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他端平长剑,缓缓吸了口混着焦臭和血腥味的浊气,目视带头的骑兵冲破弥漫的硝烟。身披铁甲的黑马嘶鸣着朝他撞来,马上的骑手亦将身体压在骑枪上,发出高声呐喊。骑手的声音英勇无比,其中似乎蕴含着他所不知的信念,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叛乱者了。
塞萨尔抬起长剑,感觉自己的神经顺着血液连到了剑刃最末端,正对上长枪的枪尖时,仿佛他是伸出了自己的指尖在触碰。他用剑尖引导着骑枪的去势,使其擦身而过,接着顺势劈下,砍断了战马的两条后腿。那马高声嘶鸣,翻倒在地,骑手则大叫着被掀飞,狠狠撞在塞萨尔先前坐着的巨石上。
此人还想起身,但塞萨尔挥剑下刺,像叉鱼一样扎进了他后颈,穿透了他的颈椎。
塞萨尔张开手甲,把骑手着装盔甲的尸体一把提起来。他握紧死人的大腿,把尸体像个铁块一样甩了出去。沉重的铁块撞在一匹刚冲破硝烟的棕色战马上,正中其面门,砸得它头颅碎裂,带着骑手翻倒在地,扑出漫天尘灰。
火炮造成的硝烟混着尘土,像大雾一样遮住了人们的视野,但他还是能看清楚一切。那骑士举着盾踉跄站起,张嘴发出怒吼时,塞萨尔已来到他身前一剑劈下。这一剑切开了对方覆盖皮革的木盾,连带他举起的手臂和嘴巴大张的脸都一分为二。鲜血喷溅在剑刃上,凝成许多黑色斑点,随即消失不见。
塞萨尔本想提起骑手,把他当成下一个铁块扔出去,手却不由自主地伸过了头,伸进了他开裂的面颊豁口。他的手像没入水中一样撕开颌骨、划破脊椎、敲碎胸腔,而后攥住了死人的心。这块内脏像水果一样碎裂了,他甚至都没用力,血浆就混着骨片浸透了他的手甲,感触之清晰,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感官也跟着延伸到了金属手甲上。
真是诡异......
然后他顿了顿,困惑地发觉敌人比想象中更少,越过弥漫的硝烟,可见先前两人仅仅是冲锋太快冲进了硝烟,没能停住马匹。其他冲向土坡的骑兵都在长官呼喝下勒住了马。两侧的骑兵绕过关隘时,这支骑兵队却停在了和他遥遥相对的硝烟外.......
他们似乎在......等待。
硝烟和尘埃严重遮蔽了视野,冒然冲上高坡是不怎么明智。然而急行军的骑兵队伍不可能带着火炮,看他们的装备没有弓箭和火枪,也不像是能在远处齐射。
他们在等待什么?
塞萨尔忽然想到了。法师,这是唯一的解释。但是怎么可能?地方叛乱再怎么夸张,也不会有使用战争法术的法师存在。可是已经有了这等规模的重甲骑兵,出现并不只是情报员的法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下意识往后退去,想找东西充当掩护,然而绯红的光线已经刺透硝烟,勾勒出了整个坡地的轮廓。只一个心跳的时间,烈焰就从地底泉涌喷出,如缎带一样射向四面八方。大地爆开了,他仿佛站在一片熔岩汇成的湖泊中,看到树木像被飓风卷过一样连根拔起,碎裂的岩石亦浮升至半空中,在冲击下一块块崩解。
他肺里的空气被抽离了,他的皮肤也正在破裂,从血肉外层片片剥离。他先是整个身体都被抛到半空,然后砸在地上,在一片焦黑的岩石堆中翻滚。
塞萨尔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崩溃,烤焦的血肉和烧黑的盔甲黏在了一起,带来了诡异的触感,仿佛是血肉把盔甲当成了他皮肤的替代品,意图维持他的生机。但那些缎带一样飞射的火焰并不准备放过他,它们齐齐拐了个弯,像察觉到了生灵的气息一样划出巨大的弧线,向他折返扑来。他能怎么办?
“你还活着就回答一声!”一个声音忽然叫道,“我不想带具尸体回去!”
不知何时,一个凭空浮现的身影落在了他身前
,一头长发在灼热的气流中飞舞,虽然身子看着像柳枝一样纤弱,但那只抬起的手臂异常坚定。蛇群一样的火焰飞扑过来,却齐齐绕开了她右手前方一个无
形无质的球面,折向四面八方。它们在半空中接连解体,像本来就不存在一样化为乌有。这火是虚无的。
但是他应该回答什么?塞萨尔也想不出,他张开嘴巴想要回应,结果只发出一阵焦炭磨动的撕裂声。对他来说,常人死亡和存活的界限一直很模糊,并且不止如此,他身上许多、许多事物的界限都很模糊。
战争法术休止了,又一阵震荡袭来,那是铁蹄践踏地面的声响。塞萨尔明白了他们想收回走私过来的火炮,但这想法正随着他的很多想法一同向后退去,和明晰的思维一道被驱赶到灵魂深处。他张开嘴,附着着面部肌肉的头盔面甲也像张嘴一样撕裂开,从中喷出一股血雾。
“你,不,你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不止如此
......
戴安娜本来以为,没能提前察觉远方的法术就是她今天最大的失态,没想到现在才是。她睁大了眼睛,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世间万物本无界限,钢铁与血肉亦无分别。先祖的密文忽然得到诠释,就像尖针扎在她手心一样令她手指发麻。
这密文不止是在描述阿纳力克的印记,更是在描述上一个纪元最受人恐惧的仪式。
但是,为什么是他?她在学派的导师给她传来密信,指名塞萨尔此人。但导师只告诉了她一人,未曾知会学派,此事又有何深意?
她在犹豫,先祖密文上支离破碎的言语忽然就产生了联系,得到了实证。
她该把此事知会学派吗?戴安娜知道,只要学派收到她的消息,他们就一定会把此人控制住。他们会扒光他的皮,把他的骨头和血肉也剔干净,把他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都挨个挖掘出来。上一个纪元的知识对各个学派法师意义发凡,毕竟,也只有法师会叫库纳人先民,而非受诅咒的弃民。
烧到焦黑的盔甲像皮肤一样附着在此人无皮的血肉上,拥有了活性,裂开的面甲好似狼之口,随着呼吸缓缓开合。他的胸甲亦贴紧了腹腔,分明是金属材质却起伏不断。他朝戴安娜转过身,抬脚跨过了地上一具烧成炭的残尸。
上一个纪元的幻影,行走在世间的非生非死之物,受诅的......
戴安娜心知此人已经跨入第三视野,无法分辨出人类个体间的微小差异,因此,他也无法分辨她和山下的骑兵有何区别。这人的每一步都意味着死亡正在靠近,但是她没有后退。她强迫自己从记忆中翻出另一段密文,迅速在胸前勾勒出象征着库纳人祭司的印记。
那幻影停了下来,伸出手,把锋利如兽爪的手甲点在她胸前漂浮的法印上。
“不管你认不认得它,幻影,现在都是我让你恢复了神智。”她朗声说道,“根据古老的契约,保护祭司是你们的应尽之责。”
钢铁下的血眼盯着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这个战场已经没救了,”戴安娜继续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骑兵冲锋已经无法阻挡,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杀光战场上的所有人。先不说有来历不明的学派法师藏在暗处,叛乱者的火炮多半也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你维持身体不动,并且屏住呼吸,我就能带你当场消失。”
钢铁包覆的幻影转过脸去,看向山坡下的战场。
所有阵线都已经无法分辨,轻骑兵还在利用地势和重甲骑兵做机动,但也只能困在山林中迂回,大量骑兵正试图从两翼包夹他们的去路。步兵更是无法指望,要么正在溃逃,要么就是在即将崩溃的路上。
这些人已经完了,戴安娜想,尽管利用高明的战术袭击了走私部队,还利用火炮对叛乱军造成了巨大杀伤。但是,他们终究无法抵挡这等规模的冲锋。要不是叛军想回收火炮,刚才在烈焰中烧毁的就不是这段山坡,而是整个火炮阵地了。
“如果你还在为你生死难测的道途深感痛苦,那很好,我就是能解决你一切问题的人。”戴安娜强调说,“别问为什么,我读过的文稿里,对于你这种情况的描述可以堆满一整个房间。”
她说的有些急促,因为重装骑兵已经冲过山坡,冲过完全溃逃的步兵,像海浪一样席卷了过来。他们直扑山坡上的指挥所,直扑他们而来,她不可能挡得住这么骑兵,哪怕刚才使用了战争法术的法师也不行。
这么近的距离来不及做任何事,只能逃。
“你还在犹豫什么?”她再次发声。
“不,”此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指挥所不能沦陷。”
“它在被火烧尽的时候就已经沦陷了!”戴安娜抬高声音,“就算你不会轻易死
去,但在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眼里,它和沦陷又能有什么区别?”
那张狼口撕裂得更开了,手甲几乎不再是兽爪般的轮廓,而是张开的利刃,她感觉整具盔甲都带上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群集的铁蹄践踏声越来越响,戴安娜眼看着一批又一批骑兵伸出的长枪从硝烟中浮现,朝指挥所冲来。正是他们的冲锋把步兵线列撞的粉碎,冈萨雷斯提供的士兵实在太少,装备也不足够,士气更是脆弱的可怕,一旦把往日的训练抛到脑后,尖叫着逃跑就是他们唯一的反应。
“你想做什么?”她再次问道。
“你似乎并不理解决定战场胜负的是什么。”他道。
“你......”
铁甲映着晨曦越发靠近,骑手们齐齐发出令人胆寒的战吼,汇聚成一片狂热的咆哮。塞萨尔示意她往他身后退去。
“你很快就能明白了。”他说,“有些事情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容易理解,这位祭司大人。”
接下来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此处发生的事情是很让人费解,塞萨尔并不忙着举剑,反而是拿起号角,长呼一口气,瞬间就使号声从指挥所中央响彻了大半个战场。
四下里目睹了先前法术的士兵都停顿了片刻,很多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转了个方向,有些较远处的士兵甚至跳了跳,想看清楚烈火席卷过指挥所以后,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吹响指挥所的号角。
第二声号角用更强烈的声音响起,把她的脑袋都震得嗡嗡作响,——这当然不是人类能有的吹息。前排战马受惊的片刻时间,塞萨尔应声跃起,跳向关隘狭窄的入口,像块坠落的黑色山岩一样从半空中跃下。那双铁靴踩中了打头的骑手,先是借着坠落之势踏碎了颅骨,然后继续往下踩烂身体,把战马都拦腰截断,把人和马的死尸都踏进了泥地。
这一幕之惊悚难以形容,只见死尸的残骸在冲击力作用下四处泼洒,破碎的枪盾、折断的骨头和残缺的躯体都飞溅到半空中,形成了一大片污秽的血雨。
戴安娜觉得他现在几乎不能称为人,是寄生在活化盔甲里的血肉。
两侧受惊的骑兵高喊着举枪下刺,塞萨尔却放低剑尖,身子伏地,像头飞扑的野兽般迎着林立的骑枪朝前一跃。只见他掠过一长列骑兵,活化长剑划出十多米长的弧线,而后切断的身体才伴着飞洒的血液滑落各个骑手的腰部,摔向坡地,滚落山崖。
他的动作和姿势很诡异,既像野兽又像人。跃至最后时,他一把抓住了一个骑手的头,踩着那人的身子砸在了地上。待他松手时,骑手的头盔已经顺着手甲的爪印凹陷了进去,挤出大片血浆和脑浆混在一起的黏液。
此时后方的重炮再次发出巨响,可怖的轰击从关隘下的缓坡一直覆盖到低处的古道,仔细一看,竟是炮兵从走私部队的货物里找到了榴弹。视野中一大片骑兵都被横扫而过,像玻璃一样被碾得粉碎,最前排的骑兵几乎是直接炸裂开来,带着焦臭味的碎片四处抛洒。战线的压力稍有缓解,顿时有多支号角围绕着指挥所发出高亢的回应。当初公爵派来的轻骑兵们正在呐喊,在遮蔽视野的硝烟中四处穿行。
号角再次响起,和环绕关隘的队伍相互回应,堵在山道上的士兵都端着长枪朝烧焦的盔甲下刺,散发出坚定和惊恐混杂的情绪。但那家伙并不在意,他跃到人群正当中,手臂起落,挥舞长剑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他用喉咙发出的声音像是恶魔在嗥叫。这人离血肉之躯崩溃几乎只差一步,但那具盔甲约束着他,迫使他维持人形,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像恶魔一样在人群中肆意穿行,像拧碎枯枝一样击碎人体,把血浆和残肢甩上天空,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和横飞的碎片。
而他毫无疑问就是套着人皮的非人之物,现在也许连人皮都说不上,仅仅是类人了。
坡道上的骑兵毫无预兆的退缩了,军官在其中呼喊指挥,命令他们勉强组成阵线往后退去。此时戴安娜却感觉到了法术的印记,在远方汇成了一个明亮的点。虽然常人不可见,但她能察觉那种现实遭受扭曲的异样感。
很明显,由于骑兵突破关隘失利,火炮造成了他们承受范围外的损失,那边的指挥官开始想要放弃货物的回收,转而要求法师直接摧毁它们了。
要对抗吗?战场形势确实有所改变,她多年来筹集军需物资......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戴安娜刚思索片刻,塞萨尔已经从坡地跃回到她身边,一具尸体正插在他的剑上癫痫,好似穿在竹签上的鹌鹑。这家伙沉陷在第三视野里,已经分辨不出人类的形体了,多半是看到剑刃上环绕着一团雾就毫不在意地跳了回来,也不管那团雾究竟是什么。“刚才你话里的意思是,”他意有所指地说,“你能带着别人使用传送咒?”
她后退了一步,免得秽物和鲜血溅在自己身上。“所以
?”
“带我找到那个法师如何?”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她蹙起眉毛。他这么理所应当地下命令,她反而不想帮忙了
。
“那批军需物资里有很多不明材料,对于它们的归属权,我们可以再做商讨。”
戴安娜睁大眼睛,“你以为你在拿什么东西做人情?它们本来就是我的!”
“那这场伏击的缴获也有你的归属权。”
“是吗?但我觉得找到法师也没用,你的人手还是不够。支援部队不可能来了,只靠强撑无法迎来胜利。”
“不,会来。”塞萨尔说,“如果你看到了我也不觉得奇怪,你就该理解事情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又是什么意思?”她抬高声音,“难道你还想用秘闻引我上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虚无的火焰
“多放一块砝码而已,大小姐,时机来临的时候,价值自会显现。”塞萨尔道。
......
塞萨尔放低身子,甚至是单膝跪了下来,才依照对方的要求,让她闪烁光芒的手指触碰到他前额。她谈不上体格娇小,只是他现在太过高大。他的血肉怀着强烈的渴望想要挣脱形体束缚,尽管事先准备了盔甲桎梏自己,但这渴望之强烈难以形容,还是把他连带着盔甲生生扩张到了三米多高,脊背也弓得像是头狼。
若非自称祭司的公爵家大小姐给他注入了古老的法印,为他唤回了少许神智,就算他能维持形体,他也会当场发疯。他的行动如同野兽不是因为道途,是因为那头狼,她的心神像迷雾一样环绕他周身,丝丝缕缕地渗进了他的魂灵,影响着他的一举一动。
菲尔丝说两个灵魂总会有冲突,但这家伙进入他却毫不受阻,就像古老的歌谣填满了屋邸,音符在每一片空间中回荡。这是因为狼女阿婕赫自身很特殊,还是因为他的灵魂带着另一个阿婕赫的存在?塞萨尔也说不清。
塞萨尔看到身前那团雾正在发光,是人眼不可见的光,还听到戴安娜正在从现实的层面、意志的层面和某个他尚无法理解的层面同时诵咒,仅凭人类的感官只能听到第一段咒文。她所吟诵的三段咒文意义各不相同,但是环环相扣,在相互印证中逐渐让现实的结构发生了畸变。
他说这话也许不合适,但是,多重思维并行真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现实的隔膜忽然破裂了,有那么一瞬间,塞萨尔觉得整个世界都坍缩成了一个点,没有此处和彼处的分别,自然也没有走过很长的路才能从此处抵达彼处的理由。反而是从这个点往人的内心中探索,才有着深渊一般无边无际的空间。
传送咒?这能是传送吗?
世界本来就没有距离,又有什么传送的理由?
周遭的景象扭曲了,世界好似一幅画布,一切都是由多种颜料描绘出的变幻不定的色彩和轮廓。它们逐渐销蚀溶解,逐渐重组为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他先看到了一座山崖,山崖上有团阴影在俯瞰整个战场,接着山崖又销蚀融解,化作一处影影绰绰的林间空地。
他们就这么到了目标地点。
有那么片刻时间,两幅油画甚至是重叠的,彼处的人影像是从此处倒塌的树木中长出的扭曲枝杈,不是单纯的图像重叠,而是真的存在人眼不可见的连结和相融。似乎只要对传送咒做一些变化延展,编织成另一种咒文,把另一个层面的恐怖景象延伸到现实,他们就会因为咒文长到一棵遥远的树木中。由此,把人和野兽连在一起使其血肉相融,成为半人半兽的孽物,看起来也一样轻而易举......
塞萨尔觉得这玩意会让人发疯。
.......
他小心地隐藏自己的存在,观察战场中心的指挥所和更后方的火炮阵地,他发现那里有非人之物,现在还多出了法术的痕迹。他不想也不会以身犯险,因为毫无疑问,留下那痕迹的不是随军法师——换而言之,就是不配当法师的次品。一旦出现学派法师,就意味着他要把威胁提高到学派战争的地步。
他的呼吸比这里所有人的呼吸都更宝贵,他是真理的孩子,他为学术研究所需的资金才接受了黑剑介绍的差事,因此他来到战场,绝对不是为了跟人分出生死。这只是个差事,就像扫除地上的垃圾,他不会为此付出更多。
骑兵指挥官又在跟他喋喋不休了,要不是这人头顶上的大贵族还没结算其余的钱款,他怎会忍着不耐听他的废话?他可以一句话就把他的内脏烧成炭火,让他的皮肤碎裂解体,把他身上的盔甲融化掉和他的血肉黏在一起,焦化的秽物流的满地都是,但是为了数额庞大的尾款,他还是得忍着不耐听他大呼小叫。
对方的人手已经越来越少了。是有部分人还在火炮的支援下坚
守阵地,绕着屹立不倒的指挥所军旗做机动,但是,绝大多数冈萨雷斯的民兵都已经不顾军官的大声呼喝,陷入了不可避免的溃逃。他们两翼的阵线正在迅速蒸发,再过不久,中心的阵线也会从抵抗转
变为待宰的屠杀。
然而骑兵指挥官还在要求他处理火炮阵地,为什么?他有那么在乎手下骑兵的性命吗?战局都已经确定了,死点无关紧要的士兵卒子又有什么打紧?那可是好不容易才走私到冈萨雷斯的重炮,只不过是群骑着四脚畜生的白痴,他们的价值都比不上它一个轮子。
当然了,更重要的理由,是他不想短时间内多次使用战争法术。此事对神智的损害太大,他得冥想很久才能从那一刻的疯狂中恢复过来。
他开始诵咒,灵魂随着两段咒文的交错发生扭曲,来到不属于人类的视野,然后逐渐攀升,和勾勒出世界本源的意义相连接。非实在的火焰在虚无中诞生,闪耀着炽烈的红光,带着一股妖异的美丽环绕着他的右手流转。这火焰既没有温度,也不会带来热,但让它烧尽那些世俗之物并不需要温度和热。
他继续诵咒,看着它在自己手中疯狂扭动,就像捕虫网中的鸟在扑扇翅膀。似乎是感觉到了它和世俗火焰极为不同,或者说是感受到了它的邪性,一些士兵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过,他并不在意,保持敬畏是他们应有的态度。
火焰的扭动愈发剧烈,他皱了皱眉,心想难道自己的神智还是受了损伤,没法把咒文完全稳定下来?然后一道光芒闪过,仿佛有人突然下笔,在世界的画布上抹出一道斑斓的油彩。油彩中现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体高大却佝偻,散发出阵阵邪气,正是学派战争中最可怖的示例,——法师和他的恶魔。
为何一个世俗事务会让他遇见这等灾难?这是否有些过份了?
惨叫、咆哮、嘶嚎,头颅落地,残肢飞舞,顷刻间就有十多人倒下,接下来又是十多人。他已经顾不得把火延伸到战场中央的火炮阵地了,他把右手向前张开,最纯净的红光就如一条丝带扫过前方林地,鞭笞着已死的和未死的士兵,把他们挨个点燃,变成跳进水底也无法熄灭的冲天火柱。
这些人就像跌进火炉的小虫子,尖叫和哀嚎在一瞬间内传遍四面八方,但那散发着焦炭味的恶魔还是没死。
他不想再找黑剑拿余款了,此等规模的对抗已经严重威胁了他的生命安全。至于违约造成的经济和信用损失......那也得等他活下来再说!
第一百三十章 年轻法师之间的特殊情谊
奔流的烈火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希望敌人还没注意到自己,至少给他一些准备传送咒的时间。
和以往不同,这次,他要集中全部精力诵咒,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因为,不管是哪种形式的传送咒,都要在两段咒文之间使用第三段咒文。这意味着在身体和心智的法咒之外,他还得深入第三视野,也即本质的世界。
进一步的多重思考并不难,难点在于第三视野本身。身体和心智终归都是他自己,无论如何使用两段咒文,他受到的神智损伤都在穿透现实的片刻间隙,像是吸入一小口毒雾。第三视野则不同,迈入其中就像跃入毒池,用神智持续受损换取超越事物外表的感知。除了还没出生就在接受法咒筛选的受选者,没人敢一直挑战自己神智的耐性。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
无源的烈火四处扫荡,触及的一切都化作冲天火柱。树木和杂草在燃烧,裹在钢铁里焦化的烤肉四处滚动,油腻的臭味弥漫而去,随着晨风吹息卷向战场中心,熏得所过之处人们都掩住了口鼻,连连作呕。
他看到恶魔砍掉了骑兵指挥官的头,虽然这家伙拿着大贵族给予的密仪石,让他想暗中下毒咒都没法子,但那头恶魔只是稍微停顿片刻,就把指挥官撕得身首分离。死者的头颅抛出了很远,恶魔却停在原地,把空洞的血眼转向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咆哮。
披着活化盔甲的恶魔挥剑下劈,剑刃带着指挥官的无头尸狠狠砸在地上,激起大片碎石和尘埃。他们还隔着很远,他不知道它在做什么,也许是在发狂?
很多法师奴役恶魔时都会摧毁它们的心智。
披甲恶魔先是砸烂了尸体,而后把剑刃在身后放低,对着他的方向空挥了出来,仿佛是在隔空示威。他看到长剑划出一个圆弧,把剑上穿着的尸身抛向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头恶魔不是没有智力的野兽,它在观察和利用环境中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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