人。

　“呜、呜呜……”

　萝莉邪神的影子在海水中载沉载浮。

　你这邪神莫不是不会游泳吧？开什么玩笑？

　齐醒刚想嘲笑她，伸手在水里扒拉了一下，就发现这海水根本没有浮力。游泳无效，而且他也在飞快往海底沉。

　飞？齐醒飞得起来才怪。这里是「众生之梦」，人类集体的无意识，不容你区区地仙在这搞什么冯虚御风。

　“我居然又一次被坑在外乡人（Alien）手里……”

　沉在海里的萨麦尔发出一声极度痛苦的啜泣，

　“只有灵魂进来，然后投生到这个世界的肉身里面？可恶，因为物质一样，就没怎么仔细看……”

　她还没有死，这个化身没有消散。只因为被刺穿喉咙打穿脑袋就殒命的东西，是没有资格被称作「神」的。拥有不受限制，甚至趋近无穷尽的全能之力，才足以与真神之名相匹配。

　所以她的力量无法以世人的常识来衡量。就算她只剩下一根手指头，也还是能发挥身为神的权力与力量。

　所以现在，她在哭。

　在怒，甚至气得咬牙切齿，气得发抖，还用她金黄色的眼睛狠狠瞪着齐醒，很凶很凶。

　（外乡人？）

　齐醒从没听过有人用这个词称呼自己。太怪了。不过他毕竟不傻，也猜得出萨麦尔实际上的意思。

　“不错，我是穿越者。”

　事到如今也没啥好瞒的，他老实承认，

　“败给穿越者总比败给这个世界的人要好吧？对你的自尊心比较好。”

　这话就把萨麦尔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更可悲的是，齐醒这话确实没说错。

　时隔两千年，再一次输给来自上层宇宙的外乡来客，总比输给自己创造的人类要来得好。

　“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吧！”

　所以，又过了一会之后，萨麦尔才笑了。

　明明五分钟前才被逆转胜，被齐醒拿枪头狠狠捅，她这转换情绪、振作精神的本事倒真是令人佩服。

　“哈哈哈！好吧，齐醒，这次算你赢了！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人类！”

　她没有意义地在海水里动来动去，而且还没必要地摆出叉腰姿势。一时间，爽朗的笑声充满了众生之梦，仿佛魔鬼在嗤笑着全世界。

　不过，这也是萨麦尔第一次真正在彼此对话中说出齐醒的名字。

　“你只是自己坑自己而已。”

　齐醒冷冷吐槽，

　“如果你没有扮演伊西丝，没有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我拿着圣枪头也捅不到你。你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话又说回来，反正你的本体不会有事。等会我就会融化在「崩解样」里，也不能算赢了。”

　他成功救下两千左右无辜市民，最重要的是成功救下队友，没有让自己最恐惧的事情发生。所以齐醒也能勉强接受这个结局。

　但要说他是否特别满意这个结局——那当然是废话。怎么可能满意？

　他的野心还未实现，他的目标尚未达成。

　齐醒叹了口气。轰轰烈烈与魔鬼打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战，这死法只能说不算太差……

　“谁说你会融化了？”

　萨麦尔扬起眉毛，

　“外乡人的灵魂怎么可能溶于我这个世界的「众生之梦」？你是异物。”

　“啊？”

　呆滞了两秒之后，齐醒再次挥舞胳膊腿，尝试在水里扑腾，试图往上游——但是没有用，他仍然在往无意识之海的更深处，往漆黑一片的死寂中沉没。

　“虽然不会融化，但是你自己也上不去啊。就像你往物质界的海里丢一块金砖一样。”

　萝莉邪神被他的徒劳努力逗乐了，

　“你只是不会融化而已，又不可能用单独一个人的意志，去压倒八十亿人的潜意识嘛。”

　同理，无论什么神通法术在这「崩解洋」中都是没用。除非你能用一人之力打倒全人类的意志。齐醒显然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难道我要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海水里一直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永远？”

　这下齐醒可真是有点惊恐了，

　“这还不如让我死了呢！咕，杀了我！”

　萨麦尔的话更是在旁边火上添油：“你还可以向我许愿啊。”

　有那么一瞬间，齐醒是真的心生动摇。因为反正真在这虚无黑暗的海水里泡几个星期，他肯定迟早也会发疯的。

　幸好他旁边至少还有个会说话的魔鬼。

　幸好这魔鬼没有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唆使他签约，许愿。

　没过多久，她就伸了个懒腰，对齐醒说：“跟我来，作为给胜者的解答，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坑我？”

　“看在你是穿越者，而且刚刚战胜我的份上，我允许你质疑我的智慧。”

　邪神嗤之以鼻，嘴角不屑地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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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从没堕落到不知羞耻的程度。跟我来。”

　说完她就牵住齐醒的手，带他开始向「众生之梦」的深处游去，投向深不可测的黑暗。

　霎时，他们周围的光景便再次改变，视野中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色彩。

　不知为何，在这原本黑暗、沉寂、幽蓝的人类集体无意识大海中，充满了一种恐怖的、恶心的、像腐烂牛奶一样的白色。

　那恶臭的白色形成了一片漩涡，有如瘀伤般在「众生之梦」中翻腾旋转，诡异的颜色在不停漫延、扭曲成骇人的形状，像是痴狂的脸和长满嘴的触手。那恶心污秽的白色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它即是纵欲与恶意，腐败与堕落。

　但萨麦尔挥挥手就将堕落的触手弹开，拉着齐醒继续向更深处游去，向下，向着比人类集体无意识更深的地方，一路深潜！

　霎时间，他们就穿过了大海！

　齐醒指望自己在海的彼岸看到什么呢？什么都有可能。一切。但是——没有袭击，没有埋伏。如果这是个陷阱，那它也是个奇怪或者说粗陋的陷阱。

　恍然间，他发现自己面前有什么东西，而且规模巨大，令齐醒头脑发麻。

　那是一台擎天而立的机器。一台宏大的机器。齐醒一生中见过的所有东西，都无法与这台恢弘的机械相媲美。

　它无法言喻，甚至让他一时失语。它的广阔无际超越了规模和维度，辉煌灿烂却又令人动弹不得，宏伟壮丽却也令人畏怖。

　无数星辰在这宏大机械中不断转动。里头有无数黄金、白银、铁和锡制成，飞速旋转着的轮子与纺锤，还漂浮着若干类似水晶的矩阵。有些像燃烧着太阳火焰的齿轮，有些则是无法言喻的流动能量网。

　这些齿轮和弦齐刷刷地震动、共鸣、连弹、你追我赶并相互交融，像唱诗班一样奏出不可思议的音乐，如同亿万人们的朗声合唱。那些音乐飞出地球，跃出太阳系，直至无限膨胀的宇宙边界，贯通这宇宙的全部。

　它很美。

　但在那美妙的大乐章之中却有一个瑕疵，一个裂缝，一个断层，一些不能忽略的杂音……

　齐醒，在世界的尽头，在「众生之梦」的彼岸，在宇宙最底层看到的东西是，实际上是一台坏掉的巨大八音盒。

　在八音盒的顶端有一个座位，一张黑色的王座，坐落在破碎的梦构成的灰尘中。

　黑色王座上坐着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一位有着无限权力的永世帝王，一个宇宙的创造者。

　一条金镣铐把她捆在王座上，带来一种囚犯的凄凉感觉，又为她的美貌增添了一分色彩，一种女神般的神性。仅仅一瞬间，她的美丽就夺走了齐醒的目光。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外乡客人。”

　然后，那东西，王座上的萨麦尔，开口对齐醒说，

　“你是不是对它有很多意见？”

　020：笨蛋女神异闻录

　意见？

　齐醒对这个他妈的色孽泥潭世界当然有很多意见！

　但他现在更多的却是疑问。

　黑色王座上坐着一位拥有无限权力的永世帝皇。

　用可数的「一位」的量词来形容恐怕都不够确切。因为那既是个体也是这宇宙的一切，同时那也是由一切所凝聚出来的个体，所以没有必要去一一计算。

　她是万象万物的黑暗之王，而且宣称自己是整个宇宙的创造者。

　但与此同时，她又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不腐不朽的尸神，比全身瘫痪还要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