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6章

作者:无常马

“至少她是个技艺非凡的法师,而且专注于法术理论,”塞萨尔低头看着菲尔丝,“虽然在世俗上是很离经叛道就是。”

“不如你更离经叛道。”戴安娜瞪向他。

他耸耸肩。“我只是擅长怀疑,”塞萨尔说,“但菲尔丝,她也许是天性。我们在前往冈萨雷斯的路上,她对世俗世界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很多观念她都用不着去怀疑,她会直接无视,就像人类会无视野兽的群落关系一样,你知道的。”

戴安娜轻轻摇头,“可是菲瑞尔丝支持卡萨尔帝国稳定统治了一千年之久。那位神选者在废墟中铸就的帝国不到一百年就覆灭了......而且,她独自完成了一场神代巡旅,连纳乌佐格都是看在她的份上才......”

菲尔丝看着有些心虚,目光逡巡,俨然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似乎并不相信这些事情竟然和自己有关。塞萨尔把她轻轻抱住,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抚摸她的头发。

“怎么说呢?”他说,“我还待在狗坑的时候,和我现在也差得很远。我以前还想着跟她在依翠丝度过余生呢,就当她的随从和仆人,因为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命运的转折吗......”戴安娜低声说。

“怎样都好,”塞萨尔说,“事实上,我更相信我自己的筹谋,哪怕只是些阴谋诡计和欺骗谎言也好。但有时候路走着走着,就会走到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去。”他伸出手,托住戴安娜纤柔的手,“我写信骗你过来的时候,你有想象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吗?”

“怎么可能......”她说。

“当然了,你可是带着揭穿骗子的想法来找的我。”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现在也很像个骗子,塞萨尔,首先,你骗到了我一生都不曾爱过任何人的先祖。”

“好吧,戴安娜。”塞萨尔说,“看在我很多承诺都没实现的份上,这事确实有很多欺骗的成分。此后的一切都是在弥补、在承担。所以就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可以先考虑你会遇见什么困境,然后做出应对,如果应对不了,那就只能很不幸地考虑弥补了。”

戴安娜盯着他。“我可不知道你能怎么弥补我。”她说。

“弥补什么?噢,你说这个,好吧。”他说,“我们可以等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再讨论弥补的问题。”

“你说的这么轻松,是因为身份、地位、名字乃至姓氏对你都毫无意义吧,塞萨尔。”

“这个,嗯,说实话,就算拿刚才那串鬼画符当我的名字和姓氏我都无所谓。要是你很在乎的话,戴安娜,我想......”

戴安娜站起身来,把那只手压在他肩上,脸颊微微往下,嘴唇贴在他耳边。“到了我真要考虑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叫你丈夫,和你结下家族关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了,塞萨尔。”她说。

......

走出试验场的时候,塞萨尔意识到自己——该怎么说才好?有名看起来法师,实则却是大贵族的人给他提了个醒。他发现,虽然他可以维持这种微妙的感情关系,但他若想在政治层面更进一步,这种微妙就到此为止了

,它会变得相当严肃且骇人。

这个想法忽然令他感到了惊讶。他是否从没考虑过社会契约层面的爱情?

是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他随口把它当成谈资讲出来的时候,在他自己毫不在意戴安娜却郑重其事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了。想明白这事的一瞬间,他忽然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麻烦,一度想要找个棺材躺进去,躺到所有麻烦都消失为止。

从很多意义上来说,他的爱情关系都是无关于社会契约的田园诗歌,是他在奔波劳碌之余留给自己的一片小屋,尽管有许多失去和分别,有许多承担和许诺,但它们都只存在于单独的人和人之间。

塞萨尔很确信,若是放下现实的困境不谈,如今是他人生中最为自在和满足的时光。然而他也知道,真正对世界满不在乎的只有菲尔丝,无论他也好,戴安娜也好,都深陷在尘世的泥沼中。把现实隔绝在外的城堡地下只是个梦幻小屋,等到一切结束,迎面而来的现实会进一步叫他领会什么是和政治身份相符的危机。

乌比诺就是这样放弃了这段关系,投入到他只有情人的单纯暧昧的生活中?也许是。但那位塞萨尔不曾谋面的戴安娜的母亲,却会因此成为注定的悲剧。她的母亲怎样,他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但他应该把他们这段甜美的梦境以悲剧告终吗?

坦白地说,他想不透,毕竟这些事情他从没试着去想,但他也不想放手。

爱是会失去的,毫无疑问是会失去的,而且会让它失去的不止是它本身。

“该去巡视城防了,塞萨尔。”戴安娜倚在门口说,“说实话,你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在城堡地下和我们一起做梦。该醒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得提着剑出去。”

塞萨尔看着她,一言不发。“我们不应该只把荒原当成漫长而折磨的旅途。”他忽然开口,“很多景象固然可怕,但它们的宏伟在现实世界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可知道菲尔丝,——不,是你的先祖菲瑞尔丝会一笔一笔细细描摹她曾走过的路和她见过的风景?”

“我不太......”她轻呵了口气,“也许她写了这么长的密文手稿确实会有这种含义,但我们只是想找出那些隐秘的往事。”

“我们应该骑着那头龙去记录和见证。”塞萨尔说,“不止是跋涉,是把它们都记录下来,放在一个个真知的画卷里,在城堡地下也分享给菲妮去看。我一直觉得真龙呼吸时带动的大地摇撼是我见过的最宏伟的一幕,如果她能醒着看到那一幕,而不是只听我们干巴巴的讲,她的感受会变得完全不同。如果你把它当作景色去记录,去欣赏,把它放在一张张美好的画卷中,你也会觉得我们的旅途有不一样的意义。”

“听起来很好,但为什么......”

“我只是想,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我们仍然可以在一次次重新认识和重新爱上彼此,就像是失去然后爱上了另一个更好的人。这份感触越深,今后遇见抉择的时候,一些事情才不会因为太过脆弱虚幻而被轻易忘记。”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是轻浮

“我只是告诫你一些事情的分量罢了,塞萨尔。”戴安娜加重语气,“你确实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像个理想情人,但对另一些事情,我觉得你都不想去负担,毕竟,你看起来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都有失去的经历,彼时如果你仍未考虑清楚,仍不想去负担,我自然会另寻它路。”

她说的对。似乎正是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塞萨尔发现,有些失去他并不能接受。在意识到自己会失去她,而且是她自己主动走开的时候,他心中玩笑似的爱情忽然变了,变得无比之深。

他知道,如今他们是在城堡里做着一场虚浮的梦,他也知道戴安娜并不会一直把梦做下去,知道这事终究会结束,而且他还知道,在结束之后,他一定会颓丧的要死。这感觉很清晰,就像眼睁睁看着菲尔丝逐渐消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塞萨尔曾经想象过这种事,若不是戴安娜挽救了她的命运,它也许真的会发生。

坦白点说,在他还不是塞萨尔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着要逃开社会契约意义上的爱情了。他觉得那是给自己套上项圈,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一定会把自己牢牢拴住,拴在某个地方再也无法往外迈出一步,就像一条受人驯养的狗。

但是现在,他迟疑了,在这个自述一定会给双方套上项圈、系上铁链的人面前,他迈不开步子走远了。这一刻和过去的很多时刻有什么区别,他也说不清楚,也许就是个很老套的理由,——他忽然陷到一个他开不起玩笑的处境里了。

塞萨尔对此缺乏经验,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因此他决定依靠最老套的法子。只要让这段玩笑似的爱情拥有更多纯粹的满足,逐渐满溢,满到它们足以溢出梦境,浸染现实的困苦,问题就不会再是问题,负担也不会再是负担。

他想,虽然乌比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也恍惚间在乌比诺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的预兆,但他不想成为另一个乌比诺。沉浸在那些怅惘的梦一样短暂的爱情中,是不需要抉择和犹疑,失去和获得都一样理所当然,如同在海滩上捡拾漂亮的贝壳,捡起来一个,然后又丢掉另一个。

他想,乌比诺如此选择,一定是这家伙不相信世上存在可以一直维持着纯粹的爱情故事。与其给自己套上项圈,系上铁链,不如就去体会爱情中最短暂也最美妙的一部分,一旦发现它将要变质,就去寻觅下一段美妙的爱情。如此一来,无论何时何地,乌比诺都能一直品尝爱情故事中最甜美的部分,至于苦涩的那些,自然是随手扔掉交给别人去吃。

“你猜我在想什么?”塞萨尔问戴安娜。

“什么?”

“我在想,白天我们要为了战争、城防和领地问题四处奔波,以后如果我们还活着,我们也一定会为了家族、帝国、政治和更大范畴的战争四处奔波。但在夜里,无论是哪一天的夜里,我们都可以在人世间不曾有过的漫漫长路上旅行。最初那天,是一片古老到和时间一样长久的大森林,无边巨树构成回廊,每一棵都比库纳人的巨塔更高,座狼人在湖边祭祀真龙,整个大地都在摇撼不止。而在前夜,千万石柱屹立在深渊中,我们在那石柱上打猎,在那石柱下歇息,在古人的废墟中探索和迷失,和古老的不为人知的残忆对话,在流淌了一千年之久的清泉旁接吻。这种旅途,它并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戴安娜稍稍蹙眉,“你为什么能把荒原说的这么......”

“因为我们是在拯救,不是在逃亡。因为如果野兽人能把荒原之旅视为一场朝圣的旅途,把荒原当成自己的另一个故乡,我们也未必不能。如果我们的爱情是在夜晚,在梦和荒原中诞生的,那么白天的一切都不会、也不该影响到它。”

“你和我,我们不是活在荒原的生灵。”戴安娜提醒他说。

“我和你,我们白天是活在现实的生灵,但夜晚,我们一定是活在荒原的生灵。这就像你在白天是公爵府的大小姐,但你在夜晚却是个探索荒原的法师。”

“那只是在恐怖和未知中小心地探索,塞萨尔。”戴安娜再次提醒他。

“在现实世界,我们也是在恐怖和未知中小心地探索,戴安娜。但在荒原,我们至少可以只关注身边的人,无论我们在现实的处境变得怎样,我们在荒原也可以一直像现在一样旅行。”

她抿了下嘴,说:“真到了那时候,怎么可能还走得动......”

“哪里还用走?我们可以骑着拟态龙翱翔于夜空,以后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马匹,你也一定能掌握更好的法术。我们也可以在真龙沉眠之所祈祷,看着大地在我们身下摇撼不止。我们也可以探索更多库纳人的废墟,和他们遗留的残忆交谈,随后你就可以看到

、可以问出更多古老的被遗忘的法术。如果神的视线掠过荒原,我们就找另一处石窟蜷在里面等待,连续几个月对弈卡斯塔里,等到一觉醒来,也才过去了一晚上。”

“你总是把事情说的太美好。”戴安娜轻声指责他。

“我想,即使那时候有了家族争端,有了宫廷上的权力斗争,有了更大规模的战争和更麻烦的政治事务,我们仍然可以手挽手在荒原醒过来,不受任何人打扰,也谁都不去理睬。等我们把那些见闻记录下来,拿给她看,或者拿给更多人看,那就像带着黄昏森林清新的空气来到灰暗的小屋一样。它不会结束现实的一切困扰,但它至少可以告诉你我,梦可以带到现实,也可以安抚我们的灵魂。“

戴安娜叹了口气,“我为了把这段荒唐的梦和现实区别开花了很大的劲,塞萨尔。”

“我为了告诉你,你不需要顾虑我会不会去负担,我也花了很大的劲,戴安娜。如果那并不算是个负担,你就不需要去顾虑。”

“这些理由是你刚编出来的?”

“是的,”塞萨尔耸耸肩,“是我刚编出来的。因为你那句话,我担心哪天你会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和我结束了,所以我决定让我们重新相识,重新相爱,然后为这旅途赋予更加无可替代的意义。”

“何来的重新相识和重新相爱呢......”她低声说,但还是和他循着门廊的台阶往上,来到城堡露台边上。大雨仍然在黑暗中无休无止地倾泄,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片无尽汪洋中。天空俨然是片倒悬的大海,将要倾落下来,把人都卷入到深渊中去。

“我想,从因为一封信,到因为一次从玩笑而来的对话,这是重新相识;从荒原永无止境的梦一样的旅途,再回到现实中去,这是重新相爱。如果你觉得最初的理由不够充分,玩笑一样的爱情也无法长久,我们就可以一次次丢掉它们,然后换成更好的。只要你觉得这时的我比那时更好,这时的理由也比那时更充分,我们就一直在爱上更好的人。”塞萨尔说。

“我真是没见过比你还擅长许诺和说情话的人。”戴安娜重复说,“为了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我已经花了很大力气了。”

塞萨尔伸手搭在她发辫上。为了研究手稿,为了探究刚从残忆手中得来的法术,她在洗过澡后把头发挽成了发髻。但他用手指一碰,就像雪花轻触了一下似的,她的头发就又披散开了。弯卷的发丝像一面拂动的薄纱,飘荡在肩头和后背。她用肘搭着凭栏,轻握着双手,往他侧仰起脸来。

裹挟着大雨的风激荡着她的长发,在脸颊和耳侧飞舞。她的视线越过雨幕,看向他的双手、脸颊、嘴巴,然后是他的眼睛。

“就像现在,”塞萨尔用手指轻触她的脸颊,“我们俩结束了,因为那封信只是个玩笑式的结识,荒原的旅途也是个玩笑似的相爱,信里满是欺骗和血腥味,荒原的旅程也是漫长又焦躁,整个过程就只是两条鱼在沙漠中稀里糊涂地寻找慰藉。它会结束,一定很正常。然后,另外两个人在这儿相识了。”

“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说玩笑似的爱情一定会结束,而我说,不管是在结婚典礼上对所有宾客微笑示意,还是为了以后更遥远的家族事务,我不仅可以妥当地处理它们,还可以只把它们当成白日的困扰。靠着这个不知道可不可靠的许诺,有两个人在这儿相爱了,你觉得怎样?”

戴安娜呵了口气,轻握住他的手,抚在她脸颊上。“我得好好想想,毕竟我才刚认识你,而且我确实不知道它可不可靠。”她说,“还有,你的头发在大雨下面湿成一团,看着就像个野蛮人酋长。”

“那你一定是个傲慢又多事的贵族小姐了,刚丢了恋情,满脸惆怅。我们不如用一个陌生人之间的亲吻来让你的心情稍微好转一些。”

塞萨尔上前半步,把她抱在怀中,戴安娜顺从地接受了他像是压断骨头的拥抱和落在她嘴唇上的一次次浅啄和轻咬。等双唇分开,她拿手指按住他的嘴唇。

“真是轻浮。”她说,“去检查你的战争营地吧,酋长大人,你要把我骨头都勒断了。”

“你要用一个足够长的吻来换这个,大小姐。”塞萨尔皱眉说,“它要比你和上一个爱人的每一个吻都长,不然你就没法只记住我了。新欢和旧爱哪个更重要,你来跟我说说看?”

“很公平。”戴安娜眉毛轻挑,“希望你待会儿别一脚踩空把自己摔死了,连名字都没留下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要我抱你回去吗

雨幕依旧黑暗阴森,但戴安娜精灵般的脸颊和冰肌玉骨落在黑暗中,仅靠着些许微弱的晨曦也显得异常洁白,一度透出些许红晕。她臀部饱满,腰肢细柔,长发如同波浪,靠在他怀里胸腔起伏,就像条沾满雨水的湿漉漉的白蛇。她踮着脚吻了他,这吻和他主动的吻感觉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嘴唇短暂分开,塞萨尔轻吻她的颈子,感到她在他耳边轻叹,用手抚摸着他的胸膛。等他在她白皙的颈侧留下一道清晰的吻痕,他们再次慢慢接吻。他紧紧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她也用两手扣着他的脊背和后脑勺,带着发烫的呼吸回应他的吻。

唇与唇的触碰逐渐变得漫长,后来因为吮吸和噬咬变得发痛,稍微一碰,就让人浑身颤抖。他含住她黏滑的舌头品尝,缓缓吮着,然后是轻轻的咬。他感觉她用灵巧的舌尖轻舔和抚慰他发肿的唇瓣,于是他也舔舐她的唇瓣,接着在彼此的唇间触碰,互相轻挑,紧贴在一起摩擦,渗出丝丝缕缕的晶莹唾液往下滴落。

等到嘴唇分开后,戴安娜喘了好久的气,胸腔起伏不断,心跳也难以平息。他起初只是屈膝吻她的颈子和锁骨,但她把他越抱越紧,双手紧扣他的后脑。他鼻尖滑动,触碰到她衣襟之间的柔软罅隙,轻轻探入她的衣物。他用嘴唇拂过那片软滑的嫩肉,牙齿也落在那处柔韧发硬的地方,先是亲吻,然后是轻咬,接着是满带着渴求的舔舐和品尝。

等到她止不住地把腰弯下时,她已经满脸潮红,身下湿漉漉的一片。若不是露台上大雨倾盆,只怕会给人发现异状。

“要我抱你回去吗,大小姐?”塞萨尔轻声问她,“就当我是我把多要的一部分还给你。”

“你要的可太多了,野蛮人。”戴安娜徐徐呼吸,“以后我们接吻,我也要给自己准备一份菲妮经常用的术法,因为谁也不知道你会顺势做到哪一步。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矜持感和最没有分寸的人。”

“那可不一定。”塞萨尔吻到她裸露少许的肩头上。

“什么不一定?”

他把双唇从她肩头上移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是说我们俩可不一定不需要孩子,你说呢?”

戴安娜的心猛得一跳,似乎在恢复正常之前停摆了好半晌。

塞萨尔挽着她的腰扶她下去,到了试验场的门前后吻了下她的柔唇,权当告别。等到她缓过了气,塞萨尔再次把嘴凑到她耳畔,“虽然社会契约上的爱情不一定要有子嗣,但我猜你口吻里的家族多半是要的。你是更在乎自己的孩子也许会成为学派的牺牲品,还是更在乎家族和血脉的传承,这我不知道,但无论哪种,都随你高兴。只是如果是后一种,到时候,我们可能就得多保护一个人了。”

“你想得太远了,萨沙。”戴安娜柔声说,声音轻的像是呼吸,“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站在结婚典礼上呢。”

“我也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我会未卜先知。”她回敬道。

......

虽然很想巡视城防,但今天黑得过了头,塞萨尔决定还是先干些夜晚该干的事情。他迎着倾盆大雨走出城堡,穿过大半个要塞,沿着泥泞的土路往下,终于走到了古拉尔要塞的监狱。

大雨稍稍了缓解的奥利丹北方的闷热,然而刚走进监狱,走下台阶,塞萨尔就想回去淋雨。从一侧的刑讯室传来一股恐怖的窒热,汗水、焦炭和腐败的血肉混在一起,闷得让他一度有些头晕。

他拧了拧咽喉,看了眼若无其事地狗子,心想这家伙究竟有多耐热,但他想不通,于是他脱下上衣,扔到一旁,直接赤膊走了进去。

塞萨尔就着火盆烧灼的光打量刑讯室,分辨出了胖瘦两位拷问官。在拷问官面前的,正是他来要塞时就关押在监狱的犯人。

这是名很奇妙的犯人,看着颇为从容不迫,哪怕倒吊在囚室的天花板上,也顶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两个拷问官在任何囚室都是恶魔,但在这里却满头大汗,神情饱受折磨,其中那个胖拷问官已经是在应付差事了。他把烙铁烫到了犯人的胸口,费力地挪了挪,看着像是劳累到半夜的油漆工在刷墙。

塞萨尔看到犯人毫无反应,皮肤滋滋作响了一分多钟,散发出一股焦灼的肉味也半点反应都无。与其相比,拷问官却累的够呛,最后他连尖端烧红的铁棍都举不动了,把烙铁往火堆一扔,就坐在长凳上抹起了自己脸上的灰和汗。

这人一边擦汗,一边哀声叹气,看着已经想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我完全搞不懂从北方来的囚犯,这位大人。”旁边那名瘦拷问官开口说,“骑士团把俘虏往这一扔就不管了,却非要我们问出点东西来。您来说说理,这是人能办到的事

情吗?”

“你们在这做无用功有多久了?”

“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了,大人。”瘦拷问官说,“骑士团不许我们把人弄死,所以我们只能看着动手,匕首、尖针、水刑、烙铁、用绳索拉拽全身骨头,老师傅教我们的我们全都挨个试过。上完了刑,看着奄奄一息没反应,等我们眼睛一闭一睁,一夜过去,这人就变成了昨天还什么刑都没上的样子。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把他给杀了,等我们眼睛一闭一睁,一夜过去,这人也会莫名其妙地活过来。”

伤势痊愈?看起来不像,那是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反复回溯,——肉身的时间恒定在某个时刻了?

“你觉得这人需要谁来处理?”塞萨尔问他。

“法师,大人,或者就是司祭,哪个神殿都可以。”瘦拷问官说。

“骑士团是从哪弄来这么一个俘虏?”塞萨尔耐心提问。

“那时候骑士团在哪打仗来着?”瘦拷问官咕哝起来。

“去北边的丛林追山匪去了!”胖拷问官咳嗽着说,“我真不知道他们对一伙山匪哪来的这么大兴致,拿他们的人头冒充帝国士兵也得有人信吧?不如去北边找个村庄把不是黑头发的都逮住砍了,不比这法子更有军功?”

“你们觉得是那伙山匪有问题,还是北边的丛林有问题?”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的时间不再拥有意义

“这您可得问骑士团了,大人。”瘦拷问官说,“非要我说,山匪的老巢多少还算是人能待的地方,就看您能不能混个脸熟。但北边的丛林和沼泽地一定不是。”

塞萨尔觉得这俩人还挺实诚,“骑士团对这人有什么交代吗?”

“基尔德大人觉得他身上有大秘密。”瘦拷问官说,“是他命人带来了这家伙。起初基尔德大人还很积极,隔三岔五过来问话,后来忽然就没了兴致,把这人忘到一边去收拾他的军装和礼服去了。”

这个基尔德也挺实诚,看着人很诡异就逮回去审问,忽然传来了王都安格兰的消息,就把古拉尔要塞的事情全都忘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为了民众的欢呼,还是为了他多年未见的梦中情人。既然维拉尔伯爵把他这个儿子当成狗放出来咬人,那再怎么说,基尔德也该是维拉尔诸多后代里最缺乏心计的一个,不需要担心他会刻意设陷阱。

塞萨尔打发拷问官出去,招呼狗子取出无形刺客的利刃。虽然刀柄经过精心处理,但等他握住短弯刀,他还是觉得手指一阵麻木,像是有神经麻痹毒素迅速扩散开似的。他不得不把刀插在血迹斑斑的桌子上,套了层厚皮革手套才重新握住。

“我们无冤无仇,”他开口说,“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希望用友善的态度换取自由,那我可以用要塞新主人的名义释放你。如果你不希望,我也可以让你体会一下凡俗中人的感受。”

“我倒希望你用我们自己的利刃杀死我们自己。”囚犯忽然开口。他看着很年轻,但声音嘶哑,像是老人。

塞萨尔若有所思,又把短弯刀放了下去。他实在不想碰这玩意了,对法师而言密仪石足以致命,对他而言会麻木神经,对无貌者而言似乎只是稍有不适。权衡之下,它还是只能由狗子拿着。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最近他动辄就给她放血。

“你是无形刺客?”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