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罗素他们只能说些节哀和表示哀悼之类的片汤话。
“我、我叫爱尔达·海因里希，我作为叔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来做主人接待叔父的几位朋友，希望诸位不要、不要介意。这、这么大的一片土地，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够把它管好。”
海因里希小姐抽抽噎噎的表示她会继承叔父的庄园，话里话外还描述了土地的大小。
毫无疑问，海因里希小姐在暗示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富婆，她现在手里有着叔父的遗产，只要娶了她就可以获得这片土地。
在通报姓名时，爱尔达·海因里希对玛格丽特的沃尔豪森这个姓氏毫无反应，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做派。
“罗素阁下，我能否冒昧的请您留下来？叔父被刁仆所害，我孤身一人在这庄园中，感到好可怕啊！”
爱尔达·海因里希脸色苍白的说道。
“我不知道谁信得过谁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仆人要谋害我！能否请您这位具有高贵血脉和品格的男士留下来呢？我需要您的庇护！”
爱尔达·海因里希楚楚可怜的恳求男人的保护。
在听到沃尔豪森家族的名号之后，爱尔达便改变了策略，绝口不再提土地的事情。
毫无疑问，一个小小的骑士领，是不可能比得上庇护了乌瑟多姆王国的首席骑士家族的。
海因里希小姐开始装可怜了，试图激发罗素的保护欲。
尽管这是在遥远的异世界，桌子上摆的待客的饮品是啤酒，不过罗素还是嗅到了绿茶的清香。
罗莎琳倒是十分单纯，她的同情心占了绝对的上风，她拿目光去央求罗素，希望罗素能够留下来，保护这位“可怜”的海因里希小姐。
罗素看了看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一副撺掇着罗素留下的样子。
考虑到这位海因里希小姐一切的话题都围绕着婚丧嫁娶展开，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有说，询问坎诺斯的事宜时她甚至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罗素把海因里希小姐当成了一个没什么见识只剩下心机的贵族少女，他实际上并不是很想留下来。
罗素更想早点问清楚坎诺斯的位置，早点与玛格丽特一起返回她的家乡去。
就在心不在焉的罗素想要告辞的时候，海因里希小姐似乎看出了罗素的意思，她适时的补上了一句话：“我，我已经派心腹向格里茨堡的骑士团发出了求救信号，很快骑士们就会赶来的，您、您只需要庇护我到那个时候就好。”
在这里等骑士团的人来然后再打听消息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这里的农夫惧怕与罗素对话而且也没什么见识，这个贵族小姐也同样没什么见识，也确实很难找到更有见识的人了。
于是罗素终于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先留下来，等到骑士团的人来了再说吧。”
意识到罗素对她毫无兴趣之后，爱尔达·海因里希的行为举止端庄了许多：“太感谢您了，感谢您在困难时刻向我伸出援手，我爱尔达·海因里希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我会为你们几位安排最好的客房的。”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100 初次审讯
原来，是“袭击海因里希老爷的恶奴”，也就是那个老牧民，被抓回来了——确切的说，他根本不能走路，是被七手八脚抬到海因里希庄园来的。
“我恳请您，罗素阁下，与我一同审讯这刁奴，为我的叔父主持公道！”爱尔达泪光盈盈。
罗素一时不知道是老实人被欺负狠了终于发了火，还是老实人被污蔑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罗素在打听阿德里安·海因里希究竟怎么死的时候，听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细节。
这位了不起的骑士老爷在被发现的时候，嘴里和鼻子里都塞满了牛粪，看起来像是窒息而死。
尽管这样的死法很不体面，爱尔达·海因里希非常想要封锁消息，不过由于骑士老爷的死法过于猎奇，所以很快就不胫而走，风靡整个梅尔多夫。
“你听说了吗，老恩斯特被海因里希老爷欺负狠了，打得头破血流，发了疯，然后他就把海因里希老爷的脑袋摁进牛粪堆里，活活溺死了海因里希老爷呢！”
“哇，真的吗？我说今天怎么老恩斯特头破血流的，我还拿了一个鸡蛋去看他呢！”
梅尔多夫的村民们万万没想到今天还有一个如此大的乐子，短短的一天就有三个乐子，今天果然是梅尔多夫的狂欢节。
至于领主老爷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反正也不会比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在的时候更糟糕了，村民们显然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很显然，村民们都相信老实巴交的老恩斯特不可能主动袭击阿德里安·海因里希，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怀疑老恩斯特杀人的可能性。
罗素一行三人作为外乡人，大概是整个梅尔多夫消息最为闭塞的，他们应该是梅尔多夫最后才知道阿德里安·海因里希死法的人。
罗素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失礼的露出笑容：“我们对骑士阿德里安·海因里希的遭遇极为同情。”
“没错！”
“极为同情！”
玛格丽特和罗莎琳纷纷附和。
“我们也非常理解海因里希小姐您的处境。”罗素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废话以排解想笑的欲望。
“确实！”
“非常理解！”
玛格丽特和罗莎琳连连点头。
“您放心，我一定会一丝不苟的审讯牧人恩斯特的。”罗素承诺道。
“应该的！”
“一丝不苟！”
玛格丽特咬住自己金黄的辫子，罗莎琳低下头去用手轻轻的掩住嘴。
于是罗素就被安排坐在了审讯的首席——作为主家的爱尔达·海因里希坚持要走她那楚楚可怜的柔弱的受害者家属小白花的人设路线，就把主审官交给了罗素。
然而老恩斯特却根本无法进行审讯，他整个人发起了烧，满口的上帝圣母天使之类的呓语，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管家和仆役一致觉得他认不认都无所谓，反正他一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而且他们的论据十分充分：一个放牛的牧民竟然敢谋杀骑士，他不穷凶极恶谁穷凶极恶？
也算相关人员的养子马尔克被放进来旁听审讯，他却坚持认为自己的老爹不可能参与谋杀。
尽管马尔克仍然认为“罗素老爷”跟“海因里希老爷”一定是一伙的，不过他仍然硬着头皮出来给老爹辩护。
这时马尔克就不像之前那样桀骜了，他规规矩矩的跪下给罗素磕头，然后恭恭敬敬的喊起了冤。
“老爷，罗素老爷，明智的罗素老爷。老爹在回到家之后曾经醒来一段时间，他说过他的遭遇，他是冤枉的啊，海因里希老爷不是老爹杀的啊，老爷。”
这老爷那老爹的，已经跟绕口令一样了，马尔克磕磕绊绊的说了半天，引起有些人的嗤笑。
马尔克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的面皮火辣辣的，但是他硬着头皮无视了这些耻笑，而且他学着自己老爹那漏风的口音，继续说了下去，说那些都是老爹的原话。
“马尔克啊，你不要想去报复，我的头是被海因里希老爷打的！我先是后脑勺挨了一下，被打得头晕眼花，然后海因里希老爷朝我猛踢，要我安静下来。”
“海因里希老爷给我一顿暴揍，把我打晕在石头堆里，我这一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可是那之后的事我就记不清了。我只觉得一觉睡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在家里的床上躺着了，还有你这崽子在我身边……不要想去报复，啊，不要想去报复。”
学完了老恩斯特的话语之后，马尔克又强调说有不少村民也听到了老恩斯特的话。
最后，马尔克红着眼睛补充道：“尊敬的罗素老爷，我恳请您认真的想一想。老爹哪怕是昏迷途中醒了，也要叮嘱我不要报复海因里希老爷，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袭击甚至杀死海因里希老爷呢？”
一个仆役抢白道：“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杀了海因里希老爷，所以才不需要你报复的。”
罗素摇了摇头：“来人啊，去请医生来给恩斯特治一治，至少要让他清醒的说话才行。别人的转述多少总要打些折扣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他清醒了，我们再审。这也是为了海因里希家的名誉！”
既然抬出了海因里希的名誉这顶大帽子，仆役们就不好再说什么。
原本他们觉得老恩斯特就随便扔到地牢里去就了事了，看老恩斯特这个样子，在地牢里顶多挺个两三天也就该一命呜呼了。
如今又要给老恩斯特找医生，又要给他治伤，仆役们十分抵触。
爱尔达倒是比仆役有见识的多，她知道明正典刑和任由“仇家”死在地牢里这种私刑在法理上的区别——在乡下或许区别不大，不过在“文明”的格里茨堡，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爱尔达作为女继承人，正统性显得尤为重要，这直接影响到她能不能把自己通过婚姻卖个高门第，同时也对她婚后的家庭地位有相当的影响。
因此爱尔达·海因里希对罗素的安排倒是十分感激，她端出女领主的派头，吩咐管家照罗素说的办了。
马尔克脑子里没有什么弯弯绕，他是个有些鲁莽的年轻人，见到罗素安排人给他老爹治伤，他就对罗素大为感激。
同时，马尔克也为自己之前对罗素的恶意猜测感到了羞愧。
这位格里茨堡来的罗素老爷还真是个好人！也不知道老爹能不能成功的洗脱冤屈……这海因里希家是不能呆了，说不定罗素老爷在格里茨堡也需要有人放牛呢！
在马尔克简单的世界观里，大城市就是格里茨堡，格里茨堡就是大城市，他不知道这世界上也许有着一座以上的大城市。
既然老爹说罗素是来自大城市的老爷，那他一定是来自格里茨堡。
心中怀着对老爹的担忧和对未来的憧憬，马尔克回到了他破旧的家中。
另一方面，回到了客房的罗莎琳好奇的问道：“罗素罗素，你觉得恩斯特先生是被冤枉的吗？他是被冤枉的吧！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吧！他好可怜啊！”
罗素意识到罗莎琳的耳根相当的软，而且同情心泛滥。
罗莎琳的观点往往就是最后一个跟她聊过天的人的观点。她之前还同情“柔弱”的爱尔达小姐，现在立场又开始偏向恩斯特这个老牧民了。
“我不知道啊。”罗素望着罗莎琳殷切期盼的眼神，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罗莎琳气鼓鼓的，“恩斯特先生真的好可怜啊！他被打得好惨啊！”
“你这个随时被情绪左右的样子真适合去美国当陪审团啊。”罗素先是说了句罗莎琳听不懂的话，然后才解释道，“老恩斯特究竟杀没杀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取决于证据，而不是取决于我们同情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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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牛栏所见
既然罗素说到了证据，同情心大发的罗莎琳就兴冲冲的拽着罗素和玛格丽特去找证据，她似乎全心全意地想要为老牧人恩斯特洗脱罪名。
可惜的是，玛格丽特是博物学者而不是刑侦学者，罗莎琳是法师而不是法医，罗素这个穿越者更是两眼一抹黑，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从蛛丝马迹中分辨证据的能力。
更何况阿德里安·海因里希的死亡地点还是在牛栏，牲畜的活动之地。
阿德里安的生命永远的停止在了那个命运到来的时刻，但是他的死亡现场仍然在不断地被杀死，被破坏。
当罗素一行来到牛栏时，这里仍然有仆役和村民热情的围观。
可以看出，人们普遍轻视爱尔达·海因里希。事实上，上层的权力是来自下层的，如果她指挥不动下层，她的权力也就只是空有虚名而已。
如今人们既然轻视爱尔达·海因里希，也就对骑士老爷的规矩没了敬畏。
他们围在牛栏旁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还伴随着粗俗的笑话，时不时发出哄堂大笑。仿佛大旱都不能让他们的脸上挂上一丝一毫的愁容。
不，倒不如说大旱反而更加迫使他们笑起来，不停地寻找乐子。如果生活真的充满苦难，人们不努力让自己保持乐观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这种顽石野草一样的生存哲学，让他们强硬的大笑，即使是罗素这几个“外乡老爷”来到牛栏，也无法破坏他们的兴致，没能让他们的笑声减弱半分。
在笑声中，那头奶牛倒是交上了好运。在海因里希老爷滑稽的死去之后留下的混乱中，没有人想起来去把它的小牛犊子带走。
它悠闲的舔舐自己的犊子，从容的哺育，牛犊子贪心的一口咬住好几个奶头，大口的吮吸起来。
“这些畜生，吃的倒是比我们要好！啊？哈哈哈哈！”一个农夫拍着手大笑起来，引发了新一阵的哄笑。
“真是粗鲁低贱。”爱尔达·海因里希的侍女远远的听到这句话和这些刺耳的笑声，低声咒骂道。
她根本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只能将其归因为“贱民”的粗鄙不堪。
爱尔达没有发表意见，不过她的神情中却明显的显露出赞同之色。
不管怎么说，这些围观群众与交了好运的奶牛一起，把现场破坏殆尽，几乎所有可能的痕迹都清除的一干二净。
哪怕是最老练专业的刑警，也很难从这样的现场找出什么线索，更何况罗素这几个刑侦方面的纯外行了。
至于说发现现场的那几个人，他们被罗素分开关押，但是说出来的话倒是一致的，细节也都对的上。
由于罗素的造访，他们被管家派出来寻找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几乎找遍了府上上上下下，最后才阴差阳错来到牛栏，发现了阿德里安的尸体。
现在看来，嫌疑人也确实只剩下老恩斯特一个人了。
像海因里希这种乡下的低阶骑士，玛格丽特的父亲或许能叫得出他的名字，但是玛格丽特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个骑士家族，因此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先生就不能是猝死的吗？一定要说是恩斯特先生谋害了他吗？”罗莎琳还是不死心。
“想给恩斯特先生脱罪是要证据的，现在又没有目击者，又没有能够帮他洗刷冤屈的证据，要努力寻找才行。”罗素这样宽慰罗莎琳道。
实际上，罗素尽管倾向于认为老恩斯特不是凶手，但是眼下他根本无法确定事情的真相。
而且在领主和农奴的时代，根本不讲什么无罪推定，大伙都觉得是你杀了领主老爷，你想证明自己无罪？自己想办法吧！
更进一步说，就算有证据能够洗刷老恩斯特的罪名也没什么用。
如果判决不能偏向领主的意见，那判决就很难成立，封建法律不维护领主，难道还维护农奴不成。
看着保持着天真烂漫的罗莎琳，罗素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
而在玛格丽特看来，关键根本不在于老恩斯特杀没杀阿德里安·海因里希，关键是如何说服爱尔达放弃对老恩斯特的追究。
这可并不容易，作为一个没多少嫡系的女继承人，爱尔达必须为叔父“报仇”来证明自己的正统和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