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常马
戴安娜扶着额头叹口气,“熔炉之眼......其实我也很想问你怎么就招惹了这等麻烦。哪怕是历史经卷,这几百年内都没出现过熔炉之眼的记载。你不过是做了个梦,我竟然能亲眼看到那东西。虽然我那位先祖肯定也有一部分理由。”
“它是什么?”
“上一个纪元的灭族之战中用来撕裂漫天白魇和那些受诅孽物的东西,在那之后就很少有记载了。我想,它会出现也许确实意味着一些征兆......”
“你希望我别再想古老的契约,那我也希望你别关注那些莫名其妙的征兆。”塞萨尔告诉她,“什么预言和征兆都是狗屁,与其把自己关在高塔里苦思冥想,不如先想法子跟我们一起在战乱中立足。有了实际的权力和地位,那就什么都好说。除非你想当一个孤苦伶仃的先知四处呼唤拯救,然后被人当成疯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心我把你指头给掰折了
.......
如戴安娜所说,今后的夜晚他都不能再正常入梦了,他要在荒原徘徊,依照戴安娜的意见给阿婕赫和菲尔丝寻找所谓的无主灵魂,听起来就像猎户外出给自己的家人打猎。不同之处在于,他打猎的时候还得背着家人走。
“今晚你可以暂缓一阵。”戴安娜说,“先弄点木头搭个架子把人装起来吧。我的小先祖是不可能在这边醒过来了。说到底,她做的梦其实并不属于她自己......”
“那这家伙还能找回记忆吗?”塞萨尔指向阿婕赫。也许是因为大菲瑞尔丝,她看起来完全是个年轻的女孩了
,比菲尔丝还要小几岁。她目光茫然,眼神空洞,抱着膝盖坐在树根上一言不发。她满头乱发好似杂草,不仅落得满身都是,还一直垂落到了地上。
“我没有丢失记忆,你这
个老白痴。”阿婕赫闻言抬起头,“不要用手指着我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指头给掰折了。”
戴安娜凝视着她,没有做声。“看来我猜错了,”她许久才说,“她受损的不是记忆,是稳定的人格,你得让她逐渐恢复到先前的样子,她说话才能不这么......”
塞萨尔握着阿婕赫的手腕把她提起来,和这板着脸的女孩对视。“幼稚?”他问道。
对方拉长了脸。“我只是表达能力出了问题。”
“听上去真可怕。”塞萨尔盯着她的灰眼眸,“你说话的方式和态度本来就够恶劣了,现在还要变得更差。你觉得我有机会改变你为人处世的态度吗?”
没等阿婕赫答话,戴安娜就已经到了树下,还敲了敲树根,提醒他们注意时机和场合。“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戴安娜说,“这边有比较细的树根从地里钻了出来,勉强适合拿来当材料,我想想该怎么处理......”
塞萨尔右手抱起昏迷不醒的菲尔丝,左手提着死板着脸的阿婕赫。“砍木头,编绳索,打铁钉,还有扎木头架子,各种杂活我都会。”他边说边往下跳。
“你干杂活比瘸了一只手的乡下农夫还迟钝,”阿婕赫对他呲牙。
“好吧,你说得对,亲爱的。”塞萨尔摇头说,又补充了一句,“我技术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够用就行,我是说,够我一个人在荒野和森林过夜。有个问题是这儿没有工具,”他说着看向戴安娜,“你总不能指望我用手把树根搓成木头架子,大小姐。”
“这里是非现实的荒原,”阿婕赫抱怨说,“你是还没彻底失去人形的血腥迷雾。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当人看,还觉得自己需要工具?”
“我在哪里都把自己当成人,别说荒原了,就算是猩红之境也一样。”塞萨尔看了眼阿婕赫,然后又转向戴安娜,“既然你有法子穿着一身我从没见过的斗篷进来,大小姐,你能带一套公爵府里给仆人用的工具包过来吗?”
戴安娜眉头微蹙,“你要像个木匠一样自己做这事?”
“要是你愿意帮我递钉子,那我也不介意。”塞萨尔回说道,“但凡我自己能做一件事,我就不需要仆人或者法术,毕竟我自己有手。另外拜托你给这个野人也拿件衣服,别让她全裸着来回走。”
戴安娜沉默了许久,接着消失不见了,塞萨尔四处搜罗了一些落叶,堆成一堆,把菲尔丝蜷起来的身子放在上面。巨树围拢成的迷宫似乎比先前更寂静了,阿婕赫盘着腿坐在树下发呆,一言不发地看着被树叶遮蔽的黑色天空。
过了不久,塞萨尔感觉手一沉,发现几件黑漆漆的斗篷和内衬衣服凭空落在他手中。这些衣服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他摸索了一阵,发现没有能够解开的绳子,也没有针线缝合的痕迹,斗篷上一些形似纽扣的物件也只是些似是而非的装饰。
这不是真实存在的衣物,是一种简易的想象。这些衣服和法师们呼唤出的火焰一样是虚无的。
他接住一件件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的工具,发现它们也都是些似是而非的简易实体,只有看起来和现实世界真实的工具相似,实际结构完全相异。他把它们挨个归类放置,摆在自己面前,最后抬起头,看向回到荒原的戴安娜。
“这是什么法术?”
“不是什么法术,”戴安娜说,“我只是把自己梦到的东西转移了过来。另外我希望你也换上这身斗篷掩饰身份,你梦到的衣服特征太明显了。”
“你说得好像荒原里人很多能认出我一样。”
“荒原中的生灵比你以为的更多。”她说,“所谓的乡野巫师,就是指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农民忽然做了个梦,随后就无师自通掌握了在梦和荒原之间穿梭的法子。他们不需要接受教育也不需要认识法术原理,只要在荒原徘徊的够久,就能掌握一些原始蒙昧但足够残忍的巫术和诅咒。”
“无知的兽类呢?”
“哪怕是一条垂死的野狗也有机会。”戴安娜说,“夜里入梦在荒原中徘徊,白天用非现实的方式狩猎它本无法狩猎的人和牲畜。乡野之间的恐怖传说都是这么产生的。”
塞萨尔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搭乘马车前往冈萨雷斯的那条大路,想起了菲尔丝在路上发现的异常现象。他把小阿婕赫扯了过来,抱在怀里,接着把她的细胳膊提起来,往她不着寸缕的身上强行套衣服。
现在她没什么力气,哪怕想抵抗他也有心无力。
“那么随军法师呢?”塞萨尔忽然想起了这些人。
“随军法师......”戴安娜斟酌语气,看
起来有些犹疑,“随军法师其实就是根本不适合当法师的人。我这么跟你说吧,任何乡野巫师放到依翠丝,只要他们能接受教育,那就是天资卓越的施法者。问题是这种平庸的天资卓越在哪都不缺,我
们缺的反而是......”
“一批又一批奔着出人头地进来的商贾和贵族子弟付出的学费?”
她叹了口气,然后摊开手。“这是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她回答说,“一个根本没有资质可言的人付出的学费,够一个普通学派法师十年的日常花费。起初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依翠丝有这么多人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结果只为掌握一些小小的戏法。后来我认识了阿尔蒂尼雅,针对这事做了一番调查,我才弄明白学会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座狼人
塞萨尔一边和戴安娜搭话,一边在这砍树根,劈木头,用锯子切削原木。原本干这类木匠活需要把楔子敲进木头,再用斧头将其劈开,但以他的力气,只要找准发力就能将其径直劈成两半,包括两手各拿着木头和锯子切削原木也很轻松。要不了多久,他就处理好了各种木材原件,分门别类摆放在自己面前。
他不指望能从中得到安慰,只指望这工作可以让他缓解一些情绪。
塞萨尔拿铁刷刮光木板表面,又用刀切开斗篷,贴上一层布料,开始按传统的榫卯结构嵌合木箱,并进一步切削和处理木材尺寸。工作进展很顺利,成品比他过去粗制滥造的作品好出了太多,俨然是个可以摆到货架上的精巧物件了。非要说理由,自然是时至现今,很多老师傅才能做到的精确操作对他就跟游戏一样简单。
他用手四处按压了一阵木箱内部的布料,确认质地足够柔软,随后就给菲尔丝套上了戴安娜准备的斗篷,把她抱了进去。他提起刚造好的行李箱,把它连着里头的女孩挎在自己背上。
“好了,成了,”塞萨尔说,“接下来怎么办,找个合适的地方醒过来吗?”
戴安娜蹙眉查看他的成果,就像一个挑剔的客人在评价货柜上的商品。“箱子不坏,”她说,“但这个感觉可真是奇怪......”
“奴隶贩子都是这么偷小孩的。”阿婕赫说。
塞萨尔一把抓住阿婕赫的手腕把她提到半空中,先是挨了她的赤足一脚,然后把她拦腰挟在腋下。“另一个也抓起来了,”他说,“现在我们往哪走?”
“找个不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一群孽怪围住的地方吧。”戴安娜说,“我觉得这附近安静的不正常。”
塞萨尔不禁侧目:“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危险吧?”
她沉吟起来:“我们学派是记录了很多前人给出的安全位置,但你受猩红之境牵引改变了我标记的锚点......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
他们在幽暗的林地中穿行,群山一样巍峨的巨木组成错综复杂的回廊,交错的树根覆盖了土壤,使得此处地势极其复杂,有时候高低差竟然接近十多米,让人感觉自己是个微小的虫子,正在原始森林中蠕动爬行。塞萨尔裹紧斗篷,套紧兜帽,跃过这些山涧裂谷一般的树根。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越过了树根最茂密的地方,在巨木回廊中找到一处溪流。只见宽阔的溪谷中水流漆黑,水面宁静得出奇,不曾泛起一丝波纹,看着好像一条深不可测的死水湖。
塞萨尔往上看,发现头上乌云密布,云缝里闪烁着惨绿色的闪电,但林地和溪谷依然阴暗寂静,压抑得难以形容。淤积的层云依附在巨木树干上,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晕,让他觉得要和飘舞的落叶一起跌落下来,把地上的一切都掩埋其中。
他沿着溪谷的水流方向前进,感觉地势逐渐下降,倾斜的程度也逐渐增加,好像自己是一块石头在往无底深渊坠落似的。林间寒冷得出奇,没有鸟类鸣啼,也没有掠食者发出低声咆哮,好像一切都死亡、离去了。
“如果出了麻烦,你应该有法子带我们逃走吧?”塞萨尔问戴安娜说。
“在荒原使用传送咒比在现实世界容易得多,但有一些和传送咒本身无关的风险。”戴安娜说,“某些栖居荒原的存在特地为四处传送的法师准备了陷阱,一个不小心落进去,灵魂和意识就都会化作养料,现实的肉身也会一同解体。”
“真是灾难......”
“不会比熔炉之眼和我的先祖更灾难就是了。”
实在前进了太久,塞萨尔也有些疲惫,感觉身体麻木。他最终坐到一处开裂的树根上舒缓身躯,感觉四周潮湿阴冷,到处都是水雾,却不见任何生灵在黑暗幽邃的林地中存在。他一边喘息,一边询问戴安娜荒原的环境,间或应付一句阿婕赫尖锐的评价。
他忽然听到了声响,他立刻改为跪伏在树根裂口中往外张
望。黑暗中一团迷雾笼罩的阴影飞也似得迅速接近,人眼和人耳根本无从察觉,若非他能用另一种视野觉察到生灵所在之处,他还真发现不了。
塞萨尔不自觉地分裂了右臂,在斗篷宽
阔的袖筒下化作数十条虚实不定的黑色触须,血眼和裂口在其表面浮游,往四面八方窥探张望。无声的迷雾在林间飞跃,攀附在一棵巨树漆黑的树干处,高出他们近百米,接着跃至另一棵巨树,毫无声息地下落了十余米。
他的视线追随着对方的身影,看到它从他们背后落下,转瞬间已经伏低身躯,做出掠食的姿态。在他右臂诸多血眼齐齐转向迷雾时,对方原本作势欲扑,此时却骤然停止,爪子在树上划出尖锐的伤痕。
阿婕赫沿着他的脊背爬了上来,在他肩上探出脑袋。那孽物发出一声低沉的狼嚎,周身巫术似的迷雾散去,现出漆黑佝偻的类人躯体。狼人?看起来不太一样。这东西佝偻的身躯接近五米来高,狼口比狼类更短,下颚也更宽阔,上半部分的狼首呈现出三角锥形的轮廓,带着一丝邪性。那东西张开有三个关节的手臂,咧开狼口,显出鲨鱼一样锋利密集的獠牙,发出一连串词句。那是塞萨尔从来没听过的语言。
戴安娜立刻指向塞萨尔的右臂,用同样的语言回了句话。
“座狼人。”她对塞萨尔低声说,“它问我们从哪来,我说我们从猩红之境来。”
“野兽人的一支?”
“野兽人最恶名昭彰的几个高等种群之一。”
“我还以为你们说的座狼只是民俗传说。”
“座狼只在帝国更北方还有少量种群存在了。上一个纪元的时候,这些比战马还高大的狼类获得了智慧的启迪,是最快对阿纳力克表示顺从的,后来各个神殿剿灭它们也是最不遗余力的......”
又是一阵狼嚎,戴安娜若无其事地和野兽人进行交流,好像就没有哪种智慧生物的语言她没学过一样。座狼人陷入漫长的沉默,接着更多无声的迷雾飞也似的接近过来,在他们四面八方显出座狼人漆黑的躯体。
这是一支群落。
“你们刚才又说了什么?”塞萨尔问她。
“它说它们要去祭拜栖息在荒原的古老存在,在那里举行祭礼,并要求我们一定要一起过去,因为你背上的阿婕赫还没举行成年礼。它就是闻到她的气味才一路追过来的。它认为你是她的祭礼神父,我是你们的仆人。”
“我们能拒绝吗?”
“我猜不行。”戴安娜说,“不然它就要觉得你不够资格当她的父亲了,这种父族按它们的习性是要被同族咬碎吃掉的。”
现在已经是成群结队的座狼人了,塞萨尔觉得它们汇聚在一起,一定能形成席卷整座城市的滔天大雾。
戴安娜继续和打头的座狼人谈判,谈到半途,附近已经不止是座狼人了,某种翼龙似的孽物,忽而从千米高空飞落到他们百米开外的枝条上,不发一言,毫无声息。塞萨尔起初以为它真是条猩红色的飞龙,但下一刻它忽然裂开,散作成千长着细小类人身躯和薄膜翅膀的小妖精。它们像虫群一样绕着他们飞转了一圈,接着又在他们身侧聚合成一条似是而非的红龙,低下龙首。
“这又是什么种群?”塞萨尔小声问她。
“没法准确定义的野兽人太多了,能够指名道姓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常见种群!你不能指望我什么都能给你叫出个学名。”戴安娜小声提醒他。
“那你谈判的怎样了?”
“我们要去跟他们一起举行祭礼,祭拜某个古老之物......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最安全的法子。而且我在野外的时候也会找狼巢过夜。”
“好吧,”塞萨尔说,“那为什么这些野兽人会想祭拜一个不明所以的东西?”
“它说它们正在南下,追寻某种伟大的启示。这地方不是它们的必经之途,但离它们的必经之途很近,所以绕个远路也不是不行......”
还没等塞萨尔领会其中的含义,打头的座狼人已经来到塞萨尔身侧,抬起颀长的手臂示意他一道前进。它似乎觉得他们地位相似,应当以友好的姿态共同前行,塞萨尔也只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对它颔首。四周依然寂静,似乎在这个有古老之物存在的地方,寂静就是这些野兽人应当遵循的戒律。
为了表达自己确实拥有资格,塞萨尔把阿婕赫小心地抱在自己怀里,在她古怪的视线中抚平她四处乱翘的头发,这才跟着它们一路前进,越降越低。
虽然周遭巨木依旧巍峨高耸,不见其顶端,但他越发确定此处森林是片巨大的洼地了,溪流最终可能会汇聚为一片湖泊。塞萨尔不由得陷入思索,考虑这些野兽人和它们祭拜的古老存在是否能给他带来一些改变,和各个神殿还有大菲瑞尔丝相比,也许它们反而......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龙
至少可以先看清楚它们究竟是什么,塞萨尔想。
......
这是片看不见对岸的湖泊,即使巨树如群山般环绕,也无法再遮蔽天空。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座狼人都盘腿坐在湖畔,像是一尊尊古老的雕像。不止是野兽人群落静止不动,湖泊和溪流也是静滞的,空中乱云飞渡,但也毫无声息,仿佛有无声的兽群在天空中狂奔一般。
寂静无声中,有时会忽然传出沉闷的雷鸣,并非来自黑暗的天空,而是来自湖底深处。每一次湖底生发的雷鸣,都会伴着乌云中蜥蜴一样惨绿的光芒不停闪动,把地上一切事物的轮廓,从湖畔的野兽人到巍峨的巨木,全都清晰映入眼中。
湖泊好像一面黑镜,把一切景物都倒映在水底,令人觉得湖面下有着颠倒过来的巨树和兽群,也有另一片乱云飞渡的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塞萨尔觉得他们其实悬在两重天空之间,无论往上还是往下看,都是疯狂涌动的层云,中间的人和物没有任何依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静坐了一刻钟、一天、还是一个月,但每次他瞥向戴安娜,都会看到她轻轻摇头,示意现实世界的白昼尚未到来,时间亦仍然处于深夜。荒原确实是个奇特的世界,时间上的感受也变得错乱了,但此处究竟是扰乱了他自身对于时间流逝的判断,还是扰乱了时间本身的流逝,塞萨尔也无从知晓。
菲尔丝以前常常说,荒原本就是知识和理性无法通晓的。
他们默默等待,直至一个格外高大的座狼人缓缓走向湖畔。塞萨尔觉得那是个萨满或先知,它穿着的不像是斗篷,是灰色的修士长袍,腰上紧紧系着绳索,手爪上环绕着流血的荆棘。
它抬起手臂,探向云层,忽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撕裂人心的非人吼声。它的吼叫和湖底的雷鸣相互重叠,不断攀升,几乎化作地震般连绵不绝的咆哮。
恐怖笼罩着这里的一切,让他产生了本能性的毛骨悚然。
塞萨尔仍然听不懂座狼人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地面正在巨幅颤抖,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坍塌。接着他发现地势下陷的湖畔正在隆起,抓住了他们往上攀升,连带得周遭巍峨的古树都在摇晃,好像暴风席卷大海升起了滔天的海啸。这攀升之势一直带着他们和野兽人群落穿过了无边无际的层云。
冲破云层的那一刻,塞萨尔看到巨树丛生的大地正随着地势起伏层层断裂,现出道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这些裂隙互相覆盖倾轧,交错重叠,挤得大地都向内弯曲隆起,又形成了层峦叠嶂的群山。
除去他们脚下的湖畔依旧稳定以外,整个无边无际的森林都在蠕动,周而复始地隆起、下落、龟裂、合拢。他发现这些骤变的地势就像皮肤的褶皱,而湖底的雷鸣恰似沉重的心跳,那些大裂谷中闪烁着惨绿色的光,遍布地面如同浮在表皮的血管网络,顺着蠕动的肌肉纹理四处延伸。越往远方眺望,血管脉络就越发纷繁致密,如同玻璃的裂纹一般。
戴安娜并未在这骇人的景象前停住呼吸,她忽然靠近过来,低声对他耳语,“你听过库纳人的创世神话吗?”
“怎么可能......”
“这是一头真龙。”她说。
“你指什么?”
“我们身下这整个正在震动的森林。”
“你喝多了?”
戴安娜磨了一下牙,好像要把他的耳朵一口咬下来似的,但她勉强忍住了,“库纳人说真龙一直都存在于世,它们非生非死,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是群山,是海啸,是层云。我们世界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一头沉眠中的真龙。”
“你想说真龙要是醒过来,一切都会不复存在吗?”
“不,在库纳人的创世神话里,真龙的存在性质和时间本身是冲突的。所谓的沉眠,是指在时间的内部它们完全静滞,只有在时间的外部......”
塞萨尔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觉得时间的外部对我们毫无意义吗?所以真龙也对我们毫无意义。你跟我讲的整套叙事,都是只在库纳人的创世神话里才能达成自恰的闭环叙事。所有创世神话和所有形而上学都是这么做的。”
戴安娜给他问得愣了一下。“我......好吧,你说得对。”她稍稍点头,“对现实世界来说,这个创世神话确实毫无意义,但是,我们现在身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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