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虽然他被迫以男性的意识承担了当年塞弗拉的女性身份,但只要手指还在,在这种事情上,他比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也差不了太多。他怀里这家伙想法很多,身子骨却还是一样柔弱无力,连着两三次泄身就已经经受不住,看着已经快要意识晕厥过去了。
这时候,她身上的蓝色符文线微微闪烁,她才勉强睁开了点眼睛,身子也不那么瘫软无力了。
塞萨尔发现菲瑞尔丝不仅是黑眼圈日渐加重,膝盖和胳膊肘还有不少擦伤,似乎连正常的走路都不怎么稳当了。她比他身边的菲尔丝更加虚弱,发育状况自然更不必说。
粗略观察之下,她似乎是靠着满身的蓝色符文线才勉强没有病倒。后世的菲尔丝是靠着戴安娜的照顾才看着活力充沛,行动也算稳当,现在这个菲瑞尔丝却不然,活脱脱就是一个病号。
如此看来,菲瑞尔丝身上这些蓝色符文线更像是个手术架,给她随身带着随时随地打吊瓶和挂点滴,维持她的身体状况。微光闪烁不一定是在威慑旁人,更有可能是在给她输液。她如果不是法师,恐怕早就死在不知道哪里的阴暗角落了。
塞萨尔想了想,咬破了食指,放在她唇间。她起初还有些抗拒,后来发现这鲜血非同寻常,下意识就像接受喂食的小动物一样吮吸起来。
“她抚养你长大的时候也是这么遭吗?”塞萨尔问阿婕赫。
阿婕赫摊开手。“那时候她的法术造诣已经可以让她无视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她说,“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所以,只要她的法术造诣追得上她身体崩溃的速度,她就不需要关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崩溃了。”塞萨尔说着低下头,捏了捏菲瑞尔丝苍白而精致的脸,“你作为法师来说可真是了不起啊,菲妮?”
她舔了舔他的食指,拿他的手背擦拭自己唇瓣上的血。“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她问道。
“我也说不准,”他说,“当年我们一起从诺伊恩出城,一起前往北方的奥利丹,路上你对世俗之事毫不关心,只是拿着本手稿记录你看到的怪异之事。那时候,我觉得你只是对外在世界的看法和其他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你对自己也......”
菲瑞尔丝并不在意,“如果我病倒了,死了,就说明我作为法师并不够格。”她说,“难道我会追不上身体崩溃的速度吗?如果我追不上,我就找个坟地把自己埋了。把精力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才是挥霍我宝贵的时间。”
“你......”
“所以别再浪费时间了!”她支起自己娇小羸弱的身子,“书已经让你抄完了,现在带我去找姐姐,我来把她弄醒。只要她和米拉瓦打起来,互相揭发他们俩的伤口,你就可以看到更多往事了。还有,你一定要把每个残忆里的我都见一次,把你的经历带给后世的菲瑞尔丝,让她......啧,反正我一定不是自愿被丢下的,应该是我抛弃我的灵魂,而不是我的灵魂抛弃我!”
“希望如此。”塞萨尔抚摸着她的头,得到了她一个阴郁的瞪视。
“还有,不要把我当小孩。”她说。
“你看着都没怎么长大。”他说,“和当年一样小,也一样......”
“野蛮人的偏见,”菲瑞尔丝摇着她的满头碎发,“等我的法术造诣足够高明了,这些琐碎小事都不是问题。”
......
走廊两侧的书架差不多都被拆了,藏书也都给他们清空了,有些是给阿娅用拳头砸碎了书架的挡板,有些是给阿婕赫提着扎武隆的剑给切开了,堪称是狼藉一片。
出去的路上,阿娅一直瞪着他不放,他本想伸手过去表达安慰,但每次他伸出手,这家伙都会像受惊的野兽一样两三步跳开。不仅如此,她还会把两手用力交叉在胸前表示防备,好像他的手上附着了可怕的诅咒一样。
看来由于他用了些手上的技巧,这家伙对他的印象变得更极端了。他必须指出菲瑞尔丝的意识晕厥是因为她身子骨太虚弱,不完全是他的问题,但这家伙看着也不太想听。
阿婕赫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添油加醋,对阿娅夸大他过去的经历,塞萨尔听得眉头直皱,却又不好指出阿婕赫的描述和事实究竟差在哪儿。因为,她确实只是夸大了一部分描述,倘若他非要指出来具体细节的区别,反而会显得他在肯定和同意。
走到半途中,塞萨尔忽然觉得右腿不听使唤
了,然后意识到是塞弗拉拉着这条腿停下了脚步。这是他们俩一起使用的身体,只是她不怎么想动,只把他推出去应付麻烦事而已。如今她忽然停下脚步,似乎在说有麻烦事要发生了。
塞萨尔握住菲瑞尔丝的手,拉着她缓步往后退,忽然间,整条走廊就像是羊皮纸上的画作一样,带着两旁狼藉的书架往他们这边卷了起来。前方的出口大门蜷曲着升到高处,逐渐缩成一团废纸卷,折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道路也不断往上攀升,拉伸着变形。两旁的书架先是弯曲皱起,然后像泼了水的油画一样变得模糊不清了.....
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吗?不像,更像是残忆本身的变化。是那些带来了思想瘟疫的野兽人引发了更可怖的异变?还是当年导致法兰帝国骑士枉死在墓中的恐怖受到了惊扰?
哪一种都有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追溯往事的路途都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是这段残忆发生了变化吗?”菲瑞尔丝开口说,“但我看到的一切都很正常......看来只有你们能感觉到了。先往后退,我用传送咒带你们去宫殿中心,到时候记得都靠近我。以后的残忆,记得也先找到我。不管我的精神状况怎么样,我一定都会在你这边的。”
塞萨尔往阿婕赫伸出手,这家伙向来都很随意,手搭在他手上偏了下头,就在他指尖隐去了。阿娅瞪了他好半晌,实在没法子才抓住他的手腕。
他缓步后退,目视走廊往他这边蜷缩坍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把残忆中的一切都揉成一团废纸,把残忆中的来客也都卷入这团废纸中,撕得支离破碎一样。不管对方是什么,它们都在暗处,他们却在明处,只能被迫应对。
如果在米拉瓦的残忆中他们都会如此被动,那就只有一个法子能改变处境了。
和亚尔兰蒂达成一致,让她在她的残忆中把他们藏在暗处。
他明明是为叶斯特伦学派古老的诅咒而来,却要和疑似被诅咒侵扰的残忆达成一致?这也没什么,反正虚与委蛇的事情他也干过不止一次了。再这么被动下去,他们迟早要被逼到绝路上,到时候别说追溯往昔的历史,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话又说回来,若真是野兽人,它们又是为何而来?要知道,野兽人在智者之墓的处境可不比塞弗拉,塞弗拉可以带着他们一行人安稳地抵达坟墓深处,阿婕赫所经之处却到处都是通往未知黑暗的虚假路途。对于野兽人,恐怕没有比智者之墓更危险的地方了。
冒着如此威胁也要探索智者之墓,是有什么值得它们来此的理由吗?
古老的知识?还是古老的珍惜之物?
整个图书馆都在朝他们蜷曲过来,最靠外的走廊已经是倒悬在他们头顶了,破碎的书架像悬在半空中一样静止不动,看着诡异无比。他觉得自己就像困在一张画里的画中小人。他现出野兽之状,一手抓起菲瑞尔丝抱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抓起阿娅放在他肩上,朝图书馆深处扑了过去。他先撞碎了一连串书柜,然后拍碎了一面隔断的老墙,扑向更深处。
残忆蜷曲的速度越来越快,死死追逐着他的脚步不放。塞萨尔不由得怀疑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神选者米拉瓦的残忆发生如此扭曲。
连吉拉洛都没了踪影,探索坟墓的野兽人当真能做到这种事?还是说,这事不完全是野兽人的手段,是由于阿尔蒂尼雅曾讲给他听的思想瘟疫?
两种古老的恐怖忽然相会,已经超过了他理解的范畴。不过,这种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无论是索茵的时间之环,还是深渊侵蚀的真龙之梦,只要沿着他能把握的方向前进,他总是能找到那一线希望。
菲瑞尔丝的低语逐渐占据了他的听觉,那些被遮掩的词句和世界的结构相交汇,使得已经足够扭曲的残忆变得越发扭曲。她的瞳孔变得幽深无比,似乎在汲取周遭的光线,使得本就微弱的光芒完全熄灭了。四周已经彻底无法视物,也看不见身后蜷曲的世界,塞萨尔也不管前方是什么,只管奋力撞碎路上的阻碍。
忽然间他扑了个空,再一眨眼,前方已经是一轮巨大的血月。“菲妮?你怎么在这里?这头野兽是怎么回事?”是亚尔兰蒂的声音。塞萨尔抬起狼首,看到她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的女性了。几乎没变化的菲瑞尔丝和她相比,简直不是她的妹妹,是她年少的女儿。
然后野兽人的嘶吼从近处传来。见得菲瑞尔丝伸手挡住塞萨尔,亚尔兰蒂诅咒了一声,只好转身迎向自己背后的野兽人。剧烈的光与影中血肉飞溅,塞萨尔看到米拉瓦正在远处对付那些被思想瘟疫侵蚀的宫廷同族,却有意不想让亚尔兰蒂注意到。
这位法兰帝国皇帝为了追溯自己的往事可真是煞费苦心。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你猜我想要什么?
周遭宫殿已经满目疮痍,大战却仍然不见尽头。见到塞萨尔现出人类的形体,正是当年那位塞弗拉的身姿,亚尔兰蒂更加戒备,但她看起来仍然在乎菲瑞尔丝的意见。菲瑞尔丝再三央求之下,她还是找了一处废墟停下来休息,避开了米拉瓦的视线。
从这地方往交战的中心眺望,可见米拉瓦所在之处是一座宏伟的广场,足够容纳多个军团方阵,他们一行人就待在广场边缘的宫殿废墟中。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广场中央延伸开去,终点并非宫殿,而是一座巍峨高耸的神坛,祭祀着包括萨加洛斯、希耶尔、赫尔加斯特在内的多个诸神。
看得出来,神坛中每一尊神像都对应着纪元交替时期的一位神选者。倘若真如菲尔丝所说,诸神的形象都蕴含着非人的恐怖,那么,诸神作为人类的形象,也许都是神选者和诸神殿共同虚构而出。这一虚构,就从法兰帝国时期一直传到了后世。
黑甲骑士沿着大道列队前行,看起来已经组成了井然有序的军阵,野兽人则像海潮一样前赴后继地扑向祭礼广场,相较之下要散乱得多。塞萨尔注意到,不断有新的野兽人在各个方向凭空出现,如同噩梦中的幻影,一现出实体就往米拉瓦的方向狂奔。从这里看去,整个广场都要被兽群和骑士淹没了。
持续性的大规模传送咒?至少不是传送一整个军阵,只是分散的投放,不过,卡萨尔帝国能把它们送进来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尽管一部分野兽人想要重新集合,但它们在狂乱的兽潮中就像散落的微尘一样,根本无人理会。
菲瑞尔丝和亚尔兰蒂交谈的时候,狗子正在坍塌的宫殿中穿梭,寻找着刚获得血肉之躯的野兽人。她穿过一块黑色巨岩,然后又踩着比残忆中广场砖石还低的现实的墓室往下走,隐入广场地下,像个幽灵似的消失不见。不久后,她又在他身后探出了脑袋,口中咬着一条猫科动物粗长的尾巴,像在收集宝贝一样放在塞萨尔脚下。
和来历不明的尸体部件或者缝在一起的人头相比,这东西至少没那么血淋淋。
远方有个野兽人遭受侵蚀,指向米拉瓦的视线忽然转向他们这边。塞萨尔抚摸着狗子纤细的下颌,拿染血的手指触碰她的嘴唇,放在她伸出的舌头上由她舔舐,权当鼓励,然后就看着她像猎犬一样扑了过去。
实话说,塞萨尔一直都没观察狗子的动向,她究竟撕裂和屠杀了多少从残忆中解放的野兽人,他也没有注意过,但从她屠杀的效率来看,没有几十只也有上百只了。仔细想来,这事其实有些恐怖,残忆中的存在会随着残忆的改变一起消失,但是获得解放的残忆不会。不仅不会,它们死去之后的尸体也会堆放在墓室中,并不会原地消失。
无貌者是可以吃掉一只两只,但一定无法吃掉成百上千,等到他们从残忆中走出,整个墓室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堆满尸体的血肉深坑吗?
之后,狗子又捧着一团蓝色的心脏跑了回来,还没等她全方位展示自己刚得到的珍惜收藏品,阿婕赫就忽然出现,跟她谈起了收买这东西的价钱。这家伙对生灵满怀恶意,对无貌者的态度却完全不同,要说是友善也称不上,更像是觉得挑衅这种存在毫无意义。
换成塞萨尔拿着这团心脏,阿婕赫一定已经趁他不备一口给吃了,说不定会连着他的右手也一起啃了。
对待人类像是肆意妄为的野兽,对待非人却像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仔细想来,这家伙对阿娅的态度也称得上友善,个中态度倒是很值得揣摩。
过了大约几个呼吸的时间,塞萨尔发现他身侧不远的亚尔兰蒂变了。这家伙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围着他们飞旋的尘埃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陷入诡异的静止。她脸上不再有先前的戒备,反而带上了微笑。她笑起来异常动人,——如果她不是在对他微笑的话。
“我能在我心中感到一丝奇妙的爱意,亲爱的。”亚尔兰蒂对他说,“不过很可惜,不是这个时代。身为残忆,你身上这段甜蜜的爱意还是让我的后人去体会吧。”
“你的话让我有些担心。”塞萨尔皱眉说,“你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是亚尔兰蒂。”她眨眨眼,显得毫不在意,不仅如此,她还对他莞尔一笑,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彩,“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在体会自己的命中注定的爱情而已。人们都有各自的天性,你说是吗?”
“你和米拉瓦的结局看起来不怎么甜蜜。”塞萨尔说。
亚尔兰蒂摇摇头,把手搭在自己胸前,“他天性如此,”她说,“尽管我已经给了他能让他受用一生的甜蜜爱情,但他还是想要更多,贪得无厌。”
“你说的就像你很了解米拉瓦一样。”
“我当然了解。”她
说,“你知道吗?米拉瓦其实有恋母情结,但这种情结重要的不是年纪,是共处时的感受。虽然我比他小了十多岁,但最终,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我猜米拉瓦不想听你这样戳他的短处,特别是不想听人说,他在一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女孩身上产生了恋母情结。”
亚尔兰蒂一偏脑袋。“嗯,没错,”她说,“人们都有不愿意承认的弱点,有不愿意面对的情结。而我认为,天性放在那儿,就没有回避的道理。最后落得这种凄惨的结局是因为我太溺爱他了吗?也许是吧。但我只是在用我的法子去爱他而已。”
“你有注意到你身旁的妹妹对你有很多意见吗?”
亚尔兰蒂转过身,把一言不发的菲瑞尔丝抱住,轻轻拍了拍她僵硬的肩头。“我对此深感歉意,亲爱的。”她说,“我们小时候一起度过了那么久的时光,就像是姐妹俩相爱了一样。我对你说我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一直等到我们都成为伟大的法师。但很不幸......”
“你爱过菲瑞尔丝吗?”塞萨尔询问她。
“当然,”她说,“我为什么不会爱我可爱的妹妹呢,我是那么溺爱她,我带她去她想去的每一个地方,还带她在多头蛇的肚子里捡到了你,把你当成了她儿时最好的礼物。多美好啊,就像诗歌一样,但你猜怎么样?”
“我猜这事戛然而止了,就在你看到米拉瓦的那一天。”塞萨尔说。
“知道谜底的对话真是乏味。”亚尔兰蒂叹气说,“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就死了,菲妮,但我就是这样。我用我的一切去专注地爱着唯一的一个人。在我爱上米拉瓦之后,我就没有办法去爱你了。也许我该提前对你道歉的。”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也对米拉瓦说了这番话。”塞萨尔说。
她再次对他莞尔一笑,“如果你想听,亲爱的。”她说,“我可以等米拉瓦过来之后告诉他说,在这个时代,我毫无疑问会爱上你,而不是他。当然,也不会是那天我们在落日下看到的那个年轻人,——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你应该不会像他一样被米拉瓦杀害吧?你看起来是个了不起的人。”
塞萨尔觉得他在自己最擅长的情爱之事上遇见了巨大的难题。他长吸了口气,“你这话多少有些可怕了,皇后大人。”
“不,”她否认说,“这并不可怕,当然,米拉瓦也不。我们毕竟深爱过,我对他的愤怒深感歉意,对他的失落也深感同情。人们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都可以理解。很不幸的是,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能力去安抚一个认为自己会失去一切的神选者了,可我也没有办法。”
塞萨尔盯着亚尔兰蒂,握住菲瑞尔丝的手,缓缓把她从她姐姐怀里拉过来。她笑了笑,然后就放开了手,由她纤细的身子靠到他怀中。“你对自己的性格,或者说是天性。”他缓缓开口,“可曾有过丝毫怀疑?”
“你来这里是为了追溯我们学派的诅咒,亲爱的?”
“我身边有你的后人。”
“我的后人?噢,我明白了。”她又笑了,“当然,如果你想追寻谜题的答案,那你就去追寻吧,但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事,所以很遗憾,我并不能给你任何建议。”
“你们学派的诅咒可还在你身边?”
亚尔兰蒂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个残忆而已。”
“你对诅咒的真相难道就没有一丝好奇?”
“你是个喜欢寻根问底的人呢。”她并没有明确回答,“你想解决所谓的诅咒,让我的后人真正和你相爱,永远都陪伴在你身边?真是贪心啊,亲爱的,明明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
“如果你只是个残忆,学派的诅咒没有追逐你的记忆深入智者之墓,你就没有阻止我的理由。”塞萨尔斟酌着语句,“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把米拉瓦也不想面对的往事展示给我看?”
“你猜我想要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爱情之别
“我猜,你想找回那些盘踞在你灵魂中的诅咒。”塞萨尔说,“当然在你看来,它其实不是诅咒,是祝福才对。”
亚尔兰蒂顿了顿,脸上现出些许惊讶。她先若无其事地端详了一阵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的菲瑞尔丝,然后才朝他投来视线。
“真奇妙。”她说,“我还以为,你投身到血肉之欲里就会带着他们的习性,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智慧和洞见。你祭拜的当真是阿纳力克吗?确定不是其它诸神?”
“我个人如何就不劳您关心了,”塞萨尔说,“我只是觉得,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抵触命中注定之事。还有些人会享受它,甚至会在失去之后怀念它。我不太了解那是怎样的感受,但看你的反应......”
“那种感受吗?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亚尔兰蒂叹了口气,“我只记得它非常令人魂牵梦绕,直到我死去的一刻它都还在陪伴我,让我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现在,我失去了,我忘记了,因为我是残忆,它不会陪伴残忆,它只会陪伴亚尔兰蒂本身。”
菲瑞尔丝瞪大眼睛盯着亚尔兰蒂,好像她的姐姐是疯子,塞萨尔也眉头稍皱。在他见过的人里,亚尔兰蒂是头一个不仅完全接受了血脉的诅咒,还在失去之后对它怀念不已的人。想从他固有的看法里改变思考的方向实在很难,不过,他也不是做不到。
“按你的说法,这种诅咒.....”他斟酌用语,“好吧,是祝福。这种祝福陪伴你度过了一生,直到你死去的一刻,它也在给你带来不可思议的感受,就像喝醉了一样。它让你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现在,你是一个苏醒的残忆,你发现自己身上没了当年的感受。你想要找回它,回到那种感受中去?”
“的确如此。”她同意说,“但是,它不止是一种迷失的感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亲爱的?它还在我的灵魂中的时候,我拥有一切,并非外在的美,而是爱、好奇、希望甚至是智慧。你能想象到和不能想象到的一切,人类生命中的每一种美好的感受,它们在我心中都处于最充沛的那一刻。”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塞萨尔说。
“是很不可思议,”她点头说,“童年时代的好奇,十八岁那天夜晚和白昼的爱情,二十多岁时的怀有的希望,孩子生下来最初那几年产生的母性,以及年老之后受用一生的智慧和豁达,把这一切还有更多的时刻都装在同一个瓶子里,这些,就是我曾经拥有的东西。不管经历了多少年,它们都停留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好像我灵魂中最璀璨的光亮都装在那瓶子里,不曾衰减丝毫。”
“而现在......”
亚尔兰蒂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当年之事,但她又放弃了,摇摇头。
“我忘记了,”她说,“我之所以拥有这一切的理由,我完全忘记了,现在我感觉它们正在消逝,我的爱、好奇、希望、智慧,还有其它许多东西。虽然消逝得很慢,但它们确实在消逝。究竟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因为它离我而去了,它在离我而去之后带走了那个瓶子,还带走了很多东西,我......”
塞萨尔思索着她话里的深意。他意识到,存在于叶斯特伦学派血脉诅咒里的东西就连这个世界都带不走,它只存在于他们的血脉传承之中,残忆并无法拥有。
“照你这么说,”他思索着说,“你一直都怀有十八岁那天夜晚和白昼的爱情。就因为这个,你在给米拉瓦生下一个孩子之后,你忽然间爱上了你在路边偶然遇见的一个年轻男孩?甚至可以说,那时候你对他是一见钟情,那种爱情,也是一名少女毫无理由的爱情。”
“当然,”亚尔兰蒂笑了,“我不过看了他一眼,就把那一刻的记忆永远留在了我心中,就像我当年看到米拉瓦一样。很有意思,不是吗?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所以在那个时刻,你仍然和米拉瓦最初遇见的亚尔兰蒂一模一样。当然,我说的不是外在的部分,是内在的爱、是好奇、是希望、是智慧,米拉瓦却已经老了。他看着还和当年一样年轻,但他血肉之躯里面的那些东西......它们都变得衰朽不堪了?”
“我对他的遭遇很遗憾。”
“当初是那个傲慢的米拉瓦逐渐爱上了无微不至关怀和追求他的你,但在许多年之后,你还是当年的你,他却已经满心恐惧和衰朽,发现了你的可怕之处。”
“可怕吗?”亚尔兰蒂反问说,“也许有那么一点吧。但这事也和法兰帝国的衰落有关系。米拉瓦意识到法兰帝国终究会灭亡,意识到他也会在战争中节节败退。在那之前,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永远爱他和关怀他。在那之后,我还没开始爱上别人,他就开始满心怀疑和恐惧
了。越是对比我和其他人的区别,他就越怀疑和恐惧。”
“所以米拉瓦才会在第一时间找到那个无名的男孩,然后杀了他?”
“确实是个无名的男孩。”她说,“我对他很抱歉。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没来得及和他说哪怕一句话,他就被米拉瓦的骑士带离人世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在那段残忆中带走米拉瓦,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对他表达我未能表达的歉意。”
“我还以为你想对他表达爱意。”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未发生就已经结束的事情。”
“我很难保证什么,皇后大人。”塞萨尔摇头说,“但是,如果我能追溯到谜底,我会想方设法把你们血脉的......嗯,祝福,把它找出来,锁到你一个人身上。如果你还能存在的话,你就去全世界寻找你不同的爱情去吧。”
“今后之事可很难说,”亚尔兰蒂微笑着说,“不过,体会一下当年的往事也不是件坏事。我会在我的残忆里帮你蒙蔽米拉瓦。当年他虽然骄傲自大,却也是个有趣的家伙。”
“还有那些在污染残忆的野兽人。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帮忙把我们藏起来。我想在残忆的暗处找到它们。”他补充说。
“当然,我会尽我所能。”亚尔兰蒂说,“如果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们就结束这段米拉瓦的往事开始我的往事吧。我想从我刚遇见米拉瓦的那天开始回忆,你介意吗?我会把你们藏在我仆人的残忆里,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是我的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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