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郭沫若:“但是写这个对诸位来说应该是不难的。”
“这可不一定啊。”
陈天衡:“陶先生,如果,已经有一份现成的提纲,特别详细的提纲,你们只需把提纲充实为真正的小说呢?”
陶晶孙想了想,摇头:“这样写出来的算是提纲作者的作品还是我的作品呢?说不清楚吧。说实话如果是这样的模式,我不太想写。”
郭沫若:“晶孙,不然你把你的《木犀》情节扩充一下,我觉得有潜力成为通俗小说的……”
郭沫若带头,在场的作家开始热烈讨论文学题材的事了。
“天衡,看起来好像不太顺利啊。”
在场的作家高谈阔论,在角落里坐着的蒋先云和陈天衡说悄悄话。
“早有预料。作家心高气傲,不太愿意按照拟定好的提纲填字。我们接下来还是得找不是作家的人写,这些人更好用,稿费要求更低。”
蒋先云:“就是你说的‘码字民工’?”
……
“郭!沫!若!!”
开沙龙的房间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音量的女声比人影还早一步传了进来:
“你这个大骗子!”
女声一响起,沙龙里的众人就都默契地闭嘴停止讨论文学。当一名圆脸扎中式发髻的女子迈步进入房间,创造社的众作家迅速各自找一本书或一张报纸看了起来,并且悄悄地移坐到了离郭沫若2米以上的位置。
郭沫若猛地站起来:“我和朋友们在讨论文学呢!很严肃的!你来干什么!”
“讨论文学?那你昨晚做什么去了,也讨论文学吗?去虹口的电影院讨论文学吗?我朋友都看见了,你和那个婉儿不但去看了电影,还去旅馆过夜了!”
圆脸女子高声嚷嚷,郭沫若则拼命辩解,两人的争吵看起来没有停的意思。陈天衡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富子小姐,很抱歉但是这里我们真的在谈一些正事……”
“傅紫又是谁?好哇,你又勾搭了一个?!”
女子从陈天衡口中又听到了一个女性名字,怒气终于突破阈值,上前两步,扬起手掌“啪”地一声,郭沫若脸上便多了个五指印。
陈天衡呆住。
郭沫若泪流满面:“天衡同学啊!他不是富子!是冯杏儿!”
第9章
陈天衡穿越回来前在网上看过佐藤富子的照片,但历史照片又小又模糊,且只有一张,陈天衡对这个人的长相记得不是太清楚,唯一确切的印象就是一张圆脸。
闯入沙龙的女子因为也是圆脸,陈天衡就想当然地以为她是佐藤富子,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不过这个大乌龙对陈天衡没什么损失,也就是郭沫若挨了一巴掌。
“安娜(郭沫若对佐藤富子的爱称)在日本,还要照看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在上海!”
作家沙龙散场,郭沫若闪人,出门在楼下对陈天衡说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
郭沫若:“不过其实也是小事,杏儿两天就消气了。”
“老郭,还有一事,想提前和你商量商量。”
郭沫若:“又是什么赚钱的事吗?”
陈天衡:“算是吧。老郭,你有没有兴趣,搞一个文物拍卖行?”
……
文物拍卖行是现在上海的产业“盲点”。文物拍卖行除了买卖抽成佣金,还有文物咨询定价、文物鉴定等等业务都是非常可观的收入项。老郭在这方面的专长可太合适了。
只是这文物拍卖行需要很多本金,没个十几万大洋开张不了,因此只能说是“远景目标”。
“又是满满一屋子人。我是不是得排队?”
复旦大学图书馆。蒋先云来还书,图书馆的借阅室满当当都是来借书还书的学生,陈天衡也只能示意让蒋先云排在队末。蒋先云的借还书处理完毕,差不多也到下班时间了。
“校长好。”
“李校长好!”
下班回家的陈天衡看见了校长李登辉,一行人正在视察一栋即将正式启用的教学楼。陈天衡、蒋先云停下脚步和李登辉打招呼,李登辉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也礼貌地向这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点头致意。
复旦大学创立于1903年,不过现在的江湾校园是新建的,半年前才从徐家汇李公祠搬到这儿,到现在校园里还有两三栋建筑还未完工收尾。
“复旦图书馆,那么大一个大学,所有学生都来这借书,人多不是很正常的吗。”
蒋先云:“好像不是这样,你是周二休息,上个月我有一次是周二来借书,借阅室的人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图书管理员闲得在剪指甲。”
陈天衡:“这……”
再想想自己值班时来图书馆借书还书的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女生,这不太妙啊。
“这算我倒霉吧。本来以为值班的时候比较闲,能抽空看看书。”
“我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看昨天,郭沫若,哎,殷鉴在前,我是不会蹈老郭覆辙的。”
……
“天衡,先云,上次推荐给你们的书看得怎么样?”
“我俩换着看,都看完了。”
陈独秀检查陈天衡和蒋先云的功课了。
毛润之把人交给陈独秀,送他俩来上海理论上是“游学”来的,所以陈独秀给推荐了书单,定期过问读书情况。
陈天衡阅读的速度极快。这时候国内翻译的马克思著作并不多,只有最有名的那几篇翻译过来了,而这些陈天衡原来就耳熟能详,说是读书,其实是适应一下20世纪20年代存在的中文译本的文字风格。
对了,这些已翻译的著作还不包括《资本论》,这个长篇巨著要翻译可费点儿功夫,现在陈望道翻译了一部分,郭沫若翻译了一部分,已完成的还不到第一卷总体量的五分之一。
陈独秀简单地稍微问了几句两人都从书里获得了什么知识和见解,便打算结束谈话。
因为上上次陈独秀过问两人的读书情况时,陈天衡抓住其中两篇文章观点不一致的地方,和陈独秀一辩论就辩论到凌晨……
“陈书记,我从复旦的外文书架找到了两本书,粗读了一下,觉得挺有用,就借回来了。”
陈天衡从书包里翻出两本书。陈独秀笑了:“天衡,你开始反向向我推荐书目了?……我看看是什么书。外文原版呀。《工业管理与一般管理》,亨利·法约尔?”
陈天衡:“这本书提出了管理的概念,作者的观点是,工业管理应该是一门系统的学科和学问。大千世界,人类社会所有的领域,工业、农业、商业、宗教乃至政治,管理都在其中发挥着作用。这本书写的就是管理如何在这些领域发挥作用,如何更好地发挥作用。”
陈独秀没有评价什么,再拿起第二本书:“《社会组织与经济组织理论》,马克斯·韦伯。”
陈天衡:“马克斯·韦伯在1920年逝世了,因此这本书没有写完。这也是一本关于管理的书籍,但与第一本不同的是,他侧重于行政组织如何管理社会的理论。他在书中花了不少篇幅探讨行政组织,他的主要观点是,一个他所认为的理想的、良好高效的行政组织,应当是一种高度结构化的、非人格化的、正规的组织。”
粗翻了一下目录,陈独秀把书合上:
“注册出版公司的时候,你力主把公司注册成‘联合阅读传媒集团’,说将来要做的书籍杂志会不止一种,得预先留个位子。然后,悄悄向我推这两本书……这两本书留给联合阅读的经理看吧。经理是日常管理联合阅读的人,我们只在幕后,还不能让外人追索到党组织与集团的关系。”
“陈书记,行政组织方面的理论可不止是集团经理需要,我们党的组织也需要。”
“现在我们的首要工作是解决思想理论,这是最大的问题。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我们是否完全掌握了?如何在中国实现?我们的同志对马克思、列宁的思想理解是否正确?各位同志对典籍的理解现在其实是有分歧的,这就需要统一思想。我和守常现在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这方面。”
陈天衡:“上个月,苏联人民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部长会议。十月革命时诞生的苏维埃政权人民委员会,现在正在国家机器化。这是必然的趋势,在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中就已经描述了这样的路线,苏俄、苏联随着国内战争结束,也必须建立起来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行政组织。因此,至少我们得读一读马克斯·韦伯的那本书了。”
蒋先云:“我们革命胜利了,也会像苏联那样建立自己的政权,同样要考虑这个问题。”
陈独秀:“但不是现在。总之,理论是当前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管理,如何管理,先放一放。吃饭吃饭。”
陈独秀放下两本书,但也没有递回给陈天衡,他把书放在自己的书桌,走向饭厅。
……
“陈书记,京汉铁路罢工现在进展如何了?”
饭桌有饭桌的话题。
上海的报纸开始报道郑州、武汉的铁路工人了,这与安源路矿大罢工时毛润之、李立三筹备罢工的流程一样,但消息从北方传来上海有一到两天的滞后。
京汉铁路罢工的事情中央书记处/执行委员会一直在紧锣密鼓跟进和配合,只是陈天衡、蒋先云既不是书记处也不是党组织各个部门的人员,无法从工作渠道得知,在饭桌上问陈独秀就是最快的获取消息的渠道了。
陈独秀放下筷子:“总罢工应该是前天,1月4日,就已经开始了。我是昨天早上接到的电报。如果计划执行得没有问题,应该是北至北京长辛店,南到武汉,全路两万多工人,十六所工会,同时罢工,这能让京汉铁路全线瘫痪。”
蒋先云:“按我们趟出来的路子,4日晚或者5日早上,京汉总工会应该递交全体工人罢工宣言了。然后就是双方博弈。不知道李书记这次做了什么安排。”
陈独秀:“书记处把李立三从安源支部调到郑州,和林祥谦一起组织工人,就是想借用安源路矿罢工成功的经验。这次罢工应该会比安源路矿更熟练,更老到。我对京汉工运的成功前景是有信心的。”
陈天衡:“但京汉铁路的重要性比安源路矿更高。京汉线由吴佩孚一家控制,所以他下起手来可能也更无所顾忌,总之,京汉铁路那边风险要高得多,可得提高警惕,提升警戒等级。”
“仲甫,仲甫!”
外边急促的敲门声。门刚打开,李达便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扬着一封电报:“仲甫,突发!吴佩孚开枪了!”
陈独秀大惊,上前接过李达手中那封长长的电报阅读。
陈天衡也非常震惊。这什么鬼,二七罢工吴佩孚开枪,本位面的“一·四”京汉铁路罢工,吴佩孚又开枪?
湖南省委半年前鼓捣出来的“安源模式”,与历史上的苏联手把手教出来的二七大罢工的套路并不一样啊!
“李书记,林祥谦和联合会法律顾问施洋现在在哪里?他们还安全吗?”
李达:“会长林祥谦、大律师施洋现在在工友家中躲避,暂时安全。哎,只是……”
李达小声跟陈天衡说着,一旁看电报的陈独秀却大声地抽泣起来。
“立三同志,牺牲了!”
第10章
“1月8日,工人在军警的威逼下复工。铁路局、湖北督军没有答应工人的任何条件。”
“因罢工而死者55人,伤者百余人,被开除者、逃难者达三千人。李立三书记……牺牲了。”
夏曦到了上海,陈天衡见到了他。
李立三是真……牺牲了。武汉工团联合会(江岸总工会)总部被军警扫荡后,躲藏在工友家中一度生死不明的是林祥谦,几天后当大家以为林祥谦和李立三一样被捕就义的时候,他渡过汉江出现在秘密集结地与组织会合,头上被砸破的伤口还缠着纱布。
夏曦是和林祥谦、施洋一起来的。罢工结束半个月后,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平汉支部、平汉铁路总工会的残余人员辗转到了上海,既是向中央汇报工作,也是躲避吴佩孚的抓捕。
安源路矿大罢工胜利、中共二大闭幕后,平汉铁路的党组织以及工人俱乐部受到鼓舞,加紧了工人罢工的组织筹备工作。不仅北方党的同志动员起来,陈独秀把李立三也调到了武汉,主持劳动组合的工作并筹建江岸工人俱乐部(工会)。
1923年12月,沿线的十几个工人俱乐部决定合而成京汉铁路总工会,在郑州召开成立大会。北洋军阀获知了这个消息,吴佩孚下令郑州驻军长官靳云鹗派兵到大会会场,驱散了这次集会,并打伤二十多人。参会的工人代表另择地召开秘密碰头会,决定1月4日平汉铁路全线举行总罢工。
“是不是有些仓促了?”陈天衡听到这儿,了解到这次罢工是因为吴佩孚抄了成立大会的会场,愤怒的工人代表们晚上找了个街巷旮旯碰头决定的。
林祥谦:“做出决定后各地工人俱乐部准备了半个多月,准备时间是有的,物质准备、组织准备、造势都有,就是军阀的反应太激烈了。”
“润之说的是正确的。……安源大罢工胜利后工人是有些头脑发热了。”
施洋虽然没参加安源路矿罢工,但也从劳动组合部的同志那里听到了毛润之的一些观点。
夏曦:“这次罢工我觉得有一个做得很不好的地方是没有切断铁路当局的通信,这是缺了你。要是像在安源那样,你去游说一圈,把通信局的外国人也拉进来作为罢工特别组一起行动,北洋军阀就抓瞎了。”
陈天衡摇摇头:“京汉铁路沿线的电报就算能切断,可吴佩孚在铁路线的几个大城市都有标协以上的驻军,北洋的军队装备比南方好,这些驻军有无线电报,逼急了他们用无线电互相呼叫也能建立通信。这次大罢工的失误,我觉得主要是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不应该开,开这会,仪式感有了,可动静太大。北洋军阀查抄了成立大会,也就猜出了铁路工人在酝酿罢工。”
……
在汇报完工作后,夏曦、林祥谦离开上海,这次他们返回湖南,协助毛润之搞农村运动。
施洋留在上海。老施是22年入党的党员,也是律师,有营业执照的那种。现在受到吴佩孚的通缉,不能回湖北河南,正好上海这边有事要他主持。
“联合阅读集团?法务部?”
陈独秀:“这是我、郭沫若各出资300大洋注册的公司。你来了,联合阅读的法律方面的工作就交给你。”
施洋:“我还以为需要在联合阅读集团里发展党的组织呢。”
“这个集团今后赚取的利润用来作为党的经费,但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联合阅读集团与我、与中央书记处有关联。具体要做的工作是……这还是找沈雁冰吧,你和他今后是搭档。如果有什么事要通天的,找他就行了。”
陈独秀用手指着陈天衡:“天衡管这摊子事。”
陈独秀是被赶鸭子上架出来赚钱的。即使在联合阅读成立、杂志开始筹备后,他还是很拒绝直接过问生意,能交给陈天衡、蒋先云的他就都甩手。
这倒也是能理解,陈独秀是1879年生人,观念的转换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转过来的。
“施律师,联合阅读集团的第一本杂志的第一期就要出版了,我们先去编辑部,沈主编在那里。”
门口挂着“联合阅读集团·《故事会》编辑部”的牌子。其中的第一个房间写着“主编 沈雁冰”。
沈雁冰,笔名:茅盾。
现实主义文学作家、文学评论家,早期提倡自然主义和新浪漫主义,现在正逐渐转向革命文学和无产阶级文艺。
对了,茅盾还在1920年就参加上海党小组活动,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时,他是全国的50多名党员之一。
“天衡,写手的稿子已经交到第三期了,都是按照你的……那个细纲写的。”茅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