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0章

作者:无常马

银行家点头同意,带着她随从一样跟着的男宠快步出去,走到那张本该摆满酒水和珍馐的宴会桌旁。她一屁股坐下,若不是椅子够结实,椅子腿说不定会给她压得吱呀作响。塞萨尔找了个正对着的位子落座,宴会厅还是灯火辉煌,但却异常空旷,寥寥几人在只有烛火的桌子上商谈,实在是怪异无比。

塞萨尔看了眼戴安娜,一身连颜色都没有的黑斗篷,打底的是她在荒原一直穿着的旅行外套;再看向皇女,盔甲还没卸完,深红色的战袍上血迹和硝烟味都没洗掉;他自己这身随手拿来的市政官衣服竟然是最符合气氛的。

他和狗子对视一眼,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后者就一副若有所悟的姿态跑去了侧室。没过多久,无形刺客不见了,一个装点整齐的少女侍从跑了出来。她在其他人都很困惑的视线下吹响了喇叭,敲起了定音鼓,大步来到塞萨尔身侧。

狗子这家伙在他身侧挺胸而立,戴着高帽,捧着乐器,穿着款式精美的侍从制服。她黑底外套的边缘是镀金嵌边,肩上有深红色的披风,腰间还扎着宽大的红丝带,俨然一名有着金红色长发的活泼少女。她独自一人把宴会开始的乐曲演奏到了结束,每个节拍和鼓点都完美完成。

这家伙是洞悉了他心里微妙的念头吗?某种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微妙趣味?不得不说,这玩笑既童趣又显残酷,颇有种在人坟头奏乐起舞的荒诞感。

“我承认您的玩笑更有趣。”银行家忽然开口,“这位小姐往这一站,我引以为傲的收藏全都逊色不少。现在,我们至少是有宴会的氛围了,塞萨尔。你可以叫我罗莱莎,我是这地方的主要投资人,不过,目前只是一个阶下囚。”

塞萨尔点点头,拉狗子坐下来,因为她看起来还想演奏宴会后续的舞曲。“你对事态有任何看法吗,罗莱莎女士?”

她表情不变。“据我所知,市政官想在自己的贡献上多书些几笔,但你是个行动派,步子

迈的非常大。你不止是不想收回去,还把拦路的人一脚踩进了泥地。”

“你说笑了,本地贵族何止是想拦路?你们又何止是想投资?”

罗莱莎咧开笑脸。“你是想质问,”她说,“一个出身奥利丹的银行家为了扩大生意就给帝国牵线,还买通本来该守卫边疆要塞的驻军,是不是?我知道科雷拉那个管不住嘴的白痴会把什么都倒出来,我一直建议他们处理这家伙,可惜你们反而把该处理他的人给了结了。那么,他还活着吗?”

“科雷拉活的很好。”塞萨尔说,“为了活命和发家,他已经在书写他们家族的财产统计书、起草他经营商会的蓝图腹稿了。”

“你不怕血仇?”她反问说,“你们刚拔除了一个家族,科雷拉是仅存的活口。”

“不是每个人都在意家族和血亲。”塞萨尔说着向阿尔蒂尼雅做了个手势,“而且有时候,它们会被另一些东西冲垮,你觉得会吗?”

罗莱莎似乎不太想直视阿尔蒂尼雅,她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揉捏着咽喉,试图舒缓情绪,“昨天忽然发生的屠杀和进攻,都是我们尊贵的皇女殿下一手为之?”

“你们该不会真相信宰相放出的假消息吧,女士?”塞萨尔打量着她,“帝国宰相要是在说真话,她现在不说穿着一身舞会礼服,至少会把战袍和盔甲上的血洗掉。也就是当时他们没先邀请我们赴宴,要不然摆满尸体的就不是城镇广场,是这个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了。”

“那个老东西放出的消息假的太过头了,我以为至少会有一部分是真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她像小狗一样

罗莱莎说着揉了揉太阳穴,“我尽我所能筛选传言,甄别阴谋家有意扔出去的幌子,但是,幌子实在太多,多到能拿来当砖头盖房子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就活在幌子造出的城堡里。你再怎么小心,也会接二连三踩中不知道是谁扔下去的幌子,然后栽个大跟头。”

塞萨尔颔首表示同意。虽然从黄昏到傍晚,他已经扔出去了一堆幌子,每个幌子杜撰的成分都不比那位宰相少,但是,这不影响他颔首表示同意。

“你可以别这么顾左右而言它,女士。”他微笑着说,“尽快面对现实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对,现实。”罗莱莎说,她小心翼翼地清了下喉咙,看起来是在顾及阿尔蒂尼,当晚发生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异常深刻的印象。“现实是,”她说,“我们不相信你能守住要塞,小博尔吉亚,就像得到帝国援手的贵族派系不会胜不过老国王埃弗雷德四世一样。”

塞萨尔发现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知情者在审时度势后不认为他能守得住古拉尔要塞。

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觉得自己很有战略眼光?”

“我只是审时度势。”她果不其然地说到,“决定意向的不止是利益,还有风险。自古以来,帝国西南方疆域就以军事和勇武为先,哪怕宰相持续邀请和结交南方诸国,也无法把疆域往克利法斯将军坐镇的领土推进一丝一毫。你知道这个事实的分量吗?”

“所以?”

“现在老将军活络开了心思,找到了契机,结下了盟约。宰相那边经济和文化保留的最完整,如今还得到了加西亚将军提供的军事支援;克利法斯将军那边军事力量有余,差的只是盟友和经济。若是两边都补足弱势,接下来的战争必定会围绕卡萨尔帝国的西南方、东南方和北方三方展开。若是有人挡在其中一方路上,却不打算和另一方结下盟约,他就是在自寻死路。”

“继续。”

罗莱莎盯着塞萨尔,“只要你还守着古拉尔要塞,给埃弗雷德四世当他的城门,流血就不可避免。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克利法斯将军的谋划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命,让你在帝国的旗帜下继续作战,——甚至不只是你的命,是所有人的命。若是大军长驱直入和贵族们的联军相会,奥利丹就能迅速结束内战,免去此后的一切杀戮和战乱。”

“你打听到的消息比我想象中更不周全,罗莱莎女士。”塞萨尔说,“你知道我和那边有私仇吗?”

罗莱莎长吸一口气。“我觉得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也许也是个真假参半的幌子呢?”她看向狗子,“就是她没错吧?但莱茵小姐看起来过的很不错,不仅毫发无损,艺术造诣也很高妙。若能解开误会,不是对所有人都好?”

塞萨尔知道传言确实是假的,但这事的真相可比谎言严重得多。在他给老塞恩背的所有黑锅里,此事都能排在最前列。更何况在帝国宫廷中,不可能没法子查证一个人灵魂的状态。别说他不想把狗子交出去,就算真让她扮成死者,以死者的身份和地位,也迟早会有人发觉她躯壳中空无一物。

他摊开手,“我这么说吧,罗莱莎女士,你可以放心相信传言的真实性。在我攻破冈萨雷斯堡垒的前夜,我和弗米尔总督有过一场推心置腹的会议。在会议现场,恰好就有克利法斯将军的亲信和我这位可爱的小姐。他断言说,我就是损害了她的灵魂,我一定要为此事付出代价。我本来想杀了他,杀了会议室里所有人,只可惜,有神殿的人做掩护,我没能办成这事。”

塞萨尔盯着罗莱莎。她则盯着视线茫然的狗子看了好一阵,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才转回视线,“你做了什么?”她质问道。

他把手放在狗子嘴边,这家伙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只乖巧的小狗。“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为什么?我说为什么?我至少会让我的宝贝看起来像是个人!”她连续发问。

“我是来跟你讨论私人癖好的?”塞萨尔挥挥手让她闭嘴,“想想看,罗莱莎。有人一心想要挽救自己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好不容易闻讯赶来,却发现她像条小狗一样坐在别人怀里,对自己不闻不问。如此一来,你猜他会怎么想?我发誓他手里要是有把剑,他一定会动手刺死我。”

“你在拿我开玩笑吗?你们买奴隶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你不在场,不知道过去的情况。”塞萨尔耸耸肩,虽然老塞恩知道也不会在乎,“拜托,老塞恩把人给我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她是谁。我还觉得她是我无忧无虑的挚友呢。事实上,我从没觉得她是什么莱茵小姐,但有人认为她是,还想要我血债血偿。难道我还能把我的人头和她一起交出去吗?你觉得可以吗?”

罗莱莎眼睛大睁,“你就把她当成莱茵小姐献出去,然后解释说这一切都是老塞恩的过错,如此又能怎样?皇女认了你当老师,难道她不能为你祈求宽恕吗?”

“噢,当然,”塞萨尔叹口气,“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听凭发落,除了祈祷对方大发慈悲什么事都办不了,一切战略筹谋都做不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来说说看?这不仅仅是场军事对抗,罗莱莎,还掺杂了某人的家族血债。除了全力抵抗,没有其它任何选择。”

“你这么说,莫非宴会厅里的人全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塞萨尔对她鼓鼓掌。“你真敏锐,女士。”他赞叹说,“没错,这宴会厅的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理由,有的是家族私仇,有的是学派争端,我们的公主殿下则更不必说。不管你把自己的考量讲得多好听,我们都不可能答应。”

“学派战争......”罗莱莎看向戴安娜,她拿手肘撑着桌子,拿手托着腮,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显然她就没把会议当回事。她认为索多里斯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不需要任何商讨,来宴会厅也不过是走个流程,顺带嘲笑塞萨尔时不时突发的表演欲望。

“希赛学派支持了克利法斯将军。”塞萨尔对她微笑,“我把那位老法师的人头忘在了卧室里,没带过来。不过,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会议结束后特地拿给你欣赏。”他往前倾身,用指头点点桌子,“这是一场毫无后退余地的战争,我不可能背叛埃弗雷德四世,也不可能投靠克利法斯将军,他们当然也知道我不可能,我们都对此心知肚明。戴安娜大小姐要押送到希赛学派的地牢拷问致死,我的人头要献给某个深情的未婚夫,只有公主殿下能活下来,但她也要被迫血亲通婚。你听明白了吗?”

说他不可能背叛弗雷德四世,其实也是假的,他自己扩张军力控制领地,就是为了掌握反制的手段。他毕竟不是埃弗雷德四世的直系,倘若国王拿了谁的许诺,斟酌利害想要自己退让,他自然也会考虑贵族们扔来的橄榄枝。前提是那时他已经掌握了这些。

罗莱莎嘴唇蠕动了一下。她居然还没放弃,实在是很有毅力。“克利法斯将军的来使一直强调,说这次出征是在阻止战乱和屠杀,避免杀戮不断发生。”

“总之,你答应献出古拉尔要塞,还出钱买通军官,连市政官的家族都和你牵上了线答应背叛。”

“这对所有人都好!”她压低声音吼道,“贵族们比埃弗雷德四世更明事理,更支持自由的商业发展,每一个都比保王派的贵族更开明!克利法斯将军也不会南下侵略。他只会和我们共同守卫古拉尔要塞,和奥利丹达成通商协议,合力抵御多米尼和其它帝国疆域。只要国王退位,一切都能好转,只要你放弃要塞,还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命!”她也往前倾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可以肉眼感觉到,“要塞每多坚持一天,奥利丹就会死更多人。屠杀已经蔓延开来,变得越来越多了,难道你自己没看见?”

“你说完了?”塞萨尔问她。

“不止,你手头这些流民和农户根本守不住要塞,买通军官里应外合,至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退场。真要是顽强抵抗,要塞里留守的平民和士兵都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你们的私仇?为了在奥利丹内部打成一团满地死尸的时候,不许其他势力援助贵族联军,只许埃弗雷德四世吹嘘奥利丹和多米尼根本不存在的友谊?你若真是惧怕死亡,你为什么不带着人远走高飞呢?这世界如此广阔,还找不到你的容身之处?就算这片大陆你不敢多待,难道你还不能出海?”

“你还真会给人提供人生的出路,女士。”塞萨尔说,“但我觉得,迎战反而要简单一些。”

罗莱莎再次在崩溃边缘收住了脚,维持了冷静。“我猜你不知道那边的军队规模。”她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是个恶魔

“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我希望你在事后列一张目录,拿给我们慢慢看。”塞萨尔给罗莱莎扔过去一张纸卷,“如果你已经想明白了,我们就可以讨论正事了。”

她听得眼皮直跳,不得不伸手去揉,“你想要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军费。我找银行家谈条件难道还能要军队吗?”

“你要多少?”

“这可很难说,”塞萨尔很随意地开口道,“我先打个比方吧,十万利弗尔......”

“这不可能。”罗莱莎立刻发声否认,“我是个经营着众多商行会的银行家,不是地下室里塞满了金子的土财主。我只会提出意见,影响会议决策,你随口一说的资助要经过很多成员的商议和投票才能通过。”

“我没说它是最终价码。”

“意思是能给多少给多少?”

“不,意思是至少也要给这么多。”

罗莱莎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她盯着他说,“我全部身家也没有这么多,哪怕我能弄到足够的钱,我也来不及转移。在这之前,我就会被所有人一致投票裁撤掉。”

塞萨尔无动于衷地回望着她,“你不是要去克利法斯将军治下的领地开办银行拓展商业吗,罗莱莎女士?”

“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立刻赚到数额巨大的回报。”

塞萨尔摇摇头,“这意味着你们没想到可以把事情做得更绝。”

罗莱莎往前倾身,“做得更绝?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也许你们在军事上更有洞察力,但在商业和经济行为上,我轮得着你来指教?对于经营克利法斯将军的领地我们能得到的回报,我们每个成员心里都有数。我们提出和评估了数不清的方案,从中找到了最合适的一个,你开口就是我们可以把事情做的更绝?”

“你可以先把纸卷展开,看看我的提议,”塞萨尔说,“有什么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罗莱莎眉头皱的很深,但看在她是阶下囚的份上,她还是没拒绝。她先抿了口宴会里没来得及开的酒,然后才放下酒杯,一边勉强维持冷静,一边看着手头的纸卷。不多时,她抬起头,木然地看着塞萨尔,然后低声骂起了脏话。她的发言非常流利粗野,令人惊讶,等到好不容易骂完,她又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说说吧。”塞萨尔道。

“你是个恶魔。”罗莱莎说。戴安娜把心不在焉的视线转过来,皇女也看着他,稍显困惑。

“我就是给你个提议。”塞萨尔否认说道,“具体上的细节怎么操作,不还是要交给我们的银行家女士吗?”

罗莱莎叫她的男宠再次斟了杯酒。“没错,你确实是。”她说,“我们先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一切的前提是克利法斯将军手有上好的银矿,可以铸造高质量的钱币,勉强维持他们的通商资质和经济潜力,对吗?”

“没什么不对。”塞萨尔说。

“然后,”罗莱莎说,“为了效仿宰相振兴领地里的经济和商业,他们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引入我们,我不知道这是那位年轻皇子的想法,还是那位克利法斯将军的想法,但他们确实在协议里欢迎我们的银行入驻。只要我们提供高额的前期投资,买通克利法斯将军行军路上的多个节点,他们开放的范围就会一步步增长,直至我们获得一些特权。”

“没错。”

她用力拧着鼻尖,“你的意思是,先一步步接近和取得造币权,然后就能趁着他们专心作战,串通他们宫廷里没有得到军权的大贵族和官僚发行新钱。我们可以一边减少白银的含量,一边强制回收高质量的旧币和它国货币,就号称是统一领地内的货币。”

“你有什么意见吗?”塞萨尔问她,“你是要跟我说,人为制造通货膨胀会摧毁一个地方本来就不牢靠的经济?还是嫌弃靠发行劣质钱币和大量超额铸币赚来的钱也不够多?”

“不,”罗莱莎犹疑着说,“我们能赚的非常多,但......”

“你是更害怕若干年后克利法斯将军发现事情不对,把你们都逮住挨个处死,还是更怕你现在被送进地牢,像头野兽一样高声惨叫?你可以现在就说出来。”

她长出一口气,握紧酒杯。“这确实是招险棋,而且是招太过长远的险棋。”她说,“事情的前提是你能挡得住克利法斯将军的大军,还能结束奥利丹的内战。只有挺过这一切威胁,你才能在多年后得到那片经济接近崩溃的帝国疆域。而且,就算他们领地的经济完全崩溃,大贵族们也害怕事发,带着钱财远逃其它王国,他们也还是有纠结大军殊死一搏的能力。”

“没错,”塞萨尔承认,“但你为什么要替我考虑的这么长远呢,

女士?你们的银行捞够了钱,就不能带动那些发了财的大贵族一起远逃异国他乡了?首当其冲挡在他行军路上的,不也是我吗?现在你只需要考虑两件事,发动没有军权的大贵族一起发财,以及,把你发的财也拿给我一份充当军费。”

这事最重要的,是不能带着克利法斯将军和他麾下那些军事贵族一切发财,把钱都榨出来集中在擅长外逃的人手上。恰好他们忙于出征,忙于掺和南方的内战,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你可真是个恶魔,小博尔吉亚。“罗莱莎嘶声说。

“别把话说这么难听,罗莱莎女士。”塞萨尔咋舌道,“我又不是银行家,脑子里只有想方设法牟利,我是在另辟蹊径打击我军事上的敌人。再说了,事情又不是我去办,我只是提个模棱两可的意见给你开拓思路而已,——你应该能把它贩卖出去吧,女士?”

“用不着我贩卖,有眼力的人自然会入伙。”

“那就太好了,女士。”

“你确实很有谈判的天赋,小博尔吉亚。”罗莱莎刺耳地笑了起来,“这是唯一真实可信的传言。要是你哪天挡不住北方的大军了,你去做买卖也大有前途。”

“你想多了。”塞萨尔缩了缩身,“我不擅长任何事,恰逢其会遇到了一些擅长做事的人罢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悬崖

......

为了确保银行家的承诺可以信任,戴安娜拉着菲尔丝要她帮自己筹备法术。

塞萨尔已经领教过菲尔丝对灵魂和情绪的掌控能力了,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画板上调色,很多时候,免不了会让他想起那名把自己当书吃的法师,也许比那人还要更胜一筹。起初,菲尔丝只是在安抚他的灵魂,现在,戴安娜时常拉着她探索灵魂和意识的构造,她也逐渐把法术用到了其他人身上。

她不是学会了它们,是把她曾经遗忘的东西记了起来。

仔细想想,为什么菲瑞尔丝要剥离她擅长掌握灵魂和情绪的一部分自我呢?这事很难理解,塞萨尔本以为菲尔丝是个神秘莫测的意外,如今看来,这种剥离也带着它难以揣摩的目的。

塞萨尔没跟着她们出去,因为阿尔蒂尼雅又拉着他请教起了更多事情。不得不说,随着塞萨尔交给她做主的决策依次得到结果,她也表现出了自己更进一步的性情。

他对皇女的看法,是兼具了残忍和骄傲。由于孩童时遭受了家族的打击,她又学会了表面上的谦逊,掌握了虚与委蛇的艺术。虽然它们不能完全掩饰她的性格,在她找他请教的不经意间就会表现出来,不过,至少也能让她挣脱宫廷的桎梏了。

在和阿尔蒂尼雅提了一些基本的经济学认知后,塞萨尔看她提笔低头记录,于是又聊起了前夜发生的事情。她没有急着说,先在逐渐黑暗的宴会厅里续上几支蜡烛,摆在他们一旁,然后又拿过来葡萄酒,这才在他右侧坐下。

“要说他们是不是背叛者,我其实不在乎。”她承认说,“对于扣押物资,我确实有不止一种解决途径,但我有动手的名义,也有足够的军队,我觉得与其和他们玩弄权谋,还不如就这么了结掉他们换成我们自己的人。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当场杀死他们还是关起来让他们等死罢了。”

阿尔蒂尼雅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手里血一样的酒,似乎连视线都浸在了水晶杯里。她看起来挺安详,也有些无动于衷。她先是轻抿了一口,然后就把酒杯递到塞萨尔手中,好似是要分享自己的鲜血和秘密一样。某种旧有习俗?塞萨尔也不清楚,但看她视线专注,他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口。

她轻轻颔首,然后讲起了他们卡萨尔帝国的历史旧事。塞萨尔听了几句,发现是一种编年史题材的叙事,但只听她的语气,更像是像是学者在描述自然现象。

“那是座刚完工不久的宏伟宫殿,坐落在帝国疆域南方。”皇女说,“宫殿在设计层面颇具匠心,有一条富丽堂皇的长廊通向宴会厅,更深处是祭神的庙宇。当时刚继任不久的皇帝来宫殿巡视,老皇帝邀请了一大批达官显赫赴宴,并由本地名声最显赫的大贵族陪同他们穿过那条长廊,抵达新竣工不久的宴会厅。”

“皇帝和南方的达官显贵有什么矛盾吗?”

“嗯,确实有。”阿尔蒂尼雅点头说,“但为什么你会觉得有矛盾呢,先生?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

“你脸上的微笑在不同时候有不一样的细微分别。”塞萨尔说,“我在帐篷里患病的时候,你眉毛挑的挺开,嘴角的弧度刻意拉得很低,我想也许可以称为得意?”

“我倒不是得意......”她下意识想否认,然后又承认了,“我只是,好吧,也许确实有一些。我平时从来看不到你这么虚弱的样子。难得一见的事物,难免会让人心情发生变化,特别我说什么你还只能乖乖听着。”

“听起来也是一种想当皇帝的心思。”塞萨尔说,“那你会按安排我和重要的大贵族联姻,然后让我乖乖听着吗?”

“老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好吧,说到你情绪变化的征兆,我想是你保持习惯性的微笑太久,又没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难免就会把情绪在嘴唇和眉宇上表现出来。和我分享无关紧要的帝国旧事的时候,你微笑的弧度很自然,眉毛也挑的挺开,确实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但在刚才,你脸上只是一种展示礼仪的微笑,毫无情绪,看起来是收敛的太多,除了嘴角的少许弧度脸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尔蒂尼雅按了下自己的嘴唇。

“您说的对,我是该再训练一下自己的表情维持了......”她的思路还是这么独树一帜,“说回到宫殿吧,当时新皇即位,和南方贵族派系既有权力上的争端,也有民族之间的冲突。老皇帝筑起这么一座宫殿,人们认为既有缓和关系的可能,也有震慑本地贵族的意图。但无论如何,宫殿已经竣工,老皇帝也发出邀请,看起来是要为继任不久地位还不稳妥的新皇帝缓和臣子关系,人们都决定前往赴宴,从那条走廊经过进入宴会厅。”

“你特地提到的走廊到

底有什么别具匠心的地方?”

“它的装饰太精美,也太引人瞩目。”阿尔蒂尼雅说,“陈设在走廊上的艺术品汇聚了当时最著名的名家画作和雕像,看起来就是老皇帝为了缓和关系才准备的。烛光也很朦胧,虽然有些昏暗,但是恰好能让人置身在一种欣赏美和艺术的氛围里。皇帝的侍从亲自护送达官显贵们穿过那条不宽的走廊,告诉他们登基不久的新皇帝就等在宴会厅尽头,期待和他们展开首次会晤。”

“不宽......”

“也许该说是狭窄才对,”皇女嘴唇稍张,“为了陈设雕塑和画像,留给人落脚的地方很少。你还记得刚才宴会厅有多灯火辉煌吗?当时的宴会厅也很灯火辉煌,最奇妙的是最刺眼的光线都集中在走廊的出口。人们经过昏暗的长廊抵达宴会厅,要么就是下意识抬手遮眼,要么就是下意识眯起眼睛,有的甚至会被晃到眼前一片白。香烛弥漫出馥郁的芬芳气味,让人异常迷醉,这时宫廷内卫会大声宣读来宾的名字和姓氏,声音也异常响亮,会一直传到走廊里回荡。然后,无形刺客——”

“无形刺客?”

阿尔蒂尼雅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