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你喜欢撕咬?”戴安娜应道,“好吧,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用餐盘刀叉了,我们就可以对吃和被吃进行一场文明和荒野的讨论了。当然,我这个人行事公允,你用餐盘刀叉,我也得从你身上取一片肉才行。”
“你的长篇大论还是一如既往的招人烦,法师小姐。”
“不是因为你有事没事就要找人挑衅?”她眉毛微挑,“看得出来,这世上你看不惯的人和事比比皆是,但对我们每个人,这世上看不惯的人和事都比比皆是。你所在的时代充斥着种族灭绝的战争,能让你随心所欲地威胁和杀害,但在这个时代,一切尚未有定论。至少——我说至少,你能看出塞萨尔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吧?”
“我看过他一些记忆。”
“一个新奇又未知的地方。”戴安娜思索着说,“有很多知识值得探索。”
“一个空虚又乏味的地方。”阿婕赫面色漠然。
“算了,以你的性子,不管怎样的世界在你看来都空虚又乏味。”戴安娜咋舌道,“我知道你在卡萨尔帝国长期涉足高层政治,特别是最后十多年,你几乎是菲瑞尔丝身上血腥味的来源,为她杀了不知多少政敌和间谍眼线。基于我个人的请求,你可否握起当年的利刃,为今时今日的我们解决一些麻烦?”
“你用起人来多少有点随心所欲了,法师小姐。”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木偶师傅
戴安娜走向密林,伸手拂过两旁古老的树木,聆听着久远时代的回音。“时局动荡,我们必须利用一切能用的手段。我也不想对你做无谓的鼓动,但我们每往北方迈出一步,就越接近菲瑞尔丝大宗师一分。想要面对她,冲突就不止是个人和个人,还有政权和政权。”
“你想告诉我什么?如今的卡萨尔帝国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戴安娜朝北方望了一眼,“以如今揭示的种种迹象,说不是才可笑。既然她坐视帝国分裂也无动于衷,那我想,和菲瑞尔丝大宗师达成一致的,就不该是卡萨尔帝国,而是隐秘圣堂,皇室木偶戏的主人。”
是圣堂给了皇室权力,也是圣堂近千年来提着皇室的木偶丝线跳舞,像书写台本一样书写他们看似波澜壮阔实则虚假可悲的一生。如今看来,卡萨尔帝国这东西......
“玩弄木偶戏并不有趣。”阿婕赫说。
“这点先不谈。”戴安娜说,“我想,隐秘圣堂必定有更深远的想法和目的,正是这些深远的想法和目的促使并说服了菲瑞尔丝,令她握住了木偶丝线。这一握,就是近千年。他们的目的一直都在稳步前进。时至现今,种种预兆都在表明,揭幕之时将至,舞台上跳舞的木偶们也注定要直视自己手腕上的丝线。”
“你们的皇女自认为是觉醒者,你却把她形容的像是命运中的蝼蚁。既然木偶师已经不再隐藏丝线了,也就不会在意木偶们能不能看得到了。”
“这说法很残酷,但我必须考虑最残酷的可能。”戴安娜走过蜿蜒曲折的林间道路,“在我看来,阿尔蒂尼雅不仅是皇室血脉,还在深渊潮汐中表现了真龙之梦的特征。这一点,意味着她已经和其他皇室成员不一样了,说不定已经和隐秘圣堂的设想很接近了。”
“你倒是很擅长放下作为人类的部分,单纯从政治角度考虑问题。”阿婕赫在她身后凝视着她,感觉就像一条捕猎的野兽想咬她的脖子。“你的人类人格和政治人格真是划分的井然有序啊,法师小姐?”
“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亚尔兰蒂来给你一刀,我保证会有两个完全相反的你站在这里。”
“听起来很有趣。“戴安娜只说,“当然,隐秘圣堂最重视的皇室血脉一定在北方,换言之,就是菲瑞尔丝大宗师所在之地。但我想,阿尔蒂尼雅经历了迄今为止的一切,意味着她有了争夺正统的能力。这一争夺有两个方向,其中一个方向,我们已经在深渊潮汐的侵蚀中证明过了,但只有这一个方向并不足够。”
阿婕赫似乎歪了下头,斗篷的兜帽擦过一片树枝,悉簌作响。“你话里的想法很危险啊,法师小姐,——你想涉足甚至是插手隐秘圣堂的布局?”
戴安娜敲了敲小径旁的树桩,激起一道无形的波纹传遍周遭,用回响来辨认方向,“我出生的日子还是太晚了,我能利用的时间也太短暂了,无论怎么描绘蓝图,都来不及在种种预兆揭示的恐怖降临之前完成一切。眼下战乱四起,帝国破碎,我们是有希望构筑起强大的世俗势力,但如果我们只是做这一件事,我们就只能止步于此。”
“扭曲的狂想......”阿婕赫嘶声说,“你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内心里疯狂的念头不比塞萨尔少多少。”
“我是在讨论存亡和希望,”戴安娜摇摇头说,“若不想止步于此,就要把世俗的政权当成利刃,刺向忙于自己深远的目的却无暇他顾的隐秘圣堂。你也能看得出来,卡萨尔帝国延续至今,其实全靠隐秘圣堂的皇室木偶戏和菲瑞尔丝的权威。可是从世俗来看,一个延续近千年的帝国已经臃肿到这种地步,一群混种野兽人发起叛乱,就可以让他们自行四分五裂,甚至圣堂本身也跟着分成了好几个派系,各自支持一片领地。”
“一个稳固到隐秘圣堂和菲瑞尔丝都要慎重对待的政权,就是你设想中的武器?”
“我个人以为,帝国破碎并不有利于实现他们的期望,”戴安娜告诉阿婕赫说,“和放任帝国破碎相比,这更像是一种无力维持之后的挣扎。从阿尔蒂尼雅的很多故事,我们都能看出隐秘圣堂维持帝国稳定的希望,每一次大规模的叛乱,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一个打了成百上千补丁的烂布条终于碎了。”阿婕赫说。
“这就是我对卡萨尔帝国的看法。隐秘圣堂这一组织,在我看来很可能是某个法师团体的延续,你知道的,就是另一片已经沉没的土地上那些疯狂的法师团体。这些法师团体的特征是既有疯狂的政治理想,也有实现理想的能力,但他们的理念......用塞萨尔的话说就是飘在天上。多少年来,除了操纵皇室跳木偶戏、镇压叛乱和培养间谍,他们还会做什么?”
“你想说他们对世俗政权毫无洞察。”
“我确实这么看,你只看现今分裂出的几个帝国疆域,就能看出隐秘圣堂各个派系的态度。克利法斯那边在草原人的阴影下活了太久,想要回到他们想象中的过去,认为靠战争的铁与血就能重塑帝国秩序,每个人都能像最初的帝国子民一样听话。至于宰相那边,很明显有人在盲目效仿南方诸王国的新秩序。菲瑞尔丝大宗师所在的北方则更是一滩烂泥,他们坐拥规模最大的军队却只能紧靠着王都宣布正统,至今也没有一个人来认。”
“你很看不起他们?”
“在世俗层面吧,”戴安娜耸耸肩说,“已经臃肿到无法延续的卡萨尔帝国四分五裂,与此同时,隐秘圣堂各个派系也乱成一团,共同的特点就是在非世俗的层面高高在上,一到了世俗层面却像是堆没头苍蝇。他们并不理解权力,既不懂权力的运作,也不懂给权力的维系,有些像是守旧的老傻瓜,坚信过去的就是好的,有些像是手持尖刀的幼童,只知道模仿大人的一言一行。”
“比如你,对吗?”
戴安娜掩住嘴,轻声咳了一下。“我希望你能专注点,阿婕赫。”
“我没说耸肩,”阿婕赫却说,“你对权力的认识也不见得特别深刻,只是你还很年轻,还走在迷茫、探索和求变的路上,刚巧找到了塞萨尔,从他的知见里汲取了世间从未有过的知识,仅此而已。手持尖刀的幼童模仿大人的一言一行......你再说一遍,再想想你自己,如何?”
戴安娜叹口气,“也许吧,这就是我的血脉诅咒找上他的理由吧.....寻求世间从未有过的未知。”
“未必。”阿婕赫说。
“未必?”
“如果只是因为他来自未知,亚尔兰蒂就不会是法兰帝国的皇后,而是和自己的仆人生下孩子并在学派里度过一生了。”阿婕赫说,“塞萨尔也不会是你的丈夫,而是你久远的祖先。”
“那是因为什么?”戴安娜皱眉问道。
“是因为塞萨尔从门那边回到了这边。”阿婕赫说。
戴安娜伸手扶住古树的树干,手指缓缓敲着。“看起来你们在智者之墓经历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不过,这些话还是等塞萨尔回来再讨论吧。回到隐秘圣堂,我认为它们正处于最关键的转折点,这个关键既有一切将要实现之意,也有一切都会付之一炬之意。”
“依托世俗政权而生,又会因为世俗政权而死?”
“没错,”戴安娜微笑起来,“帝国四分五裂,皇室颠沛流离,从未有一刻圣堂手里的木偶走出了如此之远,也从未有一刻外人距离圣堂的真相如此之近。倘若有个改变一切现状的世俗政权一路北上,击溃了隐秘圣堂各个派系支持的分裂帝国,倘若我们先是站稳脚步,然后带着掌握了自己隐秘身份的阿尔蒂尼雅坐在会议桌上,你觉得事情会怎样?”
“一些尚未想到自己该支持谁的圣堂派系会支持我们。”
“这就是入局的法子,”戴安娜点头说,“不管有多神秘莫测,又在阴影中待了多久,隐秘圣堂终究是一个延续了千余年的组织,内部分为多个派系,各自拥有不同的想法。诸神殿不也是同样?塞萨尔在萨加洛斯的神殿扶持了自己的派系,这事给了我启发,——我们也可以把这法子用在隐秘圣堂。”
“他们是木偶师。”阿婕赫神色漠然,“这些人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探索怎么操纵提线木偶,这就是他们对待世俗的一切方式。”
“是的,这意味着在争取他们之前,我们需要稳固自身,实现反制。你应该注意到要塞这边的帝国访客多得不正常了。有人正在观察我们、探究我们,进一步的举动就是干涉和影响,甚至是操纵和扰乱。这很危险,尽管如此,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为此,我需要你,——你知道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我们吗?”她问道。
“因为塞萨尔只会任由我蜷缩在他灵魂深处。”
戴安娜笑了,“多谢理解。”
第四百九十五章 我们可以一同赴死
......
真要说时间紊流的岔路已经消失了多少,塞萨尔只有最初记住过。最初的一段日子,他是对杀光岔路里一切能动的东西感到些许趣味。古老的骑士幽魂会拼死挥剑,如同身处骑士比武场,畸变的血肉也会发出狂乱的怒号,听久了之后,竟感觉像是嘶哑的乐声,别有一番韵味。
在这永无止境的岔路中,有时候,他和塞弗拉会受伤濒死,有时候,他们也会彼此照顾,但到了后来,绝大多数事情都变得乏味无趣了。
绝大多数事情在第一百次之后就丧失了激情,像是日复一日醒来之后麻木的工作。虽然他和塞弗拉的记忆和经历靠着彼此的联系不断累加,那些古老的亡魂和畸变的血肉却永远一成不变,像是沙漏里洒下的一粒粒沙子。
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就从危险可怖的阴影成了脚边滚动的鹅卵石,也不知什么时候,谨慎的战斗也成了永无休止的重复。到了后来,塞萨尔觉得自己只是一次次弯下腰,一次次拾起鹅卵石丢掉,直到手臂麻木,精神疲惫,眼看着这条岔路终于得到了彻底的寂静,然后就是下一条,永远都有下一条。
塞萨尔又在新的岔路上醒来了,前一次他是怎么死的,他已经记不住了。似乎有很多条岔路的经历汇聚到了一条岔路上,换言之,就是有许多条岔路中的塞萨尔一同死去,记忆和经历都汇聚在了他一个塞萨尔身上。
多条岔路中的记忆和经历一起涌现,起初一段时间,塞萨尔脑子都不怎么清醒,如同沉在幽暗的水底。他觉得有许多个自己正往不同的方向前进,做着不一样的事情,喃喃自语着不一样的话,精神几乎要分裂开来。后来因为无尽的空虚和迷茫,多条岔路的经历才汇聚成同样的沉默,漫无目的的徘徊,也都化作同样的倚墙瘫软在地。
和他不一样,塞弗拉虽然对途中的工作感到空虚乏味,对杀死他却怀有始终消退不了的满足。最近他已经不想动了,他看到畸变的血肉蔓延过来甚至想扑进去,倒在它们恐怖的花苞里,体会一下被它们同化是怎样的感受。
他会有一堆头颅盛开在巨大的树木根茎上吗?还是会有许多分身浸泡在植物的汁液中?塞萨尔是真的想知道,甚至很感兴趣,想要拥有成为畸变血肉的经历。但是,塞弗拉不感兴趣,她不仅不感兴趣,还不允许他发疯。
最近的百余条时间岔路里,有一半以上她都在阻止塞萨尔想方设法自寻死路,要么是把他从臃肿的血肉块里拉出来,要么是把他从古老幽魂腐朽的甲胄里剥出来,有时候他还能看到她用木柴升起粗制滥造的篝火,切下那些血肉块烤成温暖的肉喂给他吃,但她无论怎么沉默的照顾,最终都是为了他死亡的一刻。
塞弗拉究竟体会到了怎样的满足感,塞萨尔是不知道,但他连痛楚和死亡都已经感到空虚乏味了。时间的岔路一次次走向终点,又一次次来到另一条岔路的起点,岔路之间每一丝细微的差异和区别,他都已经在无数次的经历里见证了无数次。这个时间紊流已经不会变了,变得只有他们俩。
记忆的涌现缓和之后,塞萨尔发现自己正呆望着十多枚人头结成的果树,还有个幽魂骑士坐在他边上,不发一语。
“塞弗拉......”他喃喃自语,她不在?这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她一直都是先来找他。
骑士握起他的手,书写了一行古老的文字,塞萨尔脑子混乱,看得不太清楚,但此人似乎是在说,死亡。写过之后,失语的骑士背靠着墙,把塞萨尔身上的斗篷拉过来,裹在自己已经锈蚀剥落的盔甲上。尽管盔甲锈蚀剥落,这人身上却有股淡淡的咸味,和其他幽魂骑士腐朽衰败的气味很不相似。
这家伙会寻找流经墓室的清泉清洗自己,塞萨尔脑子木然地想到。既然塞弗拉先死了,那他要怎么办?自我了结?甬道里一片漆黑,结着十多枚人头的果树一动不动,仔细一看,原来是树根已经被切断了,痕迹并非塞弗拉的利刃,而是粗糙的剑痕。
塞萨尔侧过脸去,从骑士的剑鞘里取出佩剑,发现它粗糙锈蚀,布满了裂痕,恰好和畸变血肉身上的伤痕一模一样。为什么这个幽魂似的骑士他从未发现过,塞弗拉难道是眼前的骑士杀的?畸变的血肉也是这家伙处理的?
他放回锈蚀的长剑,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手甲轻握住,因为锈蚀得太厉害,下一刻就分崩离析了,现出一只不久前浸泡过坟墓溪流的左手。
骑士看起来不能说话,似乎根本没有说话的能力,但这只手在他手上又写了一行字,“你为什么总是在死去?”
这次他清楚感受到了。
对方正写着,塞萨尔侧过身来,伸左手拂过她的面甲,它也因为锈蚀而剥落了。起初他还没反
应过来,只是木然地看着,只见歪曲如肠道的墙壁边上倚着一个头发火红的女人,脸上勉强挂着疲惫的微笑,她眼睛湛蓝,脸上和手上都有遗留的血迹,看起来用力清洗过。
那股熟悉的凝视让他更恍惚了。一捆捆找铁匠订做的钝剑堆在木箱子里,墙上则挂有练习的弓箭。一张桌子上堆着要比试的酒,另一张桌子上堆着练习后要吃的肉。他似乎知道那种高明到难以理解的剑术是从哪来的了,也知道为什么千年前的法兰骑士都抵抗不了塞弗拉,千年以后一个忘却了前生的雇佣兵却能了。
在诺伊恩的旅店里,他听到酒水在杯中咕咚晃荡,烛火摇曳,吹起了飘渺的酒香和汗味......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她又写道。
“我认识你,”塞萨尔喃喃说,“很多年以后,你是一个流浪诸国的雇佣兵,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法兰帝国的骑士。”
“我在后世应该有个骑士家族才对。”她写道,“预言是这么说的。”
“在你的一代家毁人亡了。”
“看来预言被某个神殿揭晓了。”她无奈地笑了笑。
“在那边,你的武艺很高明。”塞萨尔看着她。
“当年菲瑞尔丝问我,是要跟她去卡萨尔帝国,还是要回法兰帝国追随米拉瓦。”她又写道,“于是我问她,去哪边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骑士,变得战无不胜。”
“我觉得去哪边都不行。”塞萨尔说。
“菲瑞尔丝也这么对我说。”她书写道。
“那你怎么办?”
“我说,如果去哪边都不行,我就要一直战斗到我可以为止。如果死亡也不能阻止我的脚步,那么总有一天,我就可以接近我希望的地方。我将不再会......”
“为什么这么想?”塞萨尔问她。
“因为在破灭和背叛发生的时刻,我什么都没能做得到,昔日的同僚为了各自的坚持自相残杀,我却只能站在边上看着。彼时我觉得,菲瑞尔丝大师身边的野兽人很可怕,后来我发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阿婕赫,只是一直都没轮到他们化身野兽而已。但到了一切要发生的时候,一切就都发生了......”
“我明白了。”他说。
“你明白什么?”
塞萨尔拿起她书写着的手放在自己嘴上,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指尖,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吻,而是一种尊敬的表示。
“我明白了你的剑术和技艺既非天赋才情,也非家学传承,我尊敬的老师。”他说,“曾经我一直疑惑它究竟来自何处,直到这一刻,我的困惑才得到了诠释。我不知道过去你叫什么,但在后世,你的名字是塞希娅·德·弗兰,是在我身陷囹圄的时刻给了我方向和希望的人。我猜,从此处抵达后世的,只有你在无尽的时间紊流中经历的战斗记忆,但因为我的私心,你可否允许我带走更多东西?”
“我并不能带走更多东西交予后世。”她把手指抵在他脸颊上,轻轻书写道,“就像我不能说话一样,这个法咒就是如此。”
“我可以代为传达。”塞萨尔说,“这处坟墓已经坍塌了,时间的紊流也越来越少了,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怎么传达?”她抚摸着他的脸,那揶揄的微笑好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塞萨尔也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就像她在他脸上书写文字一样,从她耳畔抚至下颌,然后抚过白净的脖颈。先是右手,然后左手也靠近过来,摩挲着她从颈侧到耳畔的肌肤,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丝绸。她微微颤抖,呵出带着咸味的潮湿气息,似乎在说自己从没有过什么学生,也没想过坟墓中永无休止的战争和死亡会有一天结束。
她有着红润柔软的嘴唇,因为刚啜饮过墓中的清泉,还沾着股潮湿的咸味。塞萨尔先是轻吻,然后是噬咬,到她嘴唇微张着作出回应时,才把舌尖点出,挑起她因沾满唾液而滑腻温软的舌头,打着转儿和她的舌尖搅弄起来。
过了许久,他俩嘴唇分开,她嘴唇微抿了下,额头和颈侧都有汗湿的痕迹。塞萨尔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柔声呼唤着老师的称呼。她的手越来越柔软了,最终垂落下去,抱住了他的腰,任由身上锈蚀的盔甲跌落,由他揭开那些被水浸湿的布料,轻咬她的肩头和锁骨。
“你可真是个坏学生。”她在他背上写道。
“也许就是这样的学生,才能带你抵达昔日的希望,我敬爱的老师。”塞萨尔抬起脸说,“待我走出坟墓,我也会用学生的身份冒犯你。倘若彼时和此时的感受重叠,也许就能.......您能主动给我一个吻吗?没了这个吻的分量,我怕彼时你会一剑刺穿我。”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脸颊,“就该一剑刺穿你
,”她写道,“在这之后呢?”
“我们可以一同赴死。”塞萨尔说。
.......
虽然当时蒙受了感动,事后也感到了怅惘,包括两人带着欢愉感相拥溺死在清泉中的经历,也让塞萨尔觉得时间紊流不那么空虚了。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经历并无法支持他太久,和塞萨尔遍布时间紊流的足迹相比,塞希娅的过去其实并不多见。更何况,她完整的记忆和经历无法延续,只有战斗的经历无视了时间的阻隔一直送往后世,令她沿着自己当年的希望越走越远。
激情消失的比生命还快。
路途在颠簸,幽魂在怒号,畸变的血肉在嘶声惨叫,塞萨尔抬起头来,看到坟墓中一切能动的事物都如冰雹般洒落,鲜血混杂其中,如同一场猩红色的暴风雨,淅淅沥沥堆满了整个墓室。塞弗拉仰着头,带着一如既往的空虚目光凝视黑暗,直到一切声音都归于沉寂,只余他们俩的呼吸。这家伙制造死亡就像呼吸一样随意。
然后她蹲下来,用平静的目光凝视塞萨尔。
“你在想什么?”塞萨尔问她。
“怎么切开你。”塞弗拉歪了下脸说,“你又在想什么?”
“怎么才能继续爱你。”他耸耸肩。
“勉强不下去了,可以不这么勉强自己。”她说道,随手舞动刀刃,却不是切向他,而是切断自己越过两肩的头发。
没过多久,塞弗拉扔掉手头的断发,于是又是一头散乱的黑发出现在他眼前了,她性别难辨的特征也更难辨认了。和似乎已经不见了很久的塞希娅比起来,这家伙白瓷一样的五官更适合当幽魂,那对深邃漆黑的眼眸也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勾进去。
“我不想被剪头发的刀刺死。”塞萨尔说。
“你为什么从不试着杀我?”她并不在意地问道。
“我们是同一个人,”塞萨尔说,“我们可以有一部分人格想要杀害另一部分人格,但我们不能彼此之间都心怀杀意。”
“是吗?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为什么对我提要求?你连杀害我也感到空虚乏味了吗?”
“是你太无动于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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