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63章

作者:无常马

弗米尔把嘴一撇。“你还担心这个?是觉得有战场经历的将军还叛逃的不够多吗?我得提醒你,马希克,除了埃弗雷德四世的好兄弟乌比诺和他那些王室姻亲。经历过内战的将军几乎都认为埃弗雷德四世背叛了我们,也都愿意站在我们这边。他们旗帜下的士兵,可都是奥利丹最身经百战的士兵。在此之外,才是北边那些陷在卡萨尔帝国回不来的家伙,还有各个贵族的......”

“为什么他们陷在北方回不来了?”马希克打断他,“我听说的消息是那边战事暂缓。要是他们带着北边还没走的大量雇佣兵一同南下,我们应付起来会很吃力。”

“那些比蛮族还蛮族的孽怪正在北边肆虐,我想他们不会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在我们起兵的消息还没传开以前,为奥利丹抵御北方的侵袭才是要事。”弗米尔说。

“我希望你能

想清楚一点,弗米尔。”马希克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如果把那些比蛮族还蛮族的孽物放进来,要遭难的不过是些村庄和小城镇,如果他们非要守在北边不援助埃弗

雷德四世,那事后会被清算的就是他们所有人了。一个拥有理性的人衡量其中的利害,不会做不出该牺牲哪边的决定。”

第一百四十章 传言里的法师并不存在

“那就用你们的战场经验击败他们,”弗米尔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本来也不是我的责任。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在冈萨雷斯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余下的该由你们来负责。”

“根据我的经验,事情的失败往往发生在一切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对一些事情太想当然了。”

“迄今为止的异见者都是我在处理,没有人能逃得出去,也没人把消息泄露出去。但是,意外该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生。”

“这样的意外还会再发生吗,弗米尔?”马希克逼问他。

“我不敢说不会,但我的人都驻守在城内,他们由弗洛斯领队,见多识广,不易冲动。即使塞萨尔此人死在宴席上,那帮民兵和地方小贵族有他们看着,也不会闹事,等事情传开之后,我想他们已经控制好整个局面了。”

马希克朝窗外的军营方向瞥了一眼,“不易冲动?你是说弗洛斯和他手下的士兵反应迟钝吗?”

弗米尔试图对这老东西有意无意的阴阳怪气展示修养。“我用不着他们迅速行事,”他朗声说,“我只需要他们按命令稳妥行事,明白吗?这样才能把事情掌握在手。”

“你所谓的一切尽在掌握,就是埋伏几个弩手和刀斧手?”马希克瞪大眼睛,额头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你有认真看过部队传来的汇报吗?他们就看着那人站在硝烟里杀了所有冲过去的骑兵。他一直杀,杀到再也不敢有人穿越关隘为止。等他们以为烈火已经把他烧成了炭,他又从灰烬里站了起来,然后就真的没有任何人敢上去了。那个叫塞萨尔的东西不是人。”

“那只是些连名字都不会写的白痴士兵,他们每一场仗都能杜撰出一堆不是人的东西!”弗米尔大声说,“希望你还没忘记你在传言里也当过恶魔,马希克!”

“我要求你稳妥行事,弗米尔!”马希克洪亮的声音迅速盖过了他,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你已经弄丢了我们近期最紧要的物资,现在,我要求你投入更多,确保你能万无一失把它们拿回来,——你知道我说的投入更多是什么意思!”

弗米尔嗤之以鼻,他当然知道老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再承担更多了。

“我已经在伯利克银行贷过不止一笔款了,你还要我追加贷款去雇那些死要钱的神殿刺客?不,你别想,除非你来承担本金和利息。”

“这批走私物资比一笔贷款重要得多。”马希克说。老将军一边说,一边提起笔来,抓住一张纸。

弗米尔稍感惊讶,“你认真的?”

难道马希克还有罕见的良知道德存在?

“我很认真,因为我会把这笔贷款的名义记到王室头上,”马希克说着开始龙飞凤舞地起草文书,“等我们逮住了埃弗雷德四世,在把他......我想,在把他双眼刺瞎送进修道院以前,他得在一系列文书上签下名字,用王室的财产结清一切。”

看来他是没有了。

“结清我们推翻他自己花费的钱财吗?”弗米尔问他说。

“不,”老将军否认说,“是结清我们拯救奥利丹于困局花费的钱财。”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弗米尔说。

没过多久,马希克就写好了文书,起身收拾衣服和行装。“不错,”他说,“贷款的名义有了,拿着它去找合适的人,记得把那批缴回来的物资给我保存好,别让它们进了水,也别生了锈,我得尽快动身去西边了......”他说着迟疑起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不,还有件事。”他忽然说。

“什么事?”

马希克把他死人一样浑浊的老眼睛转向军营,然后又转向弗米尔。“我听人说塞萨尔此人身边有个年轻的法师,这话是真是假?”

“你从哪听来的?”

“诺依恩的传言,你应该也听过。”

“不,”弗米尔否认说,“从塞萨尔此人抵达冈萨雷斯开始,我们一直在打探他和他身边的人,我的探子没见过他附近有任何人符合传言。倒是有个不怎么显眼的金发女人一直跟着他,看着像是帝国南方的流亡贵族,白天她会扮成火枪手,但她夜里的行踪都在塞萨尔此人的住所里,我相信那是他唯一的情人。”

“你确定?”

“我很确定,”弗米尔对老将军挥挥手,叫他别再多事赶快走,“传言里的人并不存在,除非你觉得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旁边其实藏着看不见的鬼魂。”

......

塞萨尔望着远方的冈萨雷斯,不仅有些恍惚,说是趁势拿下总督府是假,想尽快回到他们在军营里简朴的居所才是真。从山地另一侧绕行时

,不过几里远,他已难以克制心头涌起的愁绪,等走到冈萨雷斯的堡垒逐渐肉眼可见的地方,这思绪又很快一扫而空,化作一阵难以按捺的激动。

虽然时机不对,但他确实感到许多重负从肩头卸下,于是,他又变得仅仅是一个“人”了。想在这世上谋求机会,他很多时候都不能只是一个人,若想得到更多,他还要背对着这个范畴越走越远。回到那简朴的居所,就像童年时代从学校教导他如何成为成人的课业中逃出,和自己年幼的玩伴漫步于花丛中。

最初他从祭台上醒来,一无所有,他与自己能看到的一切做争斗、做算计,终于才站在这个位置,以后还要得到更多。但是,在最初和最后,在最深的谷底也会和他讨论怎么才能一起让生活变得好点的人,或许才是世上唯一的宝贵之物。

他知道自己曾是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在困苦的下城区为吃东西发愁,半夜里也在一言不发地相望,满身都是脏污却不以为意。但是,也许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曾是个无知的孩童,他才能让自己相信,一个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更好地扮演成人的角色。

“我希望在你陷入迷思之前,你先考虑清楚怎么拿下这座堡垒。”阿婕赫很不合时宜地说,“我对你的隐喻不感兴趣,塞萨尔,我只想看你怎么尽快办成这事。”

“是吗?那我必须得说,我跟你做的争斗和算计是最多的,阿婕赫,没人比你更多了。”

“好啊,那我会在你跌入谷底的那一刻就把你吃了,这样你就不再需要跟人做争斗和算计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不值得稀奇

塞萨尔策马登上一段陡峭的山坡,好进一步俯瞰远方的堡垒。灰色巨墙屹立在山涧以北,只有一处可供起吊的大桥跨过幽深的山涧,能让人一路穿过闸门,进入城内。那处山涧地势极深,从边缘往下看笼罩着一层激荡的水雾,奔流的河水往西滚滚而去,径直没入群山的腹地中。

“这地方确实很难攻破。”有人在他身后说,“不过,也只是很难从外部攻破了。”

他回过头去,发现是那位城府不浅的公主殿下。她戴着兜帽,不得不说,只需遮住一头长发,她就没法一眼看出性别。不仅因为她本身五官轮廓偏中性,也因为她个头高挑,虽然很年轻,却比她的法师朋友高出起码一个头,就像塞希雅那么高。要知道,后者是雇佣兵,本身就是体格最出类拔萃的一批人。

据传言说,卡萨尔帝国的王室后裔普遍比正常人高出一筹,他们的皇帝和年轻的贵族女性寻欢作乐时,看着就像正常人在和侏儒嬉戏,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别说的好像我是奥利丹的敌人一样。”塞萨尔耸耸肩说,“虽然我有借着战乱发家的打算,但再过段日子,真要说谁对这片土地更残酷,我肯定能排在最后面。”

“我是能看出一些。”阿尔蒂尼雅说,“虽然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但这些年在出生帝国的人,大多都亲眼见证过它的可怕之处。”

“你对冈萨雷斯很在意吗,公主殿下?”

“首先我亲眼想看到你拿下这座堡垒,——也许说成亲身参与会更合适,然后,我才能为接下来的事做决定。另一方面,戴安娜一直没消息,我也很想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你不会感到疑惑吗?她怎么说都带着你在战场上穿行过,出入这种堡垒应该不成问题。”

“是的,”塞萨尔答道,“当时拖延整个战局,保住了缴获来的重炮,几乎都是靠她带我找到了敌方的法师。说实话,就她这种使用传送咒的能力......”

“你看起来比最初更想挽留她。”

塞萨尔顿了顿。“我有很多理由想和她签下合约,这算是其中一种,是没错。虽然没到一切都要指望她的地步,但有些时候,她确实能让我们走过一些捷径。”

“借助捷径的前提是,一个人不需要捷径也能争取到一切。我以为,只要你在战场上表现得一如既往,那你不需要刻意再做其他事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塞萨尔越揣摩阿尔蒂尼雅的发言和态度,越觉得他们俩的谈话像是他和瓦雷多的谈话。以收服忠诚下属的角度来说,阿尔蒂尼雅这么做没错,但是,他并没有效忠任何人的意愿。

以这位公主殿下的智慧,她迟早会看出这点。他希望借助她的身份、财富和政治手腕站稳脚跟,不必依靠任何已有的家族门阀,她当然也希望借助他的能力起家,不依靠自己父亲投靠的家族门阀也能参与继位者之战。

他们只是想谋取那些每个人都想谋求的东西。

们的希望尚未达成还好,真要是达成了,以阿尔蒂尼雅的智慧,自然不会看不出他打心底里质疑一切。到那时候,塞萨尔可不敢赌她是个开明的君主,会容忍他这种人掌握军

事力量。

试探阿尔蒂尼雅更深层次的性情也好,揣摩她的政治态度也罢,这些事都很要紧,必须挨个去做。至于爱与恨这类私人感情,塞萨尔觉得她有那么一点可能把感情看得和政治差不多重要,但前提也多半是对方无条件支持她的政治倾向。一旦走岔一步,根据卡萨尔帝国的历史记录,开明的君主会选择分道扬镳,不那么开明的君主会把人囚禁起来,关在深宫中当妃子或男宠,至于直接杀了对方,那只是个普通决定,普通到都不值得在史书中写下超过哪怕两句话。

人一旦抵达了某个地位和阶级,想要进一步谋求一些不可言说之物,他们就会失去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身份。塞萨尔认为,在这个位置阿尔蒂尼雅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更不能代表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她只代表继位者之战的参与者和卡萨尔帝国的皇室后裔。

他们又眺望了一阵冈萨雷斯,估计那里驻扎的军事力量,然后塞萨尔有意无意的提到了那本书。

“《国家起源和政治权力》吗?他们的理论变得更详尽了,但不值得稀奇。”阿尔蒂尼雅说,“我和你讲过帝国以前的事情吗?卡萨尔帝国曾经是一个共和国,由议会而非世袭君主统治。”

塞萨尔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评估她的知识水平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事。”他说。

阿尔蒂尼雅抿嘴一笑,在那张完美的鹅蛋脸上非常柔和绮丽,“那很好,因为我几乎没有能赠予你的知识,也许一些遥远的历史故事就很合适。在另一个遥远的板块上,人们是怎么推翻国王建立了议会,这事姑且不谈。但是,宫廷里传下来的历史文书说,在议会完全变质之后,它和当初被推翻的国王并无任何不同。它只是把持国家的人从世袭君主变成了一系列世袭贵族,仅此而已。”

塞萨尔耐心把她的话听完,然后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嘛,有些人看不下去议会的腐败和他们垄断一切的行为,想要直接发动人民来推翻议会,但这事并不像贵族门阀推翻国王把他绞死在城门口那么简单。”阿尔蒂尼雅说着望向他们身后的士兵,“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他们太逆来顺受,只要你不让他们彻底饿死,或者说,只要你留出一条活路,那不管是让他们挨饿受冻,还是对他们强取豪夺,他们都只会坐在原地受着,企图就那样死撑着熬过一切困苦,即使有一两个人死了,大部分人也会庆幸死的不是自己。议会意识到了这点,也充分利用了这点,因此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所有意图号召反抗的人都失败了。”

“从这个阶段到你们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似乎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塞萨尔试探着问她。

公主殿下稍微颔首。“当时有一帮不归议会管也不在各种世袭贵族利益关系里的法师......他们经过讨论得出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结论。”她瞥向堡垒那边的山涧溪流,“那就是他们要让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特别到所有人都没法在那片土地上活下去。这样一来,人们就不会待在家里逆来顺受地等着熬过困苦了。”

塞萨尔觉得自己也该重新评估这个世界的法师了。和一群拥有极度激进的政治追求的法师相比,依翠丝的本源学会绝对是无害的学术研究团体。“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他说,“和导致库纳人灭亡的灾难相比,你觉得哪边更可怕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推她一把

“我得承认,库纳人招来的灾难之剧烈,我们的史书记载中从未有过。那不是可以经验的灾难,而是不可言说之物,仅仅是先兆就覆灭了一个无比辉煌的文明。”阿尔蒂尼雅说。他们站在山坡上,透过晨雾眺望冈萨雷斯的堡垒,天空阴霾密布,远方的群山之巅覆盖着一层鱼鳞般的积雪。

她斟酌着语气:“我不敢说我们的历史中有程度相近的灾难,但是,若从这场导致库纳人覆灭的灾难往下排,我们的文明承受的灾难可以写出一整本书,几乎每一场都能颠覆南方诸国的邦联。”

“因为什么?”塞萨尔问她。

阿尔蒂尼雅下马倚在树干上,取下一片沾着露珠的树叶。“因为法师,”她说,“我的先祖刚漂流过海的时候,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限制刚刚从废墟中崛起的法兰人法师,然后奥韦拉学派就应势而生了。在这个时代,法师们结成一个团体,专注于学术研究。看起来法师们都沉醉于学术研究,但我知道,法师也是人,他们不可能脑子里只有法术理论,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处境只允许他们如此生活。”

她说着把树叶放在唇间,轻抿了一下,用晨露浸润了自己泛着玫瑰色光泽的嘴唇。她

继续说:“在另一片已经消失的土地上,法师们不仅热衷于政治,还热衷于实现自己的各种理论。他们把文明的土地当

成试验场,就自己臆想出的理论做出种种恐怖的实践。”

“你是说,你们文明中的灾难几乎都是因此造成的?”

“大多数都是,”她说,“在我们记录灾难的历史传统里,库纳人要这事排在首位,最后压垮我们的灾难可以排在第三位。在共和国末期,有个法师团体污染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这事居于第六位,因为再往前的竞争者要疯狂得多。在议会为了饥荒、瘟疫、畸形人、荒芜死域等等并发症焦头烂额的时候,另一个法师团体创造性地中和了这些受污染的土地。于是,人们看到大地销蚀溶解,整个板块的海拔都日渐降低,降到了海平面以下也未曾休止。最终,四面八方的大海形成海啸,朝中央的空洞席卷过来,无法阻挡地淹没了一切。”

塞萨尔承认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排在第二的是什么?”

阿尔蒂尼雅侧脸看向他。“是思想瘟疫。当时还没有共和国的说法,有个古代法师团体创造了这个瘟疫,在各个城邦投放它。据说,他们想取缔生死之间的秩序,让人们的灵魂不再受诸神所限,试验区域自然是整个文明世界。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有数百万人的灵魂被卷入一团巨大的漩涡,无视空间和距离的限制连在了一起。融合又分裂的复合意识体在每一个受感染的病人大脑中来回流动,造成了整个文明的彻底瘫痪和无法描述的恐怖混乱。”

“听起来他们都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塞萨尔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坚定的决心下面很难不竖着一把尖刀。”

她用指尖拨动了一下自己眼前湿漉漉缠结在一起的睫毛,又捻了两下。“你说正确的事情......”

塞萨尔是对狂热者有成见,不过,他也不想这么快就旁侧敲击打探她的态度。对阿尔蒂尼雅这类人,一切事情得慢慢来。

“这事先不谈,”阿尔蒂尼雅又说,“我最近发现你在和很多人讨论战术,你提出一些大致上的意见,然后综合每个人的想法得出最终的战术思路。此前突袭走私部队,你也是这样做出了战术决策吗?”

这疑问在塞萨尔心里盘旋了片刻。老实说,他刻苦研究《军事要略》的结果,就是发现自己的军事才能不比他骗来的忠诚下属瓦雷多好出多少。他所知的仍然有限,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找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和印象,和狗子讨论出说辞,最终把大致的想法交给手下一帮军校出身的专业军官,叫他们一起分析评判、提出细则。后续过程中,他也只是在旁边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点头或摇头,对他们的想法挨个做评估。

“我认为,军队对指挥官的个人能力、作战经验还有个人魅力依赖得太多了。”塞萨尔斟酌语气,“一旦受到重任的指挥官出了意外,或者不能再上战场,整支军队的作战能力都要大打折扣,有些甚至会当场崩溃。这一点,你从乌比诺大公退出北方战场后奥利丹军队的变化就能看出来。换句话说,当年奥利丹在北方战无不胜,靠的不是他们的军队本身,而是乌比诺的个人能力、作战经验还有个人魅力。我认为,这很不合适。”

公主殿下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了他半分多钟,然后才开口:“如果不是你刚打胜了场仗,我一定会礼貌地请你换一个话题,把这事当成笑谈应付过去。但你确实取胜了。请你继续说吧,塞萨尔阁下。”

“我希望组织一个制度化的指挥方式,尽可能减少对指挥官个人能力和个人魅力的需要。这想法还只是个雏形,好在,乌比诺派给我的青年军官每个都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拥有共同的训练基础和战术理解,正好适合我实验自己的想法。我在冈萨雷斯打的每一场仗,都是我在推动他们用一套标准流程讨论和制定战术策略,然后指派他们去具体实施。”

“军事学院希望他们在战场上独当一面,每个人都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决策取胜。”阿尔蒂尼雅说。

“你不觉得这样效率很低吗?从数以百计的青年军官里选出一些军事天才,然后其他人都丢回去赋闲养老。我认为他们可以得到更好的利用,而不是等着哪天终于出现一个加西亚或者乌比诺。这种共同制定战术战略的实践越多,他们对知识的分享也就越多,彼此之间的促进也就越快,而且,这套流程本身也能持续改进,让它变得更高效。”

阿尔蒂尼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套,似乎在怀疑她在军事学院学到的东西。塞萨尔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再推她一把,如果她能把军事学院忘到一边,把他当成她的大学,一些事情就很好讨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学生要求老师

“这就是你和现今的战地指挥划出的界线?”阿

尔蒂尼雅终于问道。

“你指什么?”

“把对一两个天才将领的依赖转变成一个稳定运作的指挥体系。

塞萨尔觉得她洞察力很敏锐,但他还是摇着一头黑发,说:“这只是一部分,把它单独拿出来其实用处不大。”

“一部分?”

“很小的一部分,或者说,只是整条锁链中的一环。”

阿尔蒂尼雅似乎不理解。“这个转变已经跨度够大了。你是想说只改变一部分毫无意义吗?”

塞萨尔点点头。“任何事物的运作都是一整条彼此联结的锁链,长短各有不同,但分成许多环环相扣的链环和纽带。一些锁链很长,看起来容易断裂,但其中的链环并不稀缺,少了其中一个也能很快找到替代品,即使打破了也能迅速重组。还有些锁链很短,看起来很稳定,但其中一个损耗掉,你就没法再找到替代品了,锁链断裂之后就别想着重组。你只能另做一条新的短锁链。”

他们转过身,望着山坡上正在返程的轻骑兵和轻装步兵,还有用俘获的重装骑兵战马一路拉过来的火炮。

“我想建构出的,就是这么一条长锁链。”他继续说,“你粗略地俯瞰,只能看到指挥方式发生了转变,但要让这条长锁链稳定运作起来,你还需要更多纽带。先前那场战斗是你在旁边看着吧?你有注意到那些号声和旗帜的变化吗?”

“是某种通讯方式。”

“是的,”塞萨尔对她说,“要配合这种指挥体系,一套高效稳定的通讯手段必不可少。我设计了一套标准的号声和旗帜排列方式,为的是把指示传遍战场,速度要快,内容也要准确,这样战场上的所有部队才能形成一个整体。今后,我希望把这套指示写成手册,记载各种旗帜的图案和功能,还有各种号声频率的不同含义。”

“军旗更多起到振奋士气和标记家族纹章的用途。”公主殿下说。

“这也是我很困扰的一点。”塞萨尔说,“现在我手头的人只是些小贵族的后代,很多连长子都不算,自然也没有用军旗标注家族纹章的需要。但是,一旦军队里贵族家系太多,绣着各自家族纹章的军旗就会满地都是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同意征召雇佣军当主力,只要发够了钱,雇佣军就不会要求我给他们准备许多意义不明的军旗和纹章。”

公主殿下稍蹙眉毛,好像在礼貌表达他的发言太不客气。“我理解了,”她说,“不过,这也只是其中的另一个纽带?”

“是的,其它还有很多,我还需要高效的情报收集和传递方式。先前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方面是我借着审问俘虏拿到了他们的重要情报,知道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我能截获他们的火炮。另一方面,我隐瞒了军队的行踪和去向,叛乱军就会以为自己只需要对抗一帮轻装骑兵和轻装步兵。今后战线如果拉开,想要延续这种情报优势,就得实现它们在各地指挥官和总指挥所之间的快速共享和快速传递......这想法需要很多战地法师。战地法师说是被学会淘汰的次品,但放到世俗军队里还是太少见了。”

阿尔蒂尼雅又望向冈萨雷斯的堡垒,似乎在寻觅某人的踪迹:“如果只是传递情报的法师,培养起来也许不算难。我是说,我可以征询戴安娜的意见,试着像军事学院教育军官一样组织一套相对简易的流程......”

“其实很多都只是一些想法,”塞萨尔耸耸肩,“我的意思是,这些想法不一定可靠,臆测的成分太多,也缺乏检验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把许多想法拿出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