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我可以走在你前面。”塞萨尔对他说。
“不,我想从圣父过去的记忆里找到一些信念,如果她认为你值得信任,那我可以再相信她一次。”米拉瓦说。塞萨尔不仅在听他说话的内容,也在关心他的语调变化。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语气里有种难以捉摸的情绪,——愉快?因为什么而愉快?报复索莱尔把他丢给亚尔兰蒂?
其实塞萨尔也不想揣摩得这么透彻,但是,他这几句话几乎像是画眉在细语,耐听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这点,如果他肯放开喉咙,他那些带颤音的音节一定能像月光一样弥漫开,浸透人的耳膜。
“我觉得你该更信任你的骑士和臣子。”塞萨尔说。
“骑士们追随我是因为胜利的邀约,至于臣子,我的想法已经和老米拉瓦不一样了,我觉得那些含着金钥匙的人不值得信任。虽然他们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带着笑脸对我低头奉承,但现在我意识到,没有任何臣子打心眼里对君主忠心耿耿,也许在君主战无不胜的时候他们会忠心耿耿,但胜势一旦变了,这些忠心耿耿也会一起跟着腐烂。”
“我不一定会站在你以后会站的立场上。”塞萨尔说。
“这样更好,这样观察你的作为,反而对我更有启发。难道说以后我们站在战场两端,我就会深陷狂怒,想要杀害你?不,我会更清晰地观察你。我会从你身上得到那些我不具备的东西。然后,我会越过我自己的局限,也顺理成章地越过你。”
“你话里想象的事物太多,实际的东西太少。”塞萨尔不得不指出。
这下米拉瓦真转过了身,在第三视野下,看着就像有玫瑰色的光线印在他的脸颊上,晕帖在他没有隆起很高的几乎还是个少女的胸前。
不得不说,他那黑色秀发的梢部沾染血迹,四散洒落在胸前和两肩,在这玫瑰红的色彩下看着比想象中更加鲜艳。嘴唇半张着,似乎是想像他斥责索莱尔以前给他找的老师一样斥责他,却又因为形势的不同开不了口。
那散发着血腥芳香的味道是从他全身肌肤透出,已经渗出了亚尔兰蒂这套修身的长袍,他那纤细的身子仿佛是透明的,肌肤犹如一层薄冰,从里面被血液散发出的玫瑰红的光芒照亮,骨骼就像玉一样精美。
“你这目光是在看什么?”米拉瓦终于开了口,“阿纳力克的道途带给你的启示吗?它让你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食物?难道你想把神选者剥开了吃掉?”
“和阿纳力克的道途带来的渴望对抗,这是陪伴我一生的事情。”塞萨尔说,“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希耶尔的教徒。尽管她只是一个年轻的修士,尽心尽力照顾城中的病患,我还是对她恶语相向,本能地用言语的利刃损害她的信仰,剥夺她的坚持。我有时候都说不清这股子渴念是从哪来的。”
接下来,他们一言不发地涉水而过,塞萨尔逐渐恢复了,米拉瓦却因为残忆中受伤的亚尔兰蒂越来越虚弱,最后他不得不架着这家伙往前走。途中塞萨尔看向米拉瓦,发现他的头垂向一边,待到塞萨尔看向前方,他又把头扭了回来,只睁着一只眼睛小心地观察。看起来他心中有着千头万绪,却怎么都理不清。
身后诡异的裂缝一次次出现,逐渐往外蔓延得越来越多,把走入其覆盖范围的人和野兽人都迅速转化成另一种东西。有一些爪子正抓着残忆的缝隙往外扒拉,看不出是什么野兽。
这地方越来越冷了。塞萨尔看到米拉瓦裹紧衣袍,白皙的瓜子脸却覆着一层薄霜,于是伸手想要擦掉。手背触碰的时候,塞萨尔蓦然间感到一丝红潮从他脸上泛起,这家伙把眼睛闭得更用力了,脸颊和颈部的曲线似乎也更柔和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老塞恩的亲信和米拉瓦的骑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俩沿着米拉瓦指出的方向一路跋涉,终于在路上看到了许多队伍,有的是身着黑甲的骑士队伍,分成许多小队赶往赫尔加斯特的神庙,有的是其它神殿赶来救援的队伍,看起来在当年,诸神殿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友谊,再就是正互相帮扶着逃出战场的难民,他们俩正在其中。
虽然米拉瓦是以亚尔兰蒂的身份落入残忆,但他如今看着只是个年少的女孩,浑身染满鲜血,也就没有任何人认出他来。
路途中有几支骑士队伍挨个找到逃难者问话,确认前方的状况,还有几支神殿队伍想接受他们,看起来是想发展新的信众,不过,他们不打算跟着走。这里毕竟是残忆,还是正在走向消亡的残忆,尽快找到菲瑞尔丝才是要紧事。
虽然他们俩觉得残忆的温度逐渐下降,残忆中的人们却毫无知觉。考虑到当年的塞弗拉就在附近,塞萨尔行路时格外谨慎,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存在。塞弗拉,或者说,尚未用阿婕赫的一部分血肉灵魂填补空虚的塞弗拉,她现在就在智者之墓的某个时间岔路上徘徊,同时也在这个残忆中徘徊,为的就是找到每一个岔路中的塞萨尔,然后杀害他。
说实话,塞萨尔很想和她来场对话,问她无法满足的空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确认她和后世的塞弗拉有多大区别,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很难办得到。
在米拉瓦的时代,塞弗拉是个逐渐走向灭亡的家伙,最后是菲瑞尔丝把她送往萨苏莱人的土地,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塞萨尔希望可以在残忆消亡、在智者之墓的旅途结束前问她几个问题,而且他希望自己时代的塞弗拉能在不远处听着。他身边的塞弗拉一直在回避当年之事,但在和记忆未被擦除的塞弗拉对话之后,她也许能改变一些想法,即使这样不能改变她的逃避,也能让她不那么抗拒面对过去。
他最近发现,自己只要深入自身注视自己,就能在自己的另一端看到塞弗拉。当他发现自己满怀着渴望去寻找、去得到时,塞弗拉正在沉默地旁观,然后沉默地离去,当他发现自己正尽可能用对话的方式得到答案时,塞弗拉却想使用杀害的方式解决一切困惑。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对立,他们在米拉瓦的时代才从来没有达成过对话,亦或是她觉得这件事就不需要对话。
在米拉瓦的时代,她渴望杀害他,让他成为她的一部分以求弥补空虚。等到了后世,在诺伊恩的城墙上,她当真在阿婕赫的诱导下和他成为一个人后,她又不想这么做了。
为什么不想?也许是因为她感觉到,这种互相成为彼此一部分的感受太过极端,比任何结合都要亲密。这就像男人穿透女人的身体,孕育出一个新的人,他们进入对方的血肉,在结合之后就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人。
这就是他们的根源,即可以自称塞萨尔,也可以自称塞弗拉,甚至可以拾起他们最早丢掉的名字。
塞萨尔一路跋涉,看到路途两边的队伍越来越多,已经汇成了小有规模的人群。但是,他不觉得这是好事,残忆中的人越多,到时候受到转化诞生的血肉就越多,残忆外的人处理起来也就越麻烦。
不久后,米拉瓦说菲瑞尔丝就在附近,因为给她载着那些法术用品的马车正停在路旁,拉车的马躺在大路边上,看起来累得够呛。年少的法兰皇帝似乎饿的够呛,现在看着拉车的马,那灼灼的目光好像要从驮马身上割下点肉,再找个隐秘处点火烧烤似的。
塞萨尔说干就干,即使不是残忆,他也不介意从路旁的马匹身上弄点肉吃,刚凑过去想要下刀,却有战马的铁蹄声如鼓点一样接近过来。他觉得应该和自己无关,塞弗拉也好,菲瑞尔丝也罢,两个人都没有任何骑马的习惯,于是他先把刀收了起来,想等骑士过去。
靠近过来的骑士看着高大健壮,骑着匹更加高大的母马,看到塞萨尔时立刻勒马停住。看来这事真和他有关。
塞萨尔不想节外生枝,但看到那人摘下头盔后他却猛然一愣,——阿斯克里德?是老塞恩从多米尼那边争取来的亲信阿斯克里德?
此情此景让塞萨尔大脑恍惚了片刻,一度以为自己正身处一处舞台剧中,每个人都不是他们自己,而是身着戏服的演员。此外,在诺伊恩的剧目和米拉瓦的剧目中,恰好有个演员兼任了两个时代的两个角色。
“看你这眼神,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小子。”阿斯克里德喊道,“陛下命你保护皇后才过了两年多,你就一个人走远了,涅尔塞?那皇后去哪儿了?该不会是你保护不力被她罢免了吧?不过你好像带回来了一个挺漂亮的女孩,你莫非是想带着她回城里生孩子?现在可是战时!”
塞萨尔不知道阿斯克里德在这个时代的名
字,不过有件事他可以确认了,——老塞恩的亲信乃是米拉瓦当年的骑士。倘若米拉瓦走出智者之墓,然后唤醒了阿斯克里德前生的记忆和经历,到时候会是老塞恩失去一个忠诚的亲信,还是米拉瓦失去一个忠诚的骑士?
“我和皇后失散了,”塞萨尔说,“赶来的骑士们觉得我失了职,就打发我回去,让我等候发落。”
“倒也符合她两年换一个骑士的名声。”阿斯克里德说,“正好遇见,我们正在奉命看着法师的家当,你要过来帮手吗?”
这话说得很自在,塞萨尔却听得一愣,亚尔兰蒂两年换一个骑士,意思是塞弗拉每两年就要杀一个塞萨尔?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米拉瓦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是皇后的妹妹?”塞萨尔问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阿斯克里德翻身下马,姿态也和他在诺伊恩没什么区别。他把缰绳扔到一边,大步走来,气魄也和那个一抬手就要把阿娅的父亲,——面部烧伤的哑巴搬运工砍死的将军毫无差异。这家伙从来不遮掩。
“我只是想知道这位法师大人的营地能不能让她养好伤。”塞萨尔看了眼米拉瓦,“这女孩很虚弱。”米拉瓦眉头蹙了下,但沉默不语。
“啊!”阿斯克里德长叹一声,把眼睛往上一翻,“好吧,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事要处理。你就带着她过来吧,我们有这附近最好的营地,可以让很多人养伤。前提是你得耐心干活。”
看来是菲瑞尔丝的营地没错了,当年她还一个人待在战场边缘的帐篷里,如今她已经有一个骑士队伍为她守卫营地了。不过,已经十多年过去,这事也不值得奇怪。人不会总是一成不变,菲瑞尔丝也会逐渐成熟起来,逐渐掌握权力的秘密。
塞萨尔应了下来。
“很好,”阿斯克里德说,“虽然你失去了看护皇后的职责,但如今有她妹妹的权威在,就能让你以后少吃点苦头。今天你和你带来的女孩可以好好吃一顿,认识一群新朋友,明天你还可以往怀里揣上满满一堆法师的赏钱,听起来不错,不是吗?给法师干活可比给其他人干活过的好多了!”
塞萨尔发现米拉瓦越发沉默了,情绪比刚才还不对劲。他猜测阿斯克里德就是米拉瓦筛选过的所谓忠诚的骑士,待到后世,他也可以继续效忠自己。但现在,年少的米拉瓦忽然发现这位忠诚的骑士心思极多,甚至觉得给法师干活比给皇帝当亲卫过的还好。
需要告诉这家伙,后世的阿斯克里德甚至在和白魇、异神祭司以及野兽人同谋吗?虽然塞萨尔自己也没区别就是。
阿斯克里德回到战马一侧,一伸手就抓住缰绳,快的像是在挥剑,接着纵身一跃就落在高大的战马脊背上。“马在那边,带着这女孩一起过来。”他说,“希望你还没忘记自己的骑术,涅尔塞。”
塞萨尔对这些两年一换的名字没什么想法,只管跨步上马,本想伸手把米拉瓦抱到身前,他却先一步爬到马屁股上,坐到了他身后。“你带来的这女孩看起来很擅长骑马,动作又快又敏捷。”阿斯克里德又说,“她让我想起了蒂丽雅。多年以前,我们从边远部落找到了个红毛的小鬼,也是因为她擅长骑马才引她入了伙。”
多年以前,红毛的小鬼......
思索间,他感到米拉瓦抓紧了自己的腰,手指的力道很夸张,不像是扶着他的腰当支撑,反而像是在掐他的腰宣泄情绪。是的,他也听出来了,这位忠诚的骑士阿斯克里德不仅自有心思,还在接了菲瑞尔丝的活之后四处拉人入伙,行事方式简直不像是个骑士,像是后世的雇佣兵头子,
想来也是由于阿斯克里德这种性格,他才若无其事地抛弃了多米尼的王室血脉和骑士荣誉,直接投靠了老塞恩。
“冷静点,”塞萨尔回过头说,“这只是个残忆,不要节外生枝。如果你有任何不满,你可以去一个叫诺伊恩的地方自己质问他。”
米拉瓦依旧沉默,塞萨尔也没法子,只好带着身后年轻的法兰皇帝策马奔驰,跟上前方的阿斯克里德。过了不久,他们停在一处偏僻的空地,说实话和菲瑞尔丝在上一个残忆的住所一样偏僻,不过帐篷比那时大得多,几乎是一个马戏团大帐。
几十匹被拴住的战马在帐篷外的空地上吃草,另有一些散漫的骑士和一群不是骑士的边远部落民四处徘徊,有人正在懒洋洋地打盹,有人正在赌博喝酒,过的又何止是自在可以形容?
“给法师干活确实很轻松,”米拉瓦忽然低声开了口,“真是惬意极了,我的疆国之剑们。”
看来也不是每个骑士都能和当年的米拉瓦感同身受,塞萨尔想。有人来当骑士,其实只是找个差事
谋生罢了,刚好被米拉瓦认定是忠君之人,还打上了印记留待后世觉醒,也不能完全怪他。
第四百三十八章 阿婕赫的鞭子
“看看这一位!”阿斯克里德叫道。虽然塞萨尔不知道他在这个时代的名字,不过,这段残忆要不了多久,他也不打算过问。“我们的皇后又换守卫骑士了。”他接着宣布说,“这位是我同乡的涅尔塞。好,涅尔塞,你面前的是第十三骑士团,不过,我们私底下会自称游民骑兵团,不计出身接受各种想要谋个差事的好手。”
营地里的男男女女看着来自各个边远部族,有些起身招呼,有些只点了个头。大部分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看到塞萨尔来此,他们既没有反感,也谈不上欢迎。如果这是菲瑞尔丝放任的结果,那还真是奇妙。
“接下来我该找那位法师大人述职吗?”塞萨尔问他。
“的确如此,”阿斯克里德说,“但在那之前,我要先交待几句。目前我是营地的骑兵团团长,但除了面见陛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必要提起谁是部落民谁是骑士。只要记住这点,剩下的人就会找机会和你介绍自己。”
为了掩饰情绪,从来不会掩饰情绪的米拉瓦藏在他身后,不仅抱着他的左胳膊,脸也埋在他的外袍后面完全看不到。
不过,塞萨尔感觉米拉瓦抱的越来越紧了,阿斯克里德说得越多,他的情绪就越差,似乎对这些人的懈怠愤怒又迷惑。他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手仿佛在说,——帝国面对如此危难,你们竟在一个过些年就要叛逃的法师手下过得如此懈怠?
“那么现在......”
还没等塞萨尔说完,阿斯克里德就打断了他。“在你面见菲瑞尔丝之前,她的人会先观察观察你,这也是惯例。”骑兵团长说完伸手对米拉瓦一指,“你会干杂活吗?这地方不养贵族小姐,你要跟着骑兵团一起走就去帮厨。知道了就先从涅尔塞身边走开,我带你去营地里做饭的地方。”
塞萨尔眉头直皱,米拉瓦却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不是害怕的颤抖,是亢奋的颤抖。看得出来米拉瓦很想给阿斯克里德一点颜色看看,叫他知道什么是皇帝的愤怒,哪怕他还只是个少年皇帝,甚至都没当上皇帝,仅仅是得到了老米拉瓦的记忆和经历。
“她的人是什么意思?”塞萨尔问道。
“法师大人的私人卫士,两个有点儿危险家伙,而且很不合群。”阿斯克里德说着招呼米拉瓦往营地里的厨房走,“我说不清哪个更不好相处,一个像是条沉默的毒蛇,一个像是条聒噪的野狗。不过,你已经在皇后身边待了两年,这种事情,你也不会应付不了吧?”
塞萨尔没吭声。阿斯克里德的话让他意识到,菲瑞尔丝在米拉瓦决心探索智者之墓之前就去了一趟智者之墓,她没有探索得很深入,但她已经找到了当年的阿婕赫。
结合自己守卫要塞时在北方丛林看到的古老幻象,塞萨尔意识到,菲瑞尔丝在这些年的行踪已经很诡异了。她一直在使用传送咒来来回回,有时候她在军营里嘱咐这帮游民骑兵帮她做事,有时候她在极远的地方和她的法师同胞们相会,相约去探索一些库纳人的遗迹,智者之墓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菲瑞尔丝一直这样四处徘徊,她遇见和卡萨尔帝国的人也不奇怪,即使和他们达成协议,也一样不值得奇怪。这支由她放任出的游民骑兵团在一定程度反应了她的态度,——她并不在乎自己身处哪个帝国或是效忠哪个君主,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认同。
眼看米拉瓦阴着脸离开,旁人以为这位少女的不快是因为离开了塞萨尔,只有塞萨尔知道,阿斯克里德待会儿就要倒大霉了。
这时候塞希娅......不对,是蒂丽雅,在这个时代是蒂丽雅。
虽然早有猜测,但看到比诺伊恩那年还小了几岁的塞希娅现身在此,塞萨尔还是有些恍惚。他差点就开口把老师叫出了声,顺带再跟上几句不经意的甜言蜜语。虽然衣着不同,但她身上还是那股子雇佣兵自在又随性的气质,同时塞萨尔也能感觉到她视线略带怜悯,仿佛面见菲瑞尔丝的两个私人卫士很值得同情似的。
她的目光似乎在说:最开始是会吃点苦的。以另一种身份认识阿婕赫和塞弗拉吗?他不禁想到。
“那两位很不好相处吗?”塞萨尔对塞希娅说。他明知故问。
那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眨了眨,脸也往下低了低,像是跟以后的同僚打了个招呼。“拿好你的剑吧,骑士。”她说,“记得握紧点,一不小心被弄掉在地上,可是会难堪的。”
“如果我没握紧,你可得教我怎么才能把它握紧点。”塞萨尔说。
“你可是骑士啊,朋友,我只是部落民而已。”塞希娅有些诧异。
“命运难测,”塞萨尔耸耸肩说,“哪天要是我流亡在外了,说不定你还能救我一命呢。”
塞希娅眉毛一扬,“你
这人是看见女人就想拉近关系吗?你带来的女孩才刚走了不到一百米远。”
“我只是想了解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而已。你没发现你走在哪儿都很显眼吗?”
旁边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只有塞希娅扶着额头叹气。“就你这种性格,难怪会被人从皇后的护卫队里赶出来。”她说,“不过,这地方有人比我显眼的多,待会你就会看到了。等到事了,你可以再说一遍你还想不想了解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家伙。”
她正说着,塞萨尔听见马蹄响动,看到两个部落民牵来两匹尚未驯化的野马。它们肌肉发达异常,眼睛宽阔漆黑,嘴里还有股血腥味,从它们口中的尖牙利齿来看,应该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种群。这些野马在阿纳力克的诅咒中长出了利齿,擅长吞食动物的血肉,在食肉野兽和转化成野兽人之间徘徊不定。
野马的缰绳捆得很长,也很结实,明显是给驯兽者使用的缰绳,如今拿给他,也不知道是谁想看他的好戏。虽然塞萨尔不想横生枝节,但事已至此,想要强行突破也很难。思索间已经有人上了马,正是灰白乱发披肩洒下的阿婕赫。
这家伙全身都罩着皮甲和斗篷,脸也深埋在面具中。这种形象在其它营地里一定会受排斥,在这个满是部落民的营地却十分惬意自在,说不定即使她被人看出是野兽人,游民骑兵团看在菲瑞尔丝的份上也都不会过问。
这母狼两只手都没有握着缰绳,反而握着一条长到惊人的驯马长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部落民对着她起哄,欢呼鼓掌,嘈杂的声音使得尚未驯化完全的野马狂躁无比,塞萨尔甚至看到了它们马蹄前端有着尖锐的脚趾,轮廓已经接近肉食动物的利爪了。
塞希娅一拍他肩膀,“骑着这野马跟她跑一场吧。这家伙是法师大人不知从哪捡来的野孩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每个人都想看新来的在她这儿受点苦。不过还好,只要你别太狼狈,在终点等着的法师大人就不会特别看轻你。”她说着抬高了声音,“差不多了,让这位皇后的骑士上去吧!”
野孩子......
塞萨尔很难形容这句评价,阿婕赫如今多少岁?十多岁吗?牵着马的部落民也很凶悍,直接把沉重的缰绳朝他的脸扔了过来,如果接不住恐怕会被砸出血来。因为缰绳牵动,野马更加狂躁,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竟然抬起蹄子踹了过来。这蹄子倘若落在人身上,踹烂胸腔都是轻的。
他避开前蹄,换来几下鼓掌,然后就想抓住缰绳制住这匹马,可是此时一条鞭子直接抡了过来,正中他的脖子和右脸,不用说就是阿婕赫。还没等塞萨尔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条母狼,就又有部落民开始欢呼起哄。
塞希娅用力拽住野马,才使得塞萨尔免受踩踏,接着她又拉他站了起来,问他是不是以前和这家伙有冲突,以往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态度。
塞萨尔当然不知道,现在他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痕从额头往下穿过左眼,然后一直延伸到颈部。他非得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代价,然后把这代价的记忆送给他身边那位阿婕赫,让她也好好记住。
现在他很确定,阿婕赫一定在米拉瓦的时代对两年一换的某些塞萨尔动过手,甚至还不止一次。既然这家伙一直对往事避而不谈,他就要用自己的法子让她把往事的记忆加深加深了。
塞萨尔呼了口气,用和无貌者搏斗试手的劲头冲向野马,避开它狂躁的踢踏死死拽住它的缰绳。期间阿婕赫策马绕着他打转,时不时就是一鞭子过来,威胁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看起来很熟悉我使力的轨迹啊?”熟悉的声音从面具下穿出,带着一丝好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皇后的骑士?”
他刚想答话,这家伙立刻就是一鞭子抡在他胸口。“别分心啊,骑士!”她竟然大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地方是游民的团伙,不是骑士的练兵场!”
这家伙哪来的情绪?难道是因为塞弗拉已经在关注他了?
塞萨尔虽然恼火,却不言不语,直接伸手抓紧长鞭末端,嵌入手甲,大量分裂的触须迅速将其咬死缠紧,无法滑开分毫。她一拉鞭子却毫无动静,不禁稍感困惑,塞萨尔趁着她迟疑之际反过来一拽,立刻把这家伙从野马背上扯下,倒向他身前。
和他相比,这家伙委实是轻的过头了。他很熟悉阿婕赫的野兽之状,看她的姿势就明白她想做什么。眼看她要像野兽一样扑过来让他受点苦,他侧身避开,左手拿住她后颈,右手拽住她的腰带,借力一送就把她像个投石索一样远远抛了出去。
母狼在半空中转身,只一吹口哨,野马就像条狗一样飞奔过去要背它的主子,或者说——对它造成了血脉压制的野兽人。塞萨尔眉毛稍皱,看到他这匹野马还
在对他呲牙咧嘴,于是抓紧缰绳扯住野马的头颅,一脚踹在它前腿,顿时踹得它长叫着跪倒在地。
塞萨尔踩着卧倒的野马骑了上去,先一拽缰绳,然后就拿着阿婕赫的鞭子抽了上去。这孽物吃痛长嘶,冲向人群。塞萨尔再用力一拉缰绳,扯着它掉转马头就冲向阿婕赫,直接朝着她和她的野马猛踏了过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吃着我的血肉长大
自从走出诺伊恩,塞萨尔就只站在高处俯瞰底下的士兵打斗争吵,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弄得头破血流,如今他倒是头一次亲身经历个中喧嚣。虽是残忆,人们的喊声和惊呼也和现实一样真实。那些散漫的骑士开始对他们俩的斗争下注赌博,连干杂活的仆人都凑了过来,发出高声叫嚷。
很多人都在期待阿婕赫的交战,看起来也都和她关系融洽,不过,塞萨尔能品出这只母狼和整个环境的不和谐。可以说,她眼中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且在菲瑞尔丝走上岔路,选择卡萨尔帝国以后,她也是头一个反过来杀害旧时代战友的家伙。
这家伙并不会在自然而然的共处中产生感情,用描述野兽的话说,就是根本养不熟。她总是需要一些更为血腥残酷的感受,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
一把利刃忽然从阿婕赫腰间闪出流光,舞向他的胸膛,此前她一直掩饰自己持剑的事实,看起来为的就是这一刻产生的惊骇。不过,塞萨尔早在另一个时代见识过很多次了,甚至已经在她附身自己的时候体会过很多次了。他腰间没带剑,应该是这名骑士遇袭的时候丢了剑,但他腰间还挟着柄锤矛,可不是装饰品。
刹那间的金铁交击比雷鸣更有威慑力,塞萨尔抡出势大力沉的一锤,方向正是阿婕赫习以为常的挥剑轨迹。锤头上砍出了凹痕,剑刃也给砸的粉碎,破片洒向地面。
两匹野马受到巨力冲击,同时踉跄后退——他一马鞭抽到阿婕赫这匹野马的后臀上,使其瞬间受惊,往人群外发了疯一样疾驰。
塞萨尔看到自己得逞,顿时也一夹马腹,紧随其后。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机,两匹野马已经一路狂奔甩开了人群,冲入菲瑞尔丝正待着的密林中。森林繁茂,路途中遍布泥泞沟壑,并不适合马匹奔驰。很快阿婕赫就沿着一条树木格外密集的小路跃下马背,然后她跃上树梢,一头灰白长发像风中灰烬一样飘舞纷飞。
这家伙想用野兽的法子在森林中和他来一场血腥的狩猎,但塞萨尔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雅致陪她享乐?他划开手腕,矮下身子,把血喂给野马,这匹只差一步就会变成受诅野兽人的孽物顿时发了狂。它高声嘶叫,像头犀牛一样撞垮树木,踏碎岩石,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事已至此,这家伙的双腿已经不可能甩得开比刚才还快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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