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放进安格兰会怎样。”塞萨尔若有所思地说。
戴安娜往一侧抬头,斜睨了他一眼:“我猜他们会以为国王把难民放进城
了,塞萨尔先生。”
“你说话可真不客气。”
她叹口气,“我在尽我所能说服自己那些闹哄哄的流民队伍能堪大用,但在有实际战果以前,我只能进行一种自我欺骗式的说服。”
“你不相信你可靠的同窗挚友了?”塞萨尔问她。
“可能是我的军事素养还不够高,眼光也没她这么长远吧。在评判一件事是否可行的时候,我无法把友谊放在理性之上。而且,阿尔蒂尼雅这家伙怎么就认了你当老师?我真是无法理解。”
“大概是认为总该有人来认老师吧。”他耸耸肩,“总不能就看着你这样犹疑不决。”
“我没有犹疑不决。”戴安娜断然说道,“我不认为我有任何认世俗中人当老师的必要。”
“世俗中人啊.......”塞萨尔饶有兴致的拉长声音,“按你这么说,各个神殿的修士也都是世俗中人了?还记得那位留下满地霍尔蒙克斯碎渣的追随萨加洛斯的修士吗?”
“啧,你这道途根本不可预测,从来都没有修士的说法,而且你未曾持有任何修士的戒律。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你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迟早会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那是你侄子侄女
“这些人有哪些值得注意吗?”塞萨尔问她。
“你把人指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些个人评价。”
“先说说打头的金甲骑士吧。”
“维拉尔伯爵,王国骑士统帅,也是赫尔加斯特的修士,对勇武和荣誉异常执着。”戴安娜说,“更好的统帅知道运用更巧妙的谋略,但维拉尔伯爵脑子里只有摆好军阵正面迎战。上一个纪元的赫尔加斯特神选是位传奇军事家,结果后来者全都是些满脑子勇武的莽夫。”
“你这评价可真是宽容。”塞萨尔不禁侧目,“要是哪个神殿每一代人都能出神选,这世界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事实是他击溃的敌人很多,但奥利丹士兵的死伤也很惨重。”戴安娜说,“我不想再说我父亲的功绩了,就说加西亚,人们都知道他挑拨一整座城的人自相残杀,但是后来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多座城邦,一些城里甚至有市民联合起来处死了想要抵抗的总督,把人头和城市一并献给他。换成我们的维拉尔将军,他一定不会想承受加西亚的坏名声。”
“所以维拉尔伯爵其实名声很好。”塞萨尔说。
“世俗中人都崇拜那些勇武又恪守荣誉的统帅,倘若是纪律严明的骑士团领袖,那自然会更受追捧。”
“我发现你一旦想贬低别人,就会抬出世俗中人这个称呼。如果你想贬低的人不是世俗中人,你就会说支持和尊敬他的人都是世俗中人。”
塞萨尔发现走廊陷入了一阵漫长的静默。
“目前来说,”戴安娜这才开口,“奥利丹和多米尼支持的是同一个皇帝,虽然此人软弱无能,权力都被帝国宰相强迫他联姻的妻子掌握,但是,只要这个南方皇帝还在,奥利丹和多米尼就有抵御帝国其它疆域的屏障。整个战争期间,维拉尔伯爵浪费了很多本来可以把握的时机,反而是加西亚率军一路北上,因此绝大部分特许状都落到了多米尼王国。要不是我父亲对诺依恩下了注,奥利丹近年来堪称一无所获。”
她居然面不改色地无视了他的发问。
塞萨尔目视维拉尔伯爵带着亲卫队从大道经过。当然如戴安娜所说,此人名望极好,勇武、高尚、恪守修士戒律,带着骑士团发愿守卫奥利丹毗邻卡萨尔帝国的边疆,要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堪称奥利丹人民心中的完人和圣徒。与其相比,崇敬加西亚的大多都是雇佣兵和军官,其本人的名望自然更不必说。
“按你这么说,我们的公主殿下本来可以到奥利丹的军事学院进修。”他道。
戴安娜摇摇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帝国南方疆域的权贵可以自由往来于两国之间,拜访他们想拜访的贵族官僚。当然,帝国公主从多米尼的青年贵族团体中抽身,转而靠近了奥利丹的年轻军事统帅,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政治信号,但到现在,这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话确实没错,和奥利丹眼下的动乱相比,很多事情都可以往后排。塞萨尔看着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从大道经过,接着继续俯瞰,竟然看到了多米尼的雄鹰旗。只见打头的重甲骑士一身着黑,身型巍峨,骑着高大的黑马,头盔面甲亦封得很死,看不到具体面目。
若说此人带着股沉重压抑的血腥味,那此人身后两个年轻人就是光芒四射了。这两人一男一女,骑着俊朗的白马,穿戴
银色战袍,堪称一对璧人,举手投足间都在对周遭民众挥手示意,男子将玫瑰扔向人群时竟能换来阵阵欢呼。看起来人们都很喜欢骑士和玫瑰的传说故事,管他们是哪国的都无所谓。
塞萨尔看
向戴安娜,用目光表达了疑问。
“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家伙是你侄子侄女。”她的声音波澜不惊,清冷中却带着股淡淡的戏谑,“待会儿他们俩叫你塞萨尔叔叔的时候,你可要按标准的贵族礼节回应。”
他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看来多米尼还是更希望支持埃弗雷德四世,”塞萨尔缓了一阵才说,“你认为这几个人会想来找我决斗,以求杀死家族叛徒吗?老塞恩可是带着诺依恩投靠了奥利丹。”
戴安娜摇摇头,“有多米尼在帝国南方疆域占得的先机,诺依恩本身已经无足轻重了。多米尼提防的是我父亲乌比诺,但要说一手造就了方今现状的维拉尔伯爵和埃弗雷德四世,他们恐怕连欢迎都来不及。至于你们家族内部的矛盾,我想我一个外人还是少做评论的好。”
“我本来还指望在冈萨雷斯承了我的情的人会过来。”
“如果他想提前一步进棺材的话。”戴安娜指出,“冈萨雷斯那位老将军已经是在军事学院养老的年纪了,难得带兵一次,也只是带着毕业生过来做场政治表演。你想要他还你的情谊,恐怕你得自己去多米尼见他才行。”
“要是我懂传送咒的话。”塞萨尔说。
“是啊,要是你懂传送咒的话。”她若无其事地说,根本不按他的想法接话。
“所以阿雅真不来了?”塞萨尔换了个话题。
“你说阿......阿什么?”
“她全名太长了,我记不住。”塞萨尔随口胡说。
“随你高兴。”戴安娜嘴角动了动,勉强做出算是微笑的表情,“她当然不能来,她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雇佣兵军队四处走走,这事勉强还能解释为未经世事的公主怀有的无知和好奇。要是她参与政治会议,这事就完全没得解释了。”
“你该不会想说,人们认为是我花言巧语骗走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公主吧?”
“你是刽子手加西亚的表弟,还像加西亚一样把恶名昭彰的雇佣兵军队当作主力,以一些不为人知的残酷手段谋害了冈萨雷斯的总督。不仅如此,你还强行征收本地农田,在冈萨雷斯搞坚壁清野,把本分的农民召集起来给你当奴工,生产各种军需物资。当年是加西亚把年轻的公主接到了多米尼,人们本来以为会有一个王子公主的爱情佳话,结果刽子手的表弟竟然把她带走,教唆她加入了一帮流民似的雇佣兵军队,你猜猜人们会怎么说你?”
塞萨尔一声不吭,他发现传言和事实的差别总是会超出他的想象。但现在在他尚未起家,阿尔蒂尼雅也还需要政治避险,所以,这事完全没得解释。倘若此后人们发现她性格的极端之处,也会认为是他这个老师把人给教坏了。甚至于,哪怕后世有人记述这段历史,也会把这一说法当成史实,把黑锅砰一声扣到他头上。
“要知道,”戴安娜继续说,“加西亚的年纪可以给阿雅当父亲,你们的侄子侄女才和她同龄相称,往常阿雅是管加西亚叫叔叔的。接下来的事情,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看来我错过了让公主殿下管我叫叔叔的机会。”塞萨尔只能耸耸肩,“要不先从你开始吧,戴安娜。”
“你年纪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
“你和我的侄子侄女是同龄人,而且同龄相称。”塞萨尔指出。
“不,我们各叫各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噢,小灰狗
.......
在彻底无法前往依翠丝后,塞萨尔终于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诺言,换而言之,经过菲尔丝和戴安娜的斟酌讨论,他成功来到了菲尔丝梦中。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身旁就是她幽魂般的形体,他伸手去碰,感觉就像抱住了一团轻盈的羽毛。她的身形几乎是半透明的。周遭的环境,也很符合困扰了她一个多月的噩梦之景。
这儿是湖底,也许不仅是湖底。湖水几乎是晦暗的猩红色,水质一片浑浊,水中植物的根茎如同数以百万记的柔韧发丝,层层叠叠遮蔽了一切视野,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湖水的上下。若不是在做梦,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溺死。他用右臂抱住菲尔丝,摸索着那些古老的水中植物。他往上奋力游动,希望能一睹困扰她很久的噩梦全貌。
就在塞萨尔摸索卷须的时候,他忽然碰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一只手,在他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它立刻反握住了他的手。这一触碰坚决但轻微,让他以为是菲尔丝梦中在湖面上泛舟的人,也许会是另一个菲尔丝。
他心中涌起一丝好奇,随后是蓦然间传遍周身的惊悚,——那只手忽然间张开,竟在转
眼间将他抓起,握着他的腰把他的手臂、他臂弯里的女孩都按在了他身体两侧。
塞萨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壮汉手中挣扎的小动物,被死死抓住提出水面。下一刻他已经倒挂在一片玫
瑰红的湖泊上,一只散发着焦灼气味的巨手紧紧扣住他腰身。他看到一个仅有上半身的类人异物漂浮在半空中,其巍峨形体宛如铁铸的雕塑。它没有毛发,五官仅存一对空洞的眼眶,其中闪烁着熔炉般的红光,近看之下,仿佛是某种有着机械躯壳的妖魔。它刚从湖泊中拔出的外壳蒸腾着大片沸腾的水雾。
他忽然记起在总督府邸见过的修士,当时那人背后跟着某种庞然阴影,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对策,如今想来实在可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这些道途上的存在并不会在世俗的层面中动手。
“真是难得......”低沉的声音从那躯壳中传了出来,听起来无限遥远,“你若如此珍惜一介虚影,何不抱着她一同投入熔炉?”
塞萨尔本来还在挣扎,忽然又停住了,感觉每一刻都漫长无比。
对方再次发出无限遥远的巨响,好像山川和大地在共振:“萨加洛斯之途能将你等重铸为一,以你之血肉魂灵为其塑造生命,你既是她,她既是你,同生共死不再有任何分别。你可愿接受我的提议?”
他费力喊出了声:“你是在逼迫,还是在谈判?”
“投入熔炉者需守戒律,奉献自我,从血肉魂灵中炼出污浊的碎渣铸就神性,你听明白了吗?你背后的湖泊是你的梦境,但现在你在我眼中,你身处之处就是我左眼的虹膜,这钢铁躯壳不过是我一滴眼泪,是我经受再造时落在熔炉深处的赤色泪滴。我仅需眼帘闭合就能把你碾碎,让你崩溃的意识在我的眼泪上蒸发成雾。但我不会,——我对你和这虚影的故事怀有同情,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塞萨尔只能呆愣着看它,试图理解它匪夷所思的发言。“谁把你召唤了过来?”
那声音更加沉重:“你是个连你的兄弟姐妹也要背弃你的存在。除了这个虚影,还有任何爱你的人吗?既然没有值得珍惜的凡俗之物,你又何必在此犹疑不决?”
塞萨尔立刻明白了。“我就知道是我那两位侄子侄女......”
“你阻碍了——!”
菲尔丝惊醒时一次次提到的小舟从湖面上缓缓泛过,天色忽然间一片漆黑,不过更像是无计无数的阴影从湖泊边缘升起,转瞬间覆盖了整个湖泊,形成一个半球形空洞将他们遮蔽在内。
从那躯壳中传出的无限遥远的声音中断了,类人的巨物忽然解体,像风吹过的灰尘块一样飘散,转眼间消失不见,塞萨尔也抱着菲尔丝坠入玫瑰红的湖泊中。他不知道萨加洛斯的修士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窈窕人影盛着小舟靠近过来,由于戴着面纱,塞萨尔看不清此人面目,但其姿态异常悠哉,仿佛仅仅是在湖面上泛舟消遣。
“多年未见,”那人说,是个悠扬的女声,像是从远方传来的琴声,“你看起来可比那时候狼狈多了,当年就很残缺不全,现在看来真是越来越差劲了,你觉得呢?亦或是你觉得被一个熔炉里掉落的残渣捏碎很有艺术审美价值?”
塞萨尔费力地喘了口气,想呼出那只手仅仅攥住他时给予的灼烧感和压迫感。他抬起眼睛,想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但紧接着她伸出一只阴影环绕的手指,点在他胸膛,一瞬间塞萨尔感觉有柄锯刃从他骨髓、神经和内脏穿体而过,某个沉默不语的野兽人亦发出嘶哑的嗥叫,几乎要穿体而出。
他猛烈地咳嗽抽搐了好几下。
“沉默就是你对待故人重逢的方式吗?”她用忧伤又庄严的语气说,“我在卡萨尔帝国等了也快要一千年了,你依然无动于衷,还要在离帝国疆域这么远的地方现身......”她对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萦绕她手掌的阴影飘散,露出雪白如瓷的皮肤。
阿婕赫依旧一声不吭,塞萨尔觉得这真是无妄之灾。
她用手指掠过他的咽喉,挑着他的下颌使他脸往上抬,接着轻轻一挑,竟然勾出来一张紧绷着的狼面。塞萨尔看到阿婕赫被人从自己身上挑了出来,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千百条锯齿似的绳索卷缠着他全身,在他皮肤上撕咬蠕动。
“噢,小灰狗,你最近有学了什么不同的东西吗?”她叹息道,“是学会了温顺地坐下来摇尾巴,还是学会了找不同的主人乞食?倘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下口,觉得自己能咬碎我的血肉魂灵呢?”
“我想知道你这话里有多少是像无貌者一样的模仿,菲瑞尔丝。”阿婕赫忽然开口,“一个丢掉了绝大多数存在的东西,是出于什么想法还表现得仿佛自己仍然情感充沛?”
第一百六十章 当一个永存不朽的船夫为我泛舟
她似
乎笑了,“我从来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找回自己遗失的碎渣。为此你宁可自我了结,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重来一遍,——看起来实在很乏味。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不理
解我们摒弃那些与生俱来的原始和蒙昧的理由,也不理解消除灵魂中那些不可见的黑暗有多重要。这是否意味着你要沉到湖底,为你那甜美的爱情高歌起舞了?”
“你也和那些记忆残缺不全的库纳人相差无几,只是残缺的方向各不相同罢了,菲瑞尔丝。”
那个泛舟的菲瑞尔丝把手指点在阿婕赫胸膛上,狼女忽然四分五裂地碎开了,血雾像大雨飞溅,沿着小舟四处流淌。“如果你很喜欢再来一次,”她说着拿起一块肉,摆到他身上,接着又拿起一块骨头,堆在肉块上搭出一个小塔,“我不介意让你多来几次。虽然我很欣赏你,但这儿毕竟是我的梦,我会试着让你从对自己灵魂的妄想中清醒过来,看到你们野兽人的本质,——那些不可见的黑暗。”
她一块一块把阿婕赫的骨头和肉在他身上搭起来,随着一阵逐渐强烈的婴孩啼哭从这堆身体组织中传出,塞萨尔惊悚地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小阿婕赫逐渐现出形体。
对于菲尔丝的存在,他最近已经有所猜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湖面上的人会是这样的存在。先前要把他投入熔炉的萨加洛斯修士已经够让他绝望了,多说的话语都是些无意义的拖延时间的说辞。而今这个大菲瑞尔丝,她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她在做什么?重塑一个生灵的生命历程?
“嘘......”菲瑞尔丝说,轻轻拍打阿婕赫逐渐成形的脸颊,好像在照顾婴儿,“小声点,孩子,不要像那些人类的婴孩一样哭个不停。当初你可是从臃肿的尸堆里挣扎而出的。”
“你不在乎火焰女皇的预言了吗?”塞萨尔努力吸气,不知何时,他发现梦境和知觉已经和现实毫无差异。他心知从梦境走入各个异境是修士和邪教徒们的必经之途,区别只在于他们前往何处。
还有办法从这小舟上挣脱,彻底逃入现世之上那些无边无际的异境吗?就算那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做梦,也比困在必死之地要好。
塞萨尔绞尽脑汁才找出的话语起到了用途,等他说完,菲瑞尔丝才徐徐颔首。“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她说,“所有的预言都是一种希望,是为了弥补人们在现世的缺损。我可以永存不死,我在现世的视野却会越来越受限,无法再评判我曾经可以洞察的事物。确实,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寄望于古老的预言。然而如今帝国北方的势力并无需我来评判,也无需古老的预言来弥补。当一个被称为希望的种子不再被需要,甚至都无法在征兆显现时抽芽结果......”
他把小菲瑞尔丝的虚影抱得更紧。征兆?她在说什么征兆?
“看在你还把我抱得这么紧的份上,我们何不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呢?”大菲瑞尔丝说着把头偏向一侧,几乎和湖面平齐,“我恰好需要一个能够承受诅咒的船夫。和投入熔炉相比,当一个永存不朽的船夫为我泛舟到时间尽头,未必也不是件好事......”
她的话忽然中断了,因为笼罩着湖泊的阴影骤然间被撕裂,一缕赤红的火光透出,接着化作千缕万缕,刺穿了整片湖泊的阴霾。
一枚金属质地的巨眼在缝隙中投下视线,好似一轮正在坠落大地的钢铁太阳。刺耳的钟鸣从遥远的回响迅速逼近,化作震耳欲聋的振荡。一具具漆黑或银白的类人异物往菲瑞尔丝的梦中投下,躯壳上流淌着红光,蒸腾着烟雾,仿佛刚从烧化的铁水中跃出。
“看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大菲瑞尔丝说。她伸手扣在他脸上,刹那间塞萨尔感觉自己心跳如同雷鸣,脑颅内的压力骤然膨胀,眼睛往外鼓胀,渗出血来,嘴巴也不由自主张开,吐出一连串血红色的浓雾。某种无法言说之物正在注入他的躯壳,穿透他的灵魂,令他歇斯底里地想要发疯。他觉得自己意识的外壳正在破碎,一条条尖刺正在刺入他的心和他融为一体,要求他遵守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戒律。
他无法抗拒那刻入灵魂的戒律,自我意志在法师们手中如同玩物,他神志不清,感觉像是隔着一层雾观察外界。他看到无计其数的卷须从玫瑰红的湖泊中升起,和那些烧灼成赤红色的异物纠缠不休,感觉就像在看死前的幻象。
“抓紧你身上这两个家伙,不要抵抗我的牵引!”
一瞬间,塞萨尔的意识得到了些许清明,就像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了呼吸。他被牵引着往后穿梭,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往下跌落。但是,他依然神志不清,分辨不出自己在往哪儿跌落。他总觉得自己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不过他并不害怕,只希望在跌落时能保住自己身上这两人。
好像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正在潮湿的沼泽中缓缓滑
行,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沼泽。他觉得头皮发痒,抬起视线,才看到是戴安娜抓着他的头发拖着他往前走,好似在拖行一
块沉重的木板,木板上还架着两个毫无意识的幽影。
不久后,塞萨尔终于靠在了一棵窸窣做响的古树上,树木的一截根须就有房舍那么高,往上攀登如同爬上山坡,树木主干更是高过群山和城市,宽得好似巍峨巨塔。似乎屹立了千万年的黑色古树遍布他的视野,组成一道道幽暗的回廊,其中不见任何人迹,因此显得分外寂静。
“猩红之境在牵引你,但我姑且还是把你们带进荒原了。”戴安娜喘了口气说,“萨加洛斯的修士也好,我那位先祖也罢,只要你不再正常入梦,他们想在荒原找你都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塞萨尔咕哝了一声。他一边护着怀里两个半透明的幽影不从树根跌下去,一边往后靠着树干坐起身。“荒原是什么地方?”
“一个称呼而已,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就是纠缠着各大异境的一层荆棘,内部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追随神祇的修士可以直接从自己的梦境跨入异境,但其他人会走入荒原,用楔子凿开各个异境的缝隙。”
“你是说你们是小偷?”塞萨尔下意识问她。
戴安娜用阴冷的目光剜了他一眼,“好消息是我的小先祖以后不再会受噩梦困扰了,坏消息是,你以后也别想有正常的梦境了。这两位一个是无源之水,一个是刚长大不久就被剥光了羽毛的雏鸟,你想要任何一个能活下来,你以后的每个夜晚都要在荒原里为她们寻找无主灵魂,填补她们空虚的本质。”
“好吧,这事我没什么意见,但现实那边怎么办?”
“碍于各个神殿彼此间的僵持,没有哪个神殿会在现实世界弄出太大动静,也没有哪个神殿会想付出偌大代价把非现实的存在牵引到现实。反正,只要你别暴露自己和阿纳力克的关系,他们就不会放下一切恩怨先剿杀你。”
“你的先祖总不至于是神殿修士吧?”
“这是个政治问题。”戴安娜回说道,“菲瑞尔丝只能待在帝国最北方。就她现如今这个存在性质,她要是南下参与继位者战争,绝大部分神殿都会全力支持南方诸国,坚决程度不比他们放下恩怨剿灭你低多少。”
“那我怎么才能让小菲瑞尔丝不再是无源之水呢?”
戴安娜叹了口气。“你清醒一点,塞萨尔,”她说,“看到你脑门上被戒律尖刺贯穿的痕迹了吗?我修好你的脑子都得要很长时间。”
他伸手碰了下自己开了好几个窟窿的额头。“总有办法......如果是一个确实统一了分裂中的卡萨尔帝国的人要求大菲瑞尔丝这么做呢?依照古老的契约.......”
“我个人希望,”她平静地说,“你至少可以等我们的公主殿下敢自称皇帝以后再说这话。”
“好吧,你说的都对,”塞萨尔底气不足地叹口气说,“你还记得我那两位侄子侄女吗?萨加洛斯的修士渗入我的梦境是他们俩带的路。这件事没法明着说,不过今后,我们最好想法子解决他们的问题,哪怕解决不了,也得多做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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