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3章

作者:无常马

戴安娜摇摇头,对阿婕赫表示无奈,“所以那个黑发的阿婕赫......你觉得她是会放开自己的灵魂任人注视的人吗,塞萨尔?”她问道。

“那家伙活到现在说过的话,还没我一个月说过的话多。”塞萨尔也把手一摊,“现在你理解了吗?我没见过比她更孤僻的人类。而且除了这事,我和她也不怎么熟。”

“那就更没道理,也更解释不了了。”戴安娜蹙眉端详着他,“人格和记忆本来就不可能相融,再加上她还带着自我封闭的特征.......你身上的谜题怎么这么多?”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给人绑到了祭坛上,你得问老塞恩,而不是问我。”

“我真想把你切开来看看你内外的全部构造。”戴安娜啧了一声。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塞萨尔说着扬起眉毛,“但是,如果你我已经没有隔阂可言了,你提这种要求,我完全可以接受。”

“我只是开个玩笑。”戴安娜斜睨过来。

“但我没在开玩笑。”塞萨尔说。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但我们这话要不是玩笑,我和你的关系都有点太病态了。”

“病态吗?我倒不觉得,如果你把我切开来触碰和亲吻我的脏腑,那就说明我们的爱情比寻常人要更深刻。”

“我只听出来你的癖好很恐怖,但我的目的只是学术。”

塞萨尔耸耸肩,“我只是在探索表达爱意的不同方式,总有些法子我还没试过,一旦知道了,我就忍不住想去尝试。而且,这可是你先说的。”

“我只想解剖尸体,塞萨尔,你这是在纵容我犯下过错。”

塞萨尔揽住戴安娜的腰,低头吻了下她的耳垂。“爱人就是我们彼此的过错。”他对她轻声耳语,“我个人很愿意享受爱情里的混乱、迷离和陶醉,并且愿意把它放在生命之上,我尊贵的大小姐。若不如此,我们灵魂里的理性就太多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古老的猎场打开了

......

虽然爱情的感受很美好,荒原之旅却依旧艰辛,还带着不知何时就会深陷某处的未知恐怖。这处废墟依旧寒意笼罩,像幽魂一样环绕着他飘舞的残忆更是烦人无比。嘴唇轻触和手指环绕的安慰已经消散了,迎面而来的,依然是上一个纪元尽头寒霜笼罩的年代。

塞萨尔靠在废墟的断墙上,还是能感觉到直达骨髓的寒意,库纳人的疲惫感也还是笼罩着他,在他肢体和脊背上渗入丝丝缕缕的麻木和刺痛。他不得不承认,库纳人在纪元尽头的感受是很触动人心,但他现在更想把残忆拽出来一把火烧了,而不是体会他们已经过去千年之久的磨难。

为什么他的感受就这么强烈,戴安娜和阿婕赫却安然无事?总不能他是库纳人吧?

“你受的影响比历史记录中的每个人都更......”戴安娜忽然开口。她拿着一叠纸卷从他身边经过,见得此情此景,不由得弯下腰来,伸手去拂他眉宇沾染的白霜。“是因为黑发的阿婕赫曾经和你灵魂交汇过吗?”她喃喃自语,“也许你身上有库纳人的一部分痕迹。等我们醒过来,我会把这事也写在研究议题上。”

塞萨尔看向自己身侧的菲尔丝,他发现她不仅不受影响,她原先冰凉的肌肤甚至已经比他的皮肤更温暖了。

“至少没有死人的记忆来侵扰我了。”他摇头说,“一点微妙的情绪感受而已。你完事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就在这等着。”

戴安娜俯下身来,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发丝拂过他的脸颊,然后即是一个轻柔的吻。她纤软的腰弯的像是月牙一样,手指绕着他的手指,身子贴着他的身子,嘴唇轻触他的嘴唇,很快就传来一股温暖怡人的知觉,好像把一团灼热的火从她的心脏中拿出,放到他的心脏中一样。

稍后她抬起身来,对他莞尔一笑,“可以稍微坚持一会儿,待会我再过来为你续上这团火。”

塞萨尔目送她身披斗篷的身影消失在断壁残垣另一侧,不禁有些怅然。他刚才是否一直静默地看着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似乎是这样。她的话语依稀在他耳边萦绕,让他嘴唇发痒,心脏也异常悸动。他不得不承认,她若是有了占据主动心思,他其实不会比那些寻常人好出多少。

他碰了下自己的胸腔,原本它寒意弥漫,僵硬而麻木,此时却像是燃着一团无形的火焰。似乎还不止是火,他想,是某种和他的情绪息息相关的事物,裹住了他的心,——是他的痴迷和渴望吗?他感觉身体不那么僵硬了,因为温度已经从他的心脏传遍全身,正在往指尖蔓延。

塞萨尔站起身来,感觉双脚也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了。原本他还担心自己会摔倒在菲尔丝身上。他踉跄挪动十多步,来到那片寒意越来越强烈的枯萎草地边上。

是残忆。一个比他还高大的人站在此处,虚影依稀可见,毫无疑问是库纳人贵族。他们的贵族王族都高大的过分,越是尊贵,和民众的分别就越大。倘若黑发的阿婕赫血统纯正,她说不定可以像抱小孩子一样弯腰把他给抱起来。

至于那些逃往庇护深渊另一端的库纳人遗民,他们其实已经失去了一切,和行尸无异,也就谈不上高大与否了。

“公主殿下,”库纳人的残忆双眼合拢,喃喃低语,“公主殿下......”

“我并不算是你们的公主。”她说。

“请给我们拯救,公主殿下,拯救......你没有经受诅咒,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是的,希望,但希望已是往事。你受困此地太久,已经和诅咒无异。现在,还请你归于大地。”她用手中的利刃触碰他的额头,但她手中没有她一直带着的利刃。

残忆睁大空洞漆黑的双眼,发出高声尖叫。

塞萨尔惊得连连后退,靠在墙上才没有摔倒在地,他惊的不是库纳人的残忆高声尖叫,是黑发的阿婕赫在他身上出现又消失,一如当初座狼人祭祀真龙的湖畔,他在她身上出现又消失。

为什么?因为荒原本就诡异莫名?还是他们当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联系?

等戴安娜赶来的时候,残忆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而且他已经能和其他人讲话了。不过,残忆似乎只是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戴安娜耐心和残忆沟通,他们所用的语言塞萨尔完全听不懂,但是黑发的阿婕赫懂。

方才她出现的一刻,他们俩对话如常。

如果他去探索阿婕赫遗留的记忆和人格,他也许可以找到些什么,但说实话,他已经有些抗拒了。

塞萨尔按着额头,揉捏眉骨,看到戴安娜轻轻点头,在半空中描绘出一个符号。接着,库纳人的残忆发出最后一声叹息,终于彻底消失了,连带着寒意也彻底

消散了。四下又是一片寂静,塞萨尔和戴安娜默默对视,然后他对她摇头,表示他一无所知。

“公主殿下。”戴安娜对他说,“我听他说你是他的公主,是最后一个未受诅咒的库纳人,也是他们仅存的希望。”

“她说她不是。”塞萨尔说,“我觉得她也不想当公主,她只想当个四处旅行的流浪者。”

“你似乎跟我说过,你最大的理想就是带着寥寥几人四处旅行吧?”

“呃,什么?”

“你们这已经不只是灵魂相汇了,你们简直是同一个人。”

“我怎么知道?”塞萨尔低声咕哝,“说不定是我们身边那个阿婕赫做了什么。你得去问她,别来问我。”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也许可以通过某些仪式再次让她出现。”戴安娜盯着他,目光专注得让他头皮发麻。“在你身上出现。”她说。

“我们.......呃,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切开我的身体研究我内部构造的事情吗?”塞萨尔对她微笑。

“古老的猎场打开了!”回音忽然响彻废墟,高亢而尖厉。塞萨尔蓦然回首,一只刺满黑色尖锥的粗壮手臂抓住缺口边缘,外皮血肉模糊,遍布溃烂。一个套着巨大如磨盘的黑色束具的硕大头颅往上探出,看着像是一栋小屋,其头顶处托着一个眼珠渗血的孽物,正要登上库纳人遗民的庇护所。

这东西身披黑袍,皮毛血红,面孔如同鼠类,但眼睛好似蜘蛛的复眼,从鼻孔往两侧延伸出六枚之多。它端坐在黑色束具顶端,手如人类般灵巧,六指握紧贯穿那硕大头颅的锋利尖刺,面带着和蔼的微笑。

“我等来此为真神征召血肉尸骨。”它尖声对塞萨尔说,“将你身侧死者献出,鲜血的使者,不然就别怪我为你庇护精类怪罪于你了!”

“我不是精类。”戴安娜高声回应,“而且这里是坟墓,不是猎场!”

“精类在巧言辩护一途实有新意。”它眨了眨六枚鲜红的血眼,笑容更加和蔼,“但言语并不能庇护性命,听我一言,——这具尸体绞碎了分食实在太少,加上你才勉强足够。”

更多刺满黑色尖锥的手臂从缺口边缘探出。塞萨尔舔舔嘴唇,他当然不是惧怕,但想到这些东西的身份和态度,再想到纳乌佐格话里的食尸者,他以前还以为能办得到的谈判和引诱应当是没可能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老鼠!

“你找麻烦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双方的身份吗?”戴安娜质问说,“分明有一支族群在和我们同行,你还要来刻意为难?”

“受诅的精类也敢自称族群?”食尸者反问说,“不过是些发疯的无头苍蝇,分明接受了神赐却还满心奴性,不找个主子依附就在那里嗡嗡乱叫。你当真以为我们在乎它们不成?”

血肉傀儡完全从石柱攀了上来。

这头孽怪看起来像是条臃肿的蜘蛛,其皮肤斑驳脏污,混杂着溃烂的人皮和兽皮。它有两条长而有力的前臂,爪子包覆着黑色金属,可以轻易陷入岩石,抠出大片石砾。它紧紧抓住陡峭的石壁爬行,姿态看着也很像蜘蛛。它的整个身躯前端最为壮硕,往后则逐渐萎缩,好像一条头颅膨胀尾部纤长的巨蛆,许多长短不一的后臂像是附肢,在它主臂后方参差不齐地嵌入身体,胡乱挥舞。

那张面孔,——塞萨尔实在看不清,直径接近一个成人的身高。在紧紧压迫它头颅的束具下,他仅能分辨出一张呲着尖牙的巨口,几乎占据了它整张脸。环形束具上的尖刺刺入孽怪的头颅,环形束具中栅栏一样的铁管深陷它的面部血肉。它每爬行一步,它身上的束具都在牵动它溃烂的伤痕,带出丝丝粘稠的血浆,在喷出它的巨口后又化作阵阵血雾。

库纳人凿出的缺口边缘已经被占满了,食尸者有五名,看起来都是猎手或骑手,它们维系着纽带的血肉傀儡亦有五头,每一头都疯狂怪诞,存在的性质就是歪曲现实的秩序。狂躁的渴望满溢在它们受缚的血肉之躯中,往他靠近时,它们每迈出一步,那些臃肿的身躯和膨胀的手臂都在发出阵阵抽搐。

塞萨尔看向正在改变拟态的小妖精,看起来,还没等他想好回应,它们就已经做好了加入血腥斗争的准备。

这也是支习惯于内部厮杀的族群。

“你们就非要挑起争斗不可?”戴安娜反问道,“难怪纳乌佐格看待你们如同瘟疫。”

“纳乌佐格不过是个在人类部族流连忘返的密探!”领头的食尸者叫道,“它真以为我们没了他就找不出猎场的位置了?在它死于伪神之手后,我族先祖献上的血肉尸骨够把它完整唤回十余次!但是,我们不会这么做,——纳乌佐格就和你一样自作聪明,和你一样轻浮又傲慢,无疑就是一介自作主张的狂徒!”

“我只看到你在挑起部族争斗,毫无理由,为的只是你的一己之私!”戴安娜抬高声音。

“这就你最自作聪明的地方。”食尸者笑得很自若,“我族没有律法,也没有规则,你莫非还以为一切群落都要像你们人类一样,活在一堆僵死的镣铐和囚笼中处处受制不成?好好看着它们,用你的灵魂去体会,——你有感觉到饥饿和渴望吗?再不把你们身后鲜美的法师遗体双手奉上,这就不止是多宰杀一个精类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如你来说说看你要宰杀谁吧。”塞萨尔开口说,“从前往后列个次序,我看看我是不是排最后一个。”

食尸者尖锐狭长的鼠首稍稍前倾,“这点幽默感虽微不足道,但也算是惊喜。排在最后一个的当然不是你,是那个初生的初诞者,——我闻到它的气味了,非常混乱,非常污浊,就像套了一层蛆虫的外壳。你们把它藏在人类的种群里令它沾染污秽!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你莫非还想教她戒律和规矩,给她戴上甩不脱的镣铐不成?”

“我已经见了许多族群,没有一个对我在哪抚养她提出意见。”塞萨尔反问它,“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

“你言重了,抚育者。”食尸者的笑容依旧和蔼,“你若是愿意带着初诞者随我族南下,一同参与盛宴,这具尸体我可以留给你们食用,我族不享用分毫。”

“你究竟是何意?”

“我说的很清楚,抚育者,抛弃你在人类种群中沾染的污秽,在盛宴中改变你的形态,如此一来,则无人会被分食。我这么说,你可会意?”

“你说的是很清楚。”塞萨尔道,“但我认为,你想跟我讨论盛宴,你得把你屁股下面这玩意身上的污血都洗干净,伤口都用酒精消毒治愈,再把它们送到猪圈里观察一年,喂食干净的长草,死了以后切开来看看它的肉里有没有寄生虫和毒害。要是你做不到,那我觉得,你所谓的盛宴和在粪坑里同蛆争食区别不大。”

“说得不错。”身穿黑袍的食尸者咧嘴一笑,抬起胳膊,两侧的食尸者猎手驾驭血肉傀儡迅速向前,朝他们包围过来。看来他的挑衅还是起了点用。地面在震荡,塞萨尔手指微曲,思索对策,有菲尔丝在这,他要尽可能避免她受损害,但在他要往前迈步时,戴安娜忽然拉住了他。

“先等等。”她压低声音,“废墟里残留的法术正在汇聚,静观其变

。”

但残忆不是已经消亡了?除了库纳人本身,库纳人的废墟还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呢?

塞萨尔刚想回话,却见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站在他身侧。那张脸他似乎见过,——不是在此人活着的时候见过,是在一个直入云端的古老双头蛇身躯上见过。废墟中的水缸忽然砸落在地,完全失去了支撑,与此同时,老人往前伸出手,用力紧握。

他们身周的空气忽然形成紊流,使得其中景象发生扭曲,如同熔炉边缘扭曲人视线的热流。

他看到接近他们的血肉傀儡正欲前进,面孔却塌了进去。他听到了房子垮塌的声音,看到环形金属向内弯曲,嘎吱作响,呲牙的面孔亦朝内塌陷,牙齿根根断裂,坠入喉中。它原先臃肿的肚腹已然形成了干瘪的空洞,不仅萎缩的尾部和其它肢体都在往胸腔坍塌,内脏也搅碎了往它的胸腔聚拢挤压过去,好像忽然在体内生出了道飓风眼一样。

驾驭傀儡的猎手还没来得及尖叫,瘦小的身躯就已被压入傀儡,融入它破碎的血肉和弯曲的金属尖刺,嵌成一团污浊不堪的秽物,——几乎无法分辨出任何身体部位和内脏器官,只能称为混杂着血肉和金属废料的肉糜。

老人终于张开手,只见那两堆污浊的废料往后炸开,残破的金属混着骨骼、血污等身体残骸,以及压入它们身躯的泥土一同掀起了泥石巨浪,砸在一道骤然升起的灰色屏障上,发出大锤敲击铁砧般的撞击声。

死了两个,还有三个。

塞萨尔记起来这人是谁了,他是诺伊恩攻城时那条双头蛇真正的主人和养父。但他毫无疑问已经死了,连灵魂都被吞噬了,所以他还是残忆,——另一段残忆。库纳人的残忆究竟算什么?塞萨尔完全无法理解,而且他又是从哪来的?

老祭司说了句话,塞萨尔没听懂,但戴安娜立刻反应过来,拉着他往黑袍食尸者支起的屏障另一侧接近。“残忆本身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只能借用这地方残留的法术,”她低声说,“接下来他只能虚张声势,必须靠我们来想法子。”

虽说是虚张声势,看起来也够夸张了。塞萨尔看到满地泥土和碎石往上浮升,长草也被扯离地面,似乎在蓄积某种威力不可估量的法术。老祭司身周的紊流愈发强烈了,隔着紊流看他就像隔着激荡的河水凝视河底,一切都在扭曲变化,无法看得清晰。

戴安娜在闪烁的碎石掩护下穿行,低声诵咒。一阵无法追溯源头的刺耳轰鸣在各个方向响起,倒塌的岩壁发出坍塌,从中穿射出一束束刺眼的白光,几乎形成一场闪动的大风暴。光线划出锋利的弧线,从四面八方围聚拢来,形成大洪流倾泻在黑袍萨满的屏障上。那声响如同玻璃破裂,使其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她紧盯着那边屏障碎裂的状况,手指紧扣他的手背,勾勒出一系列几何图形,颇像是把他的手当成了草稿在作图。接下来,十多束光线忽然合拢为一,沿着裂纹最密集的地方穿透了裂隙,撞上另一层和萨满更近的屏障。它们反射开来扫向一旁,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化作十多股穿入了那名位于它身侧的猎手。

光束破碎,不是穿透而是在猎手体内发出强光,组成各种形状来回切割和穿梭,将它整个身体都辉映在从内迸发出的耀光中。在飞舞的光线之间,在空气的嗡鸣和岩石的倒塌声巨响中,死者的尖叫就像老鼠的哀号一样低微,完全无法听闻。

萨满这才注意到哪里不对,它发出一声怒吼,抬起一只手高举权杖,完全无视了祭司的残忆。不止是它身下的血肉傀儡,失去猎手的血肉傀儡也张开巨口,对准他们。血雾在其中涌动,化作三股磅礴的激流,只一瞬间就洞穿闪烁的泥土和碎石击中她身前的幻影,冲击之剧烈令她眼睛渗血,嘴角也溢出鲜血。

塞萨尔抱住戴安娜的腰飞跃向一侧,在那血红色激流把她连带着幻影一起撕的支离破碎之前,他们跳到了十多米开外。

“老鼠!”萨满指着他高声大吼,看来它们不觉得自己是老鼠。

戴安娜牵引光束,带着撕裂猎手身躯的余辉穿入无主的血肉傀儡,从十多束光化作毛细血管般的千道尖针,在它体内四处钻探。遍及全身的灼烧感和剧痛使其发出高声嘶鸣,声音痛苦无比,宛如钢铁在倾轧摩擦。它狂暴地撞向萨满驾驭的血肉傀儡,黑色束具猛撞在一起掀起漫天灰尘,顿时撞得整个废墟都颤抖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可以抱着你走

趁着两头血肉傀儡撞得脚步趔趄,头晕目眩,拟态飞龙迅速从第三头血肉傀儡头顶飞掠而过。它用蝎子似的长尾把食尸者猎手扎穿,带上半空,丢入自己口中咬得汁液四溢,鲜血在半空中溅出十多米远。

食尸者萨满的吼声更刺耳了,听得出来是某种咒骂,外层屏障支离破碎以后,它再也难以应对一切不是针对它自身的袭击,包括那些恶毒的拟态小妖精它也无力防备。塞萨尔戒备地盯着它,抱着戴安娜缓步往它视野外挪动,但是,它忽然间消失了——带着还幸存的血肉傀儡完全不见了。

逃了?他皱皱眉,看着地上唯一一具还算完整的死尸,还想说点什么,结果拟态飞龙一眨眼就扑下来把它给咬碎吃掉了。死在祭司手中的死尸业已化作破碎的血肉泥流涌出缺口,落下深渊,这下子,废墟里真是除了尘埃和泥巴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

结束的可真是快。

“带我去......和那个祭司问几句话。”戴安娜抱着他的脖子低声说,“他快消失了,他是跟着她过来的,他在这待不了多久。”

塞萨尔托住她的背和膝弯,把她虚弱的身子抱过去,目视她和逐渐雾化的库纳人祭司进行了一段奇怪的对话。从她专注的神情来看,应当是在询问法术理论,验证一些困扰她已久的猜想。过了不久,阿婕赫忽然从他背后浮现出来,跳下地,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塞萨尔顿时感觉自己的神经没那么灵敏了。

这家伙说话很不客气,这种事做起来却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问出离开这片石林的法子了。”戴安娜咳嗽了一声,“待会儿按我指示的方向前进,等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可以醒过来了。”

“你还好吗?”塞萨尔问她。

“不怎么好。”她扶着他的肩膀支起来身,双脚勉强落地,手抓着他的衣服,额头也贴在了他胸口上。“那东西是攻城用的,”她说,“加上萨满的仪式冲击还要更剧烈,我不该正面对抗。”

“它逃的倒是很快。”

“它逃的快,是因为它能找支援进入荒原。它可以先围住这个地方,等解决了我们这些威胁再返回荒原,但我们孤立无助,只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再考虑苏醒。而且,我不觉得它真就怕我们,只是它不想损失更多血肉傀儡罢了。”

塞萨尔若有所思:“要是它会回来......”

戴安娜往上仰了点脸:“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吗,塞萨尔?”

“别说这么难听,戴安娜。”

“好吧,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吗,萨沙?”

“呃?”

“如果你觉得这两句话区别不大,我们以后可以略去后一个称呼的使用。”她若无其事地说。

塞萨尔发现戴安娜有种一本正经的幽默感。“我们可以布置一下这地方残余的痕迹,以后再往要塞以北刻意布置一些假线索,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让食尸者以为我们往克利法斯将军那边去了。”他说,“不一定能骗很久,但我想,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多留出一天缓冲,我们能布置的防御就越多。”

“是个好想法,”她同意说,“但这布置除了我用法术去做,看起来是没其他人能做了。你能稍微扶着点吗?”

“我可以抱着你走。”

“我能走。”戴安娜否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