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2章

作者:无常马

他们在废墟歇脚,打理行装,残破的墙垣始终毫无声息,也不见任何人迹。除去从水缸中涌出的溪流声和些许寒风,一切都寂静无声。他把菲尔丝从匣子里抱出来,靠在他刚铺出的兽皮垫子上放好,然后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和触碰一具不会腐坏的尸体毫无区别。但是,他还是在给她舒展肢体,放松她蜷缩了很久的身子。

他经常会这么做,有时甚至只是盯着她毫无反应的身体发愣。这算不上什么兴致,只是他觉得,自己若是对她死亡的印象足够深刻,才能更珍惜她还活着的时光。

塞萨尔把另一张厚实的兽皮给菲尔丝盖好,然后才来到水边,观察这处诡异的溪流。他的目光循着浅浅的河床往上,一直落到那口倾斜的水缸中。

风忽然停了,气温骤降,他觉得寒意变得刺骨起来,枯萎的长草莫名地结了层冰雪,包括他脚下湿润的稀泥也盖了层薄冰,看着幽幽泛蓝。这地方昏暗异常,只有白魇的雕塑上残留着一些朦胧的银光,像是莱戈修斯那晚带来的月华,顿时更显寒凉。清水一刻不停地涌出缸外,缸中水泊平静而漆黑,内里看着深不可测。

荒原实在是个诡异的地方,荒原里那些有人迹的场所更是诡异莫名。塞萨尔看着自己沾染风雪的黑发从眼前拂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伸手触碰溪流,感觉刺骨的像是针在扎。

有人碰了下他的肩膀,塞萨尔回过头,看到戴安娜盯着自己结了一层白霜的手。她皱眉盯了他的手一阵,然后皱眉盯向他的脸,最后用覆着火光的手握住他的手,顿时传来另一阵刺痛。是结霜的手上冰雪融化的刺痛。

塞萨尔意识恍惚,感觉风雪更大了。他走过这些冰封万里的山地,逃离被围攻的巨城,和其他许多逃难者一起,想要找出一条生路,躲开将要撕裂世界的真神。他不断回望,每次都在看向天空中那条血红色的长线,看到它的腹部逐渐膨胀,似乎将要孕育出蒙受它意志的存在。

他摩挲着越发寒凉的双手,眼前闪过一幕幕预言,每一个都是将来的分支和启示,代表着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命运。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命运的分支他们能够存活。他们只是像群木偶一样麻木地前进,毫无希望也毫无将来,只是毫无意义地多活一阵。

塞萨尔在路途上看着自己妻子冻毙的尸体,心中越发麻木,他离开人群,在那片大雪漫天的山涧中四处徘徊,思索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他褪下手套,拉开自己的厚毡衣,跪在大雪中合拢双眼,希望寒夜的风雪将自己彻底掩埋。等到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睛,看到那只带着火光握住他手的素手,止不住地想要退缩,诅咒自己逐渐动摇的心。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盯着戴安娜,思维一片混乱。

“小心死者的残忆。”她盯着他说,“你不是那种感情专一的人,分清楚你和他的区别。”

不用说,是库纳人祭司遗落的痕迹。越是接触那些先民的遗痕,塞萨尔就越觉得他们在法术一途的造诣匪夷所思。其中最令人敬畏的

,自然是这种千余年后仍然存留的法术,以及他们千余年过去还深深铭刻在世界中的残忆。

他边点头边琢磨她散出火光的手。如此相似。一股深切的悲哀笼罩在他心头,在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之后,连最细微的小事也能挽救他的心,令他陷入动摇,令他为此深感自责。他怎么才能回应这种不合礼法的爱意呢?

塞萨尔木然地点了下头,从河边走开,摇摇晃晃踩过幽幽泛蓝的长草。他在裹着尸体的兽皮边缘,在死者和生者之间坐下。洞窟内一片黑暗,月光亦朦胧而恍惚,寒风吹拂着结霜的长草,使其微微摇晃,散出晶莹剔透的蓝色迷雾。

“你不能顺着死者的残忆遵从死者的选择。”戴安娜又走了过来,“有些记忆很危险,特别是库纳人祭司的记忆。你得把他和你区分开。”

“我在......试着去想。”塞萨犹疑着说。

“不止是想,是抉择。”戴安娜俯下身来,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要是这时候我用法术唤醒你,等到法术结束你还是会陷进去,——你得自己去区分两个人的差异。你不记得了吗?你在这种事上根本没有道德负担。”

他抬起头,看到她蓝幽幽的视线,眼眸中似乎映着一对月亮,肌肤也和周围的废墟一样带着苍白的色彩。他握住那只白净的手,看到她嘴唇微启,要他靠近过来。她身上散发着洁白的光晕,她的面颊在月光下如同女神的石像,带着股难以言说的静谧。

塞萨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起初是尊崇和敬仰,远远地看着,然后带上了一丝渴望,就像血污滴入水中一样迅速扩散开。他把面颊贴在她手上,向她靠近,感觉两只纤细而白净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投入那怀抱,感觉她柔软身躯的暖意浸入他心灵深处,消解了那片笼罩他灵魂的静谧的寒意。

他在怀里感觉到了她的冰肌玉骨,在手臂间感觉到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她的嘴唇完美无瑕,不应玷污,但他在亲吻间发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病态和狂热。他感到她唾液的芬芳,品尝到她娇柔旖旎的舌头,几丝津液带着凉意浸入他的灵魂,让人感觉甜蜜而怅惘。

过了许久,塞萨尔抬起头来,看着她脖子上和肩头的几处吻痕眨了下眼。

“我还以为那个人至少做了点什么呢。”他说。

戴安娜发出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叹气的声音。

“要我来说,那人到死也是连碰都没有碰,你都不需要吻我,把我抱在你怀里就算是完成抉择了。”她说。

“是吗?真是可惜。”

“你在可惜什么?”戴安娜反问他,“那人什么都没做,你就吻到我肩膀上都留下痕迹了,要是那人曾经吻过另一个人呢?你是想怎样?”

“我不知道,”塞萨尔耸耸肩,“那是我们俩的感情够不够深刻的问题。”

“反正没深刻到把荒原当成我自己家的卧室。”她叹气说。

“那你感觉怎样?”

“没什么感觉,”戴安娜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在挽回自己的过错,免得你脑子里混进去了死人的记忆。”

塞萨尔挽着她的腰弯,知道一些事现在还没结束,换而言之,——还没到受她禁止的时候。于是,他再次吻了她惊异的双唇。他的手臂逐渐抱紧,感觉她绷紧的身子在他怀里逐渐变得纤软,前胸紧贴着自己,双手也由抓紧他的肩膀舒展开来。

他稍稍分开嘴唇,凝视着她浅蓝色的眼眸,低声诉说她的名字,然后再次吻她,一次次重复,直至她的双臂也搂住了他,在嘴唇分开时诉说他的名字,回应他的吻。

这吻一直持续,用许多不同的方式持续,塞萨尔觉得这地方的风雪更大了,但他的灵魂却在一片温柔的暖意中徜徉。她的唇瓣是那样娇柔,已然从淡雅的粉色变得旖旎发烫,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却还在回应他的吻。他长久的亲吻,轻咬她的唇瓣,呼入她轻呵出的白雾,品尝她嘴唇每一丝纹理的细节,想把它们牢牢记在心中。荒唐又暧昧不清的爱情在幽暗的荒原中流淌,在古老的死者退缩的时候,他仍然想占据并拥有她每一丝呼吸的温度、每一点美和爱情的印象。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就像一场梦

......

毋庸置疑,坐在爱人身旁忘我地亲吻另一个人,对库纳人先民而言是有违道德的,对塞萨尔来说却是毫无负担的。虽然仅仅是亲吻,但如此长久和深入的吻,其实已经不止是唇的唇接触了。事了之后,戴安娜不仅长出了口气,还把双手贴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前,看起来是在平息她怎么都无法遏止的心跳。

她耳朵似乎在烧,塞萨尔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感觉颇为发烫,还收获了她一个很严厉的瞪视。她把手掩在自己的嘴唇上,似乎是想抚平她唇瓣发肿的痕迹,结果怎么都安抚不下去,只好不再管它们。

“我是只在吻你。”塞萨尔说,“你可别说我过线了。”

“是我对亲吻的认识太浅薄了。”戴安娜说,“我会把我刚才的情绪变化写下来,铭记于心,以免我今后毫无防备。”

“署名的?”

“怎么可能署名?”

“好吧,那现在麻烦解决了,我需要跟你过去研究那口诡异的水缸吗?”

“你就待在这看着她,”戴安娜说,“别跟我到处乱走。”

塞萨尔耸耸肩,“我只是担心你站不稳。”

戴安娜站起身来,一手叉着她发软的腰,眼睛扫视整条溪流和结霜的地表。她看起来想自行迈出一步,结果还是没敢迈出去。于是他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轻吻了下她的手背,然后扶着她一路过去。他们穿过结霜的废墟,踩过破碎的砖石上薄薄的冰雪。

等到他们抵达那口悬空的大缸前,她在石台阶上坐下来,开始构思探知用的法术。她请求塞萨尔给她拿来纸笔做记录,并要他在地上刻下她需要的图像和文字。

过了不久,水缸附近的地面已经用他的血液刻满了各种法术印记,连成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几何图形。为表谢意,戴安娜按他的希望亲吻他供血的手,把他的手指抿在自己唇上,直到创口在她唇瓣间逐渐合拢。期间她一直斜睨着眼睛,要他老实点别把手指往她嘴里伸。等了事了后,她的嘴唇染满了血,看着就跟上了唇脂一样。

“感觉真是奇怪......”她轻声说。

“奇怪?”

“我只是在想,我明明已经针对你的道途做了一系列灵魂防护,结果反而是我自己不行,经受不住世俗感情的考验。也许我的意志没我以为的那么坚决。”

“你说的好像你要当修士持守戒律一样。”

“要是能抵抗这种浅薄的欲望,我就能经受更多意志层面的磨砺。”

“我以为,你还没到需要考虑这事的时候。”

戴安娜支起下颌,看着悬在不远方的水缸,“先做个心理预期而已。我是个法师,虽然我现在还年轻,但我觉得将来并不算远。”她说。

“你也要像菲瑞尔丝那样切分出一部分灵魂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我得看到更多密文手稿的内容才能洞悉当时的情况。”

“你可别在切分灵魂的时候嫌我乱了你的意志,先把我给切了。”

“那你还凑过来?”

“这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塞萨尔对她说,“我的想法是,能做梦的时机就要紧紧抓住,做到这个梦再也做不下去为止。别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那你可别做太多梦了,塞萨尔。”戴安娜斜睨过来,“小心这个梦来不及抓住,别的梦也都消失了。”

“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没心思。要是一个人白天得处理一整张桌子的政治事务,夜里还要长途跋涉,醒来又要面对一堆纸卷,能找到这样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

“我经常听你说想抛下一切,只带着寥寥几人结伴远行。”戴安娜说。

“在所有希望里,这是最理想也最不切实际的那个。”塞萨尔说,“人们都有各自的身份和渴望,即使菲尔丝也在追求法术,没了你或是依翠丝,她就无法实现自我,只能用其它方式弥补空虚。实话说,在她还能做梦的时候,她的情绪其实不如现在。她对法术的渴望是我无法想象的,当然也更没可能去填补。我见过她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也听过她在梦里像失了魂一样的喃喃自语,无论我怎么弥补,这些东西我都给不了,就是这样。”

“你们本来会去依翠丝,听起来那就是最理想的打算。”

“真要去依翠丝,我的好侄女伊丝黎可能已经害得我受各个学派重点盯梢,再差点,说不定都已经进法术监牢了。大菲瑞尔丝在梦里设下的陷阱我也避不过,要么就是给她抓去当船夫,要么就是完全跌入猩红之境。考虑到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也不可能加入哪所学派,对她来说,现在其实最好。”

“以菲尔丝的

资质,她可以进学院求学然后脱颖而出,加入某个学派,前提是你们凑得够学费。”戴安娜说。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对她来说自然很像一回事,但在她扮学院戏的时候,你要怎么办呢?隐姓埋名当雇工吗?”戴安娜拿手托着腮,侧脸端详了他一阵,“我觉得你适合当黑帮打手。你脸上已经冒出来络腮胡了,用阿雅的话说,它们就像冬季刚过的杂草一样从地里冒出来了。”

“呃,有扎到你吗?”

“不止一次。”她说。

塞萨尔抓了下下颌的胡须,还碰到几道伤疤,全都是阿婕赫抓的。这家伙抓出来的爪印要很久才能愈合。“那家伙自从变小了就天天手滑。我也许该留点大胡子。”他说。

“这是手滑?你真要留大胡子,阿婕赫以后就该抓你的脸了。”戴安娜说着皱起眉,伸手触碰他下颌的爪印,用指尖抚摸,颇让人发痒。“我在想,”她说,“这种连你都没法很快愈合的伤痕,也许和水缸有相似之处。”

“真的?这能有相似之处?”

“野兽人是和库纳人息息相关的。”戴安娜放下手,由他握在手中,手指绕着手指。“不仅是哲学层面的一体两面,”她说,“在血脉关系上,库纳人也是野兽人严格意义上的起源。就像我一直认为,那两个一体两面的阿婕赫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你可真会胡思乱想啊,大小姐,有人说过你的想象力会发散到特别离奇的方向吗?”

是阿婕赫的声音,就在他头顶,塞萨尔抬起头,看到一条灰尾巴从他头顶落了下来,扑在了他脸上。“这什么东西?你不是已经变成人了?”

“野兽人的灵魂注定了他们的生命,”戴安娜捏了下他的手,她看起来并不奇怪,“你可以一时让她看起来像是人,但血肉终究是灵魂的影子,她最终还是会回归她本来的面目。”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爱人就是我们彼此的过错

“当心点,法师小姐。”阿婕赫说,她的语气颇为森然,“这世上的秘密都带着刺,四处摸索的时候不注意自己的手,扎穿了皮肉就不好了。”

“感谢你的提醒,阿婕赫,不过,你现在的情绪挺奇妙,用词也很值得揣摩,是被我刺到了吗?”戴安娜回敬说。

“刺痛彼此本来就是对话的一部分,只要不像这个人一样就无所谓。”阿婕赫应道,还不忘把他也刺一下。

塞萨尔忽然意识到,野兽人从来不在乎人和野兽的分别,就像纳乌佐格也不在乎自己化身的人类究竟有多丑。对纳乌佐格而言,人类的美与丑毫无意义,比起人类的审美,也许那种猿猴似的健硕感反而符合他的心思,毕竟,那样也更接近它本来的面目。

但是,阿婕赫不同,她非但在乎,还在乎的过了头。这种情绪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有人不小心碰一下,她就会语气森然。

人类把她抚养长大,似乎给了她相当大的影响。但菲瑞尔丝是怎么把她捡了起来,又是如何把她抚养长大,这事也和她自身一样隐藏在雾中,一切都看不清晰。

“戴安娜,”塞萨尔忽然开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另一个阿婕赫灵魂相汇的时候,我们完全分享了彼此的记忆,甚至连人格都混淆了?”

戴安娜把手指按下去,用指甲刺了下他的手背,似乎在对他表达意见,叫他看看场合。但接着她还是叹口气,说:“这种事情没可能发生。要是灵魂相汇就会共享记忆,甚至是混淆人格,卡萨尔帝国漂洋过海前的某场灾难就不会存在了。”

“思想瘟疫?”

“是,思想瘟疫。”她说,“思想瘟疫的错误在于,有些法师认为数以万计的灵魂会自然而然相乎融汇,完全消除他们的间距和隔阂。可现实是,这百万人的意识在行尸一样遍布世界的血肉之躯里来回穿行,直到思想瘟疫了结,事情也没按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虽然后世的说法是那些法师的供词,不完全可靠,但灵魂之间的隔阂是确凿无疑的,期间唯一接近他们希望的也不是交汇融合,是撕咬吞食。”

“既然这种量级的灵魂都没发生过相融,我自然也不可能了?”

“和你比较近的也有白魇。”戴安娜说,“你在诺伊恩的矿坑杀死白魇的时候,难道你没发现那些穿体而过的死灵各有其意志吗?”

“但它确实发生了。”塞萨尔对她说。他几乎能回忆起他身为阿婕赫认穆萨里当兄长的感受,只是她在那条双头蛇的远古记忆里徘徊的太久,她自身的记忆都淹没在无尽汪洋里,很难发掘得出。

它们确实在那儿,他若是想找,他就一定能找得到。

“你非要说发生了,那就发生了吧。”戴安娜摇头说,“你在这个道途上匪夷所思的耐受性我已经很疑惑了,现在你又给我一件解释不了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才能参透你?”

“这......”

“那我说个更近的,”她说,“就你头顶上这家伙,你和她的灵魂交汇已经够久了吧?你一度都能在你的血肉之躯上显出她灵魂的相貌,看着像是个狼类了,但是,你有接受过任何记忆和印象吗?”

“说你呢,阿婕赫,为什么?”

塞萨尔说着看向头顶,得到了一个全然无动于衷的回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给你我的记忆和人格?”她反问说,“我们俩有任何信任可言吗?难道你觉得两个人待的时间够久了就不是被迫共处,是理所应当地不分彼此了?”

“所以你在隐瞒?”他问。

“我确实是在隐瞒,”阿婕赫同意说,“换成任何人,我都有心情说说自己的往事,但你不行,塞萨尔。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把你吃了,然后对着你的碎块把一切都说出来。”

戴安娜侧脸打量着阿婕赫。“我觉得她对你有很深的成见,塞萨尔,你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吗?”她发问道。

“除非我和她前世是情人。”塞萨尔说。

“你在这边哪来的前世?”

听到戴安娜这话,塞萨尔忍不住发声大笑,也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对话实在太荒诞了。笑声逐渐淡去,最后成了徐徐的喘息。他往头顶伸手,把这个难以捉摸的家伙捉下来,和她不言不语地对视了好半晌。

阿婕赫看着像是个狼首人身的奇妙造物,但没有座狼人那么彻底,还带着很多人类的痕迹。她的眼睛像李子一样大,兽瞳浅灰色,四肢挺纤细,手臂是人类的,双足却是狼类,举手投足间的姿态让他确信她更习惯兽爪而非人手。

说阿婕赫有人类的身体,其实也不完全准确,她从颈部往下狼毫渐渐稀少,手臂则完全光洁白皙,到了两只脚却是又软又短的狼爪,中间缩着一个个爪尖,令人无法想

象她衣物遮蔽下的身体有多混乱不堪,——有哪些是人,又有哪些是野兽。

塞萨尔带着些好奇捏住她的脚,习惯性朝着肉垫按下去,顿时手上挨了她一脚,划出两道撕裂的划痕来,血也溅了出去。

诡异的事情忽然发生了,她沾着血的爪子忽然缩了回去,毛发消失,现出一只很玲珑小巧的少女的脚。

看到这景象,戴安娜稍稍睁大眼睛,“你可以试着多给她一些你的血。”她说着侧过腰,往他身边靠过来,仔细观察阿婕赫右脚的变化。“我觉得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她很认真地说。

塞萨尔闻言蘸了些血,从阿婕赫呲牙咧嘴的狼吻上涂下。她的狼首不可思议的褪色了,看着就像是在用颜料涂抹画板,逐渐现出一张苍白的人脸来。一张表情很不快的单薄脆弱的脸颊显现出来,从他用血划过的狼吻,延伸到她的大半张脸颊。

“这家伙的人类和野兽之别不太稳定。”戴安娜说,“她会自行向野兽靠拢,但你的血又能唤回她身为人的部分......看起来她确实和你关系匪浅。”

阿婕赫依旧无动于衷,“你可真会说话,戴安娜,你让他在地上用血描绘法阵,难道还能说明他和这地方的石砖关系匪浅?”

“你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吗,阿婕赫?”戴安娜带着些气恼盯着她,“就是你什么都不想说,我拿给你密文手稿,你也不肯看。哪怕你只说一点点,我们对菲瑞尔丝的过去都不会一无所知。”

“如果我不曾告诉你,就说明那些事对你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阿婕赫说得很不客气,“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你不知道,也不会对你们的处境有任何改善。”

“你就是不想说吧。”塞萨尔开口说,“哪来的那么多理由?说的好像是为了我好一样。”

阿婕赫笑了,说:“你是更需要我给你我的剑,还是更需要我给你我的荒唐往事?我不喜欢把自己毫无保留交给别人,选一个吧,塞萨尔。你可以选择后一个,以后某天我们一起死在你躯壳里的时候,你可别来问我为什么不帮你战斗。”

“好吧,我不问了。”塞萨尔立刻宣布投降,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肩上。

“看到了吗,戴安娜大小姐,没人比他更擅长审时度势了。”阿婕赫全不在意地摊开手,“你得学着习惯,而不是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