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65章

作者:无常马

过了没多久,弗米尔总督就严肃地坐在了晚宴长桌另一端。总督并未携带佩剑,看来是不打算脏自己的手,但有个守着入口的骑士很有意思,塞萨尔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在这种军事要塞,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看守入口并不奇怪,但其中一个骑士并非常人。他能隐约感到某种庞然大物盘踞在他背后,位于法师们所谓的第三视野中,仅靠人类的感官无法察觉。除了那位用银色面甲掩住面孔的骑士,还有个客人也很奇怪。此人一边倚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托着酒杯,一边观察他们,但他关注的焦点不是塞萨尔,是正在像喝水一样不停饮酒的无貌者。

“我的朋友奥索斯说你们家族有买卖帝国奴隶的记录,”弗米尔忽然说,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质问不老实的下人,“其中有一批货物,涉及到一支私自抓捕流亡贵族的捕奴队,”他从手中的酒杯抬起头,瞥了塞萨尔一眼,“这支捕奴队已经在交界地的古树上吊了两年多,但是,他们没能找到那些被卖到更南方的可怜人。”

那个名叫奥索斯的客人仍然没把视线从他们俩身上移开。显然,他还在观察狗子,不知是在观察她稍显异常的行为特征,还是在观察她的面目轮廓。也许两者皆有,塞萨尔想,她这头金发其实很奇异,发梢像是阳光下的蜂蜜,发根则带有略微泛红的色彩,捧在手中欣赏把玩如同某种艺术品。

他在南方诸国待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和她相似的特征。

塞萨尔还记得,在这家伙唤醒他的时候,她的形象其实掺杂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前生最后一个熟知的女孩,另一个他未曾谋面,只知道是老伯爵买来的漂亮奴隶,据说是帝国的流亡贵族。寻常人找奴隶贩子买这种流亡贵族,好歹也能让她活下来等待逃出生天的时机,交给老伯爵之后,她却只能去当孕育孽怪的温床,最终惨死在祭台上。

塞萨尔确实从未关注过这女人的来头,甚至都忘了她也有家族出身。

狗子仰头看向他,她的视线在说,是否需要她扮演某个已经死去的人。塞萨尔和她对视一眼,手头也没闲着,饮下一大杯红葡萄酒,然后用牙撕开自己上唇的皮肤。他一边低头吻她,一边由她抱着他的脖子舔舐他带有血腥味和酒味的口唇,脸颊也逐渐泛起红晕。这回答差不多足够了,他不需要已经死去的人在她身上延续生命和存在,他只需要这个喜爱血腥味的存在本身。

他用手指梳理她的金发,打量着那名脸色不怎么好的奥索斯先生。此人看

着不像是法兰人,但卡萨尔帝国里民族混杂,他也说不准对方是哪一支。这名帝国来客像阿尔蒂尼雅一样穿着修身军装

,也即金线装饰的黑底束腰外衣,还套着标志性的帝国纹章,一头剪短的金发确实让人觉得和狗子挺像。

卡萨尔帝国如今分裂成这么多块,哪一块的成员出现在南方诸国都不奇怪。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塞萨尔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在幻觉里看到血肉模糊的尸身挂满墙壁,地上也流淌着海一样的死尸污物。他想撕碎这些人并没有理由,甚至都无关于他们是谁,只因为他产生了应激反应,就像人被敲了膝盖就会把腿踢起来。

此时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挑衅,反而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觉得桌子上坐着的是一些拥有感情的人类同胞。

“那是名极富修养和知见的女士,在历史和诗歌上颇有建树,受到很多人仰慕。而且,她也喜欢研究和使用火枪。”弗米尔续道,他紧盯着塞萨尔,就像在审问牢笼里的囚犯。

塞萨尔又喝下一大口酒,这回是狗子靠在他怀里一边给他斟酒,一边旁若无人地捧给他喝了。

说实话,他没有驯养家仆的习惯,除了不得不交给无貌者去做的复杂计算,各种生活诸事都是他自己在打理。但是,在一些明显很在乎她的人面前接受她的服侍,个中感觉倒是很值得玩味,显得这出无聊的戏剧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我叫她狗子,”塞萨尔说,“从我这么叫她开始,过去的事情就不再有意义了。”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让弗米尔从帝国来的客人脸色骤变,考虑到狗子这个称呼在不同文化环境下的不同含义,也许他是传出了一种暗示——在他前生的乡下,这是对小女孩的俗称,但对于一个不幸失踪的年轻学者,这就意味着对人格尊严的摧毁和驯化。

他该解释吗?但这能怎么解释呢?接受这家伙的存在就意味着承担她所造成的一切罪孽,以及为她隐瞒身份。他不能自辩,也无法自辩。

况且,既然这桌上的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定了,他还有什么必要给自己做辩解?

弗米尔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提醒奥索斯保持仪态。“你可知道,在卡萨尔帝国漂洋过海以前,他们曾经有过另一段历史?”

“我知道,共和国,议会,是吗?”

总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卡萨尔帝国分崩离析的时刻,有一些人开始寻求古老的传统,并从中研究得到了更好的理论。”他说,“这是段很少传到南方诸国的宫廷历史,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我不明白。”塞萨尔摆出一副纨绔贵族特有的惫懒姿态,边说边从狗子递来的苹果上咬下一块,一直咬到她白皙可人的指尖。“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吗?”他反问道。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这段历史毫不在乎?”

塞萨尔笑了笑,“我其实很在乎,可惜讲述这段历史的人对它并不在乎。”他说,虽然他知道对方的理解和他想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揉捏狗子的脸颊,像是在逗弄自己的宠物,“你觉得她在乎吗,总督阁下?”他发誓他说的是阿尔蒂尼雅,但他也许确实在误导对方,让他们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怀里这家伙。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只能称为一个女孩

必须承认,他的理想主义是有,但不多,从封建统治往贵族议会的转向确实是种社会变革,符合现在的历史进程,然而对他来说,这变革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倚靠更需要自己的保守势力起家。若他能在继位者战争中推动阿尔蒂尼雅上位,把权力握在自己手心,到了那时候,他倒是愿意谈谈更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说出这种话。”从帝国来的奥索斯先生忽然开口。

“你的确不懂,”塞萨尔回说道,“再过段时间,我就能平定冈萨雷斯的叛乱。和萨苏莱人的通商已经展开,奥利丹的经济状况将会得到缓解,各种局势也会逐渐稳定下来。作为两个族群通商的中间人和平定叛乱的功臣,等事了之后,我可以拿着自己的封赏逍遥自在,不再关注世间俗事。”

“你觉得这就是奥利丹的困境?”奥索斯朝他紧逼过来。

塞萨尔环着狗子的腰叹了口气,饮下她捧来的酒。“奥利丹的困境?”他摊开另一只手说,“我不懂这个,我只知道,我应该被人纪念,应该拥有自己的封地,应该成为像乌比诺大公那样高贵的人。然后,我和她的孩子会在庄园中诞生,这有什么错吗?”

“你打了这么一场胜仗,就想要这样的东西?”奥索斯再次发出质问。

“为什么不呢?”他反问道,“等事了之后,我还能带着她去周游世界,造访萨苏莱人的部落,游览

外海的群岛,说不定还能雇个能让人下潜到深海的法师,把卡萨尔帝国在他们旧大陆的遗址看个遍。”

“你很现实。”弗米尔在奥索斯再次发问之前开口说道,“现在我知道

你不关注这方面的话题了。我想和你谈谈那场仗。”

“那场仗怎么了?”塞萨尔不以为意。

“我想知道,你们凭什么能挡住重装骑兵冲锋......就凭那些火炮并不足够。”弗米尔盯着他咬下一块鸡肉。

“你们对传统太执着,看不到真正的主次。”塞萨尔带着温和的微笑说,“这个时代需要的,不是让火器配合你们的精锐士兵作战,而是让士兵们配合火器作战,一切战术和阵型的变化都要围绕它们来做调整。”

“就靠你?”弗米尔发声质问,“你才活了多久?”

“或许是靠神启吧。”他若无其事地胡说八道,“我祭拜过战神赫尔加斯特了,他说我应该考虑如何应对重装骑兵冲锋,还说我应该去袭击一批走私部队补充我缺失的军械,最重要的是,他告诉我,我应该对处理叛徒做好准备.......”说到这里,他看向弗米尔,对总督眨了下眼睛。

死在战场上的那两位都是弗米尔的亲信和侍臣。

“因为有事先准备,我当场抓住了可恨的叛乱者。”塞萨尔带着饭后闲谈的语气说,“我的人把他们都切碎喂了狗......”说到这里,他望向窗外,摆出怀念的姿态,“事后我拿到了一本书,书名是《国家起源和政治权力》。书读起来很有意思,要不是我刚把它送给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士,我一定会把它拿给你看看,总督阁下。”

从帝国来的奥索斯脸色有些发白,弗米尔也把眉头皱得好似能夹死苍蝇,在场几个多半是他追随者的年轻贵族干笑了几声,没敢插话。

“对了,”塞萨尔在指间把玩着狗子柔顺的金色发丝,轻快地说,“我说的不是我膝上这家伙,毕竟,她只能称为一个女孩。”

在场诸人都陷入沉默,只有他还在小口咬她递上来的甜点,又吻了吻她浸着甜味和酒味的食指尖。

最终还是弗米尔再次开口:“你俘虏的士兵在哪?”

塞萨尔先吃下甜点,然后摇摇头,说:“我们抓获了几百名俘虏,大部分人都送到多米尼的军营,换取他们给我军提供医疗和庇护。我无法保证俘虏们的命运,不过我个人希望,多米尼那边不会因为走私违禁品把他们绞死在哪的老树上。”

“这么说,你已经和多米尼的军队达成了一致?”冈萨雷斯的总督再次提问。

“当然了,多米尼会和我军合作剿灭冈萨雷斯的叛乱,我也会帮他们找出隐藏在群山中的走私者。这些人如果还想活命,就该早点投降。”

“确实有人看到你和多米尼的军官走在一起。”弗米尔说。

塞萨尔心想阿尔蒂尼雅何止是多米尼的军官。“这是为了展现两国友谊,”他轻描淡写地说,“不管有什么旧怨,多米尼和奥利丹都是同一个邦联下的两个王国。如果有一方出现麻烦,另一方自会出兵相助。”

弗米尔竟然笑了。“不愧是塞恩伯爵的儿子,父亲请求乌比诺出军,儿子又在冈萨雷斯和多米尼的贵族搭上了线。我完全赞同你的做法,只是,你可曾想过你们诺依恩和多米尼王室的关系?”

“我很清楚。”塞萨尔点头说,“但从奥利丹的情况我发现,多米尼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说得不错,”总督鼓起掌来,“那么奥利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塞萨尔?”

“叛乱者聚集在地势险峻的森林和山谷中四处流窜,受到不明势力相助,还有大量资金流入支持他们走私军械。只要切断他们的补给路线,随后拔掉附近的农庄,收掉一切粮食,把农民也都赶走或者征召入伍,这些人自然会支撑不住逃出山林。”

“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我已经准备做了,不需要你来过问,总督阁下。预计到月底,我们的军队人手就能得到一次补充,会有更多随军人员提供更完备的后勤补给,我们刚缴获的大批火枪也可以交给那些农民。说到底,火枪这东西不需要多久训练,对吗?只要他们能在阵地上朝前射击就足够了。”

“这会影响冈萨雷斯的秋收!”弗米尔叫出了声。

“秋收?”塞萨尔耸耸肩,“就冈萨雷斯这状况,你还跟我谈秋收?你征来的那点粮食有平叛重要?实话说吧,要是我愿意出钱雇他们扛过这个艰难的年份,冈萨雷斯每一个农户都会拖家带口来投奔我,你拦都拦不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在炉火深处重铸躯壳

弗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塞萨尔说完后不住咀嚼的嘴,似乎在蓄积言语的力量。等冈萨雷斯的总督张开嘴,不等对方说出第一个词,塞萨尔就续道:“等我平

定了冈萨雷斯的叛乱,我会在信里写一句话,说这事也有你的功劳,总督阁下。”

“我的功劳?”

他发现守门的骑士已经站在了门内,那个疑似贵族情妇的人正在摩挲尖锐的指甲,发

出清脆的嚓嚓声。

“是的。”塞萨尔回忆了一下他们预估的时机,然后把桌上盛鸡肉的盘子推到一旁。“你太谨慎了,弗米尔。”他说,“谨慎到你错过了应有的时机。我以为,战争的关键,一方面在于情报的获取和分析,另一方面在于利用情报的效率。在你占据情报优势而我一无所知的时候,究竟有多少时间,你是在对着它们沾沾自喜却毫无作为呢?”

“你想说当你占据优势的时候.......”

不等弗米尔说完,已经从总督府远处传来了号声、火枪射击声和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就在这一瞬间,要塞塔楼上的炮台发出轰隆数声炮响,落点却不是城外,而是城内。接连响动的火炮震得建筑都在摇晃,铜酒杯也摔下桌子,骨碌碌滚到门廊口。这不仅是他们缴获来的火炮,还有冈萨雷斯的城防大炮,要好几头牛才能拽得动,——他们的夜袭正是从那几处塔楼开始。

总督的手指在抽搐,脸上出现了疲惫却又有些阴郁的神色,“你为袭击塔楼投入了多少人手,塞萨尔?”

“你在想,我为什么要在混乱的夜战里率先占据要塞外围的城防火炮,却对总督府视而不见?”

“是的。”

“你更应该问你自己,弗米尔,”塞萨尔意味深长地看着弗米尔,“在你怀疑我会起兵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优先防守总督府的周边区域?你往此处抽调的士兵是否太多,导致其它区域出现了防卫空缺?”

弗米尔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以为,你会把你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事项。”

“不,我把攻占要塞放在第一事项。”他否认说。

塞萨尔发现周围的人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们脸上贵族式的优雅表情忽然收敛了,包括刚才似乎因为气氛紧张不敢插口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把脸齐齐转过来,看着就像两排缺乏生机的人偶。仅有两个人例外,弗米尔,以及帝国来客奥索斯。

“你投入的方向似乎有些错误,塞萨尔。”弗米尔在长桌对面沉声说,“你现在想不想告诉我,为了攻占整座要塞,你决定把自己当成鱼饵献出性命?”

“要塞的归属易位已经决定,冈萨雷斯的叛乱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在尘埃落定以前,你仍然可以选择一个更体面的离场方式,弗米尔。”

弗米尔把手肘倚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我不关注自己在冈萨雷斯的离场体面与否,但要是不把你除掉,塞萨尔,这场变革一定会出大问题。”他语气阴森地说。

此时又是一连串轰隆巨响,炮弹落在窗外燃烧的屋邸上,火柱霎时间冲上黑暗的夜空,把总督府邸都照得泛出一片暗红。月光也被火光给遮蔽了。

塞萨尔在火光下耸耸肩,姿态活像是他无法感觉到恐惧一样,实话说,他确实很难感受得到。“你要怎么除掉我呢,总督阁下?”

一个侍从取来一枚金币,递到弗米尔手中。金币反面印着长尖角形的徽记,正面印着卡萨尔帝国皇帝的脑袋。从卡萨尔帝国支离破碎的现状来看,这金币怎么说也得是个文物了。

“不如让这枚金币来决定吧,塞萨尔。”总督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金币,面无表情地盯着塞萨尔,“你可以来猜猜它落下时是哪一面。如果猜中了,我就让你体面地靠在这女孩怀里死去,”弗米尔边说边弹起金币,使其抛到空中飞速翻转,“但如果你猜错了......”

在总督刻意抬高的声音中,弩弓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伴随着一阵弓弦微颤,棱形的箭头已经从塞萨尔后颈穿过从喉咙穿出。此时金币还在半空中翻转未曾落下,但总督已经不在乎它落下时会是哪一面了。很明显,这是个谋杀的幌子,看起来很浮夸,实际上对一些自认勇武的人异常有效。

桌子上溅下一大片血,塞萨尔扼紧了喉咙,手旁的餐盘也被他扫下桌子,烤肉摔得满地都是。与此同时,狗子伸出舌头在他的伤口舔舐起来。见得此情此景,那位名叫奥索斯的金发男子摇着头,对她的反应异常绝望,看起来是认为某人的人格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弗米尔这才接住了金币。“从结果来看,”他有条不紊地说,“我认为不管你猜了什么,你都没能猜中,诺依恩的......”

塞萨尔忽然挥拳,打向左手边靠近过来的一名客人,一记刺拳直陷到自己胳膊肘,拳头就从他后脑勺伸了出来。他把手臂抽出,只见这人脖子上的头颅成了个中空的环形,从眼球往下到嘴巴往上的组织器官都从其后脑喷出,飞溅在背后的墙壁上,凝成无数狼藉的秽物。

总督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和塞

萨尔隔了一个座位的假贵族伸手一挥,两把锋利的短弯刀就化作交错的幻影,呈弧线轨迹向他飞旋过来。与此同时,那个疑似他情妇的人直接原地跃起,双手攀住餐

桌,身体好似水蛇般弯折向前,就见一条长腿伸出,尖端带有利刃的靴子沿着飞刀的轨迹朝他踢来。

塞萨尔一把握住这女人的脚腕,把她整个人都拽过来抡了一大圈。他先用她扫开两把飞旋的弯刀,接着把她脸颊朝下砸在大理石地上,五官都拍成了一滩扁平的血污。他把此人扭曲断裂的身体伴着飞洒的血浆和内脏抛向长桌另一端,而在她和墙壁融合之前,两把切开她身体的短弯刀已经落在了无貌者手中。

狗子一边收起刚捡来的新玩具,一边坐在他左臂上,拔出贯穿他喉咙的弩箭。等到拔出弩箭,她又抱住他的颈项,舔舐他咽喉血如泉涌的伤口,吮得她满口都是血浆,浸染了整个下颌。

他似乎又莫名其妙变得高大了?不过不重要。

弗米尔刚往后退出两步,塞萨尔已原地跃起,跳过了洒满血浆和污物的长桌。有个持剑骑士冲了过来挡在路上,面甲都来不及放下,就高举着长剑对他发出怒吼,似乎在强迫自己展示忠诚和勇武。

塞萨尔伸手攥住剑尖,靴子正对着骑士的脸把他踩进了大理石地。这人轰然倒下,面孔在他脚下向内凹陷,失去了人类应有的五官轮廓。黏稠的血污从其头盔缝隙中喷出,好似划开了许多条口子正在漏酒的红酒袋。

他把涂满血的剑刃从自己胳膊里抽出来,向后一挥,挡开了暗处射出的弩箭,又伸手接住弗米尔惊慌丢下的金币,扔给狗子,这才抱着愈发娇小的无貌者在原地站定,和还活着的人对视起来。

一具尸体头颅中空,一具尸体脑袋在头盔里烂成了泥,还有一具尸体嵌在了墙上正像团泥浆一样往下滑,各种污秽洒得到处都是。方才抛出了短弯刀的假贵族正站在原地斟酌和评判现状,举止犹疑不决,暗地里的弩手也停下了动作。至于那名背后有庞然阴影存在的假骑士,他在掩护自己的雇主也就是弗米尔和奥索斯往后退。

塞萨尔的视线落在这人雕塑般的脸颊上,迟疑了片刻。随后他握住一把短弯刀,效仿他逃出花园时遇见的剑舞者对着弗米尔投出......

那人抬手挡住了弯刀,五指用力攥住刀刃。塞萨尔看到股股焦烟从其手心冒出,融化的铁水顺着他指缝蜿蜒流淌,滴落在大理石地上,逐渐形成一堆灼热的黏液。

“你是谁?”塞萨尔皱眉问道,狗子也看着此人眨了眨眼,带上了一丝好奇。

“我追随萨加洛斯之路在炉火深处重铸躯壳,你又在追随哪位神祇?”

“我追随赫尔加斯特。”他开口就是最近刚听说过的神名。

“赫尔加斯特的受选者不是你这般模样。”

“那就是希耶尔。”

“你很擅长编故事,你要把你能想到的神都列举一遍吗?”

“但你看起来不擅长当刺客。”塞萨尔无所谓地指出。

“我不是刺客,但我们会为长期捐献供奉的客人提供庇护。”身份不明的神殿修士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往门口走。“都出去,”他说,“带着客人逃出城,我要和这个人单独谈话。”

见势不对的弗米尔和奥索斯都离开了,塞萨尔以为和那女人关系亲密的假贵族也若无其事地走了,只有暗处的弩手还在紧绷弓弦。随后神殿修士清了清嗓子,深邃幽蓝的双眸投向天花板,“出去,孩子。”

弩手不作声,似乎想用沉默表示反对。

“忘记你不能承担的仇恨,你听明白了吗?”修士吼出了声。

那人也走远了,塞萨尔心想这帮刺客的感情关系还挺复杂,抱着女人的当事人完全没当回事,颇有露水夫妻的风范,反而是暗处的弩手有种死了挚爱的痛苦。

第一百五十章 推波助澜

塞萨尔捻着手指尖的血,忽然发觉它只是某种类似血浆的东西,实际上没有一丝渗进他的皮肤。他本想对发觉自己异状的人下杀手,如今发现异状竟不在他身上,顿时有了不同的想法。

“这些像是人的东西.......”塞萨尔开口提问,“是什么?”

“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修士低声说。塞萨尔观察此人的面孔和神情,竟发觉自己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非要说的话,就是无法归类到任何人群中,也无法和任何人相比。修士的眉毛粗而笔直,双目深邃,如同石头浮雕,虽然他的皮肤像阿尔蒂尼雅那样细腻如瓷,看起来却毫不中性。此人漆黑的胡须一直深入到银甲中,看着像是长到了腰间。

阿婕赫忽然如幽魂一般从他背后浮现出虚影。“碎渣冶炼成的残次品也算是孩子?”她漫不经心地开口。

“狼魂...

...”修士迟疑了,“很好,我猜出你是什么人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身上总是会掉落碎渣,熔炉也总会把它们冶炼成似人非人的东西。的确,他们各有各的缺陷和愚钝,有些格外脆弱易碎,有些无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