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如此想来,他也许是第一个这么称呼这位法兰皇帝的。
“腿也划破了。”米拉瓦边说边伸出手,“我其实不擅长跟人比剑,圣父带我到处求学,学的也都是战争的技艺。”
“我也不擅长。”塞萨尔拉他上来,“但我是认真学过了还不擅长。”
米拉瓦登上巨蜥的脊背,脚步摇晃了一下,差点就一头栽了下去,不过最后他还是站稳了脚步。“接下来该怎么做?”他问道,“在我还小的时候,圣父从来没有伸手拉过我,好像这样她就不够有威严了似的。后来我似乎......我似乎也从没伸手拉过亚尔兰蒂。不对,是老米拉瓦从没拉过。”
“圣父啊......”塞萨尔咋舌道,“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替她做辩解了。她给你的印象真有那么可怖吗?”
“那就不要辩解。”他说着在巨蜥背上侧身坐下,“我今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圣父的阴影里走出来。当然,还有和她类似的所有人。”
塞萨尔用阿纳力克的道途呼唤着巨蜥,驱使它缓缓往前,沿着蛇行者而非菲瑞尔丝的来路走向墓室更深处。很快他们脚下已经是一片黑暗的虚空,米拉瓦侧身坐着,往后探头张望,倾斜着上身俯瞰那片黑暗。眼看他好像要跌落下去,塞萨尔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腰,感觉他的右手抓紧了他的衣领,然后却又松开了。
“你竟然还会怕我掉下去。”米拉瓦抬起视线,端详着他。
“如果索莱尔在这里,她也会怕你掉下去。”塞萨尔说。
“不,圣父不会。”他否认说。
“掉在地上和掉下深渊不一样。”塞萨尔也否认说。
年轻的法兰皇帝摇摇头,继续把身子往后探,眺望着四周的黑暗,塞萨尔只得把他的腰挽得更紧。直到他几乎是躺了下去,四散的发丝飞舞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才像是满足了自己无法言说的想象一样哈了口气。
“我知道圣父为什么能一个人走这么远了。”他说,“站在深渊边缘的寒风中,走错一步就会带着整个世界一起跌落到无边的黑暗深处。但她知道,在遥远的后世曾有个象征着希望的东西紧紧抱着她,告诉她世界的命运注定会走向希望,这个时候,环绕着她的就是整个世界,她要做的不是挣扎,而是完成这个只有她能完成的启示。”
“尽管如此,她也经历了很多的......”塞萨尔说。
“如果我有这个启示,我也不会走到老米拉瓦的那一步。”米拉瓦忽然直起腰来,转身靠近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伸出双臂和他紧紧拥抱。“对,”他低声说,“就像这样......”
塞萨尔挽着他的腰,拍着他的脊背,“但索莱尔带来了亚尔兰蒂,她多少还是指引着你走过了一段路。”
“亚尔兰蒂是个骗子,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既然亚尔兰蒂都不可以,那就说明在那个时代没有任何人可以。如果没有任何人可以,我就要把圣父藏起来的找出来抓住。”
第四百六十章 卖价九枚银币,进价两个铜子
年轻的法兰皇帝无法自制地抱紧了他,双臂扣着他的腰,脸颊也靠在他胸前,就像个女孩在安睡似的。塞萨尔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没有意义了,这事说到底,还是得追问到索莱尔指引后人的法子上。
亚尔兰蒂评价他是个缺爱的小孩,其实也不完全错。傲慢至极的态度更像是用来弥补自我的手段,至于弥补什么,当然是他在圣父那儿承受的重压。
塞萨尔过去评价阿尔蒂尼雅,会说权力者没有性别之分,没想到这事竟在索莱尔身上表现的最明显。圣父这个词不仅代表了他人对索莱尔的敬意,更代表了他人对她形象的看法。由此可见,在米拉瓦长大的过程中,母亲的存在是完全缺席的,有的仅仅是一个充满威严和恐怖的父亲。
在米拉瓦发现索莱尔藏起来的秘密之后,这种弥补一下子就落在了他头上。
塞萨尔注视着他的姿态,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一些往事。他似乎能看到这男孩还小的时候独自睡在林间,因为无法完成圣父的期望就蜷缩在寒冷的黑夜深处,把头缩在两个膝盖中间,用两只手搂着膝盖,借着微弱的篝火散发出的一点儿余热暖和自己年纪尚小的身体。
他触碰了他的肩部,但他没有抬起头,只是呵了几口气,也没有睁开眼睛,好像这地方和那片黑暗的树林一样寒冷似的。
“你过去是从哪儿来的?”塞萨尔问他,“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人们总是有自己的生父生母......”
“那是老米拉瓦信念崩溃之后才找到的秘密。”米拉瓦回答说,“许多年前,神的祭司去部落里寻找有资质的孩子,于是我的父亲为九个银币把我卖了。当时其他人告诫过他,说神选者的筛选会让人发疯和死去,不过还是度过困难的日子更重要些。”
“听起来这事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崩溃。”
“我能理解,”他说,“当时战事连连失利,老米拉瓦想要找到一切可以抓住的希望,想在每一个细枝末节处追问支撑自己的信念。最后他发现从亚尔兰蒂到他自己都是假的,都是舞台上的扮演者,只是一个自知,一个却不自知。”
“我在诺伊恩贫民窟的卖价也是九个银币。”塞萨尔想了想说。
米拉瓦抬起头来看他,长长的睫毛下是眯起的眼睛,那种疑问的目光毫无疑问是想探询出个究竟来。他对这事也很在意。“真的?”他问。
“假的。”
“假的吗......”
“卖价九枚银币的是无貌密探扮成的流亡贵族,我是搭在一起卖的,另外,她的进价其实是两个铜子。”塞萨尔说。
“卖给神殿?”
“卖给奴隶贩子,然后转手卖给会花大价钱买流亡贵族的人。”
“卖给神殿至少比卖给奴隶贩子好吗?”米拉瓦望向巨蜥脚下的黑暗深渊,“或许我本来也会出现在哪个有钱贵族家里,从小就被拿来排遣烦闷,绑在挂着幔帐铺满红绸的床头上......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奇异之处。”
还没等塞萨尔想明白这话的描述怎么这么具体,他们就看到剑颤抖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寒意。米拉瓦似乎反应了过来,他睁大眼睛,先塞萨尔一步抓住了亚尔兰蒂这柄剑。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显然是觉得他将来的皇后会说出他不想告人的秘密。
“你这是......”
“是老米拉瓦。”年少的法兰皇帝似乎想要否认,后来又叹口气,似乎是放弃了,“好吧,也许也和我有一定关系。你迟早会和这柄剑里的亚尔兰蒂继续对话,然后你就会知道,神选者米拉瓦在一切关系中都占据着不容置疑的主动权,视他人为无物,但在皇帝和皇后的私事方面,他总是很被动。到了后来,他甚至会被布条绑起来,会被蒙上眼睛,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就多少有点.......”
“愚蠢?算是吧,在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占据着最大的主动权,在另一些不见人的阴暗处,就会依赖性变高。我不怎么想说这个。”
“我该道歉。”
“为了什么?为你最早觉得我傲慢到了无法救药的地步,还是为你刚才觉得我是个一捏就会碎的小鸟儿?没有哪边完全是真的,也没有哪边完全是假的。但我觉得,你热衷对人下论断一定是真的。”
这家伙很有洞察力也是真的,塞萨尔想到,不由得挂上了苦笑。他拿法兰帝国骑士的旧披风把米拉瓦裹起来,包的更暖和了点,尽量轻柔地把他贴在自己的怀里。虽然他没有给人当母亲的打算,但这孩子似乎是梦见了不存在的母亲在安抚自己,阖上眼睛缩在他胸前,看着更像只可怜的小鸟儿了。
“你的称呼应该还没变吧?”米拉瓦忽然又问道,“还是他,而不是她吧?”
“你没必要一直追问......”
年轻的法兰皇帝又抬起了脸,凝视着他,脸颊稍微一侧,丝一样的秀发就从耳畔落下,贴在他细窄的肩头。
诚实地说,塞萨尔已经尽力用他来称呼了,但这时他白玉雕琢一样精致的五官落在这片深渊中,更像是黑夜中明月似的少女了。略微上翘的鼻子只能用精美来描述,睫毛也纤长茂密,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辉。他嘴唇开阖,不时呼出几片白雾,染上了水渍的唇线薄而柔润,就像流淌着月光一样。
米拉瓦的腰肢似乎更细了,不仅一只手能握住,触感也很柔软,让人都不舍得放开。沉默中,他已经一言不发地探起身抱住了他的脖子,似乎真把他当成了不存在的母亲。他把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也抵在了他背上,塞萨尔觉得米拉瓦已经把这无边的黑暗当成了一场迷离的幻梦,而且还是一场有关于母亲的幻梦。
塞萨尔拍着他的背,感到他呵着气的嘴唇靠近了自己的耳朵,好似在寻找养分一样把耳朵咬在唇间,咬出几滴血来。
“我不会咬太重的,老师。”他低声说,“我答应过你不让你感到疼痛,所以也请你稍微纵容一点,只一点......”他咬得更小心了,轻轻地舔着,往他耳中呵出一股股令人精神麻痹的暖气。
待到年轻的法兰皇帝松开嘴,塞萨尔感觉他还在用细腻的手指缓缓抚摸,最后带着他染血的指尖一并缩了回来。米拉瓦盯着自己沾染血滴的手指,放入口中,待到取出时已经染上了一大片唾液,配合他鲜红的嘴唇看着神迷又虚幻。
虽然塞萨尔还在恪守他要求的称呼,但这男孩的心几乎是贴着他的心在跳动了。那枚白皙的指尖刚从米拉瓦唇上取下,接着就抵在了他唇上,虽然只是轻轻按住,塞萨尔却能感到他想要什么。于是塞萨尔张口,咬住,把这枚指尖抵在舌尖,染上了唾液,不久后就看到这枚指尖带着自己的唾液回到了年轻的皇帝唇间。
米拉瓦的眼睛完全合拢了,睫毛忽闪,嘴唇逐渐抿起,然后又张开,正像是他刚讲过的皇帝和皇后的故事。塞萨尔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尖下巴,把他的脸颊捧起,嘴唇吻在他那枚含在唇间的手指上。“还是——他没错吧,老师?”男孩开口问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这个称呼不会变。”
“当然,一直都是。”塞萨尔说。
米拉瓦放开了手指,脸颊也靠在他手心里,由他情深意切地吻着他,品尝他柔润嘴唇的触感。他的脸颊越发白皙了,贴在他的手心里触感柔滑细致,缓缓开阖的嘴唇并非回应他的亲吻,只是在抽空呼吸,确实带着他故事里被动承受的意味。
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睡梦中的女孩,他想到,这种时刻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梦,和他外在的现实如同两个世界,在他前行的路上分道扬镳,又在他的内心中汇合在一起。
“人不能没有梦境,老师。”年轻的法兰皇帝仍旧闭着眼睛说,“带着这种梦境,我就能带来死而复生的美,我就能重返往昔的田野,带去曾经遗失的希望。即使圣父重回人世,她看到这一幕也要抬头仰视......”
“她会仰望你的,米莱,我可怜的小鸟儿......”塞萨尔抚摸着他的头发,和他长久的轻吻,感到他的嘴唇一次次变得更加柔软温润,他的身子也在温柔的怀抱中变得更加柔软乖巧。
米拉瓦依靠在他臂弯里,怀着不可遏制的梦一样的情意一声声呼唤着老师,徜徉并享受着他的怀抱和吻。他扣住他的手指逐渐握紧,心脏贴着他的心脏缓缓跳动,睫毛贴着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嘴唇也贴着他的嘴唇开阖摩挲,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灵魂患了病的孩子梦见了还未睁眼就已故去的母亲在爱抚着他,给他低诉入睡前的故事。
......
巨蜥缓缓走出黑暗和虚无,跨入这片未知的墓室。这时候,塞萨尔怀里年轻的皇帝已经睡过去一段时间了。他看到周遭雾气弥漫,墓室中还残留着一些血腥味,说明野兽曾在此处进食。这路是野兽人探索出的捷径,也许会比塞弗拉他们一行人探出的路还要靠前。
而且,这是他距离它们最近的一次。
塞萨尔扶起意识不清的米拉瓦。“我恐怕得叫醒你了。”他说,“老米拉瓦有这附近的记忆吗?”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多么晶莹的泪珠
年轻的皇帝扶着塞萨尔宽厚的胸膛往外张望。
“很近了。”米拉瓦说,“千余年以前,老米拉瓦几乎就要抵达智者之墓的终点,也几乎就要带着亚尔兰蒂完成这次旅程了......我其实不知道旅程的终点是什么,也许是牺牲自己达成某种古老存在的渴望吧。但我不知道,因为他们在尽头的门口回去了。”
“这是可以回去的吗?”塞萨尔问他。
“是因为亚尔兰蒂。”他说。
“亚尔兰蒂反抗了先祖的意志?”
“她无法直接反抗。她许下了诺言,直达灵魂深处,即使她是所谓的邪物也不能反抗。于是她找到老米拉瓦,想方设法用隐喻告诉他,这条路可以放弃。她要他制住她、带走她,借着这个法子间接违抗先祖的意志。”
“于是老米拉瓦就这么放弃了?”
“当时的法兰帝国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牺牲,只要再走一步,他们就能揭开智者之墓最后的面纱。但是亚尔兰蒂对老米拉瓦说,他们可以放弃,于是他真的在最后一步迈出之前放弃了。这意味着他放弃了法兰帝国最后的希望,——这是他听信了亚尔兰蒂的意见后坚决选择的希望。已经没有更多希望了。”
“当时老米拉瓦知道亚尔兰蒂的真相吗?”
“知道。”米拉瓦叹气说,“我觉得她是个假人,因为你揭开法兰皇帝之后还能看到我,但我揭开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后来老米拉瓦确实知道了这件事,但在那时,他已经自甘堕落了,变得甘愿受骗了。即使知道她是个完美的舞台剧演员,他也想继续站在舞台上,听她说那些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爱情的理论。”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吗......”塞萨尔看着沉默不语的长剑,“她有任何时候说过你觉得是她自己而不是舞台演绎的话吗?”他问道。
米拉瓦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展开双臂抱住塞萨尔。“是的,是的......我不止是在舞台上,也在舞台下爱着你,陛下,所以请不要哭泣了。我们的黄金时代已经逝去了,随着真相的一步步揭示一起死了,所以,就把它埋葬了吧,因为它不愿意也无法再活过来。”
塞萨尔品味着这句话,忽然意识到米拉瓦也很擅长舞台剧,只是他对法兰皇帝这个身份投入得太多,已经完全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和他相比,亚尔兰蒂就从来都不会把舞台当成自己,她总是分得很清,或者说,分得太清了,——她不接受这个世界的后天塑造。
这家伙就像灵魂层面的无貌者。
尚未等他想好怎么回答,米拉瓦的语气又变了,忽然间,就让他看到了亚尔兰蒂的一丝疯狂。
“不,不对,”他用哀婉的声音说,“还是让我再多注视一会儿您的哭泣吧,陛下。你能意识到你其实很美吗?看看它们,多么晶莹的泪珠,多么美好的悲痛......”
年轻的皇帝说着伸出手来,指尖绕着塞萨尔散乱的发丝点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这动作其实并不起眼,但有他幽暗深邃的瞳孔和他神秘莫测的目光凝视,却会让人觉得精神迷离,好似沉陷在梦中。
然后这孩子抬起脸来,轻吻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分开,短暂而困惑。
“大致如此吧。”米拉瓦说,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侧目望向不远处飘渺无边的雾气,“你觉得这话该怎么理解呢,我的老师?我并不能理解。我只觉得老米拉瓦悲哀至极。即使知道了亚尔兰蒂真实的存在,他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再说了,如果不是他过去了千年之久还在纵容亚尔兰蒂,我都不会从他的灵魂中切分出来。这就像她切开你和塞弗拉,不是吗?”
看到他的演绎宣告结束,塞萨尔才开了口。“也许老米拉瓦也在用同样疯狂的爱情回应她疯狂的爱情。”塞萨尔说,“很明显,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我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各自付出的代价。”
“代价......”
“你会觉得你现在也在付出代价吗?”塞萨尔笑着问他。话音落下,他看到米拉瓦把两只手都紧紧握住,搭在了自己胸前。
“我还不能分得清这些是不是代价。”米拉瓦低声说,“在我明了之前,请你不要追问我究竟有什么性征,老师,也不要探究我身上依然犹疑不定的地方。只要你不揭晓它们,我就仍有余地选择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你要自己在这世界上走走,想清楚这些事情吗?”
“是的,我已经习惯了,跟你在一起我确实会好受些。但回到九个银币之前的自己绝非我所愿。我是法兰皇帝,法兰皇帝也是我的一部分,这都是我一个人在各个神殿和学派中开辟出的道路。”
“索莱尔常年无迹可寻吗?”
塞萨尔尽量放缓语气,他还是很想知道索莱尔那些年的事情。不过说出这话之后,米拉瓦也往他怀里靠的更紧了,手扶着他的胸膛,脸颊也贴着他的心脏。
“我最常问她的一句话是,——再过不久您就又要离开了,可是真的?”
塞萨尔抱着他的肩膀,沿着头顶到耳畔抚摸他柔顺的发丝,尽量不去触碰他仍然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性征。
“然后?”
“然后她会说,是的,米拉瓦。然后我会问,到哪儿去?然后就是很多、很多我从未听过的地点和城市。这些遥远的地名构成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
“你是说,在你的记忆里,你其实很难见得到索莱尔。她就像那些总是忙碌于战争和政事的一整个家族的父亲?”
“我所经历的路途,就是圣父把我扔到一个宗派里,吩咐他们竭尽所能教导我,自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忽然有一天她再次出现了,过来检验我的成果,发现我已经掌握了一切,于是她就会带我去下一个宗派,吩咐下一批人来教导我,再次不见踪影。”
“看起来你很快就习惯了。”
“当然,”米拉瓦说着抬起头,“我是神选,是注定的皇帝,我不会乞求和害怕,也不会央求哪个人不要抛下我。我在第一个宗派就完美地学会了圣父希望的一切,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我站在和野兽厮杀的战场,直到我终于登上了无人可以质疑的皇位。老米拉瓦是绝望了,但我还没有,战争的失败是因为那些短视的决定,因为我受到蒙蔽的视线,我仍然可以......”
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辉,好似能透过眼前的迷雾看到古老的战场。塞萨尔注视着从他灵魂深处迸发出的生命力,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些过分的骄傲和执着在他身上也不那么让人不快了。
长出一口气之后,米拉瓦转过身去。“智者之墓的终点——就从这件事完成老米拉瓦当年没走完的路,证明他比我更怯懦、比我更可悲,证明我比他更适合承担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还有,”他说着展开一条胳膊,“记得让你的无貌者奴仆告诉你的同伴,你已经找到了路。我指引你穿过残忆抵达终点时,他们最好也在现实那边跟上。”
“你这时候确实有些皇帝的风范,就像坐在宫殿中心演说一样。”塞萨尔说。
“那当然,”年轻的法兰皇帝宣布说,“也许我就坐在无人可以质疑和冒犯的皇椅上。”
塞萨扶起他这只展开的胳膊,从他背后握住他的细腰。见他微微仰起脸,嘴唇半抿,于是又吻了上去。他脸颊泛起红晕,想要挣扎却力气很微弱。如今像舞伴一样抱着他柔软的身子,虽然塞萨尔没有触碰他衣服裹得很紧的前胸,右手却握的更紧了,手指轻抚着他骨节纤细的手背,左手也五指分开,按在他细柔的腰身和略微鼓起的小腹上揉弄。
外面的走廊响起了骑士的脚步声和马蹄践踏声,米拉瓦不禁缩了下肩膀,——仿佛骑士们下一刻就会撞破墓室掀开迷雾,看到他们的皇帝正靠在别人怀里任人品尝。
“并不是那么不可质疑,陛下。”塞萨尔低下头,嘴唇靠着他白皙柔软的耳朵,“想象一下群臣和骑士正在你的皇椅下注视着你,他们会觉得自己在看什么,又会觉得你是什么?是正在接受爱抚的小鸟儿吗?”
米拉瓦完全闭上了眼睛,倚靠在他胸前,由他抚摸他柔软的身体。“如果那样,我就只能乞求你了,老师。穿上女仆的衣服服侍你,给你洗衣服,收拾屋子,喂马,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白天在你的屋子里当你的小鸟儿,夜里又被你绑在床上当个国度已经沦亡的受难皇帝,每一天都在央求你别抛下我消失掉......”
“你又在演绎舞台剧了?”
“因为你确实有很多隐秘的渴望,老师。”米拉瓦侧过脸来,和他嘴唇轻触,“冒犯那些主人、陛下、殿下或是神殿祭司,是会满足你某些隐秘的渴望吗?我经常觉得,你带着敬意的称呼和其他人带着敬意的称呼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些隐秘的渴望,我只是表现得比较明显罢了。”塞萨尔说。
“但我不想面对。”米拉瓦摇头说,“如果一直闭着眼睛不去看,就会觉得很累,但如果用布蒙上眼睛,就会觉得一切都变得轻松了。”
塞萨尔闻言松开了手指,只是把他的肩膀抱住,由他靠在自己怀里。接着他吩咐巨蜥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他说,“不过,既然你要走你的路,要和老米拉瓦划清界限,那么,爱人之事也需要仔细考虑。对于你本人来说,它的重要性未必比帝国的重建差到哪去。”
“我连自己是什么,连自己要以怎样的姿态靠近你都想不清楚
,还谈何认真对待?我很困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徘徊不定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是男性,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女性,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帝国这条路才明晰得多,等我回到战场,我才能在血与火的试炼中找到答案。”
“你找到答案的法子可真够决绝的。”
“我只能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米拉瓦握紧他的手,望向越来越深邃的墓室和走廊,“那个骗子先知正在我的灵魂里叫嚷呢,但很可惜,我不是亚尔兰蒂,我没有承诺过任何事,也不需要履行任何契约。封存在尽头的黑暗落到我们面前时,亚尔兰蒂和当时听从她的老米拉瓦一定会朝它屈膝,而我不会。”
想到他们真要走入墓室最深处,塞萨尔倒是有些忧虑。“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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