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教堂就在眼前了。
098 老牧人
尽管这座教堂跟村民们的破败的房屋一样低矮,不过它仍然有着一个二层高的钟楼,而且还有一座分量不轻的青铜大钟。
教堂前的广场上凌乱不堪,堆着几座已经熄灭的篝火,弥漫着橡木燃烧的味道,北风拂过,将黑灰漫洒向整个天空。
罗素一行却扑了个空,教堂中只有一个年轻的敲钟人,并没有本堂神甫。
倒不是本堂神甫对罗素一行避而不见,实在是因为他力有不逮。
因为就在三天前的夜晚,梅尔多夫本地德高望重的本堂神甫克劳斯蒙主召宠,辞别了令他恋恋不舍的人世间。
前天晚上,为了悼念这位本堂神甫,全村都在服丧,丧钟彻夜鸣响,群狗齐吠,就连本地尊贵的骑士海因里希老爷也守了一整夜的灵,直至天明。
这也是为什么整座村子都显得无精打采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向教会投递讣告的信使昨日才刚刚启程,下一位本堂神甫前来履新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请容许我们也对克劳斯神甫寄托我们的哀思,可以请您告诉我们骑士海因里希庄园的位置吗?我们想去拜访他。”
罗素忘记了玛格丽特的告诫,他仍然很客气的对敲钟人说话,把敲钟人吓得魂飞魄散。
听听听听听听说这几个人是从海上来的……
骑士团和教会禁止出海,说出海就会被恶魔附体,能从海上来的只有恶魔,难道是恶魔谋害了克劳斯神甫,然后前来检查神甫是不是真死了?
敲钟人被自己吓到了,甚至牙齿都在哆嗦。
不过听到罗素提起骑士海因里希,这让敲钟人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哼,这几个恶魔竟然想要不知天高地厚的前往挑衅骑士团的老爷!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敲钟人壮着胆子,给罗素一行指明了前往海因里希庄园的路。
在罗素一行告辞之后,敲钟人浑身冷汗的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感自己捡了一条命。
紧接着,敲钟人又为自己勇猛的与恶魔斗智斗勇的事迹所鼓舞,他兴冲冲的走出了这空荡荡的教堂,向村民们大肆吹嘘了起来。
可惜大部分村民并不像敲钟人那样虔诚,也没有那么笃信教会和骑士团,他们只当敲钟人又发了癔症,取笑起敲钟人来。
既围观了城里来的老爷,又能拿年轻的敲钟人取乐。短短的半个上午,梅尔多夫竟然出现了两个乐子,今天是什么日子,狂欢节吗?
村民们难得的从麻木中苏醒过来,露出了一点快活的笑容。
…………
“不要偷懒,认真的赶牛,我们马上就到海因里希老爷的庄园了,马尔克。”老牧民呵斥着自己的儿子,“不要再做你那个进城的梦了,踏实干活!”
自从与父亲一起从罗素身旁逃走之后,马尔克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尽管一开始他确实盲信了教会的话,把从海上来的罗素一行当成了恶魔,不过在老牧民纠正他这几位是城市中来的贵族之后,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马尔克在听到几个行脚商人关于王国的都城格里茨堡的描述之后,就一直向往着那里,想要去见一见世面。
本来他想先从讨好“大城市来的老爷”着手,却被父亲硬拉着离开了,这让他心情郁闷极了。
“依我看,那位老爷很和善很好说话,对我们这些下人也语气温和,根本不像老爹你说的那么可怕。”马尔克低声嘀咕起来。
马尔克对罗素的印象非常好,同样的,一点也不喜欢对他们父子恶声恶气的玛格丽特
老牧民叹了口气:“唉,贵族老爷和和气气的跟我们说话,说明他们动了杀心啊,马尔克,你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年轻的马尔克此时并不理解,凡是那些不合常理的规矩,几乎都是老一辈人吃了苦头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教训。
因此他根本没将老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在心中对老爹的迂腐感到全然的不耐烦。
老牧民再一次的叹了口气,他原本想带着年轻的儿子去海因里希老爷家里,给海因里希老爷磕头,看看能不能给儿子也谋个差事,讨口饭吃。
老牧民觉得自己快要干不动了,他给海因里希老爷家放了一辈子牛,他也希望自己捡来并辛苦拉扯大的这个儿子能继承自己的行当。
马尔克根本就不觉得给海因里希老爷放牛是什么好行当,他对此兴趣缺缺。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摆出一副难搞的架势,想把事情搅黄。
看着儿子这个愣头青的样子,老牧民最终叹了一口气。
不,今天不行。
等着好好管教马尔克一顿,磨去他一身的顽劣脾气,再带他去给海因里希老爷磕头吧。
老牧民看了马尔克一眼:“算了算了,你自己去找事情做吧,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敢带你去见海因里希老爷。要知道,海因里希老爷的侄女还在哩,万一你冲撞了他们怎么办。”
老牧民摇着头赶走了养子,自己赶着牛向海因里希的庄园去了。
老牧民一路上都很顺利,一路上遇到的侍从和马夫都习惯了这个老头每天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放牛回来。
他们习惯于他的存在,视他于无物,只是清点清楚没有少一头牛就作罢,甚至懒得与他寒暄一句。
他们关心牛远胜过于关心这个牙快掉光的老头子。
一个放牛的糟老头子死了,海因里希老爷不会往心里去;但是如果少了一头牛,就等着海因里希老爷的雷霆之怒吧。
老牧民也对这种冷遇习以为常,他让奶牛一头接一头的进了栏,拎着桶挤着牛奶。
最后是那头要与小牛犊分开的母牛,一直在不停的哞哞叫,老牧民心生怜悯,让小牛犊也跟进了畜栏。
“最后一次啦,看看它,舔舔它吧。再看看吧,最后一次啦。”老牧民这样对母牛说道。
然后他又对牛犊说:“再尝几口吧,这些奶以后就不是你的啦。”
然后老牧民就听到一声饱含怒气的喝骂声:“你这老混蛋!竟然让牛犊偷我的奶!”
紧接着老牧民的后脑勺就挨了狠狠的一棍子,他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啊,是海因里希老爷,他今天怎么会来牛栏。
这是老牧民在昏过去之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作为梅尔多夫出名的大善人,已经一把年纪在颐养天年的骑士阿德里安·海因里希,他本来倒不至于因为几口奶就殴打自己的下人,此事着实是事出有因。
一大早,阿德里安·海因里希从侄女爱尔达·海因里希的身上爬起来,侄女那伪装出的欢愉实际上深深的失望的神情可瞒不住阿德里安这个风月场的老手。
阿德里安有心想解释是因为前天晚上为老不死的克劳斯神甫守了一夜的灵所以今早才发挥不佳的。
但是看着爱尔达那伪装出来的痉挛和失神,阿德里安还是把理由都憋回了肚子里,灰溜溜的离开了侄女的床。
阿德里安怒气冲冲的在庭院中走来走去,他感到男人的自尊被深深的损害了。
都怪那老不死的克劳斯神甫!他先斥责我与爱尔达的结合是乱伦,逼得我杀了他,又害得我守了一夜的灵,结果早上发挥不佳!
该死!该死!真该死!
阿德里安怒不可遏,脸上发烧,他横冲直撞的走进了牛栏——如果不是他失去了理智,他根本不会来到这遍布牛粪味的地方。
紧接着就是这位骑士老爷把老牧民当成了泄愤的工具,一棍子把老牧民放倒了。
紧接着,阿德里安对老牧民拳打脚踢一顿暴揍,口中发出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在发泄之后,阿德里安仍然感到一阵怒火,不过前夜的苦熬加上早上趴在侄女身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感到虚弱的头发花白的骑士老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今天的阳光格外强烈,是这个冬天里阳光最为猛烈的一天。
这样的阳光照的阿德里安越发的头晕了。
可能是要开春了,对,这样的阳光,一定是春天来了。
我,我真他娘的是老了……对了这个老混蛋叫什么来着?
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发现自己想不起这个老牧民的名字了。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摇晃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这时,母牛一边低头啃着食槽里的草料,一边噗噜噜的排出粪便。
好巧不巧,牛粪浇了阿德里安·海因里希满头满脸。
牛栏外阳光无限,普照着大旱之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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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做客
当罗素一行快要走到海因里希家的庄园时,他们迎面撞上了一个满头是血的老汉。
这个老汉是如此的狼狈,以至于罗素他们全都没能把他和之前遇到的那个放牛的老牧人联系在一起。
老汉懵懵懂懂,整个人的神智都不是太清醒,身上还弥漫着牛粪的臭味,仿佛只是凭借本能在行走。
“你怎么了,老先生?需要帮助吗?”尽管难闻的牛粪味熏得玛格丽特皱起眉头,她还是主动上前询问。
走近了,玛格丽特才辨认出了这个老牧民:“啊,是你!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儿子呢?”
老牧民的眼睛被血蒙住,几乎睁不开。他整个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口中不住的呻吟。
老牧民只是凭借本能对玛格丽特咧开嘴,露出口中仅有的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刚才那顿暴打又让他损失了两颗牙齿。
他凭借本能,运用自己衰老的脸部器官拼凑出了一个卑贱而讨好的笑容。
很显然,老牧民根本没听懂玛格丽特在说些什么,他摇摇晃晃的向村庄的方向走去,血洒了一路。
罗素不放心的跟在后面观察了一段,后来,老牧民的儿子马尔克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马尔克注意到了跟在老牧民身后的罗素一行,他怀疑是这几个“老爷”把他的父亲打成这样的。
由于他的父亲一向与人为善,村民们都与他关系不错,马尔克根本无法想象父亲与人发生冲突的场面。
因此,在马尔克心中,第一嫌疑人自然是这些外乡人。
现在马尔克开始相信老牧民教育他的话了。
“唉,贵族老爷和和气气的跟我们说话,说明他们动了杀心啊,马尔克,你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父亲的言犹在耳,马尔克打量了一下罗素腰间的两把剑,敢怒而不敢言的扶住了老牧民,也不敢搭话,匆匆带着老牧民回家去了。
老牧民回到了破烂的家,在马尔克的搀扶下往他同样破烂的床上一躺,立刻就又睡了过去。
马尔克将割牧草的镰刀紧紧在手里,如果那几个外乡的贵族老爷敢欺负上门来,他就要同他们拼命。
罗素等人显然不了解马尔克的心理活动。他们看到老牧民父子回到了家,有些村民拿着一点点可怜的物资向那破烂的家中走去,于是暂时放下心来,重新向海因里希家的庄园去了。
“爸爸曾经说过,有些骑士有拿他家农奴出气的恶习,这甚至不违反乌瑟多姆王国的习惯法,哪怕是爸爸也无法干涉。也许这老牧民就是被海因里希骑士欺负了。”
玛格丽特叹着气,凭借刻板印象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罗素一时无言。
与老牧民不同,罗素一行来到海因里希庄园之后单是凭借衣着打扮就受到了相当殷勤的接待,他们被管家和仆役迎入了会客室,奉上了新鲜酿造的啤酒。
实际上仆役们对是不是应该端上啤酒来还有不小的争议,毕竟整个冬季大旱,来年势必是个荒年,需要用粮食酿造的啤酒就显得越发珍贵了。
还是管家力排众议。
管家打着包票说他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这几位一看就是身份高贵之人,尤其是那位金发的女士,她腰间佩剑上的纹章可是沃尔豪森家族的纹章。
一听说是庇护了王国的沃尔豪森家族,仆役们便再无异议。
“您请稍等,我们这就去通知老爷过来。”管家点头哈腰的说道,眼睛根本不敢向玛格丽特和罗莎琳瞟上一眼,唯恐惹得贵客不快。
手忙脚乱的仆役们一时找不到他们的阿德里安·海因里希老爷,罗素便枯等了很久。
直到一个红着眼圈的年轻女士出现在了会客室。
这位年轻的女士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您好,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幸的通知您,您的朋友、大善人、英勇的骑士、梅尔多夫的领主同时也是我的叔父的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就在刚刚被刁仆所害,蒙主召宠了。”
勉强说完这番话之后,这位海因里希小姐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厥了过去。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可怜的叔父啊!呜呜呜呜!他明明那么和善,怎么就被刁仆杀害了呢?主啊,请您一定要惩罚杀死他的凶手!”
海因里希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哭得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爱和同情。
她似乎想要哭晕在罗素的怀里,不过警惕的玛格丽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巧妙地拦住了她。
罗素和玛格丽特对视一眼,他们不敢确定阿德里安·海因里希的死跟那老牧人有什么关系。
被玛格丽特这么一拦,海因里希小姐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她为自己的失礼羞红了脸。
“非、非常抱歉!诸位!我、我听到叔父的死,太过震惊和悲伤了,请原谅我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