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你三伯这个人呢,做事不是那么勤快。而且他这个人呢,还喜欢赌两把。以前我不是没接济过他们家,没用,转眼他就输光了。”
“他家的大儿子也沾了他的习气,好赌,不做正事,去年还抽上了大烟。抽大烟这人可就完啦。”
“我家影儿喜欢读书,我就供她读了大学,今年都22了,该嫁人了,要不然就嫁不出去了。嫁妆我是备好了的,一定风光,放全广州哪户人家都能看的嫁妆。”
“我的主营是钱庄,这份产业是赚钱的,虽然是有借有贷,有人存钱有人从我这拿贷款,但我的本金在里头也不少。现金呢,拿出几十万元也是很容易的。除了钱庄,还有一些其他的产业,这些零碎今天就不谈了。”
“天衡,你读书读得好,考试能考中全国第一名。不但读书读得好,见识也很高明,一表人才。你爸陈福贤教你教的很好哦。”
“这钱庄是我这十几年打拼下来的,很不容易的。现在我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钱庄落到三伯和他儿子手里,败光是迟早的事。”
“所以今天来呢,就是想正式地办这件事。天衡,你就过继到我的名下吧。”
陈启贤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家族史,最后点题。听到这里,陈天衡扶额苦笑。
昨天陈影冲到讲武学校,跟他絮絮叨叨说一通奇怪的话,陈天衡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今天进门,陈家这么郑重其事地聚集开会,陈启贤坐在C位慢条斯理地讲故事,陈天衡就猜肯定是那种事。
虽然上一世是在21世纪生活,但这种事情陈天衡不但网上看过,自己的陆战营里甚至有现实案例。一个手里技术不错的士官突然就打报告请求转业,说有个叔叔去世了,他回去继承他叔叔的遗产。他和营教导员再仔细问,原来这个兵的叔叔其实有女儿的,他回乡是去“吃绝户”。
没想到这事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看看陈启贤,这个二伯脸色和上次一样差,看来是有病在身,所以才着急安排他的身后事。
陈启贤的正妻和二房虽然也在场,但低眉顺眼到现在,两人都没开口说过话。
陈影呢,两眼望天,嘴角上翘,一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风骨,大概是悲极生乐、怒极反笑吧。
就凭这,即便放到21世纪,陈影的个性也算得上硬核。
“二伯,”陈天衡说道,“我父亲已经过世,叔叔伯伯这一辈人里还在的就二伯您一个,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干儿子也好,侄子也一样,我这个后辈都会照顾您的。再说还有陈影呢,您不用发愁养老的事。”
“我呢,已考上了军校,今后军旅生涯,天南海北,无时间和精力去理财,也不需要钱财,所以,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一笔馈赠。”
“天衡,这些产业,我身后会便宜了外人啊。”
陈天衡:“钱庄和这些那些产业,都是您家的,理应传给您女儿。她才是您的亲骨肉,不是外人。至于您女儿的下一辈算不算外人,我觉得这不用操心太多。”
“阿影是我的亲骨肉,如果传给她,她能持有一辈子,倒也不错。可当今世道,一个女子怎么守住这些东西。我就要不久于人世啦,要是今后家产被陈守贤父子俩夺去,街坊邻里都拦不住的。”
“二伯,”陈天衡摇头,“您太小看陈影了,她很厉害的,绝对守得住这些产业。”
陈影:“没关系的,陈天衡更能守。我过两年去考军校替他革命,这样就家、国都不亏待了。”
陈启贤瞪了女儿一眼:“别耍脾气。”
陈天衡:“二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呢,以后还是叫您二伯比较好,当然,我这个后辈照顾您是理所应该的。不过家产您还是都传给陈影吧,这样晚年家庭也和睦,你说是不是。”
“叫我二伯啊。好好好,”陈启贤说,“法律也没说家产不可以传给侄子,那我就这么立遗嘱好了,你和陈影,一人一半。各一半股份。”
陈天衡:“那我也先说好了,我那一半,我收下就即刻赠予陈影。”
……
这都什么民国风的狗血剧情……
陈启贤的钱庄能立刻拿出来用的资金三四十万元,估计总资本三百万左右,看起来规模是比上海的两个党产大,但上海的党产是陈天衡刻意限制发展方向的结果,如果真放开了手脚挣钱,钱庄这个量级的资金陈天衡都看不上。
所以就更没必要搞这种鸠占鹊巢的事了。
“陈影,我问你个问题。”
两人单独呆的时候,陈天衡问道:“之前你说你要考黄埔军校,是出于和家里赌气呢,还是真的对革命略有了解?”
“什么叫‘对革命略有了解’?什么叫‘还是’?你就用这种眼光看女性的吗?”
“好好好,sorry,我说错话了。”陈天衡秒怂。
陈影:“民族主义六讲我听了三堂,民权主义六讲我听了四堂。你说我有没有对革命略有了解。”
陈天衡:“……我知道,广州高等师范学院,今年1月,孙中山先生讲的三民主义课。”
陈影:“我之前以为,我爸说要把家产传给你,你会立刻退了黄埔的学,来等着继承家业。所以我就想,干革命的走掉了一个,那我自己补上,这样陈家也算是不亏欠革命。没想到你推辞得一干二净。对了,陈天衡,你是一点儿都不想要吗?”
陈天衡:“干革命花得了什么钱。最多就请同学、教官聚个餐,到要请客的时候问你这个堂姐要点儿经费就行了。”
“聚餐?长堤路那家四喜酒家知道吧?你以后去直接签名字就行。”
陈天衡:“……”
“黄埔就快要开学了,陈天衡,你里里外外都不像是个小我4岁的弟弟,所以我就也没什么嘱咐的了,”陈影说,“读军校,出来,带兵,打仗平天下,你也升迁晋级,到时候要花钱打点上下,我会支持你的。”
陈天衡笑了:“我将来可能会为了中国人不需要花钱打点升迁晋级,而花点钱。”
“哦?”陈影看了看陈天衡:“孙中山这革命啊,如果成功了是能海内一统,民族复兴,但中国人那些陈年污垢,我看孙中山的革命党也是没办法彻底抛掉的。不过难虽然难,你想这么做的话,我还是支持你。”
陈天衡:“真的愿意支持?”
“那当然,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陈天衡:“可以,那我决定了,今后也支持你,让你的生意多赚点钱。”
陈影:“什么?”
陈天衡:“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支持,多赚点钱。因为……”
“因为你的生意如果一年赚不到一千万,可能将来都不够我花的。”
第31章
黄埔,长洲岛。
1876年,两广总督刘坤一以8万两白银买下黄埔长洲岛船坞附近的地皮,建立“广东西学馆”。1887年,张之洞利用西学馆的房屋,在此创建“广东水陆师学堂”,也就是后来孙中山在此创建黄埔军校的基础。
从1923年2月确定黄埔长洲为军校校址到现在,一年零三个月时间。陈天衡和其他几十名一期学员从渡轮下来时,看到的大部分房屋仍然是当年广东水陆师学堂就建造的。
说白了现在的黄埔军校只有三种硬件设施:宿舍、操场和教室。
唯一的明显区别大概就是盖了座新校门,上面是孙中山亲笔题写的“陆军军官学校”六个大字。
“一期生陈天衡前来报到!”
“陈天衡,一期状元是吧。”长条桌后面的教职工点点头,透过眼镜多打量了两眼陈天衡,“你在二队一班。哦,你是班长。”
……
“我是陈天衡!湖南长沙人。我是二队一班的班长!”
在宿舍,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陈天衡指着自己新穿上的军服袖子上的班长标志,向同宿舍的一班同学打招呼:“各位一班的兄弟,先报上姓名和家乡,互相认识!”
“我叫赵子俊,湖北武昌人。”
“我叫郭德昭,安徽英山人。”
“胡博,广东梅县人。”
……
“郑洞国,湖南石门人。”
哎哟,一个熟人出现了。
新1军的创始指挥官,驻印军的副总指挥(总指挥史迪威),……长春龟王。
“来黄埔之前在哪个学校读书?”陈天衡装作初次认识不太熟的样子和郑洞国寒暄,“看你面相斯斯文文的,也是读书人吧?”
“呵呵,我报考黄埔时正在读湖南商专,”郑洞国羞涩道,“读商专之前当过一年小学老师。”
陈天衡:“长沙的湖南商专?还真巧啊,可惜我在长沙的时候咱俩还不认识。”
宿舍里一个呆呆木木,正在整理衣物的学员这时候咳嗽一声:“鄙人黄维,字悟我,江西贵溪。我说一下,我也当过小学老师。”
陈天衡:“当老师的还真不少。”
咦,这位永动机专家本该与陈赓同班的,现在被安排到和陈天衡一个班了,陈赓被分在一队。
在陈天衡的带动下,1班所有已报到的学员依次做了自我介绍,在史书上有名有姓的就黄维和郑洞国这俩。
毕竟黄埔一到六期,至1949年(国),1955年(共),被授予少将及以上军衔的也就300多人。黄埔毕业生中甚至还有半数最后是“服务社会”(不当兵了)。
“二队,一班!全体注意!”
屋外出现duangduang的皮靴声音时陈天衡就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并且看清了来的是谁。当这句话喊出的时候身为班长的陈天衡无缝接上:
“恽教官到!全体起立!立正!”
恽代英大步走进宿舍,扫视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十几个人。
“呵,立正,你们还没学立正稍息吧。赵子俊,你在夏斗寅手下当过兵?”
“报告教官,我报名前在湖北夏斗寅部当过兵,军衔是中士!”
“从你站立的姿势我就看出来了。”恽代英又走到陈天衡面前:“陈天衡。……我们是见过,不过以前没见过你站立正。你立正姿势为什么这么怪呢?”
“报告教官!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姿势!”
恽代英:“全班就只有陈天衡和赵子俊的立正稍微像那么回事。不过你们还没正式开训,可以理解。明天第一天上课,先从队列操练开始,每个人都要好好学习,刻苦训练。学到本领,报效革命。……陈天衡,你跟我来一趟。”
……
恽代英此次依旧是召开黄埔的党团会议,他是共产党现在在黄埔就职的职务最高的党员,也是党团支部的书记。
“恽教官,今天只有我们四个人?”
到了教室,陈天衡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十几个党组织发展对象聚在教室开的小型会议,而是只有四人的“沙龙”。
除了陈天衡和恽代英,另两个是蒋先云和陈赓。
恽代英点头:“是的。”
陈赓马上跳起来,把教室门和窗仔细关严:“无内鬼,我们现在可以随便讲了。”
恽代英:“前天,蒋先云对我说,‘恽教官你不用刻意去发展陈天衡为党员,他有一些特殊情况,不需要发展’,是这样的吗?”
陈天衡:“是的。”
陈天衡亲口说“是”,恽代英略微思考了一下:“你是湖南省第一师范毕业的,湖南的党员我听说有一半出自湖南一师。又和蒋先云、陈赓玩得这么好。……行,那我明白了。”
陈天衡:“二大的时候,陈独秀的意见是中国共产党可以与国民党合作,但应当保持自己党组织的独立性,也就是采取党外联合的方式国共合作。但最后共产国际的主张是共产党整体并入国民党,每个党员都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
恽代英:“这是共产国际的指令,中央书记处是不能违背的。不过,二大会议上陈独秀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陈天衡想,我不但知道,二大我还在场呢。
“实际上,陈独秀,还有毛润之,对中共是共产国际的支部这件事也有保留意见。包括共产国际对蒋校长这个人的评价,也有不同意见。”
恽代英:“蒋中正是极为赞赏列宁及其布尔什维克的,称他们‘意志坚定,精神紧张,久而不懈’,认为国民党要效仿俄国革命。共产国际对蒋中正也比较满意,还有意发展他为共产党员。实际上,在共产国际方面,当前是认定国民党为其在中国的唯一合作对象的。”
蒋先云:“恽教官,听说蒋中正今年2月提出辞职,不当这个正在筹备的黄埔军校的校长,结果国民党和共产国际到处找他,最后在他老家找到了人,请他回来复职。前不久的4月份,蒋中正又辞职了一次。”
恽代英:“这方面是国共合作刚刚开始,国民党与共产国际之间的磨合,我们与国民党之间的磨合都需要时间,在这之前,发生一些小摩擦和误会在所难免。”
陈天衡:“恽教官,这其实是蒋中正以退为进的手法,因为他知道现在国民党要搞革命军,要搞军校,就缺不了他,他就威胁要辞职,以此要挟国民党高层或共产国际答应他的要求。”
“……既然关起门来说了,那我就坦率一点,”恽代英说,“从我个人的看法,确实有很大的原因是如此。”
陈天衡:“可惜了。”
“嗯?什么可惜了?”恽代英一时没明白。
陈天衡:“之所以蒋中正敢用这种策略要挟,是现在的国民党,资深党员当中,军事人才也不多。是,有一些军阀将领投效了孙中山的革命军,有的还领了国民党党证,但这些投靠的军阀孙中山是不信任的,从历史记录来看他们也确实不应该信任。”
“当黄埔军校筹办的时候,孙中山能信任的老资格的国民党党员里,军事才能最强的,就只有蒋介石了。毕竟1922年,孙中山狼狈逃离广州,逃到永丰舰漂着,人嫌狗不理的时候,整个国民党无一人前来,最后只有蒋中正从上海跑来广州,登上中山舰。”
“孙中山身边曾经有过他十分信任的且有军事才能的将领,黄兴、蔡锷,这些都是同盟会时期就跟着孙中山反清的,但这两位都早早去世了。”
“但是,有这么一个将领。他很早就加入同盟会,也参加过辛亥革命,当蔡锷以5个旅的兵力发起讨袁护国时,他是其中一个旅的旅长。你说,这样的一个将领,他会不会获得孙中山的信任?”
“这个将领1921年厌倦了军阀混战,急流勇退学习马克思主义。1922年他找到了陈独秀请求入党,陈独秀以‘他是个旧军阀’为理由拒绝了他的入党申请。后来他就到德国留学去了,现在还在国外。”
“你们说,如果蒋介石提出辞职的时候,这个将领,啊他叫朱德,他入了党而且就在国内,你们猜猜,黄埔军校的校长会换成谁?”
恽代英:“这个朱德我好像也听说过,在柏林入了党……如果他一直在国内,那么会发生什么,这倒是很有意思的猜想。”
陈天衡:“如果在国内,而且在党的军事部门任职,职务等级还比较高,那么蒋介石辞职就真的可以走人了。”
蒋先云:“恽教官,说到军事部门,中国共产党至今还没有建立军事委员会或与之相似的部门。是不是共产国际对此有指示,‘不许中国共产党建立军事机构’?”
恽代英:“没有指示说‘不许’,但也没有说‘现指示你们建立一个军事委员会’。”
陈天衡摊手:“瞧,这就是作为共产国际的中国支部,一个下属机构,所产生的不方便的地方。可惜了。”
恽代英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看看陈天衡,又看看蒋先云、陈赓。从三人最左边的陈天衡看到最右边,然后目光又从右移到左。
“陈天衡,你是要组建一个军事机构吗?”
陈天衡:“我听说党组织打算在黄埔学员中组织一个‘青年军人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