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80章

作者:无常马

“您还好吗,老师?”阿尔蒂尼雅在边缘处问他,“我觉得可以等晚上叫安妮带我们过来,现在还是别冒险了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仪式之血

“我在满足一些贪婪的小东西。”塞萨尔说,挥手驱赶那些附骨之蛆般缠着他不放的红雾,“我不会深入进去,再等一会儿就好。”

......

已经是傍晚了,塞萨尔骑在马鞍上,看着士兵们带着比出发时更多的车队和物资穿过月光照耀下的林地,终于接近了他们先前商议的扎营地点。这些人神情疲惫,脚步倦怠,但是怎么都不肯丢掉自己装满财物的包袱,完全是背着负重走了一路。他一边看着他们归营,一边品味着渗入自己身体的一些鬼魂残渣。

大部分都是迷乱的情绪,有恐惧,有欲望,有诅咒,其中还掺杂着少许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他发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和印象,一些是黑暗和恐惧,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但另一些美得如同梦幻,有蔚蓝如洗的湖泊和繁花如锦的林地,充满了温暖和惬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直到那头生命力很顽强的牛头孽物被车队驮着经过,塞萨尔才回过来神。和其它转化失败的混种野兽人相比,这家伙算不上特殊,一样痴愚,也一样狂躁,但它的生命异常顽强,胸腔被炮弹轰烂了都还在苟延残喘。

等到夜晚之行的关键来到他身前,塞萨尔开口发问:

“你觉得怎么样?”

戴安娜稍稍侧目,盯着他遮罩盔甲的斗篷,直到他把手放开,搭在菲尔丝肩上,她才收回视线。自从意识到如今只有戴安娜和他能看见菲尔丝后,塞萨尔就时常陷入各种迷思。刚才他把菲尔丝抱到马鞍上,把斗篷一罩,就开始隔着她汗湿的内衬轻揉她的胸脯,闻她冥思了一整天后身上透出的汗味,几乎没有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你最近越来越旁若无人了。”戴安娜说。

“我只是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塞萨尔说,把脸色一片红晕的女孩抱在自己胸前,虽然她脸上的红晕和害羞情绪没有任何关系就是。“阿雅和你讲过那处巨坑了吗?”他问她,“我觉得那儿发生过规模相当大的祭祀仪式,法术遗留的痕迹连普通士兵都能感觉到。”

“在讨论其它事之前,你不觉得菲尔丝身上的味道已经刺鼻到我都能闻到了吗?我本来要带她去河边清洗,但你们提前回了营地。”

不知为什么,塞萨尔觉得这家伙在拐弯抹角骂他,他思索了一会儿,找到了给自己做辩解的理由。“我和她在下城区的狗坑里顶着更刺鼻的味道过了快一个多月,脚叠着脚挤在一起睡觉,日常清洗的法子就是随便抹一把脸,将就着当自己洗过了。”他缓缓说道,“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很怀念那段日子,因为.......”

“我不知道你这算不算是怀念,塞萨尔。但你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和她身上刺鼻的汗味混在一起,我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待会儿我要带着你们俩用传送咒,必须和你们身体接触,考虑到这点,你可否体谅一下我的感受,而不是抱着她闻个不停?”

“真的很刺鼻吗?”菲尔丝咕哝道,“他刚才差点儿就要抬起我的胳膊去吻......”

戴安娜扬了下眉毛,“这里不比诺伊恩,越往北走就越潮湿闷热。老实说,你身上这套黑咕隆咚又不透气的厚斗篷和内衬早就该换了,只是它们现在......有些特别。要想给你换衣服,我得对衣服本身做一些处理。”

塞萨尔耸耸肩,“我们不如就这么去河边,然后边走边说吧。”他抱着菲尔丝下马,像当初在诺伊恩的矿坑里一样把她抱在胳膊上,让她倚着自己的肩膀。“说到这个,你对幻觉有什么了解吗?”他问道。

“当然有了解,那你知道神和神像的区别吗?”戴安娜问。

塞萨尔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一丝倦意,换作往常,他已经在营帐里瘫下去了,最近的夜晚都在荒原徘徊,他的精力并不是很足够。他看向也在打哈欠的菲尔丝,想起了她那天讲述的故事,想起了迷失恶魔希耶尔和欢愉女神希耶尔。

“我听她讲过,”他说,“但我记不起来该怎么说了,要不你让她来......”

“我个人希望你能自己讲述,塞萨尔。”戴安娜否认道,“毕竟是你告诉我,说你要记住她,记住她诉说的一切。不过......今天就算了,你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疲倦,待会儿还要去检查那片废墟,先去河边舒缓一下情绪吧。”

今夜的营地在河谷边上,道路沿着狭窄幽深的河谷延伸,经过了路旁的一连串营帐。不得不说,靠近军营的地方都让人觉得阴暗气闷,还散发着粪便的气味。道路本来很静谧,军营里回声却很响,雇佣兵们使用各自的语言讲话、谩骂,有些在为今天的经历吹嘘,还有些在展示自己刚得手的宝贝。

他们找了一路也没找到幽静的地方,还撞见了一

堆随军队伍里的洗衣妇,最后没法子,戴安娜带着他们来到对岸,布下法术隔断外界,塞萨尔才缓了口气。

这儿寂静无声,也不见其它人影,只有河水潺潺流淌。新月挂在宁静的山岗上空,映得树林里都一片皎白,斑斑的树影在河岸上摇晃,发出阵阵悉簌声。虽然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在这地方,至少不那么让他烦躁了。

塞萨尔取下衣服,抱怀里的女孩入水,借着皎白的月光吻了吻她带着汗湿的胸乳,把嘴唇贴在那梨形的弧线上轻声呼气,轻轻地摩挲。

菲尔丝缓缓跨坐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纤细的身子几乎没有分量,每次都能和他贴合地无比紧密,把它完全容纳在内。“说到神和神像,”塞萨尔这才说道,“你是已经预见了我要说什么吗?”

戴安娜靠在他们背后的老树上。“类似的事情有很多记载,你一说我就听出来了。”她说,“值得探究的不是他们在祭神仪式里捏造了什么幻象,是它们祭神的目的。如果仪式的规模确实如阿雅所说,那我想,它们萨满的目的,一定不只是造出一些混种野兽人。”

塞萨尔右手抱着菲尔丝娇柔的身体,头往后仰,左手朝他背后伸了出去,“你能感觉到这个吗?”他说,“用第三视野。”

“我不是傻瓜,别说的好像你才是法师一样。”

戴安娜说着弯下腰来,把手指按到他手腕处,像是要刺穿他的皮肉一样用力往下压,一直剜到他手心处,最终引出一丝萦绕在她指尖的红雾。

“这是仪式之血!”菲尔丝忽然叫出了声,她本来连话都懒得说,一直满足在身体纠缠摩擦带来的快感里。“你是怎么弄到的?我一直想用这东西增长你的道途。”

第一百九十五章 噢,天哪

“仪式之血?”塞萨尔颇感诧异,“听着有点模棱两可,什么仪式?”

“你听着,”菲尔丝纠正他说,“在我说仪式之血的时候,你就该意识到,只有某个仪式可以担当不具名的仪式,其它的仪式才需要加上各自的称呼。如果你理解了,那就太好了!我要先说一件事,——这片土地上的法师继承了库纳人祭司的知识,并且也和他们一样,认为阿纳力克比其它被称为神的存在更接近本源。“

“我们能不能找一个更严肃的场所谈论古老的仪式?”戴安娜终于忍不住了。

“我倒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塞萨尔说,“无论是怎样的严肃和庄重,都不能医治虚弱僵死的身体。你父亲的会议上很多年轻的骑士和军官看起来二十来岁,满心荣誉地持守着戒律,但我觉得他们都已经秃了头,掉了牙齿,由于前人的规训而未老先衰了。古老的文化、过往的历史、时代的变迁、还有近代的思想变革,把这些都供奉在祭台上打扮的神圣无比,轻易不可言说,未必也不是种逃避和恐惧,你看,我们为什么不把它们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呢?”

戴安娜捂住额头,不吭声了,看来是完全找不出回答的法子了。菲尔丝拧开了塞萨尔从城镇里找到的帝国产的迷迭香酒,顿时传来一股子芳香的气味。

根据瓶颈木牌上标出的产地,再结合帝国如今战乱的情况,这瓶酒的时代已经超过一百年了。菲尔丝啜饮了一口,然后把翠绿色的毛玻璃瓶子往上递过去,戴安娜本想拒绝,但闻到从瓶口渗出的奇异的芳香气味,情不自禁也尝了一口。

戴安娜把酒浆含在口中慢慢品尝着,许久才咽下去。随后,她长叹一口气。“我最近听你说话就觉得头疼,塞萨尔。”她说,“我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塞恩伯爵是从哪找到了你这么个人绑到祭台上,却忘了堵住你的嘴?”

“他不止是该堵住我的嘴。至少也得割了我的舌头才行。”塞萨尔说。

“其它的我不好说,”戴安娜把迷迭香酒还给菲尔丝,“但我一不注意,你就把对话上升到这种高度,还是在这种场合,任谁都会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该把它供奉起来,当成只有在庄重的场合才能谈的神圣事物吗?”塞萨尔颇有兴致地问她。

“随你。”戴安娜说,“但最近我发现,我们的公主殿下把她沿袭了十多年的生活方式都扔到故纸堆里去了,你有什么头绪吗?塞萨尔老师?”她把老师的称呼咬的特别重。

塞萨尔抚摸着菲尔丝的头发,手指沿着她逐渐变细的后背往下,搭在她娇柔的腰弯上,轻轻握住。菲尔丝一边抿着嘴轻轻喘息,一边把酒给他张开的嘴里斟满。几句话时间内,窖藏在财政官宅邸里的名酒已经减少了一半。

他往后靠在河岸上,一边咽下香醇的酒水,一边呼了口气。“我只是按我的法子做事。”他说,“她觉得什么法子更适合自己,她自己心里肯定有架天平。一个人结束帝国的宫廷生活远赴他乡,这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受到迫害,不得不逃跑,灵魂却还困在宫廷中对过去念念不忘。还有一个,是她一直在审时度势,于是自己决定放弃宫廷里的权力角逐,选了另一条路途。审时度势肯定不会只有一次,路途也可以视情况而改变,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奇怪。”

“在她把你也扔进故纸堆的时候,这话肯定能用得到。”戴安娜说。

“这事最好是当真能发生。”塞萨尔由衷地说,“你知道我给她的是什么,我给她的既不是权力斗争,也不是阴谋算计,是怎么把火与剑掌握在自己手中,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她要是觉得能把我扔进故纸堆了,她这个自找过来的学生,一定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菲尔丝终于长呼一口气,带着点轻微的醉意趴在他身上,湿润的发丝也散落下来,落在他肩头。她紧密地将它裹在体内,抿住嘴唇,随着他的注入在脸上泛起一丝红潮,然后又是一丝,半晌后,完全化作一起一伏的喘息。

“你们讨论好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吗?”她这才抬起头来,“说到仪式.......”

戴安娜示意她先别说,“你认真的,现在就讨论?”

“哦,可能得稍微缓缓,”菲尔丝眼神朦胧,“不过我也觉得在哪儿不重要,没有无关的人在场就行。氛围这东西,说什么话就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在哪说都无所谓。”

“啧,好吧。”戴安娜揉了揉眉骨,“你们俩真是各有各的荒唐,我到底是怎么才会......”

“为了探究先祖不为人知的面目?”塞萨尔跟她说,“我可以发誓,我没做任何影响她性格的事情,从我们遇见开始,她都从来没变过一点。过去你是

怎么想象自己的先祖菲瑞尔丝的,戴安娜?是认为她持守着戒律刻苦研究法术,一步一步抵达了今天吗?”

菲尔丝又把酒递过去,戴安娜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住,顺势坐在他们一旁的岩石上。“大差不差吧。”她说,“事实上,在我当真看到菲瑞尔丝,还差点和你们一起死在她手上以前,我都在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菲瑞尔丝。”

“怀疑什么?”塞萨尔抚摸着菲尔丝光滑的脊背,体味着她身上的朦胧醉意。

“菲瑞尔丝一生都无依无靠。”戴安娜说,“当然,我理解你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很容易理解。一个少女在黑暗的城堡里过了十多年,意外遇见了一个能带她逃出去的人,他,呃,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有魅力。那就是意外遇见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性,他本来不过是个祭祀品,醒来不久就策反了城主的孽物,巧计杀死了看守的卫士,还在困扰你的人堆里替你解围,带着你逃出了城堡。这事情很不普通,但是以菲瑞尔丝的生命历程来衡量,类似的情况怎么会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吗?”

“任何记载都没有。”戴安娜说,“我们后人对她的认知,都是从她一无所有的前生展开推断,——自恋者,苦修者,专注于真知的道途探索者,拒绝其他人接近自己的,嗯.......”她看了菲尔丝一眼,“无论哪一个推论,都不符合我现在看到的事情。”

“可能是有过一段懵懂的爱情,但是过早夭折了吧。”塞萨尔耸耸肩说。他伸了个懒腰,把头往戴安娜那边仰起来,摊开自己的左手,“死的太早就不会留下记录了,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你看着是挺像会早死的,塞萨尔。”戴安娜瞪着他,“要不你去千年以前给她死一次把这段历史填上吧。”

他打了个哈欠,“是个好想法,但我猜,真要让这事发生了,你现在就得管我叫祖先了,戴安娜。不是先祖,是祖先,因为是我们把你的某一代前人给生了下来。”

她叹口气,“我以前一直想见一面年轻时的先祖,问她怎么才能抵达现如今的成就,可真见到了,我却感觉是我在照顾她。”

塞萨尔感觉菲尔丝往他怀里缩了点,很可能是感到了羞耻。

“有多想?”他抬眼问戴安娜。

“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假如神殿要审视我们这些法师,他们会说,‘你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世界变得更痛苦,但你们也仅仅如此了。你们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害虫,只能够欺辱世俗的凡人。我们若是从永恒的斗争中稍微抽出些许空隙,就能把你们捏碎,从这世上彻底抹除。’”

“这想法还真是微妙......”

“这时候,”戴安娜继续说,“哪怕正是她造就了法师们如今的困局,我们也还是可以指向菲瑞尔丝,于是各神殿就会立刻表示歉意,说他们对情况有严重的误判。”

“现实是?”塞萨尔结过她刚啜了口的酒,自己也喝下一小口。

“现实是,”她闭着眼睛回忆往昔,“我怀着莫大的期待赶路过去,终于到了冈萨雷斯的堡垒。我立刻察觉到了密文手稿的变化,意识到我找对了人,于是我迫不及待传进屋内,看到一个女孩蜷在被褥乱成一堆的床上,一只手正好伸进了自己的裤子。看到我忽然出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慌忙把手抽了出来。”

这场面听得塞萨尔咳嗽不止,捂住嘴才没把酒咳出来。

“我当时发现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菲尔丝咕哝起来,“就把自己关进屋里做自己的事情了。因为习惯了每天和他纠缠在一起,没了之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总得,嗯......”

“你怎么开口的?”塞萨尔追问道。

“就,——‘噢,天哪,真抱歉,我也许该先回避一下?’”戴安娜说。

“你可真是有礼貌,大小姐。”

第一百九十六章 醉人的血液

“这么说吧,”戴安娜还在揉自己的眉骨,“这仅仅是最初的印象。那时候,我勉强还能用意外说服自己。在那之后,我试图和菲尔丝讨论密文手稿,我们俩每说十句话,至少有五句话都和你有关系,——我发誓每一句都不是我主动提起的。”

塞萨尔给脸颊红透的菲尔丝灌了点酒,好用醉意的红晕帮她遮住羞耻的红晕,“所以?”他继续发问。

“这事的问题很严重,我完全没法相信我看到和听到的。”

“为什么?”

“对于我的先祖菲瑞尔丝,我个人支持的理论是看起来最正面的一种。我认为她是个专注于真知的研究者,也是个刻苦的真理探索者。”

“菲尔丝确实只在乎真知。”塞萨尔替她说,“我和她前往冈萨雷斯的沿途上,我没见她关注过任何世俗之事。”

虽然戴安娜脸色没变,但他觉得她有那么点儿醉意。“这意味着她也不会在乎世俗爱情。”她看着黑暗深邃的河流喃喃自语。

他耸耸肩。“你不如直说你从小用这个法子要求自己,还整天想象自己也能变得像菲瑞尔丝一样吧。”

“为什么不能?”她用力皱着眉头瞪过来,“你有什么意见吗?”然后她又叹口气,“而且,除去菲瑞尔丝以外,我这支血脉的所有人都在被迫接受命运的操纵,被迫接受学派的预言,被迫和受选的人生下受选的子嗣,只为了抵达一个遥远的终点。不是没有人像我一样试图改变,但从没人成功过。最终,他们还是会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你不想当后世的工具?”塞萨尔回味过来,“也没什么错,那你干嘛还喝我喝过的酒?理论上来说,你不是该和任何可疑的人保持距离吗?”

戴安娜轻抿了口酒,带着沉着的表情和他对视,“我认为,”她说,“这世界还没有荒唐到只为切合我们学派的预言,就从遥远的异域拉一个符合预言的人过来。而且,你这种行事荒唐又离经叛道的......”

“你一边质疑学派的做法,一边说我离经叛道,你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

她摇摇头,弯卷的长发在月光下晃动。“我不想滑坡到底,”她说,“你的质疑已经不只是质疑,而是怀疑世上存在的一切了。此外,我得说,是你在喝我喝过的酒,不是我在喝你喝过的酒,请你理清事情的先后次序。”

“但你还是喝了。”塞萨尔指出。

戴安娜对他莞尔一笑,似乎转眼间就恢复了她往常的做派。“如果你想和我争执,塞萨尔。”她说,“我们可以再拿出卡斯塔里进行对弈,让你一整天都在丢盔弃甲的逃亡中度过。”

塞萨尔张嘴想反驳,却想起他们先前受困荒原,自己和她下了不知是五个月还是五年的卡斯塔里,结果他还是只能一次次推翻棋盘规则从头开始。也就是卡斯塔里性质特殊,才能支持他用毫无道德修养的法子规避失败。

“那么回到仪式之血吧。”戴安娜说,看起来在不经意间,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不久前还在质疑的事情。“我可以暂时补充一点,”她到,“本源学会综合了库纳人和人类的看法,认为阿纳力克这个神既光明又黑暗,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黄昏前的光明。它很残酷,会切分荒原和现世,造就人类赖以生存的世界,但它也会把它们再度嵌合起来,造就一个更适合野兽人生存的世界。”

“听起来它并无所谓人类和野兽人的存在,它只是在改变世界的结构,它的作为本身也和其中的生灵毫无干系。”塞萨尔说。

“我不否认它的善与恶是生灵强加给它的价值判断,但它确实影响了我们的存亡。库纳人相信它切分了荒原和现世,使得时间和历史得以诞生,所以他们崇敬它,人类看到了库纳人的灭亡,经历了它造成的无边恐怖,所以我们畏怖它。”

“所以?”

“崇拜阿纳力克的野兽人萨满在祭神的仪式中萃取世间生灵,得到了一种纯粹而完美的液体,学会管它叫仪式之血。”戴安娜侧脸看着他,“有个祷文说,‘醉人的血液让死者得到朦胧,让生者得到完满——真神在世间万物中留下诸多感官欲望作为永恒的启示,我们寻觅它们,萃取它们,然后品尝它们,用这蕴含启示的血把我们灌醉,如同我们接受它的怜爱。我们分享它们,将其给予自己所有的同胞和兄弟姐妹,为的是传递它无私的恩泽。’”

“我听出来这玩意意义非凡了,”塞萨尔皱眉说,“那些转化失败的混种野兽人呢,它们也算是在传递它无私的恩泽?”

“仪式之血并非是给所有的生灵预备的。”菲尔丝说,她似乎也听过仪式之血的祷文,“野兽人萨满认为,完美的信仰就是完美的知识,和真神本身一样是无言的,并且也高于人类

的一切宗教。它们不需要奇迹,也不需要拯救和被拯救,唯一需要的就是洞悉真神的奥秘并将其分享,让那些受限的生灵逾越一切界限,给与它们完全的自由。”

戴安娜托起下颌,凝视着前方黑暗的河流。“所谓的完全的自由,应当就是践踏一切约法,既不会因行善而变得高贵,也不会因罪恶变得堕落,像生出双翼一样越过一切既定的秩序。”她沉吟说,“至于那些无法跨过界限的失败品,这个......我想,就是无法接受自由的软弱的虫豸吧。野兽人萨满多半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是些虫豸,也就不需要在乎,扔在仪式结束的废墟了事即可。”

塞萨尔斟酌着她们话里的含义,觉得自己对拥有高等智慧的野兽人产生了些许认知。当时初至荒原,他们遇见座狼人群落,戴安娜迅速表明他的道途换来了认同,此事的个中究理,他也有了进一步认识。

“那仪式之血......”

“根据仪式之血的残余和品质,”戴安娜说,“我们可以推断出祭神仪式的规模和大致目的。对于一些很特别的仪式......混种野兽人绝不会是目的本身。”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确定她们都在?

......

“你也是来找尸体的?”一个脖子溃烂的流民问他,“这边刚有军队清扫过,所有危险都被排除了。你看着个子很大,有力气,跟我们结个伙过去一定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纳乌佐格径直从流民队伍中穿过,撞得此人脚步趔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逃向远方。他套着刚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穿过城镇和荒野,观察各个地区的诸人诸事,品味着法兰人占据主体种族的时代和上一个纪元的区别。

和醉心于统治术和自我奉献的库纳人相比,法兰人占据世界一千多年,仍然到处都是战乱和死亡。纳乌佐格知道,在法兰人还披着兽皮,还要给库纳人供奉族民当人殉祭祀品的时候,库纳人就已经研究神文千余年,并就神文缔造了数不胜数的武艺、术法、哲学、数学、神学和语言理论。

上一个纪元的末期,每个库纳人都沉浸于探索内在的自我,对于外在世界,除去维持自己日渐僵化的统治以外,库纳人对于一切都漠不关心。哪怕是接受法兰人部族供奉的人殉祭祀品,他们也逐渐不再关注,仅仅视为一种古老的习俗。

事实上,披着兽皮的法兰人部族正是在那个年代偷学了神庙祭司的法术,理由其实很简单,有些祭司探索内在的自我探索得太过头,对把爱人送上祭坛的法兰人产生了同情,仅此而已。在他们日渐僵化的统治中,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引起任何注视,也没有得到任何妥当的处理。

一个部族掌握了法术,那确实无关紧要,但是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微小的征兆逐渐累加,就会引起质变。

纳乌佐格认为,库纳人的覆灭是注定之事,——法兰人部族的叛乱,荒原接近引发的世界变迁,以及各个野兽人始祖掀起的狂潮,多种因素相互综合,才使得他们的社会完全崩溃。到白魇从荒原涌出席卷现世的时代,库纳人其实已经和灭亡无异,只余下十几座象征着文明结晶的巨城在垂死挣扎罢了。

此后的整个战争,其实都和库纳人无关,是流亡的法兰人部族在妨碍真神降世。

仅靠当了数千年奴隶的法兰人部族,其实动摇不了大局,他们的法术残缺不全,文化愚昧落后,勉强从石头演变到青铜的武器毫无威胁,少许法师的存在也无关紧要。法兰人本来抵抗不了纪元交替的进程,但是,借着荒原接近现实引发的世界变迁,有多个部族召集了多名勇士,举行了一场神代巡旅,于是,改变一切的事情发生了。

诸神、伪神、恶魔、外域的古老实体,无论哪种称呼都无所谓,不过,纳乌佐格习惯把它们称为诸神。

诸神久居于一切认知都毫无意义的外域,无法干涉世界,亦无法认知世界,甚至相对于世界保持着完全的静滞,任何人都不会考虑它们的影响。然而法兰人举行了神代巡旅,抵达了隔绝在时间和历史之外的外域。在那之后,他们找到了若干本无法干涉世界的存在,让它们在自己的身体上显化而出,和时间以内的世界产生了联系。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