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7章

作者:无常马

“圣堂的子嗣有很多种,无形刺客最为人所知。有人撕开伤痕,带来痛苦,就有人为此牺牲,蒙受苦难。”

塞萨尔觉得这人想说自己是后一种,他伸手招呼狗子过来。“那你觉得,”他指着狗子说,“这个人算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同胞?”

“就算偷来面具和技艺,你也只能蒙骗世俗中人。”此人一眼洞悉了她的身份。

“这么说,你还真是圣堂的修士。”

“你有何事?”

修士的态度很奇妙,好像塞萨尔是在礼拜堂请教他一样。

“我只是在想,”塞萨尔斟酌语气,“既然你是圣堂的修士,你为什么就这样吊在天花板上好几个月,一句话都不肯说,一点反抗也没有,任何身份都不表示?”

“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尽是一群贪婪无知之徒,沟通毫无意义。”

“我觉得带你过来的那位只是愚蠢。”

“愚蠢本就意味着为恶而不自知。为恶之人高声宣讲,愚者就会交相应和,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哦,你是说恶人一举旗帜,傻子就会跟着冲锋陷阵,还觉得自己是为了正义。“塞萨尔说着顿了顿,这家伙看起来把愚蠢无知和为恶划了等号。“这么说,你觉得完美的知识才是完美的信仰?”他问道。

“我从未这样自称,但你所说不错。”圣堂修士微微颔首,他的视线从未从塞萨尔的眼睛远去。“很多教派都如此认为,不止是圣堂的分支。”他补充说。

“野兽人也这么想,你觉得你们和它们有什么分别?”

“每个教派和每个种群对知识的定义皆有不同,每个教派和每个种群也都有它们理所应当的叙述。”

“野兽人是个什么叙述?”

“它们狩猎人类摧毁秩序是在解放万物的天性,因为那是生灵与生俱来之物,而生灵与生俱来之物,则都是它们所谓真神赐予的秉性。秩序为后来者规定,为神祇所规定,为王族所规定,为哲人所规定,唯独不含秩序下的生灵自身。这秩序在先民的时代已经和库纳人合二为一,全然泯灭其天性所在。因此野兽人自称随生灵之愿诞生,它们打破王朝秩序,令渴望天性者在其身边聚集,并随着阿纳力克的现世越聚越多。”

“你想说人类也会自愿聚集在它们身边?”

“你似乎很擅长指摘他人言论。”修士说。

塞萨尔摊开手,“我只是习惯性怀疑一切罢了,我没有为了你的话伤害你的意思。”

“希望你这话不假。”圣堂修士说,“有些人类会出于自愿聚集在一些族群身边,接受其仪式与其同化,有些则非自愿,因为并非每个野兽人族群都愿遵循先祖意志。它们的族群多如牛毛,如今尚且存留的很多都只是些孽物。”

初诞者,始祖,

先祖,任何称呼都可以。阿婕赫作为现今唯一尚存的初诞者,似乎意义还挺多。“你又是怎么回事?”塞萨尔问道,“我看圣堂的无形刺客都是些行影无踪的谋杀者,从南方的诺伊恩到北方的帝国往来自如,怎么你就给世俗的骑士给逮住了?”

修士轻微摇头,叹息道,“握刀之手由何滋养?”

“血液。”狗子忽然开口应道。修士闻言顿时一愣,看向无貌者。

“血液由何抵达握刀之手?”修士发问。

“血管。”狗子回答。

“血管如若闭合?”修士再次发问。

“握刀之手亦会萎缩。”狗子镇定自若。

“你是哪个教派的成员?”圣堂修士提出了最后的问题,看起来困惑无比。此人没在无貌者身上察觉到道途,可她毫无遗漏地回答了他的发问,听起来是某种隐秘的经文。换成任何人不知道无貌者的存在,都会困惑至极。

塞萨尔伸出食指,掩住狗子面具的嘴巴,“这么说,”他发问道,“你是血液还是血管,修士?”

“我将已身献出,将生命的鼓点休止,将我的沉默和我的意志一同交予圣堂。那些无形之人皆为我等亲身造就。”圣堂修士说。

塞萨尔已经遇见过很多修士了,这人说话的语气是他见过的修士里最怪的,连个调都不换。和他比起来,列维塔修士委实世俗得过了头。

“好吧,”他说,“我就不细究象征和比喻的细枝末节了,换个问题吧,你活了多久,修士?”

“我的时间已经不再拥有意义。”修士说。

“而且你感觉不到痛苦?”

“我可以知无不言,但我需要知道她是谁。”修士态度坚决。

塞萨尔实在很想咋舌,他要怎么告诉这人她是谁?说她其实谁都不是吗?尽管如此,他还是伸手把无形刺客的面具摘下来,给修士看了她金红色的头发和血红色的眼瞳。他什么都不想说,所以这人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他反正无所谓。

“是她吗......”修士端详着狗子的面容,“我记得此人曾来图书馆询问过历史古籍。她看着有些似是而非,但没有其它解释了。”

塞萨尔发现认为狗子是帝国贵胄的人都很擅长自我说服。

他把无形刺客的面具戴回去,“所以?”

“持有戒律者不该如此远去,哪怕战乱之中何事都会发生,她也该回归圣堂。“修士语气庄重,“只是她既未掌握道途,又何来利刃在手?”

“你猜我们的面具和利刃是从哪来的?”塞萨尔反问他。

“我明白了,你们已经和圣堂为敌。”

“这话确实不假。”

“她的家族长辈可以调解此事。”修士说,他表情严肃,“克利法斯在圣堂拥有地位,若他开口,恩怨自会了结。”

塞萨尔对他微笑,“她没有过去的名字也没有过去的家人,她现在只是我的人。另外,我们在谈的是你,不是她。”

修士稍稍一愣。“理当如此。”然后他才回到他的提问,“有些人仍会怀念痛苦,但我已经忘记那是什么了。所有的感觉都已消失,只有这具时间不再流逝的躯壳还留在人世。”

“所以你确实活了很久。”

“我已经遗忘了岁月和年代,只记得人们在古籍堆成的迷宫中往来穿行。直到城市破碎,一切都被付之一炬,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塞萨尔意识到这人和老塞恩献祭掉的帝国贵胄莱茵是同一批逃亡者。“那你为什么不回归圣堂?”

“因为每个神殿都会有权力斗争和教派倾轧,圣堂也不会免俗。我确实是自愿牺牲,但教派中这样的人并不多,其他人聚集到抵抗者身边,并随着岁月流逝越来越多,最终掀起了斗争。然而血液的来源有很多,握刀之手却只有一个,最终有人在丰厚的许诺下宣布背叛,有人逃跑并发誓报仇,像我这种不见天日的人,自然会因为未曾选择而无处可去。”

“然后你就一路流亡到了南方?”

“我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修士很诚实地说,“我只是茫然地徘徊,然后死去,然后醒来,然后继续茫然地徘徊,然后死去,然后醒来。等到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未曾死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挂在这儿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首先,这是我的老师

塞萨尔觉得这人简直是疯了,他就是一直毫无目的地到处走,死了,然后复活,然后继续毫无目的地到处走。哪怕是他找到了目的,他恐怕也还是会一直做某件事,既不进食,也不喝水,饿死或者渴死了,他就等自己复活然后继续做这件事。

因为害怕这家伙死掉,拷问官们不得不耐心地给他喝水喂食,如此一来,同血腥与死亡为伴的审讯室竟然成了他最近活的最久的地方。

真是耐人寻味。

塞萨尔琢磨了一下他究竟有什么用,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和狗子一起解开绳索,把骑士团诡异的囚犯从天花板放了下来。他端详着圣堂修士的面容,感觉对方的态度很难揣摩,看着像是刚从一场小憩中醒来,而且居然没有睡得很不舒服。

“你还记得你们有哪些人失散在了路上吗?”塞萨尔发问说。

“其余人等我不敢保证。”修士平静地说,“但我的同路人有几位失散在路上,也许是死后失陷在某处,在死亡和苏醒之间陷入了无休止的循环往复。因为本身就茫然无措,也就没了脱困的意愿。”

“听起来你在给你自己做辩解。”塞萨尔说。

“不,绝无此意。无论是谁,这种缺失都令人无可奈何。”

“我在想,即使我不救你,等到食尸者把要塞攻占,把士兵和居民全都杀死,你也会在废墟里挣扎起来,对着满地残骸发一会儿楞,然后继续毫无目的地往前走,是这样吧?你究竟在往哪走?你有任何方向可言吗?”

“我想,也许是在找一个图书馆。”

“图书馆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塞萨尔对修士说,“而且,我不觉得奥利丹和多米尼会允许你们介入图书馆。它们的资料文献都是在王都围绕着权力中心库藏的,每一个库藏之所都是权力的象征。”

圣堂修士有些迟疑,“我也不清楚南方诸国的态度,但我可以.......献出我所拥有的知识。它们都已经在野兽人的火焰中付之一炬,如今还记得书籍全貌的,只有我们这些烧死之后又从灰烬中升起的古老管理者。”

合着这人是和图书馆一起烧成了灰,等到城市完全毁灭了,连毁灭者都走了,他们才从废墟和灰烬里爬了出来?

塞萨尔简直哑然。

他还以为他们也是逃亡者的同路人,在遗憾和不舍中抛下了身后的文献库藏,结果他们就根本没想过逃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逃跑。这家伙只是习惯性地死亡又醒来,忽然发现一切都给付之一炬了,左思右想,既然没法回归圣堂,只好往其它地方去。于是他一路走,一路死,如此循环往复,觉得自己总能找到什么落脚之处。

至于古拉尔要塞的刑讯拷问,在他看来,其实只是莫名其妙有个地方愿意给他提供无偿吃喝了。

塞萨尔稍微理了一下这事情的始末。“既然你自称拥有已毁的知识,修士。”他思索着说,“你是否想过,你们其实可以重建已毁的图书馆?”

圣堂修士摇头否认,“重建图书馆不止需要抄录手稿,还需要长期养护,需要一个足够稳妥的场所来存放和看护。最重要的是,那些已毁的文献有很多卡萨尔帝国的秘辛,若无恰当的名义和足够的威慑,恐怕会招来祸患。”

“但你也没法投靠任何一个分裂的帝国疆域。”塞萨尔说,“哪都有圣堂不是吗?”

“我听出你话里的意思了,陌生人,你想做主重建图书馆,是吗?但你没有名义。我看不出你的目的和来历,也不想听信一个赤裸上身的萨苏莱人。”

塞萨尔不禁皱眉,让狗子吃了他也是个法子,但他不想这样利用无貌者的能力,再说他们俩也没什么仇。“知识的传承还不如族群之别重要?”他质问说,“你不怕你带着自己拥有的知识死在圣堂的利刃之下吗?你会彻底死去,毫无疑问。”

“知识的消亡和重建亦是一种历史循环,现今的知识未必就比过去消亡的知识更低劣。如果我会死去,那我就当今日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日,并为我还记得的所有人做出最后的祷告。”

“你失陷在南下途中的同胞呢?”塞萨尔发问说。“他们仍然在经历死亡和苏醒的循环往复。如果你沿着来路往回走,我也许可以找到你们所有人。”

他还从没遇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和莱戈修斯相比,他们俩各有各的异常之处。

“其他人自然有他们的命运。”圣堂修士说道,“若你能找到其他人,那就是你自己的命途;若你找到的人决定应下此事,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抉择,是他们自己的命途。”

“我理解为什么斗争失败之后圣堂会把你们扔在那不管了。”

“总有人会接替我们的职责。有些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我

只是在旁观和记录。于我而言,起始无关紧要,终结也只是寻常。”

塞萨尔再次皱眉。“我从你话里只听出了迷失,”他说,“你究竟是觉得知识的传承更重要?还是贯彻你遗失的教派和你无休无止的迷茫更重要?”

“你很擅长洞悉他人话语中的弱点,阁下,但世上遗失的知识之多,我所掌握的也不过是一粒沙罢了。”圣堂修士说,“战争最终只会走向两个方向,倘若是前一种方向,那么自有人从废墟中重建辉煌。倘若是后一种方向,那么一切都会遗失,你我皆无例外。无论是哪一种,你和我,我们在其中都无关紧要。”

“你自己不在乎,所以你希望我也不要在乎?”

“确实如此。”

“我很在乎,”皇女忽然推开审讯室的铁门,走进火光下,“而且我希望你也在乎,希洛修士。”

塞萨尔稍稍侧目,看到阿尔蒂尼雅不仅一身戎装,还披着她鲜红的披肩,也不知她怎么受的住审讯室的温度。她往这一站,修士的神情顿时变了。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殿下?”希洛立刻向她躬身。

塞萨尔发现自己苦思冥想的谈话毫无用处,这修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模作样回几句话,实际上全不在意。阿尔蒂尼雅往他眼前一站,他开口就是怎么才能为她效劳。塞萨尔伸手按住眉骨,用力揉了许久,这才按捺住吩咐狗子把他直接吃了的念头。

“首先,这是我的老师。”阿尔蒂尼雅说。起初她还神情严肃,然而等她侧过脸来,看到塞萨尔赤膊在此满身大汗,她还是稍稍一愣,不仅眼睛睁大,额头也跟着冒出了点汗。

第二百四十九章 精心杜撰的历史故事

同所有高明的政治家一样,等皇女转回脸去,她那两片薄嘴唇已经是她习以为常的微笑了,略略带着曲线,就像经过打磨一样。

塞萨尔旁观阿尔蒂尼雅接过他的话和修士谈条件,希望借助他们的记忆重建图书馆,至少,也先在要塞初步复原一个小规模的文献库。旁听的时候,他逐渐发现一件事,——希洛修士并不吃政治家待人的话术,他的态度不会因为话术本身而改变,但是,他对阿尔蒂尼雅本人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或者说,希洛修士对卡萨尔帝国的皇室血脉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再看继位者之战,无论哪个参与方都要掌握皇室后裔才能入场,甚至都不止是掌握。他们要让皇室后裔和他们最重视的长子长女相互结合,生下带着皇室血脉的孩子,宣布是他们的继承人。如此一来,他们才会拥有资格。

若只是名义,他们似乎不需要花费这么大劲头,由此看来,他们需要的不止是名义,而是这个血脉本身。

结合以上事实,塞萨尔很难不怀疑,这帮子拥有同样血脉的皇室后裔往上溯源,其实大有来头。不管是如何统治卡萨尔帝国,都必须要沾上他们的血,甚至会有克利法斯这种人想逮住别家的皇女和自家的皇子配种,生下血统更为纯粹的皇室后裔。

塞萨尔倒是想借着自己对历史的掌握追溯往事,然而卡萨尔帝国是漂洋过海的异域人,和法兰人祖上的历史宿怨毫无关系。尽管他对库纳人的往事了解了如此之多,但要说哪些和卡萨尔帝国有关,那还真是一个都没有。毕竟,卡萨尔帝国的远洋舰队漂洋过海的时候,残余的库纳人已经在大草原上和萨苏莱人混居了。

燃烧的焦炭气味环绕着塞萨尔,灼热窒闷,混着一股子烧焦的血腥味。希洛修士的胸膛已经烧成焦黑,看着血肉模糊,但他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治伤的意思。修士只是站在这儿询问阿尔蒂尼雅的来意,耐心绕过她的话术,想要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听修士的用词,似乎皇女的意见本身就比其他人更值得关注,哪怕其中一些稍显幼稚也一样。

起初,希洛修士还带着敬畏某种不可知之物的态度,耐心应对皇女的发言,对话不像是在交换意见,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等到后来,她的意见逐渐明晰,他看着才像是在和一个人类说话了。

塞萨尔越看越觉得怪异。他想到了圣堂不仅只存在于卡萨尔帝国,还仅存于卡萨尔的皇室血脉身侧,任何人,哪怕是菲瑞尔丝也不能无视皇室后裔的存在独断行事。圣堂依托于某个神存在于世俗之上,它是一座相对隐秘的神殿,但也是一座神殿。由此,结合萨加洛斯、赫尔加斯特和希耶尔的神殿,结合他们对世俗王朝若即若离,——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卡萨尔帝国的皇室血脉本身有着世俗之上的隐秘意义。

根据阿尔蒂尼雅给他讲述的往昔之事,塞萨尔知道,卡萨尔帝国在历史上发生了许多次动荡,换做其它王朝,哪怕不会完全倾覆,王室血统也会发生大换血,但它没有,它依然在稳定运作。哪怕现如今卡萨尔帝国分裂成许多破碎的疆域,皇室血脉成为大贵族手中的玩物,将来要统治它的,也依然是千年以前的同一支血脉族裔。

“您的想法确实比您还小的时候更具真知灼见了。”希洛修士说,“要知道在过去的历史中,很多值得您寄托愿景的先祖其实都只是些幌子。”

话音刚落,审讯室顿时陷入寂静,塞萨尔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阿尔蒂尼雅,意识到修士做出了一个决定,——在他认为皇女确有其能力而非单纯傲慢自大后,他觉得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变得可以言说了。

塞萨尔也听阿尔蒂尼雅讲过卡萨尔帝国的历史,听她讲过很多年纪轻轻就力挽狂澜的皇帝。很多时候,刚接任皇位的皇帝只要棋差一招,卡萨尔帝国就会像如今一样分崩离析,陷入无法挽回的动荡年代。虽然很多皇帝都在完成功业后逐渐堕落,不仅不复当年英武,还成了些刚愎自用的昏君,但仅靠当时力挽狂澜的手段,他们就能稳住王朝统治,让人心归于己任。

“您指哪位?”阿尔蒂尼雅犹疑着开口问道。

“很多,不过我可以先说说盖德奇。”修士说,“您对历史熟知于心,应当还记得盖德奇早年的功绩吧?”

“我知道他平定了当时接近皇都的叛乱大军,完全是兵不血刃。当时他仅带着一支护卫队伍奔赴敌营,在里头待了十多天之久,等这十来天过去人们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忽然回来,宣布叛军投诚,无需再担忧任何叛乱。”

“当时叛军的首领是圣堂的门徒,殿下,而且他就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希洛说,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塞萨尔

却听得一惊。

阿尔蒂尼雅手指抽搐,用力抓住剑柄才稍稍缓解。“我看史书说他代表了备受压迫的南方民众四处作战,从最初的千余农民化作五万多军队,整整十一年来无人能够将其平定。自从起事以来他一呼百应,无论是什么地方,哪怕在皇城,人们也都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什么方向,知道他将要往何处发起无法阻挡的进攻。”

“的确,”希洛说,“他确实是个好学生,军事才能毋庸置疑。他带着皇帝的许诺安抚了叛军,辅佐皇帝重新确立了秩序,在废墟中为渴望权力的叛乱者将领们分发了那些由皇帝亲自签署的委任。很多旧有的贵族家族都被剿灭,他们也就摇身一变,成了新的贵族家族。后来为了再多一份功劳,他们还主动请愿去南方剿灭那些残余的叛乱军。”

修士边说边点头。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用词确凿无疑,就是在感怀往事。

塞萨尔发现阿尔蒂尼雅一言不发,于是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至少你如今所见的并非虚假。”他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修士,“能和我讲讲那位皇帝,也就是盖德奇,他当时做了什么吗?”

希洛点点头,“盖德奇当时刚接任不久,年轻又胆怯,他觉得皇城已经没救了,想要求助大宗师,于是菲瑞尔丝顺理成章拿出了筹谋已久的条款,指派他去找叛军谈判。”他摸索着自己已经烧焦的胡子,“虽然新皇帝年轻又胆怯,听了大宗师的指派之后两条腿哆嗦个不停,差点跪倒在地上,但他挺擅长表演,当时在叛军的营地看着泰然自若,其实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我觉得他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塞萨尔改为轻拍皇女的肩膀,这家伙已经眼睛都不眨了,死盯着修士不放。“听起来你了解整个谈判过程。”他只好说。

“我就在旁边看着,”希洛说,“我那年轻的门徒先给了我一个拥抱,拿来纸卷扫了一眼,确认条款和我们以前说好的没区别,接着就坐在营帐里和盖德奇谈起了宣誓效忠的事宜。这时候,我们的新皇帝还一句话都没说话呢,——应该没说吧?我记不清了。要是我记不清,那么哪怕他真说了什么,也肯定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