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埃莉诺一想到自己的哥哥被自己骗去了宗教裁判所的“邪恶巢穴”——一向受宠的她对康拉德会动身去救自己一事毫不怀疑——就感到坐立不安。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拦住康拉德，想要阻止康拉德深入到危险的宗教裁判所地牢中去。
不过刚刚被罗莎琳吓得不轻的埃莉诺总算记住了“女奴的规矩”，没有敢大声吵嚷着说话。
玛格丽特的神情中倒是没有过分急切，她认真的问道：“吾主，您不是要在这里等候王室与教会的使者吗？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现在，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我们在这里等他们，无非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了解黑市的人，然后进一步找到那把剑的线索罢了。”罗素笑着摇了摇头。
罗素对掺合王室和教会之间的矛盾缺乏兴趣，他对梅尔多夫这片土地同样也没什么想法——罗素可不觉得自己有耐心住在这样一座原始的中世纪庄园里怡然自乐的当农场主。
既然无欲无求，那对罗素而言自然就要选择最快捷便利的途径了。
有一个能够直接询问“夜之帝王”的机会，那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
“我们在这里等待教会的代表上门，届时通过他们的斡旋和协调再去询问那所谓的夜之帝王，不也是一样的吗？”玛格丽特说道。
“谁知道教会的代表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梅尔多夫呢，谁又知道这场谈判要拉扯多久，如果那所谓的夜之帝王已经被宗教裁判所用烈火净化掉了怎么办？”罗素坚持己见。
这时罗莎琳也劝道：“是啊，我们不如一起赶去魏纳德农庄，先把黑市的事情问清楚再说。”
玛格丽特本来也不反对去魏纳德农庄，她只是不希望罗素为了她的事情打乱罗素自己的步调。
既然罗素说的坚决，甚至连罗莎琳都开口劝说了，玛格丽特也就不再坚持，她颇为感谢的看了罗莎琳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
罗素拍了拍手：“好了，既然事情定下来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去雇几匹马，雇个向导来，你们也收拾一下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必要的话可以回船上一趟！还有，今天晚上都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可有路要赶了。”
说罢，罗素把怀里的埃莉诺放了下来，站了起来，大步的向外走去。
尽管一向不怎么对付，但是玛格丽特和罗莎琳不仅有着丰富的旅行经验，而且还颇有默契，她们对视一眼，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只剩下作为“女奴”的埃莉诺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
“你这个女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道，“埃莉诺，你先去把那些衣服打包好，我去准备食物。”
说罢，玛格丽特也风风火火的走了。
埃莉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就朝那些衣物迈开了脚步。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公主殿下就愣住了。
不对啊，我是血脉高贵的布尔戈尼家的公主啊，为什么这些粗笨的活要我来干啊！
“怎么？不会做吗？来，跟我来，我来教你。”这时，罗莎琳笑着开口问道。
一看到罗莎琳那温柔的笑容，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埃莉诺瞬间感到后背发毛。
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像一只乖巧的小鸡仔一样跟在了罗莎琳的身后。
163 争论
当罗素一行人忙碌起来之后，格雷恩主教也终于敲响了布吕尼大主教的房门。
出乎格雷恩主教预料的是，开门的并不是大主教阁下的仆役，而是格雷恩主教的同僚，也是令格雷恩主教十分头疼的西格贝特。
这位西格贝特主教正是托钵派修士的领袖，他为人方正，身材高大，眼里不揉沙子，因此格外的看不惯格雷恩主教违反的那些清规戒律。
西格贝特主教脾气火爆，被格雷恩主教戏称为“公牛主教”。
格雷恩深知，面前的这头公牛完全把他视作大主教阁下的马屁精，是靠着溜须拍马讨好大主教才混上主教之位的。
西格贝特这头公牛曾经不止一次的声称要把格雷恩主教这种败坏教士名誉的家伙打成异端，革除教籍。
如果不是格雷恩主教执掌着宗教裁判所，有西格贝特主教这种大嘴巴，他的名声恐怕早就臭了大街了——尽管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此，两人的矛盾已经完全是公开化的。
格雷恩主教看到谁都不想看到西格贝特这头发了疯的公牛。
一看到开门的竟然是西格贝特，他就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两根小指一左一右塞住了耳朵。
于是，格雷恩主教就成功的抵御了西格贝特主教的第一波攻势。
西格贝特主教一见造访的是格雷恩主教，立刻就扯着他那洪钟般的嗓子嘲讽道：“哦！私生子捅了大篓子的格雷恩！你是来向大主教忏悔的吗？正好今夜达米安也在，不如就认真讨论一下你是否应该被处以破门律的问题吧！”
西格贝特主教的声音嗡嗡作响，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
格雷恩云淡风轻的掏出小指，轻描淡写的将小指远远的放在嘴前，然后向西格贝特主教呼出一口气。
他摆出一副“懒得跟你这蠢牛计较”的嘴脸，云淡风轻的趁着西格贝特主教厌恶的躲避他的耳屎时，飘然走进了房间。
与此同时，格雷恩主教还轻描淡写的对公牛般的对手丢下一句话：“呵，弗雷德里希的走狗。”
尽管表面上八风不动，但是格雷恩主教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主教竟然齐聚大主教的居所，难道是巧合不成，莫非他们真的是要讨论如何处置自己？
这样想的格雷恩主教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他绕开公牛西格贝特之后，一眼便看到了矮小的达米安主教。
达米安主教与公牛西格贝特几乎是站在对立面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这样。
达米安主教是隐修派修士的领袖，与西格贝特那头公牛天然的立场上就对立。
西格贝特高大魁梧，达米安矮小清瘦。西格贝特脾气火爆，达米安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
格雷恩主教既然赠送了西格贝特“公牛”这样的雅号，他同样也没有遗落另一位好同事达米安，他在心中称呼达米安为“猫头鹰”。
猫头鹰可是比公牛更让格雷恩主教头疼，公牛阁下只是经常令格雷恩主教不胜其扰，但是猫头鹰阁下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让格雷恩不舒服。
猫头鹰主教的双眼中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尽管他身材矮小，但是被他打量时，格雷恩总能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种审视总让格雷恩主教心中有一种被鄙视的感觉油然而生，格雷恩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这并不是错觉。
而且猫头鹰阁下在与格雷恩说话时经常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神游天外，就像是在思考更加重要的问题。
尽管猫头鹰阁下礼数周全，不像公牛阁下一样毫不客气，但是这种仿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发自肺腑的轻慢，让格雷恩尤其感到难受。
而公牛和猫头鹰两位一旦遇到一起，彼此同样是剑拔弩张，反而格雷恩是夹在中间受气的那个。
谁让格雷恩主教道德水平最低下呢。那两位主教阁下仍然秉持着出世者的苦修和清贫，既不贪慕钱财，也不像格雷恩主教那样有私生子。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克吕尼大主教的房间，看到这两位同僚共处一室的格雷恩主教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
若不是看到克吕尼大主教那慈祥而睿智的目光，可能格雷恩主教这时已经在公牛和猫头鹰的围攻之下逃走了。
“格雷恩卿，你来的正好。”克吕尼大主教笑呵呵的开口了，“这就省得我差人去请你了，来，坐，快坐。”
见到克吕尼大主教如此的和颜悦色，格雷恩主教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主要议题并不是要讨论他的私生子雷曼惹下的祸端。
“刚才西格贝特卿和达米安卿正在争论教会地位的问题，我让他们等格雷恩卿来了再开始辩论。”克吕尼大主教仍然笑呵呵的，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慈祥老头。
大主教左右看了看，看到三位主教都坐下了，于是开口了：“好了，西格贝特卿，就从你的论述开始吧。”
公牛想要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格雷恩这只会钻营的家伙听不听得懂，不过看在大主教阁下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论述起来。
“路加福音中曾记载过‘他们说，主啊，请看，这里有两把刀。主说，够了。”
“这两把刀毫无疑问就是指世俗上的国王与精神上的教会。主同时使用这两把互不干涉的刀来统御万民。”
格雷恩从来都只把经文当作寓言小故事来听，他从来没想到福音书还能这样牵强附会的解释。
不过这个解释还算新颖，于是格雷恩打起精神来听公牛的高论。
不过接下来公牛阁下长篇大论的引用经文，哪怕是他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却依然说的格雷恩昏昏欲睡。
直到公牛阁下下结论的时候，格雷恩才终于赶跑了瞌睡虫。
当然了，主要原因还是公牛西格贝特图穷匕现。
“……而根据分立原则，教权在世俗事务上对王权的依赖，其程度正如王权在精神事务上对教权的依赖一样。王权是由主授予的，弗雷德里希陛下受膏涂油，便接过了主赐予他的世俗权柄，我们教士在世俗领域不但要无条件尊重王权，甚至还必须协助王权维护其权威！只能在出现异端的情况下对国王陛下行事精神权力！”
好啊，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弗雷德里希那秃鹫国王的走狗！
格雷恩主教一下子就挺值了腰，进入了战斗状态，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大主教冕下仍然笑呵呵的，眼中看不出半点的恼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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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辩经
不过还不等格雷恩主教出言反驳公牛，猫头鹰就慢条斯理的开口了。
“即便是根据教权与王权分立的原则，精神权力也是依然高于世俗权力的。扎迦利教宗冕下曾经废黜过一位末代国王，历任教宗冕下也曾绝罚过不胜其数的走入迷途的国王与领主；有这些先例在前，您是否承认这一事实？”
好啊，狠狠的反驳他！反驳这头蠢牛！
格雷恩主教从未看猫头鹰达米安如此的顺眼过，尽管格雷恩主教能够对经文倒背如流，但是志不在此的他却根本不善于辩经。
对于格雷恩主教来说，经文就是经文，他根本懒得深究其中哪句话究竟可能有什么深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雷恩主教根本就没有信仰，教徒和主教都只是他的职业而已。
公牛西格贝特主教扯着他洪亮的嗓子：“当然！但是——”
“请容许我先说完，西格贝特阁下。”猫头鹰达米安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的打断了西格贝特的辩驳。
“既然您赞同精神权力高于世俗权力，那么，我们的精神自由要求我们必须能够保持精神在实质上完整和独立。”
“在这一前提下，我们不得不干涉世俗事务以确保教会在精神实质上独立。”
“同样是因为这一前提，我们的干涉必然是正当的。这说明教会对世俗的干涉是必要且正当的。”
说得好啊，猫头鹰！
听着达米安主教慢吞吞却条理清楚的论证，看着公牛西格贝特由于飞速的思考而涨红的脸，格雷恩主教都想要为那讨人厌的猫头鹰鼓掌喝彩了。
这时，达米安主教仍然不紧不慢的追问道，“我想聆听您对这一论证的观点，西格贝特阁下。”
尽管达米安主教的语气平和，眼神也很宁静。但是格雷恩主教看向公牛的眼神却充满了耀武扬威，仿佛那些充满了思辩的逻辑严密的论证是从格雷恩主教的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猫头鹰说的就是我说的！格雷恩主教沾沾自喜的将自己归于于达米安同一立场。
但是想从公牛西格贝特的脸上看出恼怒或沮丧的格雷恩主教失望了，他意外的发现公牛的眼中充满了斗志，翘起的嘴角充满了自信。
公牛站起了身，身板站得笔直。他一手按在胸口，清了清他本就洪亮的嗓门，随后向大主教克吕尼以及两位同僚微微点头示意，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往无前的利剑，
熟悉敌人的格雷恩主教知道这是公牛又要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雄辩了。
每当公牛开始长篇大论，格雷恩主教就总会被那令他毫不感兴趣的内容摧残的昏昏欲睡，好在公牛那洪钟一般的嗓门和娴熟的演讲技巧让格雷恩主教不至于真的睡着。
“我要讲的是历史神学。从主的角度来看，我们将历史一分为三……”
公牛一开口，格雷恩主教就发自内心的想要打呵欠。格雷恩主教既对神学不感兴趣，又对历史不感兴趣，两者结合起来的历史神学这个混合名词，更是抽象的令这位现实主义的主教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长篇大论的演讲滔滔不绝的从格雷恩主教的左耳涌入，疯狂的奔流到他的右耳。
格雷恩主教不得不悄悄的用指甲掐自己的大腿，才能让他免于在布吕尼大主教面前失仪。
然而格雷恩主教阁下的脑袋仍然不可避免的一晃一晃，越来越低，眼看就要睡着了。
紧接着，一声热情的炸雷在格雷恩主教耳边响过，把他的睡意驱赶无踪。
“所以，这就是基于律法和敬畏的圣父之国！代表着旧约，也代表着过往的历史！”讲的正过瘾的公牛高声咆哮起来，热情洋溢。
“而圣父之国与圣子之国，正是以圣子降世为分界线的！我们的圣历，也正是以圣子降世之年作为元年！这说明制定历法的圣格里高利冕下本就有着此种深意！”
公牛经过激情的咆哮之后，又展开大段大段的论证，于是格雷恩主教很快就开始朦朦胧胧的了。
于是他第二次迎来了惊雷的轰炸。
“基于恩典和信仰的圣子之国从圣子降世一直延续到现在！如今我们仍然处于第二王国之中，但是！但是我们距离圣灵王国已经并不遥远了，这圣灵王国……”
格雷恩主教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不太好，有些受不了惊吓。
他控制着跳起来殴打公牛西格贝特的冲动——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打不过公牛，在场的三位枢机中，以格雷恩主教的实力最弱。
格雷恩主教颇有些自嘲的看着自己右手手背上的圣痕，他甚至都无法凭借自身的修行获得圣痕，若不是克吕尼大主教给他祝圣，他都无法被擢升为主教。
格雷恩主教并不理解为什么克吕尼大主教会选中他作为主教，但是他希望能够报答克吕尼大主教的知遇之恩。为此，他甘愿化作恶犬，去撕咬拦在大主教路上的每一个敌人。
这其中不但包括公牛西格贝特，同样也包括乌瑟多姆的国王弗雷德里希。
格雷恩主教舔了舔嘴唇，已经开始准备他的抨击了。
这个三大王国的历史神学理论对格雷恩主教而言听起来精妙玄奥，格雷恩主教甚至凭借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就有些信服了，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领域与公牛西格贝特展开辩论。
尽管他不善辩经，但是他通俗务，有无数现实中的难题都可以抛给公牛西格贝特。
嗯，比如买卖圣职问题，比如主教叙任权问题……
正在搜肠刮肚的格雷恩主教很快就迎来了第三次的惊雷。
“所以，圣灵之国的来临，会与圣子之国的来临类似！将会有一位圣灵降世！将世界建设成充满爱与希望的圣灵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