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57章

作者:无常马

“我是有法子在不远处观察全局,但作壁上观可称不上光彩。”戴安娜稍稍抬高语调。

“要是你想检验他的资质,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毕竟,你也不能保证他屡次成功的伏击战不是弗米尔在刻意安排。这种一帆风顺的胜利,若是两次还好说,次数越多,情况就越不正常。人们一旦把自己和胜利划上等号,性格就会变得傲慢,冲动也会加剧。一个年轻的指挥官本来就没有上级约束,一旦被自己的骄傲灌醉,就很容易自取灭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要不然,此人又怎么会打破以往的谨慎亲自抵达前线呢?”

“你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年长了一样,刚毕业的青年军官小姐。”

“我只是做场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而已。”阿尔蒂尼雅有模有样地摆出委屈的脸色,然后忍不住笑了,“

那么你考虑如何?”

戴安娜没什么意见。“还能有更合适的检验方式吗?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他的军队战败溃逃,他本人也要身死当场而已。正好可以救他一命,打发他回王

都去,还能当场抓住弗米尔为了害他做出的手脚。有你在多米尼这边,无论怎样,我们的好总督都不可能掀出多大浪花来。你要是能拿到这场功劳,将来我们在北方也能得到更多资源。”

她们俩没说的是,倘若多米尼抓住了机会,冈萨雷斯的地区归属就会两说了。然而就像诺依恩要塞一样,边境区域来回易主是自古有之的事情,本地农民从来不在乎究竟是给谁交税,戴安娜也从来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为北方所做的一切准备。

......

士兵们的叫喊声惊醒了塞萨尔,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俯瞰了一阵山丘下的行军行列,不由自主就想在附近寻找菲尔丝的身影。最近这段日子,他几乎对她形成了精神依赖,眼看没法找得到,他甚至想咬自己握拳的指关节。

他已经在后方待了这么久,结果还是没能避开必须由他坐镇前线的局面。不过,这当真是必须的吗?亦或只是他受了鼓动,觉得接下来这场仗非他不可?

虽然汗液不停沿着额头往下渗,浸湿了头发,一度流进眼睛,塞萨尔还是没摘下头盔,没别的理由,只是他觉得自己得学会忍受重型盔甲的折磨而已。这铁皮罐头不仅能让他少受很多伤,还能在战况焦灼时遮掩他身体的异状,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想吃几个

这次作战不止是一场伏击。

出城已经有五天之久,自从离开冈萨雷斯的堡垒,他们就一直沿着山地区域行军,直到接近了会有走私队伍经过的道路,他们才放缓了行军步伐。单单说是走私队伍,其实并不准确,更具体的说法是从奥利丹外部往冈萨雷斯运输军用装备的路线。最初的伏击中,他们从叛乱军身上找到了不少磨去徽记和纹章的盔甲,它们很可能就来自于此。

塞萨尔追查了这么久叛乱军的军械来源,抓了、审了这么多俘虏,等的就是更深入的追查。虽然弗米尔声称叛军是由农民和土匪组成的乌合之众,但塞萨尔觉得,若不查清他们是哪来的这么好的军械、这么明确的战术,再怎么搜捕也没有用。他们在冈萨雷斯的山区里就像一群幽灵,怎么都没法抓住要害。

当然了,既然是运输重要军械物资的走私队伍,他就不会低估对方的防卫力量。

这次出阵的骑兵们大多都轻装上阵,为的自然是适应山区环境和灵活行进,他们可以迅速执行冲锋、撤退和转向的命令,还能像草原人一样散成长线,在树林和山地中分散开做中程射击。轻骑兵以外,也有少部分轻装士兵跟随,带着长枪和火器,兼具火枪手和近战步兵的职责。

为了避免在返程时发生意外,在更远方山地外围的大路上,也有巡逻中的部队做等候,一旦发出信号,他们就会快速赶来支援战场。至此,塞萨尔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准备,余下的就是实际突袭了。

至于他手头的大量火器是从哪来的......还能是从哪来的?弗米尔的军械支援实在有限,这都是他自己写信找乌比诺讨来的物资,至于乌比诺是找谁拿的物资,塞萨尔的确知道,但他并不在乎。

真要追究到乌比诺的上一层,他干嘛不直接追究到生产这些火器的工厂呢?

“我们的堡垒在冈萨雷斯的西北部区域,军备物资走私路线在靠近多米尼的东部区域。”塞萨尔那天晚上说,“考虑到近期的伏击行动都发生在堡垒附近的据点,我想,就算我们在间谍眼皮子底下出城,也没人会意识到我们要往东部区域深入。我们得走一条很长的路线深入叛军活动的区域,为了保密还要把部队分成几小股,分别绕过俘虏交待的叛军设防地区,然后再集结起来突袭他们的走私路线。”

塞萨尔当时说得镇定自若,但在他这一生中,他还从未被自己的决定弄得如此心神不宁过。他给出决策是很直截了当,若是执行成功,就能截获叛乱军的支援物资,进一步查清真相的同时切断其补给,对他们的活动造成严重损害。

然而,他的决策也很冒险,毕竟他带队深入了叛军活动频繁的山区,使用的法子还是小股部队穿插进入。冈萨雷斯对东部区域的掌握并不算好,遭遇包围和反击的可能其实很大。

从守株待兔的伏击到主动突袭,还跨越了这么大的纵深,实话说很冒险,但现实是仅靠设陷阱伏击已经捉襟见肘了。他到现在也只抓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围叛乱士兵,来回反复审讯,也只审出了一些算不上核心的情报。若想利用手头的情报进一步扩大优势,塞萨尔必须主动出击。

冈萨雷斯就是个屎坑。往上看是出悲剧,是

把他当成掏粪工扔来通厕所的乌比诺,既不能提供可靠的军官和精锐士兵,也不能以王国的名义支援物资,用他的私人名义提供支援也就罢了,居

然还挪用了自己女儿的财产。往旁边看还要更悲剧,弗米尔总督此人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既不愿意提供足够的军械装备,对冈萨雷斯的局势也满口胡言乱语,还不如没有这个人存在的好。

要是不带着下面的军官和士兵主动出击,塞萨尔觉得自己迟早会烂在这里,而且一烂就是十几年。

分成多股穿过叛军活动区域的队伍逐渐集结起来,好像许多沉默的溪流从山谷各个方向涌入,汇成巨大的湖泊。空气中逐渐充满了四处弥漫的烟尘,塞萨尔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鲜血和汗液潮湿黏稠的味道——各支队伍在来路上必定杀了不少放哨的人,他想到。馥郁芬芳的味道仍然久久不散,仿佛他就站那些尸体逐渐失去生机的现场.......

不,他应该更清醒一点。他该关注战况和事态,而非鲜血和死亡的气味。

理论方面,各支队伍的军官都认真研读过《军事要略》,对自己该如何应对意外心里有数,实际作战方面,他们也都指挥过近期的伏击战。看在这两件事的份上,军队集结时总算没有出现失去联系的队伍。

塞萨尔站在山丘边缘,他先往下方的洼地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多米尼方向连绵起伏的山脉眺望了一阵。说是多米尼方向,实际的疆界其实很模糊,双方绘制地图时都热衷于把领土朝对方延伸,因此这附近几乎没有居民定居。

谁能忍受上个月刚送走了多米尼的税务官,这个月又迎来了奥利丹的税务官呢?两国税务官都会认为这儿是自己的领土,都会来定期收缴此处居民的税务,并且都不会阻止另一方来收缴此处居民的税务。

这种区域和地势充当走私路线确实很合适......然而走私的源头会是什么呢?是多米尼王国吗?还是其它借着多米尼的路线运输物资的不明势力?是奥利丹内部的反对者,还是奥利丹外部的其它势力?

这都要看突袭的成果,塞萨尔想。叛军在大后方运输重要军需物资的人手,一定比在前线突袭中小型据点的人手地位更高。当然了,要是能缴获一批尚未抹去徽章和纹饰的盔甲,他就能得到更多信息,也能进一步把对方从黑暗中拖到太阳底下。

蒙着眼睛跟人作战可不是好事。

“这儿的味道真不错!”狗子在他身边说,“我想吃几个......”

塞萨尔朝无貌者看去。“如果你现在忍住,一直忍到我们回去。”他眨了眨眼睛,“回头我就切开自己的胳膊给你喂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仅限今天

和即将发生的事情相比,伪装成人类的无貌之怪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不过是动了个念头,发出了几个命令,在黑暗中掷出自己的算筹,就有这么多性命押在了他的赌注上。不止是走私军械的人,也包括这些分成多股穿过叛乱军活动区域的人,所有人的命运都集中在此时此刻。

如此多的生命,如今都成了他手头一枚脆弱的赌注,这一想法压迫着他,威胁着他,另他晚上辗转反侧。他是否真如菲尔丝或灰白头发的阿婕赫所说,一直都是如此?他是否一直都在做一件事,即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和他者的性命押到赌注上,等事了之后,才开始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其中隐含的血腥和残酷?

他反思,他忏悔,他一次次进行自我质疑,但它们似乎无法阻止他刺出去的剑,也不会收回他抛出去的赌注。他自称自己想要宫廷贵族式的闲散生活,实则把巨大的热情倾注到一场场胜利中,为部队收回的军械、死尸和俘虏感到心满意足。

现在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伏击......

“也许这说明,”狗子用她鸟儿一样的声音惊醒了他,“您在那个世界受到的教育已经压抑不了您真正的渴望了。”她看起来没有灵魂和自我,但她的发言总是会像刺一样扎到他心底里。“您所在的那个世界有太多秩序和太多道德戒律了......”她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让他领会话里的重要意味,“您已经离开了它这么久,为什么换个角度想,也许您已经不再需要它、也不再需要那些道德戒律了呢?”

塞萨尔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倒是很像一面镜子,有时候能让我把自己看得更清楚点。”

她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童稚又欢欣的笑。“您正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接受新的道德准则,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主人?我们都要适应不同的环境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我更想要环境来适应我。”塞萨尔否认说,“没有陷到淤泥和沼泽里就得习惯食腐的理由。不过在饿到身体垮掉之前,我确实得用食腐来支持自己往岸上爬。”

“您所谓的岸上是指......”

“我还没看到在哪。既然还没看到,就得再多往上扑腾一阵,扑腾到我扑腾不动再说。”塞萨

尔说,他仍然盯着预计中走私队伍会来的方向,“我感觉到那边的人迹了......”他说。

他是感觉到了,不过不是靠人类的感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枚无形无质的眼珠悬在天空中,好似一轮巨大如磨盘的圆月,朝比地平线还远的方向射出暗影,在穿过有生命的血肉之躯时投下了更多新的影子。

这是种非人的凝视,不知是不是因为菲尔丝最近拿他做的实验......塞萨尔也说不上来。当时在诺依恩的街道,他的影子四处蔓延,有数不清的眼睛在其中游动。无论是它们本身还是它们形成的视界都邪异又扭曲,他简直不想回忆。

但菲尔丝还是强迫他回忆了起来,他不仅被迫回忆起了当初的感受,还被迫接受了她的试验,不得不反复体会当初那种疯狂的视界。

他得试着习惯这种非人的感受,还得试着利用它,而不是逃避它。

那要是习惯不了呢?那当然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小女巫不放,直到自己缓过气为止。一个人忍耐痛苦坚持到底,这话听着是很美好,像是个英雄该干的事情,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闭上眼睛对自己提问,毫不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他舔她的脚趾可以缓解痛苦,那他就会直接把她的脚丫抿在嘴里,免得缓解的痛苦不够多。

“猎物要踩进陷阱了!”狗子情绪昂扬,闪亮的眼睛好似猎犬要去撕咬中了捕兽夹的野兔一样。

塞萨尔看了眼无貌者,“不,你不能参战,你要去检查支援我们的巡逻部队。”

“啊?”狗子情绪失落,“好吧,主人您吩咐我什么,我就是什么。那么您是希望我保证巡逻部队可以及时赶到吗?”

“我希望我用不上他们,但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后路。”塞萨尔说。

她往前倾身,弯腰把身子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对他耳语,几乎是种撒娇一样的语气了。“但是,如果他们没法及时赶到,您觉得我该怎么办呢,主人?”

“别跟我装傻了,就用你最擅长的法子。”塞萨尔皱起眉毛,“仅限今天,你可以尽情追逐猎物,记住,仅限今天。”

先不要管太多无关因素......

“全军准备。”塞萨尔下令,转身面对集结完毕的各支部队。散成多条长线的轻骑兵开始慢跑,身后和侧翼是带着火枪和长矛的步兵,用稳当的步伐排成多条线列行进,随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以及迎接撤回队伍的骑兵。在各个关键的制高点,也有几支士兵小队带好了盾牌和军旗,等着听讯号在山中升起军旗,目的自然是给已经受过一轮杀伤的敌人制造恐慌。

这是树木繁茂的山林,很多时候不需要多少兵力也可以制造出有大量埋伏的假象。

前提是他们确实造成了前几轮杀伤。

......

虽然站在她悉心选出的制高点上,虽然双方刚刚正式接战,戴安娜还是觉得战场一片混乱难以辨识。在走私队伍的最前方,有大量火枪兵躲在刚垒出不久的土堆后挡住了队伍的去路,要和护卫队正面交战;在走私队伍的左边是大量轻装骑兵在林间飞掠;在走私队伍右边有多处军旗升起,步兵正有序往前推进,朝道路中的车队持续着一轮又一轮射击。树林实在很茂密,她也看不清楚忽然升起的军旗附近还有多少人。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而且不止是快,是在多个方向发生了许多件事,进行了多场不同性质的交战。

戴安娜瞥了阿尔蒂尼雅一眼。“先等等,”阿尔蒂尼雅说,“我正在试着理解他设置的战术。”

“你是说你们的军事学院里没有教过这个?”

“我说这话可能很奇怪,但以一个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指挥官来说,他做出的战场调度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类了。他已知的经历也很有限,不可能支持他勾勒出现在的战场图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选者

“也许是赫尔加斯特的神选者。”戴安娜想了想说。

阿尔蒂尼雅也瞥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微妙,她对各大神殿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我从没在野史轶闻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个词。”她说。

戴安娜不以为意。“这是我唯一能在史实中找到的解释。你也知道,提尔王米拉瓦出生乡野,年少不知事。走上战场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出头,但他能在第二纪元初期领导残存的人类开拓疆土,几乎是战无不胜。”

“没有任何史料宣称米拉瓦是战神的神选者。”

“你有进一步阅读当时的史料记载,对比米拉瓦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扭曲的性格

吗?”戴安娜反问道,“冷酷、多疑、嗜杀,不断要求追随者证明他们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这些都是赫尔加斯特的印记。原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他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许多史学家认为这是战争导致的悲

剧,是战争扭曲了一个本来心存善念的乡野猎户,但我们认为,这只是因为他太靠近赫尔加斯特,灵魂受到了牵引。”

“你们法师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每个人对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说辞,只是我们的看法会多出几分不一样的色彩,仅此而已。”戴安娜说着看向更加混乱的战场,“那么他的战场调度究竟怎样,你有得出任何结论吗?”

“这支走私部队是支专业军队,”阿尔蒂尼雅解释说,“你能看到他们带了几门轻型火炮,仅靠一两匹马就能拉动,步兵都围着刚搭起的火炮阵地组成防护,还有重装骑兵随队前行,随时都能做好冲锋的准备。这是传统阵型,放在北方战场不值得奇怪,不过,出现在一支给叛乱者提供军械的走私队伍里就很有意思了。”

“另一边看起来反而像是支土匪队伍。”戴安娜说。

她俯瞰着远方,看到多条松散的长线在林地中穿梭。轻装的骑兵有些在冲锋,有些却在炮火中后退,退到了山坡上试图重整队形。他们身后跟进的若干步兵横队也并未组成方阵,只是护着骑兵的两翼。

“也不尽然,”阿尔蒂尼雅道,“这支走私部队算是正规军,但人数太少,只是支防御土匪的护卫队,大部分兵力都在更西方的活动区里。塞萨尔指挥官手头确实都是些轻骑兵和轻装步兵,但他们的人数远胜对方。你有想过他是怎么集结了这等规模的军队吗?要知道,这里可相当于战场后方。”

“小心探路和穿行......”

阿尔蒂尼雅摇着一头梳理整齐的白发:“不,这等规模的军队不可能穿过敌人频繁活动的区域,而且,小心探路也不现实。他们要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越过越过防线。”

“你是说分成几股规模更小的军队。”

“我真遗憾你没能来军官学校,”她拍了下戴安娜的肩膀,“你的洞察力可比我那些同学好多了。”

“有洞察力不代表我真能做这种事。”

“灵活的轻装骑兵和步兵可以分成小股快速移动,迅速穿越防线。这支队伍确实兼具灵活性和速度,但少了火炮支援,就得更充分地利用优势......”

阿尔蒂尼雅的声音小了下去,戴安娜和她一起凝视战场,看到轻骑兵飞掠而过的地方,除了步兵结成方阵的区域,其它所有部分都被击溃。火枪齐射连绵不断,一条线的轻骑兵冲锋到近距离齐射后,几乎没有停息就会转向或后撤,然后换到下一条线。这些轻骑兵的火力线散得很开,又长又薄,从冲锋射击到转向后撤几乎没有人中枪落马。

与此同时,步兵的长线火力相当密集,一轮齐射由多排士兵同时完成,走私队伍的重装骑兵多次尝试冲锋击溃阵线,但都被密集的火力击退。再往后看去,更多军旗正从山腰上升起,还有更多步兵一排排接近战场。戴安娜猜测那是塞萨尔指挥官的预备队。茂密的林地里看不清太多细节,不过,军旗和支援队伍的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了。

“我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阿尔蒂尼雅忽然发声说,“我想,也许一个有能力和手腕的指挥官加上一群郁郁不得志的中层军官,会比许多自恃才情互不服气的所谓青年才俊好得多。”

“在你对着不远方的战场临时起意的时候,我得提醒你,阿尔。”戴安娜不得不加重语气,“博尔吉亚家族的恩怨也比所有人的家族恩怨加起来都麻烦。”

“这倒也是。”她说,“不过有时候多付出一些代价,也能多换来一些报偿。”

戴安娜不是很理解她心里衡量事物轻重的天平。“值得做如此抉择吗?”

阿尔蒂尼雅笑的很温和。“我们不如来继续评判不远方的战场吧。”她说,“你有注意过指挥官本人的方位,看出他是怎么发号施令的了吗?”

戴安娜往向西北方。有一支轻骑兵在走私者护卫队的重装骑兵下退却,但他们的长线退的很快,利用保护两翼的步兵作为机动的支点。她听到号声响起,这支骑兵转而绕向走私部队的另一个侧面,由于夸张的灵活性和速度,这次调度很快就完成了。

“大部分战场决策都由中下层军官自行完成,”戴安娜说,“但不同的号声响起的时候,会有更明显的决策发生。”

阿尔蒂尼雅点头同意。“塞萨尔指挥官在战场上布下了很多号手,根据不同节奏的号声,他们事先约好了诸多不同的命令。命令发出的时候,战前接受了这部分指示的队伍就会知道时机已至,迅速做出他们该做的反应。”

戴安娜扫视着林地和道路,多支飞奔的骑兵正在转向,像流水一样

裹住了压力越来越大的走私队伍。由于轻骑兵的阵线太长太薄,他们阵地里的炮击哪怕集中起来也没有准头,正面的防御压力逐渐加剧时,更多轻骑兵也在像流水一样往他们

的侧翼围拢。

“防守者的压力已经足够大了,”阿尔蒂尼雅继续说,“他们往正面投入的防守越多,侧翼也就暴露的越多。然而攻击者有时会过度沉溺于戏耍敌人,放过本该抓住的时机,这时候就得由更能俯瞰全局的人发声做出战场调度。这种调度不需要太具体,提醒他们该做的事情就足够。”

“重装骑兵还是没能冲破阻拦。”戴安娜说,“有一支冲了出去,但被冲垮的轻骑兵很快就退到更西边重组了阵型,这支重骑兵自己却被四面八方包围了。”

“塞萨尔指挥官的队伍分成了许多长线,集中炮击的威胁降低了,重装骑兵的冲锋也严重受阻。他们能在一次冲锋里冲破一到两条火力线,但每一次冲锋的势头都会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密集的火枪射击。你有注意到他们和你过去在军事学院看到的演习有什么区别吗?”

“演习中遭受冲锋的人更容易溃散。”

“是的,在战场上人们很容易受到其他人感染,一旦情绪受到感染,就会暴露纪律上的弱点。骑兵发起冲锋的时候会针对性打击领头的队伍,也就是敌方士兵们会下意识靠拢的方向,但在这里,灵活的轻骑兵队伍像流水一样聚散,可以随时撤退重组。他们的步兵也分为多组长线,每一组都有两到三排火枪兵同时开火,保证最大化的射击覆盖,开火结束后,前一组士兵就会迅速后撤换成下一组给枪上好膛的士兵上前,保持持续射击。这些步兵分成了许多组,可以在前,也可以在左右侧翼。”

“你是说放弃骑兵冲锋,也放弃正面应对骑兵冲锋.......”戴安娜思索着说,“有没有可能是他本来就不懂骑兵冲锋的诸多讲究?”

“我想......还不至于如此吧?”阿尔蒂尼雅答道,“这类战术历史悠久,一直是各个军事学院的重点课程。和他并不擅长此道相比,我更倾向于他找到了针对性的解决和应对之策。你不觉得这种战术很像草原人骑兵吗?塞萨尔此人出身的诺依恩一直是草原人侵袭的重灾区。”

戴安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么弗米尔总督的应对呢?你说他多半是冈萨雷斯叛乱的内应,他该不至于就准备了几门轻型火炮和一支重装骑兵吧?”

阿尔蒂尼雅用纤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袖筒上的丝带,慢慢捻动着,“我也在思考,”她说,“如果弗米尔总督要针对性地设下应对策略,什么时候才会是最好的时机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要杀光他们

“换你来安排,会怎么做决策?”

“考虑到是长距离突袭,”阿尔蒂尼雅背着双手说,“我以为就算有内应,也不可能事先判断出他们突袭的目标。换我来做决策,我会把可能受袭的区域当成饵,安排几支全副武装的部队随时做好反包围的准备。不过,为了兼顾尽可能多的薄弱区域,这些部队不可能离每个地点都很近......”

“你的意思是,从走私队伍受袭到他们发出遇袭的消息,叛军的部队赶过来需要很长时间。塞萨尔指挥官这支部队的机动性很好,只要突袭结束的足够快,他们就还来得及返程。”戴安娜说。

“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