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各有受迫之处,”修士也看向远方的巢穴,“但是,您在宫廷仅仅是无法施展抱负,我打点关系送您南下的一路上,您不仅一直有人服侍,身上也未曾沾染尘灰。如今您不仅寄人篱下,还要为了这等事务操劳,您不觉得这是在损害自己的身份和血脉?就算古拉尔要塞修缮完好,就算您抵挡了将军的进攻,它也是埃弗雷德四世的城塞,而非殿下的城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皇女斜睨过去。
阿尔蒂尼雅其实明白,因为此前塞萨尔已经给戴安娜讲述了他得知的一切。以她和皇女无话不谈的关系,她们必定已经讨论许多了个日夜。
凯斯修士闻言咳嗽一声,塞萨尔意识到这位内应也带着克利法斯那边的情报。
“我想,你该知道你那位老师的家族恩怨,殿下。”圣堂修士说,“这段恩怨已经延续到了多米尼的王室。先前他们的王后和宰相的女儿在宫廷相会,人们不知道她们密谋了什么,但是,很快就传出了加西亚要率兵援助埃弗雷德四世的消息。要知道,他率领的军队很多都是驻扎在帝国的军队,要想调遣他们,非得经过宰相赫安里亚的同意不可......这事的含义非同寻常。“
她稍稍颔首,“不管怎样......你继续说吧。”
“我们知道,多米尼的王后和你的老师有恩怨,至于另一位王后,显然是和你有恩怨,殿下。”
阿尔蒂尼雅摇摇头,仿佛受了冒犯。“这就是你要说的?”
“我们很多人都认为如此。”凯斯修士说,“无论怎样,重要的是古拉尔要塞本身都岌岌可危,加西亚的大军却带着巨大的胜势,两者分量无法相比。埃弗雷德四世如今处境危险,倘若多米尼王室对他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要求......比如说您和您的老师,他会做的抉择几乎不需要想。以及......”
“以及?”
修士紧盯着阿尔蒂尼雅,“殿下,以你熟知历史的眼光,该不会看不出克利法斯将军以奥利丹为战场和那位加西亚分出胜负,这才是合乎历史走向的战争?两者之间的任何阻碍都是顽石,两者之间的任何他者也都是配角。”
“你在打点关系让我南下的时候就在当克利法斯的说客了?”
“这不重要,”凯斯修士说,“我们的命运,不仅在于我们自身的努力,还在于我们时时刻刻的抉择,殿下。而要我说,抉择,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
第三百零八章 第一次攻城
若不是狗子把他拽醒,告诉他食尸者们正在接近,塞萨尔倒是很想看到最后。可惜不行,最近他睡的断断续续,在荒原也待的断断续续,几乎没完整做过任何事。不过,他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待到克利法斯靠近前线的据点、补给和后勤路线全都化作一片废墟,老家伙就不得不在推迟出征和军队补给短缺之前二者择一了。
前者最好,若是后者,塞萨尔也能接受。
......
戴安娜倚在塔楼靠城外的一侧上,视线越过狭窄的窗口,观察从食尸者巢穴到古拉尔要塞之间破碎不堪的道路。食尸者巢穴前进的路上已经留下了不少血肉傀儡的遗骸。她知道这些傀儡的破坏力,但城内炮弹储备足够,再加上城防炮的高度和射程优势,可以在寻常法术都难碰到的距离覆盖一整片区域。
想象那种炮火轰鸣的威力相当容易,毕竟,大量重炮点火的声势就像有震雷在整个城市中炸响,落地时更是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发射出的炮弹中榴弹和实心圆弹相互混杂,部分会因为炮兵事前的测算不够准确发生偏移,划出不合预期的弹道轨迹,但是,大部分炮弹都能在符合预期的落点炸开。
当时塞萨尔一边教授阿尔蒂尼雅,一边带她测量了要塞前的整个地势,让她以精确的比例和标记画出了测绘地图,并划分一系列区域,从城墙往前层层推进,直至城防炮的最远射程。然后,他们又结合各个城防炮的位置给出了更详细的表格和数学模型。
可以说,只要拿着他们测绘得出的表格,任何接受过基本训练的炮兵都可以极大程度纠正弹道偏移的问题。
最初的受害者,正是第一批想拉着食尸者巢穴撞向要塞的血肉傀儡。很明显,作为可消耗性资源而言,无论是血肉傀儡还是食尸者本身,它们都不如实心铁弹廉价。
和其它城塞不同,塞萨尔几乎尽了最大的心力去改制炮兵、维护火炮和供应弹药。从冈萨雷斯到索多里斯,他们拉出了一条极为完好的采矿、锻造、生产和运输路线,其中没有任何意图攫取利益的人可以插手。
在索多里斯,阿尔蒂尼雅已经切除了区域里最大的获利者,可称为血洗了整个市政官家族。此后他们在各处委派的监察之多,惩罚之严苛,几乎像是他们正在使用的军法。
城墙也经过悉心修缮和改建,体现出了最大程度的牢固,——巨型碉堡、环形塔楼、棱堡拱卫,棱堡两侧还有三角形平台屹立着大型火炮,可以最大程度覆盖和拓宽火力范围。不仅是最远射程进一步增加,近处的射击范围也几乎能覆盖到城墙边缘几十米的位置。城墙上的通道严格考虑了人员往来,吊索可以把人从城底直接拉到城头,专供维修火炮的工程师队伍使用。
虽然很多设施连脚手架都没拆完,不过,现在大多都已经可堪使用了。
不管戴安娜从塔楼往左还是往右看,在这个防御线的最高点,她都能看到呈现出尖锥形的城墙往两侧延申开去。很多巨墙都是全新的,部分甚至尚未经历风雨,可以看到未被侵蚀的尖锐边角。很多石块之间的灰泥也还黑乎乎的一片,目前尚未干透。
其实,他们督建的棱堡是目前为止最大程度利用了新军事理论的防御要塞。因为众所周知的理由,或者说,因为众所周知的政治斗争和经济回报问题,那些内部势力盘根错节的古老城塞都没有下过他们这种程度的决心。从冈萨雷斯到索多里斯的绝大部分经济,其实都投入到了要塞的军事力量上,几乎没有其它任何目的,就只是军事力量。
食尸者大群刚兵临城下时,它们的领袖似乎是秉持着沿途其它城塞的防御规格,想用大批血肉傀儡拉着巢穴撞击要塞强行突围。但是,它们的想法受了挫折。甚至不需要戴安娜下令使用内嵌密仪石的特殊炮弹,那些保护着血肉傀儡的屏障就在轰击下逐渐破裂。最终多枚榴弹正正砸在多个萨满身上,把它们从地表彻底抹去,把它们的肉糜都和血肉傀儡的破片一起填进了弹坑。
几乎很难相信那地方曾经有多个施法者存在。
确实如塞萨尔所言,食尸者分出了很大一部分萨满去追猎他,若不如此,他们将不得不使用内嵌密仪石的炮弹突破法术屏障。
虽然第一场攻城战以戏剧化的方式落幕,但城内还是发生了损伤。并非食尸者萨满使用了古老恐怖的法术,而是有火炮不堪重负炸膛了。当然,这是预期内的事情,连续发射炮弹压制血肉傀儡和食尸者萨满确实有这方面的危险。
据说老练的炮兵可以评估火炮的承受能力,但是,他们现在的人手大多都是训练了不久的新兵。戴安娜知道他们这边人手紧缺,很多人连训练手册上的知识都没背完就匆匆上阵,更别说考虑过度装填的问题了。
虽然没有人送命,但是火炮炸膛导致的断臂、断腿、内脏损伤、破片嵌入动脉和肋骨骨折比比皆是。戴安娜赶过去的时候,有人正抱着自己被破片割出的巨大豁口惨叫,有人没了两条腿在地上爬,还有人把血呕得到处都是,另有人满脸血肉模糊,烧伤的焦痕里嵌满了碎屑。
三角形平台上到处都是焦痕、鲜血和呼喊,看着比两批骑兵互相冲锋过后的场面还要惨烈。救援人手带着神殿的医师匆忙赶到,做好紧急包扎后把伤员抬往城下,工程师则一边检查火炮残骸一边大声呵斥,咒骂着只记得调整方位却把其它要务忘得一干二净的新任操作人员。
除去这一幕以外,整个要塞紧张的形势都得到了缓解,人们看到食尸者巢穴的压力也不那么夸张了。若是血肉傀儡没法把它拉过来屹立在古拉尔要塞正对面,如两条接弦的海上舰船一般,它也就只是座巨大碍眼的山丘而已。
但戴安娜还没放下心,她知道,很多法术并不像火炮一样清晰可见,它们的影响更为深远,它们的形影和存在也更难洞悉,比如说疫病,比如说诅咒。
第三百零九章 情话她是不屑听的
......
疫病还是发生了,医师们在要塞内部确诊了病症,起初仅仅是几个人,然后迅速扩散为上百人。
此时尚未患病的士兵还在城墙上巡逻,他们盯着远方屹立的巨型巢穴,为它们的沉默而困惑,患了病的人却已蜷缩在地上头痛发热,纷纷咳出带着鲜红色的血痰。这些人打着寒战不停咳嗽,忍受着高烧的煎熬和胸腔的刺痛,身体逐渐抽搐,四肢也不受控制地痉挛。
最早患病的一批人在第二天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一直躺在床铺上歇息却呼吸急促,疲惫得好像是要灵魂溃烂一样,第三天就开始神志不清,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胡乱咆哮。
神殿医师似乎对过往的历史深有印象,很快就设立了隔离区域。虽然区域内各处都燃烧着祭神的香木,戴安娜经过时却还是能闻到死亡、溃烂和腐败的恶味。当年库纳人遭受食尸者这样的野兽人群落侵袭,部分城市就是一时失察整个都倒在了扩散开来的疫病下。
现如今,神智错乱的嚎叫几乎能传到城墙上,腐烂躯体的味道也在往外蔓延,要燃烧更多香木才能勉强冲散。人们出门时都要排队接受神殿祭司的祝福,把碎布泡入盛放在水盆中的草药汁浸透,用力罩在脸上。待到感到那股苦涩的味道,他们才敢往外走。
这也是当年在瘟疫时期的习俗。
疫病在扩散和遏制之间反复波折,几乎像是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战场正是所有待在城墙这边的人类。越来越多的祭司和医师往来奔波,火葬的柴堆也一直没有熄灭。如过往的历史所言,要想避免尸体也导致进一步的瘟疫,必须用最大程度的焚烧将所有的尸体都付之一炬,最好连骨头都不要剩下来。
戴安娜认为,等到疫病最大程度的爆发后,食尸者就会发起第二次攻城。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它们后来的手段会越来越酷烈,也会涉及到越来越多有史可查的战争法术。她需要的不止是担心和忧虑,她应该再次调度起自己颇显残忍的理性。
她必须利用这场疫病来书写信件——不,是由她亲自出面去大神殿请求援助。
戴安娜知道,早在诺伊恩时期,塞萨尔就和那位前往诺伊恩的神殿骑士和大司祭有过相识的缘分,甚至是帮了他们不少忙。只要借助这份印象,哪怕戴安娜自己从未和神殿人士相识过,她也可以得到对话的契机。接着,靠着自己近来汲取的宗教知识,她可以在对话中拉近关系,展开话题,最后加上古拉尔要塞如今的处境,她就可以把契机转化为实际的援助。
希耶尔的神殿对他们援助得越多,他们双方维系的契约就越紧密。于是,在大神殿也确认动向之后,她的学派就不得不参与这场涉及到世俗、孽怪、神殿和学派战争的冲突了。
帝国的两端、人类和食尸者、萨加洛斯和希耶尔、叶斯特伦学派和希赛学派,乃至贵族和王权——这正是一个围绕着他们构建出从今往后的一切基石的机会。
克利法斯竟然说他们是碍眼的顽石,他自己才是读史书读昏了头,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历史已有的轨迹循环往复。
......
虽然古拉尔要塞是座军事要塞,但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在要塞驻扎了很久。考虑到维拉尔伯爵和埃弗雷德四世一样任人唯亲的气质,再考虑到她在索多里斯的见闻,他手下的军官们道德水平如何,她自然不难想象。
就阿尔蒂尼雅所见,要塞内部有规格接近宴会厅的会议室,可供享乐之处一言难尽,要塞外围的森林中也有避暑的庄园。毋庸置疑,这一切都展现出了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在其华美装饰下腐烂臃肿的躯体。
初至要塞时,她的老师塞萨尔找房间找的很随意,她却按照要塞的历史把所有建筑和所有设施都巡视了一遍。最后,她才住进了要塞最早驻扎的老将军住过的房间,——并不适合享乐,但是住在其中,可以作为要塞的实际控制者掌握和观察整座要塞的全局。
这是阿尔蒂尼雅的习惯,她不把自己身处之处的整体结构弄清楚,在她心里勾勒出一副完好的蓝图,她就觉得不舒服。用戴安娜的话说,她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当成战场,但凡有一个角落她没记住,她就觉得那地方躲着间谍和密探。
这种习惯究竟困扰了她多久?阿尔蒂尼雅也数不清。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最初养成此类习惯,是受困于宫廷间谍的探查被迫为之,如今,这已经是她心里的一种骄傲和自满了。而且,她确实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称赞——特别是从塞萨尔口中。
作为一个理想得过了头的老师,塞萨尔在教导一途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诚挚,又有着顾及到身份大局而不往前多迈出哪怕一步的踌躇。
若是没了老师和学生这种恰到好处
的关系,事情反而没了意思。情话这东西,阿尔蒂尼雅是不屑听的。她很清楚,在所有话语里,情话都是最为虚假的,那里面蕴含着太多属于兽性的欲望而非人性的道德。要想从塞萨尔这个谎话连篇的人口中听到他最为诚挚的发言,唯有学生一途,要让他感到道德的负担和脚步的踌躇,也唯有学生一途。
等到入夜,凯斯修士和要塞中的异见者们陆续赶到。阿尔蒂尼雅和米拉修士一起站在会议室的第二层,隔着幕帘的缝隙俯瞰全场,她看到他们又少了两个,知道是有人患了病。疫病的一大特征就是一视同仁,哪怕自认高人一等的骑士和贵族也一样无法幸免。若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不遵循瘟疫时期的习俗,那他们就要遭大难了。
阿尔蒂尼雅仔细看着米拉修士:“以后,如果你还想观察和记录我的事情,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站在我身边看。你不需要个鬼魂一样躲在远处窥探。”
“我不知道这合不合适,”米拉修士说,“过去我和俗世站得太远了。”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学,修士。”
“那你能告诉我这是要干什么吗?为什么要允许克利法斯的说客召集异见者?我知道他对你有恩情,但是......”
阿尔蒂尼雅转过脸,隔着幕帘的缝隙注视会议室。“分散开来的异见者更难处理。”
“除非你想效仿前人把他们都乱刀砍死,要不然,允许凯斯修士把他们召集起来恰好意味着更大的威胁。”
“事情不可一概而论,米拉修士,这些人在要塞各有声望,倘若随意处置,其影响之深远无法想象。”当然,阿尔蒂尼雅不禁想到,——若真能召集士兵守在门口,等他们到齐后关上会议室的大门,等到门再打开,内里已经化作满地狼藉的血泊和残尸,那将是无比摄人心魄的一幕。
米拉修士只侧了下脸:“但他们正在商议如何制造谣言、如何夸大瘟疫,以及如何让人们意识到塞萨尔不在城内,或者说,让人们觉得他逃出了战场。”
阿尔蒂尼雅瞥向下方窃窃私语的人们,扫视着他们每个人的特征,品味着他们每个人的气质和修养。她不禁暗自揣摩,这里是否存在对克利法斯也很重要的线人?若把这间屋里的人一网打尽,老家伙会不会为其中某个死人流眼泪?虽然已经想好了怎么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用途,但她还是有种难以忍耐的渴望。
“这不会动摇整体局势。”她说,“要是我继续放任他们的作为,这帮人将会自行组织出一批合适的人手,发挥出只有他们才能发挥的用途。”
“你话里似乎有很危险的含义,这位殿下。”
阿尔蒂尼雅微微笑了下,“不比老师正在做的事情更危险,米拉修士。每个人都有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做的事情,我也一样。而且我想,在危难中筛选出一批不可靠的人,这对一个刚确立不久的团队也有好处。”
“你一定要对所有人都隐瞒吗?”米拉修士追问她。
“我阻止过老师,正因如此,我才不想看到你们再去阻止我。这种事情毫无意义,我自己知道一切会如何开始,又会如何结束。”
“那是扎武隆教给你的抉择,塞萨尔是在做他自己的抉择。”米拉修士指出。虽然她的话语毫无波澜,她的脸上也不见情绪,但她的眼神很锐利,一直都很锐利。
阿尔蒂尼雅品味着这个名字:“图书馆主人是叫扎武隆吗?不,无所谓,就算它不提出来,我也一样会得出这个结论。”
“曾经和我一起认扎武隆当老师的人,几乎都接受过它看起来恰到好处的见解。”米拉修士说,“他们最初会觉得扎武隆是完美的老师,不仅给了他们伟大的知识,还给了他们生命的方向,但是到最后......历史上很多法师团体造成的灾难都有他们的影子,土地腐朽就是其中一个。”
第三百一十章 食尸者的战术
......
塞萨尔背着索茵,在女孩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视野指引下前行。他穿过森林,避开巡逻者的视线,大步走到可以俯瞰军需据点的山坡上。天空灰白一片,时间仅是凌晨时分,太阳看着就像云层间一块若隐若现的雾影,一切都带着股诡异的寂静。
借着稀薄暗淡的白光,他发现地上车辙的印子多得夸张,马蹄更是把地面都踩成了破碎的稀泥。从车辙的深度判断,已经有大量火炮从此处驶过,都是要十多匹驮马才能拉动的炮车。
由此可见,克利法斯定是认为时间紧迫,必须抓住攻城战僵持的时机给与他们双方致命一击。如此一来,他们趁势占据要塞才合情合理,甚至会带上拯救者的名头,没有任何人可以谴责。
相反,若是食尸者胜了,古拉尔要塞仅会余下一片废墟,克利法斯珍惜的皇女也会生死难测,下落不明。若是食尸者败了,克利法斯却趁着要塞防备虚弱将其攻占,如此一来,他既不可能彻底击溃皇女的骄傲,让她心甘情愿跪在他帐下,还会遭遇多方谴责,甚至会在各神殿的支持下遭遇多方围攻,被迫退守到世界最西北边龟缩一隅。
无论如何,各个势力是可以假装自己没看到,寻找各种理由避开野兽人的大群。但是,倘若他们站出来挡住了野兽人大群,取得了惨烈的胜利,此时若有人想率兵攻伐他们,就是个很需要斟酌的事情了。
塞萨尔认为,克利法斯指挥他麾下的全部兵力行军穿过,从时间上来看并不可能,因此,老将军更有可能是把集结完毕的部分军队先一步派了出去。这支军队看起来以骑兵为主,并以多到夸张的马匹拉着大量火炮一路前行。趁着塞萨尔还在群山中穿行的时机,他们已经行军跨过了有食尸者踪迹存在的区域。
不得不说,老家伙的判断异常果决,毫不优柔寡断。不管是谁引着食尸者群落闯进了他的领地,在他看来都不紧迫,最紧迫的只有一点,在古拉尔的攻城战僵持的时候——最好是在食尸者把城墙攻破的那一刻让大军赶到。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踏入要塞,把攻城掠地以拯救的名义一并完成。
这批军队单论规模,自是比不上克利法斯正在召集的全部大军,但在其中,一定有他帐下最精锐的骑兵,还有希赛学派的法师和他筹备已久的重型火炮。等到这支精锐部队把古拉尔要塞攻占,余下的大军自然会有条不紊地陆续赶到,在先头部队修缮完好的据点就地做补给。
塞萨尔意识到,他预想中的引开食尸者只是引走了其中一部分,他预想中的阻碍克利法斯的军队,如今看来,也只是让他们把军队分出一部分走的更紧迫了。
但这个更紧迫......
他眺望远方正在装车的粮草,发现军队他比想象中走的更急一些,粮草类的后勤物资还没来得及跟上,目前正在加紧装车。究竟是克利法斯本人犯了错误,还是克利法斯委派的某个将军犯了错误,他不关心,但他知道,这一路的后勤车队很快就要给食尸者的血肉傀儡践踏而过,尽数归于大地了。
虽是粮草队伍,但也有士兵在防护,看得出来是后续部队,要在先头部队进攻要塞的时刻有序更上,补足他们欠缺的补给。其实这个时代对后勤并不重视,塞萨尔筹备的源源不断的补给路线也几乎不存在。大多数军队都是就地补给,换句话说,打到哪抢到哪。
克利法斯之所以筹备了这么多车队,是因为他知道要塞以北已经给食尸者肆虐了一遍,他们不可能就地抢到任何物资补给了,而古拉尔要塞,很明显,这地方是他特地吩咐要善待的。
塞萨尔看到后续军队正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列队前行,都是中流砥柱的步兵,手持利器守卫着中间的物资车队。其中有很多穿着皮甲、戴着铁盔的火枪手,也有骑兵,但很少,看得出来只做侦察用,因为绝大部分骑兵都已经跟着先头部队出征了。在克利法斯的步兵两侧才是真正的大部队,——从各地征来不久的士兵,装备残次不齐,纪律也差得惊人,全靠军官骑着马来回奔波、大声叫喊才没有边走边散伙。
队伍拉得很长,并且很快就从队伍的其中一部分响起了叫喊声,那声响迅速传开,塞萨尔知道他们看到先头的食尸者队伍了。人们的声音既有紧张又有好奇,既有兴奋又有恐惧,复杂得难以言说。
但索茵正在皱眉,塞萨尔拿起对他越来越袖珍的望远镜往那边张望,发现打头的野兽人看着实在不怎么可怕。它们身披破烂的兽皮,浑身脏污,身体佝偻,脸上驳杂混溶着各种野兽的特征,武器也都是些破烂的长矛草叉。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追猎的食尸者部队没有带混种野兽人,于是它们的萨满新抓了一批人类转化成了混种。很
明显,这些混种蹒跚前行,从林间走出,要么就是有意干扰,要么就是为了诱敌。
这个战术其实很古老,不过,若是考虑到军官们会以同样古老的战术做应对,事情就变得值得深思了。
军官们督促士兵靠拢,围拢着中流砥柱的步兵排成方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长矛手们列队向前,火枪手也开始填装弹药。一个个刺猬一样的大方阵逐渐形成,刚征来不久的士兵们也在方阵鼓舞下站定身体,准备迎接孽怪们的冲锋。
塞萨尔看到混种野兽人逐渐接近,它们嚎叫着冲下山坡,扭曲的身形在灰白的晨雾中显得颇为朦胧。很多投掷出的长矛草叉落往军阵,只造成了少许杀伤。第一批混种野兽人火枪齐鸣中踉跄倒地,第二批混种野兽人又踩着它们的尸体撞上枪林。虽然不惧生死,也未有任何动摇或溃散,但它们似乎完全不堪一击。
食尸者在哪?
不是塞萨尔的好奇心无法遏制,是他要观察这些孽怪的交战方式。若能多传一份情报给戴安娜或米拉修士,要塞也就能多出一份准备。
第三百一十一章 菲瑞尔丝大宗师的口信
混种野兽人就像暴乱的农民,虽然咆哮声凄厉可怕,士兵们组成的方阵还是稳定地吞没了它们。方阵前端很快就吸足了鲜血,堆满了尸体,污泥都浸透了暗红色。
野兽人混乱的冲势逐渐弱了下来,塞萨尔看到方阵更加紧凑,开始往前压制推进,踩过地上狼藉的尸身。一幕又一幕残暴的场面,一阵又一阵军号的奏响和火枪齐鸣,军队开始包围混种野兽人,用高声呼喊传达着自己胜利的决心。
然而塞萨尔知道自己身后跟了多少食尸者,他觉得在这一幕胜利的美景之下,蕴藏着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战场变成了一个古怪的符号,就像菲瑞尔丝的密文手稿一样,每个人都只能看到一部分,也只能理解一部分。
索茵看起来很关注整个战场,她起初小声说着听不清的话,然后忽然把手抬起来,指向远方。“那边,”她说,“那边的晨雾正在翻涌。”
塞萨尔举起望远镜,扫向远方山丘,看到迷雾涌动,起初还是轻微的扰动,后来变得越来越剧烈。他想到了线列战术取代方阵的缘由,想到远方的山地固然陡峭难行,火炮根本不可能上去,血肉傀儡却可以攀附其上。然后他明白了。
“我们要找掩护。”塞萨尔对狗子说。
“那边有片洼地可以藏身,但和我们有段距离。如果您想尽快过去,我们就不得不暴露了。”狗子说。
“别管那么多了。”他说,“这地方让我想起了我站在要塞城头远望城下的情景,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陡峭难行的高山就是食尸者的城墙,它们占据山地,可以像守城部队占据城墙一样覆盖这一整片——”
塞萨尔看到一大片浓重的血色浸染了晨雾,克利法斯的士兵们开始惊慌喊叫,但已经太迟了,就算狗子指出的洼地也不够他掩蔽身体。
靠近半山腰的地方,食尸者借着晨雾和森林的掩护集结了血肉傀儡。在混种野兽人冲向军阵时,它们的萨满一直在为血肉傀儡举行仪式,一如当初萨苏莱人的萨满给那条双头蛇举行的仪式。直到混种将要死绝,帝国士兵的方阵也拥挤到可怕的程度,仪式终于完成了。
磅礴的激流从山上升起,冲破晨雾,抛射出巨大的弧线落向地面,仿佛一枚枚血红色的太阳从云层中打下,将土地和血肉一起砸得粉碎。
第一片方阵崩溃了,破碎的骨骼包覆着致密的血肉倾落在地,竟有石磨般大小,每一个内里都挤压着数不清的尸身残骸。腐蚀性的污血裹挟着人尸在人群中四分五裂,使得惨叫的士兵们像雪崩一样陷入溃逃。不少人捂着溃烂的脸颊大声惨叫,很快就腐蚀得只能看到肉糜裹着头骨。
“这一幕你也许会在以后看到。”塞萨尔低声对索茵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把女孩抱在怀里往前疾奔,但不远方帝国的士兵已经无法注意到他的存在了。骑马的军官也在飞溅的血肉碎骨中人仰马翻,拉货的马匹和战马都给血污洒满,腐蚀得浑身溃烂。还有人正面给的血肉块砸中,在巨大的冲击中碾成一片不堪入目的残尸。
更多血红色的太阳抛射到天际,更多血红色的太阳从云层中落下,把整片土地都浸染得一片暗红。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在嘶嘶作响,好像沉进了硫酸池。四下的吼叫声已经和污浊的空气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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