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在经过许多通往深渊的墓室,在审视过许多有帝国骑士前赴后继冲锋的吊桥之后,他们找到一处相对靠近边缘的吊桥。
通往这处吊桥的墓室位置极高,要跃下十多米才能跳到吊桥前的悬崖,悬崖两边也很狭窄,难以通行。不管是帝国的骑士还是残忆中的野兽人族群都不多,只有少数蛇行者不时投来目光,用炮弹一样抛出的金属长矛洞穿一整列人。
塞萨尔和米拉瓦跃下墓室,靴子踩在悬崖上踏碎了几块岩石。不过,这地方已经被跃下的骑士践踏过许多次,四处都散落着碎石,空中也飘满了震荡掀起的灰烬。虽然和更远方声势宏伟的冲桥战场无法相比,这处吊桥依旧挂满了尸体,洒满了鲜血,死亡如阴云一般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真想把那堵扭曲的人墙一把火烧掉。”米拉瓦轻声说,他的声音带着亢奋。
塞萨尔对那堵墙没什么意见,但他很想知道巨墙的另一侧到底藏着什么。他想知道智者如今变成了什么,余下的那部分真龙遇见了米拉瓦身上的这部分真龙会发生什么,以及,当年的伊斯克里格究竟带进去了什么,它带进去的东西最后又怎样了。
每一件迷题的谜底,似乎都关系着古老而恐怖的隐秘,需要谨慎对待。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别说他不想回头,就算想也没办法回头了。他身边的米拉瓦需要走过终点,从残忆抵达现实成为真正的米拉瓦,戴安娜的血脉还有叶斯特伦学派恐怖的源头也需要切断,连老塞恩城堡的秘密都隐藏在此。
就连当初引导食尸者攻城的血骨也在冲击这堵巨墙,想要前往坟墓的终点,他为什么不能呢?
他凝视着吊桥那边不断从残忆中涌出的古老野兽人,扫过漂浮在这座吊桥附近的一队蛇行者。从蛇行者接过食尸者的金属长矛到它们将其投出,这事需要一定时间,就像火炮开火也有间隙一样,这个间隙可以利用起来。
塞萨尔已经认准了这堵巨墙之后隐藏的古老隐秘,并希望这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至于真到了之后该怎么办,他其实还没有头绪。多半会发生更加惨烈的屠杀和交战,但彼时他会穿过残忆,塞弗拉也会穿过现实,到时候两人伸手相触,不管她想不想,面对无法应对的危机时刻,和他结合就是她唯一且最后的选择。
其实他们俩都不想成为对方,但结合之后的存在确实也最为完满。
米拉瓦叫住许多跃下墓室的骑士,并带头披挂盔甲,举起大盾,开始和塞萨尔观察时机并筹备冲桥的队伍。远处的战场越发惨烈,战争发出的咆哮和嘶吼也越发剧烈,声音越来越嘈杂恐怖。
烟尘四处弥漫,几乎要遮住深渊裂谷,把这一整片黑暗深渊都化作尘埃弥漫的层云。亚尔兰蒂也不叫了,即使剑柄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也没反应,似乎觉得塞萨尔气急时会把她扔到深渊里去。
看到附近这队蛇行者完成了一次抛射,几乎同时往下降落。米拉瓦原本还在缓缓前进,这时忽然开始小跑,并不忘抓住塞萨尔,示意他们身后的骑士都有序跟随,一同往挂满了残尸的吊桥行进。
不得不说,这吊桥看着坚固无比,经历了岁月和战争的摧残都完好如新,但它晃起来也是当真惊人。恐怖的铁索带着他们左摇右晃,刚跑了一小段路就让塞萨尔想叫苦。他是参与过很多战场,但他从未经历过海战,这吊桥给人的感受绝对不比海战差,并且还是暴雨倾盆海啸临头时发生的海战。
正承受野兽人冲击的库纳人巨墙就在吊桥的尽头,无数安详的面孔失去了安详,无数愤怒的神情占据了主体,像瘟疫一样在把库纳人当成砖石砌成的巨墙上扩散开来。苍白诡异的面孔下是残缺的身躯、歪曲的肢体和飞舞的触须,器官和器官相互接驳,人体和人体失去界限,骨头和血肉彼此嵌合,传达出一种恐怖且极具压迫力的和谐感。
一切个体都是主体的一部分,一切意识都是同一个意识,且没有任何界限。
站在库纳人反面的野兽人竭力撕咬着巨墙上的砖石,但也有更多野兽人不断从残忆中涌出,背过身来往反方向冲刺。它们想要把法兰人——这些卡在野兽人和库纳人之间既不野蛮残忍也不安宁祥和,或者说既野蛮残忍也安宁祥和的族群——阻拦在外。在吊桥中段就是当年曾侵袭过法兰帝国王都的族群了,野兽和野兽拥挤不堪,一直排到深渊裂谷另一边的悬崖。
第四百七十章 用你的血来侵染我
吊桥晃动的幅度更剧烈了,这东西本就横跨在深渊之上,两侧亦是尘雾弥漫,给人的感觉就像踩着暴风雨中起伏的甲板。他们小跑过桥,五人为一排,成百双靴子把材质不明的桥板踏得隆隆作响,当年袭击过法兰帝国的野兽人也涌向桥中央,冲向过桥的战线。
当初在残忆中寻找菲瑞尔丝,塞萨尔只当那些袭击宫殿野兽人是古老的残忆,想方设法避了过去。如今这些古老的残忆竟阻挡在此,令他不得不去面对,实在有种避无可避的荒诞感。
这些古老的野兽人都不是好啃的骨头。如米拉瓦所说,当年它们的族群迎来灭亡不是因为太过孱弱,而是因为它们大多战功显赫,手中血债累累,由此,法兰帝国才盯着它们杀了个灭族灭种。
虽不知血骨有没有在此散布思想瘟疫,但是,仅靠它们袭击王宫一战时满腔的族群仇恨,就够它们站在这里不后退分毫了。
长着鳞片背生尖刺的大猫往前飞扑,即使被长矛刺穿肚腹,也要抱着两侧的骑士滚落深渊。身体如同猿类的野牛挥舞着树干似的棍棒,敲碎木盾,砸凹金属,把人掀飞到半空中。塞萨尔自然认得出后者是纳乌佐格的同族。身为真神的勇士,即使族群灭亡,有些个体也会被铭记,近乎于永存,也难怪野兽人都带着股把死亡视为祭典的气质。
另有大量混种拿着帝国的盾牌和盔甲针锋相对,掩护后方抛掷手斧和长矛和野兽。那些投掷物不如蛇行者抛出的巨物一般摄人心魄,但数量惊人,发出的嗡嗡声就像是蝗灾临头。
看得出来,这两支野兽人族群乃是当年许多战争的主体,数目甚至多过畸形的混种,连最边缘的吊桥也在兼顾。其它更宽阔的吊桥上,还有更多族群的野兽人和帝国的骑士挤成一团厮杀,但都不如这两支族群规模庞大。
野兽人一边把扑倒在地的骑士撕碎,一边大声咆哮,还把扯下来的头颅朝阵线后方抛出。法兰帝国的骑士一边高举盾牌阻挡投矛和飞斧,一边又把头颅扔回去,但他们扔回去的不是人头,是在交锋中砍下的野兽头颅,都给他们用手甲扣破了眼珠、撕烂了五官。对此混种野兽人并不在意,但那些受了灭族之灾的种群异常愤怒。
米拉瓦奋力把剑刺进一头巨型野牛的心脏,叫两个骑士用盾牌抵着它往前,把它当作一面巨盾推着前进。
“当年在帝国和北方接壤的土地上,野兽人和法兰人总是互相效仿。”年轻皇帝的声音在盔甲的遮挡下非常沉闷,“野兽在效仿人,人也在效仿野兽。”
“你呢?”塞萨尔问他。
“回应赫尔加斯特的意志。”
米拉瓦迈出步伐,越过他刚杀死的野兽人,不顾它能当作巨盾往前冲去。他扣好面甲,握紧死去骑士的长剑,踩着浸满污血的桥板,直奔下一个咆哮着的野兽人。举盾的骑士如同一堵石头垒成的墙壁,他从墙壁中扑出就像枚楔子插入对方的阵中。
此前老米拉瓦作战时,塞萨尔只投去过寥寥几瞥,不曾留心关注,如今看到这个披挂盔甲的年轻人,他才品味出了一种强烈的渴念,——在忘我的血战中生存和死去。
这就是这家伙渴望的另一种归宿?亦或是另一种结局?如果萨加洛斯的意志是永无休止的变化,赫尔加斯特的意志会是什么,永无休止的争端吗?
趁着蛇行者尚未起身,米拉瓦穿着洒满鲜血的盔甲步步往前,和那些疯狂的野兽正面相抗,就找敌方链条中最坚韧的一环动手。他身后的骑士则不断寻找着敌方链条中最薄弱的一环,一次突破就能配合米拉瓦撕开豁口。
这位年轻的皇帝只管挥舞长剑,尽可能造成最大的杀伤,完全无视自己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的盔甲链条束得极紧,似乎只要盔甲还能维持人形,那么哪怕他脖子已经断了,他还是能一样不断前进,冲击野兽人的防线。
各处战线都在吊桥中央胶着,不止野兽人咆哮不止,骑士们也在狂呼乱嚎,武器碰撞声和肉体撕裂声每一刻都在发出,好似有鬼魂在歌唱。寒光闪烁,鲜血飞溅,尸体倒下然后被踩得稀烂,踢入深渊中。
塞萨尔跟上这位正在回应战争和冲突之神意志的年轻皇帝,挥剑划过一头野兽。仅仅划出一条轻微的伤口,他就见那东西跌倒死去,连鲜血都未溅出,只有一片薄冰覆盖在那条弥漫着寒意的豁口上。
一旁的骑士抬脚踩过,这野兽体内顿时传出了冰块碎裂的声响。塞萨尔看到米拉瓦在一片巨大的阴影前后退了一步,于是他往前两步,用肩膀撞开一头不止是蜥蜴还是猫的东西,撞得那巨大野兽仰面倒下。米拉瓦立刻提剑下刺,从其咽喉中拔出。
“我现在的个头还是太矮了。”米拉瓦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中响起,“老米拉瓦在这年纪
还在各学派求学游历,但我能干的比他更好。”
眼看蛇行者越升越高,他们却没有法师和神殿祭司,只能尽快往前扑去。有曾在残忆中围攻过菲瑞尔丝的野兽人站在十多米外,手握长弯刀盯紧了米拉瓦,似乎是想要找他单挑,但米拉瓦身子一矮,往前一挥手,就有十多柄长矛封死了这家伙的所有去路。它连挡带躲,结果还是被一轮齐射贯穿,径直坠入深渊中。
“而且我其实不喜欢比剑。”年轻的皇帝趁乱又是一剑劈下,号召骑士们看准时机扑向敌人。
这时候,一道剧烈的啸声震撼了耳膜,塞萨尔来不及抬眼注视,只管带着米拉瓦扑倒在地,然后就感觉到一条巨大的金属长矛从头顶掠过,如同火炮的炮弹呼啸而过。
蛇行者掷出的金属长矛掀起了剧烈的气浪,不仅扎穿了一连串骑士,钉死在吊桥的缝隙中,把两侧的人都震得站立不稳。桥上的尸体都被晃出边缘,坠入深渊中。
人们来不及反应第一柄从天而降的阴影,接着就迎来了第二柄,第三柄。塞萨尔只觉十多米长度的阵线都被扫得一无所有,金属长矛穿透人体和甲胄时甚至未受阻碍,那些被贯穿并带入深渊的骑士尸体,看着就像是插在烧烤木签上的小鸡。
这声势和挨了一轮炮击也差不了太多了。
米拉瓦似乎感到野兽人要再次占据这部分吊桥,立刻颤抖着吸了口气,先屈膝支起上半身,然后自下而上一剑挥出,把打头的野兽人从胯到腰斜斜劈开。它另外半个身子转了个半圈,把血洒了几米远才坠入深渊中。
年轻的皇帝正要继续前进,这时两支投矛忽然掠过,沿着他盔甲的缝隙扎入他腹部和咽喉。以此为讯号,从野兽人后方阵地里抛出大量飞斧和长矛,声势如同蝗灾临头。塞萨尔一只手抓住那头巨大的猿身野牛,把它拦腰抬起挡在他们俩身前。他和米拉瓦一起把纳乌佐格的古代同胞当成巨盾,分别挥砍从尸身两边扑来的野兽人。
趁着有人占稳了最前方,他们身后十多米开外的骑士立刻发起冲锋,用更狂热的呼嚎回应野兽人的攻势。一柄长矛从粗壮的猿身中透出,擦过塞萨尔的脸颊划出道豁口,另有一柄长剑从他身侧划过,几乎要把腰腹切断,闪烁的寒光实在太多,只能堪堪挡开一部分。
待到后方骑士补上战线,塞萨尔只觉自己满身都是窟窿和豁口,还能维持人形实在是个奇迹。米拉瓦原地跪下,因为喉中鲜血喷涌而说不出话。
眼看这位年轻的皇帝还要起身作战,塞萨尔立刻把被戳烂的巨大野兽人放了下来,扣在他们俩头顶。满是窟窿的皮毛像是个巨大的毯子一样盖住了他们全身,其中的内脏器官早就洒了满地,兽血自然也淋得他们满身都是。
米拉瓦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
“就算是不死性也需要恢复。你不是老米拉瓦,那些血腥的作战都只是你的预见,不是你真正的经历。”塞萨尔挤出这些话,借着兽尸的遮挡揭开他的面甲,按住他的咽喉。还在涌血,但他记得老米拉瓦断了首级也可以自行止血,所以,这家伙其实没有学会老米拉瓦当时掌握的所有东西。
米拉瓦勉强喘了口气,“只是些擦伤,很快就......”
虽然兽皮像个帷幕一样罩住了他们俩,但借着闪烁的光与影,塞萨尔还是能看到胶着的战线,就在他们身前四五米远的地方。他能看到挥砍的刀剑,能听到交鸣的剑刃,能感受到各种不同的血腥味。
这一切隔着兽皮看起来朦朦胧胧,像是画卷上的油画,显得遥远而美丽。
目前他们俩是在装死,但这种装死可没法持续太久,下一次战线被击溃回到这边,他们就必须爬起来了。
“您手上有道豁口,把血流到了我咽喉的伤口上......”米拉瓦又说,他眼中带着惊奇,“就像故事里注定要发生的拯救一样。在我还什么都没有掌握的时候,你带我走过这些捷径,一步一步越过衰朽的老米拉瓦。”
这家伙是真的很喜欢在意外和巧合里寻找意义,但塞萨尔也只能点点头。对于不同人,是该有不同的鼓励方式。接着这位年轻的皇帝阖上眼帘,把流进去的血挤出来,随后他又取下链条破损的盔甲,只余同样残破的内衬贴在他染满血的身体上。
塞萨尔握住米拉瓦的细腰,感觉两人伤口相贴,鲜血交汇。他本以为这家伙也会被血腥和狂躁的气氛感染,却见他阖上了眼帘,手也搭在胸口一言不发,在鲜红色的血腥气映照下简直是个受难的少女。
“请触碰我,老师,”他低声说,柔美的简直像是个妖精,“用你的血来侵染我......”
“你可以不这么被动.......”
“这些血腥味会让人发狂,我不知道
怎么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面对它。”
塞萨尔只觉这家伙有一股吸引人去虐待的气质,他在战场和皇权中的权威越是明显,埋藏在背后的气质就越是被动,哪怕穿着骑士的内甲握着长剑,也像是用绳子把自己捆了起来任人施为。
老米拉瓦确实能在自己长大的过程中把这些阴影逐渐克服,但对亚尔兰蒂从老米拉瓦灵魂中切出的这家伙,应该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塞萨尔知道这家伙受伤的部分主要在哪,也知道尽快让他伤口痊愈可以让他尽快返回战线,于是也不再多话。他把他的身子扭过去,从他背后揭开他的内衬。
昏暗的光与影中,他洁白的身段已经染满了血,布满了伤口,但肌肤的触感还是像玉一样光滑,在鲜血的浸染下散发出朦胧的光泽。虽然他还是遮挡着前胸,但他细窄的肩膀精巧的惊人,脊背也似打磨过一般光滑无比,腰身曲线细柔美丽,一道剑伤从脊背往下一直延伸到后腰,几乎能看到骨头。
塞萨尔沿着伤口往下抚摸时,只见年轻的皇帝双臂抱紧肩膀,一边压抑着喘息,一边忍着伤口迅速合拢传来的麻痒。
随着染血的手滑过米拉瓦身体各处,只见他小腹起伏不定,嘴唇也越抿越紧,鲜血沿着他的后腰往下渗透,滑过他的臀缝。那些血流看着就像纹身一样贴在那对圆润的臀瓣上,汇聚在那条光润的臀沟上。
米拉瓦仍然闭着眼睛,双臂抱紧肩膀,却逐渐压抑不住喘息声了,跪在地上就像对神祈祷要它宽恕自己的罪孽一般。这受难少女一样的姿势和血腥的战场有种强烈的对比,让塞萨尔以为自己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怪梦。此外他还有股微妙的犯罪感,因为这个在少女和少年之间徘徊不定的家伙实在太迷幻了,分明是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个变幻不定的梦中精灵。
直到最后塞萨尔把他的内衬衣服套好,盔甲下的棉甲用力扎紧,把他又现出耸尖的胸脯完全裹住,他才睁开眼睛,对他回过头,“我还以为您会忍不住欲望。”
此外,这家伙还很擅长若无其事地挑逗。
“战线太胶着了,我们俩不能装死太久,而且我们是同一边的。”塞萨尔说。
米拉瓦轻轻颔首,在他的帮忙下套好盔甲,“那下次我们谁要是俘虏了另一个人,我们再来看看谁会忍不住吧。”
又是一阵疯狂的啸声,塞萨尔抱着年轻的皇帝扑倒在地,眼看着蛇行者的长矛贯穿了一连串骑士,紧紧刺在他们身旁的吊桥缝隙中。
桥梁疯狂摇晃,剑光再次交织,看来好不容易推过去的战线又要回来了。米拉瓦捧着他的脸,拿染血的薄唇往他的唇上吻了下,然后就像得到了弥补一样放下面甲,站起身来,一剑把兽皮和飞扑而过的野兽人同时刺穿。塞萨尔如今只希望这家伙自称的可以独自起势是真的,不然他的另一个学生就会领悟出了不得的东西了。
他看到手中的长剑嗡嗡颤抖了两下,也不管亚尔兰蒂想说什么,一剑刺进前方的腹腔,搅碎内脏,染着冻碎的污物取了出来。这剑顿时叫的更剧烈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老皇帝和小皇帝
......
残忆和现实接近到这种地步,塞弗拉已经可以在最边缘的吊桥看到塞萨尔了,——虽然她肩上也扛着一个塞萨尔。这意味着很多事,不过目前对她没什么意义。她在战场的行事风格和诺伊恩那场攻城战类似,像个骑士一样在大战场冲锋从来和她无关,潜伏到后方清理一整个营地才符合她的习性。
她和塞萨尔在各类抉择上都完全背离,相互扶持着经历一段艰险绝无可能,各走各的路最终汇合,其实也少有发生。非要他们站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把两个躯体里的一个灵魂强迫性地拼回去。
既然塞萨尔找了条适合他的路,她也该找条适合她的路了。
塞弗拉踩着尸体和血走向深渊边缘的断崖,逐渐偏离了吊桥所在,也逐渐偏离了战场中心。远方的库纳人之墙起伏不定,不时发出肃穆庄严的圣言,和野兽人的咆哮奇异地交汇在一起,在两个方向影响和动摇着战场上的法兰人。
捂着脑袋的阿娅正在其列。
血腥的风夹带着深渊潮汐带来的凄冷,猛烈地吹拂着裂谷边缘,大片血雨倾斜地从天而降。塞弗拉伸手接住几滴,发现是库纳人之墙流出了血泪。
“就是这个方向.......”不知是吉拉洛还是智者的库纳人说道。塞弗拉走上前去,和阿婕赫翻找了一阵,最终拨开一片枯死的灌木,在悬崖峭壁的裂缝里找到一个极其低矮的入口。入口紧贴着峭壁外围往下延伸,恰似塞萨尔找到索莱尔故居的那条路。
塞弗拉扛着塞萨尔,阿婕赫扶着被两种声音折磨到意识不清的阿娅,她们俩跟着步伐迟缓的吉拉洛顺阶而下。深渊的潮汐就在裂缝外起伏,像大海一样拍打着岩壁,发出鬼魂嚎叫一样的风声。
“将符印写在石板上,转动三圈,门会开启,在往各处延伸的裂缝中选择靠上的裂缝,前行三十步后从左侧第五个梯级往下。”吉拉洛喃喃自语,顺着他话里的描述往前走。他先是用符印开启了一面石墙,然后带着他们沿裂缝里四处延伸的小径走了很久。
等到吉拉洛的喃喃自语模糊到听不清时,原本宽阔的台阶已经成了条狭窄的缝隙,需要侧身才能通行,连台阶也在半途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们是在探索一条从没有人经过的狭窄石窟。若不是有人指引,告诉她这条秘密通道把深渊两边连接了起来,塞弗拉会觉得这条路是死路,再走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待到挤出裂缝,塞弗拉发现自己正站在黑暗弥漫的暗潮边缘,一步远以外就是涌动的雾气和饱受侵蚀的岩石,给人的感觉像是站在快要涨潮决堤的河流堤坝前。许多古老的法咒刻在岩石内侧,阻挡了本该漫过岩石的深渊潮汐。
一个不出乎塞弗拉意料的人等在石台上。
吉拉洛缓缓踱步靠近,和老米拉瓦对视许久。后者倚靠着岩壁而坐,手上还染满了血。塞弗拉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老米拉瓦会变得颓废起来,不说瘫软在地,至少也会满脸疲惫之色,目光也变得迷茫。然而,他看着不仅比残忆中的米拉瓦更平静了,连他目光中的犹疑之色都完全消失了。
“需要我说点什么吗,菲瑞尔丝的仆人?”米拉瓦说,“在我最早的记忆里,你似乎把全世界都当成自己的屠宰场。那么,你走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探索你的屠宰场如何运作?”
“你还不如去担忧你自己的去处,皇帝。”塞弗拉说。
“我的去处无需他人过问,但我很想知道,这屠宰场可还合你的胃口,世界之外的邪魔?”
“比你更年少的米拉瓦已经站在吊桥中央指引骑士们前行了。”
“让我犹疑不决的往日之影终于离我而去了,仅此而已。”米拉瓦说着站起身来,他在盔甲笼罩下显得巍峨壮硕,远远超出常人,就像一个巨人,一个库纳人贵胄。
“一个人终究要从童年时代的阴影中走出。”老皇帝续道,“我那长不大的皇后不仅意识不到这点,还把我的阴影当成我的主体切了下来。现在看来,我反而该感谢她的任性和肆意妄为。失去童年时代之后,我变得更好了。”
“我和塞萨尔都认为自己才是主体。”塞弗拉摇头说,“但我们都不是主体。”
“事后的辩解。”米拉瓦也摇头说,“当年你一次次杀害另一个自己,想要把他吞噬殆尽,你几乎就要做到了。若不是亚尔兰蒂把他的灵魂一次次召回,令你始终一无所获,世上早就已经不存在塞萨尔,你也早就实现了完满。”
塞弗拉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衣服,拧出一股血来。她想起了阿婕赫充当桥梁把他们俩塞进一个躯体的事情,诺伊恩的城墙上有一次,要塞城外的深渊潮汐中也有一次。
“我不需要完满。”她否认说,“我曾
经体会过,所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
“我就当你没有在骗我吧,菲瑞尔丝的仆人。你当然可以说自己不需要完满,就像我也不再需要那个年少的米莱。但是,两个自我若不相融就会相冲,如同一柄双刃剑刺在双方的血肉之中。事到如今,我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但另一个自我却在呼唤我去杀害他,去否认他,以免他最终变成她,——多么可怕的耻辱!这感受告诉我,你也拥有同样强烈的渴望。”
最近这段日子,似乎每个人都想唤出她意图掩埋的东西。先是阿婕赫对她诉说往昔,然后又是米拉瓦以相似的处境诉说她注定的命运。
她可以说阿婕赫是个对舞台演出充满期待的狂人,期盼着冲突和矛盾以最激烈的方式发生,于是她不必考虑阿婕赫的见地,但是,米拉瓦不一样。这家伙经历的失去和她相似,她感受到的空虚和渴望,在他身上一样存在。
若不相融,就会唤起杀意和冲突。
“真有意思啊,老皇帝。”阿婕赫笑了,“在先一步走出坟墓重建帝国的诱惑面前,你却选择穿过深渊裂谷,要对自己童年的阴影挥剑?”
“不止是对我童年的阴影挥剑,野兽人。”米拉瓦沉声说,“智者之墓的毁灭已经注定,与其把它拱手让给野兽,倒不如由处于先民和野兽之间的我来接受。我的灵魂和残忆早已融入坟墓中,期待着毁灭之日的到来,缝合的头颅不过是个便捷的钥匙。即使没有它,我也一样会接纳这份迟来的礼物。”
“确实如此,”吉拉洛颔首说,“前来指引你就是我的使命,法兰人皇帝。但有些恐怖之事损害了我的神智,让我多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事情因为我带来的人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也未曾预料。”
如今看来,吉拉洛神神叨叨要带她前往智者之墓,其实是他蒙受了智者的使命,——不是他的使命,而是智者交给他的使命。智者命令他在深渊边缘和神选者米拉瓦相会。
“古老的谋划又因为我们的塞萨尔出岔子了?”阿婕赫更有兴致了。
米拉瓦摇摇头动身,沿着暗潮遮掩下横跨深渊两侧的岩柱前行。“我童年的阴影认了这人当老师,还觉得他能借此戴上王冠。”
“你如果足够骄傲,就不会在意一个小孩能不能戴上王冠。”塞弗拉说。
“不,”米拉瓦否认说,“最荒诞的事情是,不管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傻子,只要给他扣上王冠,再让一帮骗子围着他拍上半辈子的马屁,他就会觉得自己真是神选的皇帝。卡萨尔帝国一千多年以来都是这么运作的,——圣堂的骗子和他们愚蠢的傀儡,真是可悲。”
“你和你自己的矛盾能去自行处理吗?”塞弗拉皱眉说,“我不关心王冠戴在谁头上,也不关心将来要当皇帝的米拉瓦是哪个米拉瓦。我只希望把这堵恶心的人墙一把火烧掉,把背后藏污纳垢的洞窟也处理干净。这世界上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知是吉拉洛还是智者的库纳人瞪大了眼睛,“你身为库纳人最后一个王族,最后一个公主,哪怕你是世界之外的邪魔,你也不该对同族说这种话!”
阿婕赫瞥了眼他,“你的坟墓注定要毁灭。总得有个人来做这事,由你的同族来做不比由野兽来做更好?”她反问说,“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你神智受损?你知道是什么损害了你的神智吗,老家伙?”
“无法想象的事物。”神智受损的智者喘了口气,“我已经失去了准确描述它们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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