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140章

作者:无常马

“种种可能性的汇合并非巧合和偶然。”吉拉洛说,“是你根系扎极很深,树枝也扩散向四面八方,覆盖了你能够覆盖的一切,才可以把路途指向希望。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找到出路是你的禀赋,那种在可能性显现时可称为坚决甚至是莽勇的行为,如今看来,就是这种禀赋的体现。理性在这里毫无用途,人们可以依靠的,其实只有毫无理由的信念。”

“但顾及的太多就会自己逡巡不前。”塞萨尔摇头说,“我连剑术都已经很久没修习过了,当时看到特里修斯陷堕深渊,我就算及时赶到了地方,我也只能看着。事到临头了再找塞弗拉过来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在这个迷宫里尝试。”吉拉洛缓缓说,“时间迷宫的特征是,所有可能性都会存在于此,也都会同时存在。我可以随时帮你们翻到第一页,只看你们敢不敢在迷宫中走遍每一个岔路,尝遍每一种可能。”

阿婕赫忽然咧嘴笑了,塞萨尔和她对视片刻,眨了眨眼,塞弗拉也不禁皱眉。显然,他们都想到了阿婕赫昨晚的混沌至极的发言,——当时他们俩都以为是她的狂言。

然而,如果这玩意也是一种可能性呢?就算能够时间迷宫能够翻页,这事对人的影响也大的难以想象,恐怕是毕生都无法忘却。塞萨尔还好,看塞弗拉的脸色,她多半已经想到自己要是牵扯进去会怎样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兄长就是我兄长

似乎是心有所感,塞弗拉侧脸看了他一眼。“你该考虑的是,塞萨尔。”她说,“如果时间的迷宫可以翻页,如果这一页的事态我接受不了,那么,我会切掉你的四肢把你装起来,然后再等待下一次翻页重来。”

“那你可得找个舒服点的箱子,”塞萨尔耸耸肩,接着补充说,“记得给我垫上柔软的皮毛,不然我会叫苦连天。另外,我猜你背不动人,所以会是阿娅来背装我的箱子。”他对后者笑了笑,“你觉得会吗,阿娅?还在狗坑的时候,你背过你那位脸颊烧伤的父亲吗?”

阿娅对着他用力挥了下拳头。

“真的吗?”塞萨尔睁大眼睛,“他当时卖我赚的银币怎么着也给你添了几顿饭吧。就看在这几顿饭的份上,你也得在我残废之后背我走一段路才行。如果没有合适的箱子,你就得直接背着我上路。”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塞弗拉,颇显困惑。后者往他这边走了一步,凑过身来,相当不快地对他眯起了眼睛。

当然,塞萨尔对塞弗拉的发言早有预料。在很多事情的判断上,他们俩都不谋而合,不过,也存在另一些事情,他们俩有着相反的行事方式和相反的抉择,体现出了一个人本该有的矛盾和一致。

想到他们的矛盾和一致,时间迷宫的分岔就错综复杂了起来。如果只有他存在,或者只有塞弗拉存在,分岔路一定不会很多,但把阿婕赫和他们俩都放在一起,事情就失去了一切可以预见的稳定性。

许多不同的时间和许多不同的抉择会在迷宫中诞生,相互交错,就像繁茂的枝叶往每一个方向延伸,矛盾就会因此体现。

塞萨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这些都是上一个纪元的历史,”他对祭司发问说,“是否意味着墓中的时间迷宫已经不复往昔?所谓的循环往复,也不会像你所说那样稳定?”

“确有可能。”吉拉洛对他说,“我想,如果矛盾会产生,那就一定会产生。比如说,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做出了无法想象之事,——我必须承认塞萨尔更有可能。”

“什么?”

吉拉洛看向塞萨尔,“倘若塞弗拉无法忍受你的行为,即使她不会杀死你,她也会想方设法制止你。很自然,会有一系列分岔发生,塞弗拉也许会制止你,言语沟通有一部分可能,但更可能是将你致残,令你无法继续行事。反过来也有可能,她不仅没有制止你,还被你反过来制服,融入你无法想象的黑暗中。也有可能你们靠言语沟通各退了一步,也有可能你们两败俱伤,退入阴影蛰伏,等待下一次循环往复重来一次,诸如此类。”

“这我是知道,”他咋舌说,“但你是在说时间迷宫稳定我们却不稳定,——如果时间迷宫也不稳定呢?”

“也许会有两条岔路汇合。”吉拉洛告诉他说,“比如说,你和塞弗拉分开行事,再次相遇的时候,你带着微笑对她招手,你来自你们达成一致的过去,她却满手染血,来自她刚切下你四肢的过去。”

“会有两个我相遇吗?”塞萨尔忽然来了兴致。

祭司否认了。“不会,”他说,“这种不稳定的麻烦在于,你可能会在一次忽然回首中发现自己身后的塞弗拉变成了另一个岔路中的塞弗拉。如果无法完全信任彼此,矛盾就总是会发生。只有回到我的篝火,分岔路和不同的可能性才能稳定下来。”

塞萨尔思索着祭司的发言,感觉还是困惑无比,若无亲身经历完全无法想象。在篝火映衬下,吉拉洛的脸庞苍老至极,神情则如同顽石构成的山峦,怀着一种巍峨不动的气质。

吉拉洛说话缓慢但笃定,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也确凿无疑。在祭司对他们俩的冲突做出预见性的发言时,他很想描述祭司的神情,但他怎么描摹都说不清。他只能说祭司的眉毛粗拙笔直,双目深邃无比,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底。

和塞弗拉一样,祭司其实也有男女难分的相貌特征,透过他面颊上的褶皱就能看出。只是,他的姿态和举止都不会让人觉得是女性,无论是他垂落至胸前的苍白胡须,还是他那身同样苍白的长袍,都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塞萨尔依照塞弗拉记忆中的库纳人礼节对他鞠了一躬,告诉他自己在深渊边缘遇见过伊斯克里格的痕迹。“依你的说法,”他说,“伊斯克里格是库纳人最后的英雄人物,哪怕他的记忆已经腐朽不堪,他还是会前往深渊边缘维系古老的时间之环法术。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缔造法兰人的神吗?”

吉拉洛摇了摇头,“所谓信念,就是不去顾虑其它任何事。虽然伊斯克里格依旧把法兰人当作祭祀品,但只要这法术是一柄利刃,可以穿透古老的灾厄,他就会时刻维系它的存在直到它刺入某人身躯,并且见得鲜血

。”

“感觉一点都不像。”塞弗拉说。单看她把食指抵在唇边陷入沉思中,塞萨尔就知道她根本无法相信伊斯克里格是这种人。

她一定对很多事情都印象深刻,——对她兄长穆萨里和她父亲伊斯克里格的爱恨关系、对伊斯克里格衰朽的灵魂和记忆、对她那位和伊斯克里格发生关系后惨死大帐的母亲、对她弑父的兄长和他弑父之后仍然和伊斯克里格纠缠不清的行为,这一系列事情,又何止是印象深刻能够形容。

塞萨尔知道,塞弗拉一直认为穆萨里没有爱过他的妻子们,哪怕一个都不曾,每一个都只是为了延续部族和完成酋长的职责。穆萨里唯一心怀爱意的只有他的伊斯克里格,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爱人。

不管是塞萨尔还是塞弗拉,他们都觉得穆萨里只是对伊斯克里格完美的容姿心怀仰慕,贪恋的乃是他的身体,而非他衰朽的灵魂。如今想来,穆萨里很可能在年少时见过伊斯克里格清醒的面目,见过吉拉洛回忆中的伊斯克里格,见过那个带着古老的邪恶孤身犯险,孤身将其封存在坟墓深处的王室末裔的英雄。

单纯以英雄史诗来说,伊斯克里格确实是最传统的英雄王子,然而后世之事就多少让人啼笑皆非了。伊斯克里格的故事没有什么和王子相遇的少女,只有爱上他之后又被他忘掉的酋长之妻,到死也没在他心中留下多少记忆。

非要说有谁在这里比较像和王子相遇的少女,那就是他们亲爱的兄长穆萨里。

无论是在年少时带着仇恨接近伊斯克里格找他求学,习得一身武艺;还是在逐渐长大后怀着复杂的情绪和伊斯克里格发生了关系,一发生就发生了许多年;甚至是在弑杀父亲为母报仇之后再次找到伊斯克里格,对他诉说爱恨,在库纳人王族末裔心中留下了许多时代以来最为深刻的记忆;最终又怀着对族群将来的担忧外出游历,拥有了超出所有萨苏莱人的眼光。仔细想来,这些事情都很有爱恨纠葛的意味。

特别想到穆萨里对于萨苏莱人族群怀有担忧,若追溯源头可能就来自伊斯克里格清醒时的诉说,这事情就更值得深思了。

“等到来年,”塞萨尔说,“我得再去一趟深渊边缘。沿着伊斯克里格巡回的路一直走,我应该可以在路上遇见他。到时候请伊斯克里格给穆萨里带几句话,兄长一定会听。有他的援手,我就有主动发起战争解决克利法斯的契机。”

“穆萨里什么时候成你兄长了?”塞弗拉瞪了过来。

塞萨尔耸耸肩,“你这话可真是奇怪,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你兄长就是我兄长,而且我在诺依恩的时候,穆萨里就一直待我如兄长。”

她眉头直皱,“我真不想用同样的话回敬你。”

“我知道你不想,”塞萨尔说,“不过戴安娜一直对你很好奇——”

“她好奇的是我和你灵魂的联系吧!”塞弗拉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下意识就想用话术糊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好奇源于法师对灵魂和真知的探究?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躺在试验台上任由她观察,甚至是对我用叶斯特伦学派的法术?”

“好吧,”塞萨尔耸耸肩,“但我要说,我完全信任她对我的灵魂施加法术,——我还像个人一样在世上行走都是因为她和菲尔丝。说到菲尔丝,你也牵扯到了菲瑞尔丝的往事,对吗?到时候我们去北方,我希望你也可以在场面对那位大宗师。我们都要面对她。”

“这是强人所难。”塞弗拉摇头说,“我对古老的往事没有任何兴趣,非要帮忙,也只是你强迫我过去。另外,你要是再给我连着耸肩,到时候我第一个动刀的就是你这两条胳膊。我倒要看看你没了肩膀之后还能耸什么东西。”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他微笑着说,“反正我一定会找到法子说服你。”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失控的塞弗拉

......

为了防备游荡在外的夜魇,他们决定把吉拉洛的篝火架设在甬道尽头的石室边缘。祭司说,法兰帝国掘出的入口乃是坟墓边缘的侧室。所谓坟墓的侧室,其实就是后世朝圣的库纳人身死在此。但是,他们并非意外身死,而是在朝圣途中,他们自行决定在时间迷宫中死去。

这些人甚至会自行扩建迷宫,把自己埋葬在刚扩建出的坟墓最外围。

据说在最早的年代,时间迷宫的规模称不上夸张。然而在后世,一代代库纳人朝圣者决定在墓中殉葬,借以表达自己对智者的崇敬,才把它变得越来越夸张,路途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难寻。

依据库纳人古老的习俗,人们殉葬时会自觉拓展时间迷宫,而非侵占原来的坟墓。随着岁月流逝,这些人为它延伸出了数不清的分岔路途,如此一来,才把它筑成后世的规模。

塞萨尔很难理解自愿殉葬和自行掘墓是何理念,不过,库纳人本来就很难理解,再难理解一些也称不上奇怪。

和先前的约定一样,探索坟墓先由他和塞弗拉开始,其他人还是守在篝火边上确保不会发生意外。并且如吉拉洛所说,探索坟墓时人数越多,就越容易陷入巨大的混乱,独自探索又嫌太少,两个人结伴则刚好合适。

塞萨尔站在石室边缘,往坟墓内的长廊眺望了一阵,不过,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是能洞悉遥远的威胁,但时间的分岔已经超过了他洞悉威胁的领域。除去永无止境的潺潺流水,坟墓内仅有一片死寂,倒是他身后寒风不时吹拂,卷过劈啪作响的篝火,带来片片火星。

塞萨尔踏入走廊,感觉足音回荡,地板是朴素的石板路,但布满复杂的分岔线条,好像在隐喻坟墓的实质乃是迷宫。目光落在石板上复杂线条的瞬息间,他感到一阵既看不到也碰不到的躁动,诡异而隐秘。不去注意时,它们仿佛存在于视野边缘,想去注意时,一切感觉又会消失不见,像是隔着一层雾。

他刚刚认为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想法是错的。只要他靠得足够进,他就可以察觉到一些诡异的踪迹,只是,他解释不了它们是什么。

这时,塞弗拉无声无息来到他身侧。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塞萨尔看向她,“你有感觉到吗?”

他刚刚还觉得坟墓诡异却模糊,这一刻,它们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前一刻塞萨尔觉得走廊中站满了看不见的人,后一刻他觉得那些人是他、是阿婕赫、是塞弗拉和阿娅,正在时间迷宫的其它分岔路中探查,但他分明刚刚走入时间迷宫,刚迈出了第一步。再后一刻,他看到塞弗拉正在他身前凝视着自己,眼神莫名令人心悸。

她似乎不是从他身后的篝火来到了他身侧,——她是从走廊深处来到了他面前。她的视线也和此前完全不同。

她的双眼幽深如黑池。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梦魇似的薄雾。

塞萨尔心有所感,伸手抚向腰际剑柄,但塞弗拉的利刃已经向他划出。这一刀和她一样悄无声息,若不凝神观察几乎看不到。它描绘出的轨迹如同一条蔓延的丝线,轻易就穿过了他的一切闪避和后退路线,穿过他的肩部,刀刃划过时鲜血都不曾溅出。然后,他才感到手臂连骨坠落。

“有异动!”忽然又从他身后传来了塞弗拉的喊声。

刺耳的口哨响彻走廊,趁着塞萨尔分神的间隙,阿娅已伸手搭在他鲜血淋漓的肩部,用力一握,就借力往前飞身跃出。她一脚踏在石板地上,只见碎石飞溅,声响如同雷鸣,然后她挥拳打向那片梦魇似的薄雾,顿时墙壁破碎凹陷,显出蛛网般的裂痕。

不得不说,阿娅这一搭手痛得过分,反而塞弗拉那一刀毫无痛感。

那个模糊不清的塞弗拉飞身往后退避,似乎不想和阿娅动手,这证明她也许不是假的塞弗拉,是真正的塞弗拉?

石室中的塞弗拉从塞萨尔身后迈入走廊,来到他身侧。他身后的塞弗拉踏上石板地的刹那间,他身前的塞弗拉忽然消失了。她不是逃跑了,而是消失了,像在两个时间子——无法再分割的最小时间单位——之中,她忽然间在这个世界上变得不存在了。

阿娅站在原地,满脸困惑,先呆呆地看了一阵空无一物的走廊,然后更加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拳头,好似不确定她刚才究竟在打什么东西。这地方还是漆黑静谧,空无一物,只有满地碎石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阿婕赫也走了过来,塞萨尔发现地上的断臂没了,不是消失了,是这家伙趁他没注意拿起来吃了。她的嘴里还在把他的骨头当饼干嚼,啃得嘎吱作响。他们俩无言对视了半晌,然后她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来到他身侧。她把那张现出人形的

脸靠近过来,轻轻舔起了他肩部断面的豁口,顿时让他感觉痛楚缓解,又麻又痒。

真是个肆意妄为的家伙。塞萨尔抱住她的腰身,捏住她的耳朵用力揉了揉,看到她尾巴缓缓摆动,似是在给刚才吃掉他的断臂还账。

于是他回到篝火边上,靠墙坐下,一边由阿婕赫舔舐自己的伤口,一边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聊以慰藉。她细柔的腰身微微摆动,尾巴也轻抚过他的手臂,缠在他手腕上感觉柔顺无比,好似在传达带着血腥味的爱和渴念。

若不是这地方人太多,塞萨尔一定会扯着她的尾巴,把她身前身后都使用个遍,再咬到她全身都是齿痕。待到她满脸红潮,意识也处于晕厥边缘的时候,他就要掰开她的嘴巴使用她的咽喉深处,在她嘴里和喉咙里都积满浊液,叫她费力地往下咽,咽到她一整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不过,话又说回来,和刚才消失的塞弗拉一比,很难说她们俩究竟哪个更危险。

“如此看来,分岔在你们踏入时间迷宫的一刻就已经存在了。”吉拉洛说,“我很想说这就是时间迷宫,但是,此事也证明了你们之间存在矛盾。如果矛盾发生,它不止会影响它所在的分岔小径,还会影响它不曾发生的分岔小径。”

“我不太明白。”塞萨尔说。

吉拉洛在走廊边缘拾起几块碎石板,拿到篝火边上拼了回去。他对着石板低声诵咒,很快,那些分岔的繁复线条就往上延伸了出来,占满了整个石室的空间。塞萨尔看出来了,这些繁复致密的花纹看似刻在平面上,仅仅存在两个维度,实际上它们存在三个维度,要用法术——所谓的被遮掩的知识,才能揭示它们被遮掩的第三个维度。

“被遮掩的文字?”塞萨尔问他。

祭司点头。“被遮掩的文字,”他重复说,在占据了整个石室的文字中行走。他边走边伸手勾画,补足缺失的部分,很快,这些弯曲的线条就拥有了意义。塞萨尔觉得自己看到了无限延伸的分岔路,像渔网一样交错相汇,每一根丝线都是一条分岔路。他想象出了一个由迷宫组成的迷宫,一个最初规模不大,却在后世由殉葬的朝圣者们无限拓展的迷宫。

“刚才那是我自己?”塞弗拉带着困惑无比的阿娅走了过来。这家伙还在一惊一乍地往后看,甚至显得呆头呆脑。

“是你自己,公主。”吉拉洛伸手示意占满石室的文字,示意迷宫中无限延伸的分岔路,“迷宫本身就是为了表达将来和过去建造的。这些岔路,里面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有你们觉得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既存在将来的可能,也存在已经经历的过去。正因如此,在你们踏入时间迷宫的一刻,未曾发生的事情就出现了,甚至开始反过来影响你们,就像......”

“索莱尔。”塞萨尔低声说,“时间在这里结绕成环。”

“别在这种麻烦事上想太多。”塞弗拉却不以为然,“问题的核心在于......”

“问题的核心在于,我们还是缺乏信任。”塞萨尔抬头看她,“我们之间要有一个共同的认知,不管经历任何分岔路、不管身处任何可能性,这种认知都不会动摇。不管产生多少怀疑,发生了多少矛盾,只要展示这个共同的认知,我们都要放下一切怀疑和矛盾携手往篝火走回去。”

“这话也太空泛了。”她抱怨说。

“我不觉得。”塞萨尔说,“刚才你给了我一刀,现在我觉得,迷宫的复杂就在于一切坏的分岔路都会反过来影响我们。众多时间的长线相互交汇,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包含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每一条线都是一条岔路,而线和线之间互相交错,就会互相影响。刚才那个塞弗拉,一定来自某个很可怕的分岔路,——她会破坏和她交错而过的所有分岔路,把每一条和她交汇的分岔路都切断在她出现的地方。她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迷宫的第一页。”

“我觉得我会失控一定和你分不开关系,塞萨尔。”塞弗拉打量着他,“你可以先想象一下你会对我和我身边的人做什么吗?”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你也想当伊丝黎了?

塞萨尔只能对她微笑。

......

虽然存在诸多矛盾,但塞萨尔认为,时间的分岔已经开始运转,不同的可能性业已开始展现,既然如此,他们就没有止步不前的道理。吉拉洛给出的目标稍显空泛,因此,他给自己划出了一些阶段性的目标,首先,他要找到一处能让吉拉洛召来无貌者和缝合首级的墓室,然后,就是找到另一处墓室,让吉拉洛利用缝合的首级唤出米拉瓦和亚尔兰蒂的残忆。

有了法兰帝国皇帝和皇后的残忆,塞萨尔既可以了解米拉瓦过往的经历,了解戴安娜背负的诅咒,也可以对比他们在坟墓中的经历,避开墓中存在的威胁。借着他们的残忆,他毫无疑问可以勾勒出更加清晰明确的蓝图。他们可以延续法兰帝国的脚步,可以揭开智者之墓最后的迷雾。

他和塞弗拉这一探索,就足足探索了十余天。他们俩并未深入坟墓,只是依照吉拉洛的嘱咐探索边缘地带,寻找符合他要求的墓室结构。但是,就算如此,就算是在坟墓边缘,就算没有时间的因素,坟墓的空间结构也因为后世的扩建变得极其复杂。

倘若不算忽然出现在视野边缘的他们自己的阴影,这地方其实一片死寂,石墙沉默无言,空气全无波澜,脚步踩过石板地的回音也空洞无比。这里甚至都不存在故事传说中古老坟墓总会有的陷阱和守卫。

如吉拉洛所说,这地方是智者之墓,是指引世人的庙宇,后世的库纳人也都是追随智者的道路才前往朝圣,理应不存在任何威胁。哪怕后世之人身死其中,也都是自愿殉葬,绝无意外可言。

如果祭司所说不假,那么,坟墓本身也许不存在任何威胁,至少他们探索了十多天都不曾发觉。如此想来,使得法兰帝国的掘墓者死伤大半的,也许不是坟墓本身的威胁,而是时间分岔小径中的他们自身?

塞萨尔提出了这一想法。他和塞弗拉对视许久,最终决定先探明这片边缘地带,然后就返回篝火处。他们需要把吉拉洛的篝火往更深处迁移,把它当作中心划出一个半圆,探清整个半圆后继续迁移,如此一来,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迷失。

他们并非不能继续深入,只是经过后世的扩建,坟墓的空间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世俗中的群山。他觉得他们必须在吉拉洛的篝火休整,以较短的路途出发,走一步就看一步,要不然,这路就太容易迷失了。

墓中很多地方虽无威胁,却都模糊了现实的界限。期间塞萨尔不止经过了一个诡异的墓道,看起来占地不多,却让他们俩足足探索了一整天才抵达出口。

过了不久,他们又困在了一处地下室。当时他们俩往下看,觉得此处不过是梯级下一间狭窄的地下墓室,墙壁和地板都遍布着错综复杂的图形。待到他们顺着比想象中更长的梯级下去,才发现那些错综复杂的图形都是分形结构。分形结构在他们往下攀爬时以可怕的速度放大,蓦然间,狭窄的地下室化作一个规模惊人的大厅,恐怕把一整座山脉挖空也不过如此,甚至就像是站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仰望分形结构的星空。

他们四面八方都是无穷无尽的几何分形,规模如同星辰密布的夜空,又像是黑色和灰色的石质万花筒,——一个半球形的黑灰色万花筒如夜空一样高悬在他们头顶,无论规模大小,还是繁复程度,它都如同天空本身。塞萨尔抬起头,看到他们下来的梯级正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星辰。

塞萨尔努力回忆了一阵前生的知识,意识到这间墓室的结构遵循的几何结构是异常的,因此,它的透视关系也是异常的。仅仅几步远的距离,物体的透视却会以走过了千百米远的程度迅速放大。

当时他们在墓室上方的入口往下看,感觉下方不过是一些繁复细小的花纹。待到他们沿着梯级往下不过十多步,他们却站在了一块平整无比的黑色巨石板上。巨石板的大小如同一个城市广场,但在墓室入口往下看,这块巨石板还不如米粒大。

这墓室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巨大,至少不需要挖空一条山脉,但也没有在上方看起来那么小,仅仅目测就有数百个梯级通往不同的方向,每个梯级都屹立在远看如米粒般大小的巨型石板中。

塞弗拉让塞萨尔在这里先等一会儿,接着迈步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她整个人都一下子缩小了,每一步都迅速变得比先前小了许多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要用感知去寻找几乎看不到的针尖般大小的塞弗拉了。

四周一片寂静,像是怀着莫名的敌意,空间结构本身的异常也让人觉得浑身不适,不需要任何陷阱和守卫,仅靠来回迈步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试探着往外迈了一俩步,发现他们来路的梯级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小如油灯的遥远之物,顿时退了

回去。

塞萨尔觉得,一个人绝对没办法探索这处坟墓。这种异常的空间结构甚至不需要错综复杂的迷宫道路,只靠空间透视的变化,就会让人迈出几步之后全然不知自己究竟位于何方。当然,寻常的两个人也不行,必须有着超越现实的灵魂层面的关系才能彼此定位,找到另一个人的位置。

很难想象,当年法兰帝国的掘墓者走入这间墓室会有多惊恐,——他们究竟会惊呼着怎样的话语,又会诅咒着怎样的邪恶。

当时的场面一定夸张得惊人。

塞萨尔蹲下来,只是视野高低的变化,他就看到广场般大小的黑色巨石板缩小了,这意味着他对石板大小的估计也是错误的。塞弗拉和他个头不一样,视野高度不一样,看到的巨石板大小也一定会相差一些。不过,他已经没兴致纠正这种错误了。

他观察石板上的繁复线条,意识到这些弧线也是库纳人的法术文字,或者说,被遮掩了一个维度的被遮掩的文字,仅靠俗世的感官根本不可能洞悉。他想到,地板上的每一条弧线也许都是一个法术铭文,落在吉拉洛手中就可以行使一些不可思议的法术。思索之间,身后的提灯把他的影子投在铭文上,往远处逐渐缩小,最远处小的几乎看不到。

这时候,塞弗拉忽然出现在他的影子末端。塞萨尔眼看她从一枚针尖逐渐放大,变得好像一个手掌大小的玩偶,然后又变得像他腹部那么高,但在这个高度,她已经踩到了他影子的膝盖上。

若想再正常一些,他们俩就得近得能吻到彼此了。

这个地方......

“你感觉怎样?”塞萨尔问她。

“我最近的噩梦有新素材了。”塞弗拉抱怨说,“这地方不合适我们这些活在现实空间结构里的人待。”

“那叫欧几里得几何空间。”他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