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99章

作者:无常马

“如果这地方在荒原。”他说,“野兽人只要举行一场祭祀,别说是要塞,整座山脉都有可能变成四分五裂的大裂谷。”

说话间,塞萨尔看到狗子出现在他身侧,虽然看不到她面具下有何神情,但按他们最近的交流方式,她必定是想要血喝了。他实在不想用那柄短弯刀,于是把阿尔蒂尼雅的剑借了过来。这剑精美绝伦,冰冷的材质像她的头发一样是银白色,映着仅仅依稀可见的晨曦。刃口划过指尖,渗出的几滴血滑过镜面一样的剑刃,似乎也在晨曦下闪耀。

阿尔蒂尼雅接过佩剑,拿手指拂过剑刃上的血珠。这时她忽然低头望向城墙下的山谷,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塞萨尔不由得也低下头。

岩石不知为何是暗红色的,像是血,显得瑰丽而可怕,仿佛要塞不是屹立在地面上,而是在什么东西的表皮上。风吹打着脸,带着焦灼的气息从地底涌向天空,炙热无比,让人觉得皮肤要蜷曲破碎。一块石头在墙面松动,落下城墙,看着像是轰隆隆滚进了一片熔岩深渊。

塞萨尔把视线抬高,顺着那片暗红色往群山望去,每抬起一点,视野就越广阔,眼前的色泽也越暗红。环绕要塞的山脉本就没有植物,连一个芽孢都看不见,如今则更是只有丛生的乱石和焦灼窒闷的天空。连绵起伏的群山均呈现出瑰丽的暗红色,给人以炙闷的感觉,波浪一样的丘陵则好似起伏的鳞片,从要塞远方的索多里斯,经过古拉尔要塞,往更北方的丛林远去,丘陵连着丘陵,似乎完全没有尽头。

站在要塞的城墙顶端,感觉就像乘着一艘小舟驶过广阔无垠海浪如丘陵般翻涌的汪洋大海,暗红色的大海。这景象在他心中引起了惊异和畏怖。

塞萨尔颇想说这是假的,想否认他亲眼所见的一幕,可是还没等他说出来,这一幕就消失了,如同梦幻泡影。

就在这时,就在他因为接受过真龙呼吸的血接触到皇女,就在他们俩引起了这宏伟一幕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圣堂和卡萨尔帝国的秘密。

塞萨尔站在黑暗的雨幕中,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一幕。群山是它弓起的脊背,丘陵是它暗红的鳞片,连奥利丹北方的气候和植物稀少的环境也是因为这头静滞不动的真龙。

既然在诺伊恩的城堡,有某个目的不明的存在唤出了菲瑞尔丝的梦,化作一个小的菲尔丝。那么,在已经沉入海底的另一片大陆,是否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仪式唤出了真龙的迷梦,让它在仪祭品的子嗣中四分五裂,碎片落入这些不自知的皇室后裔的灵魂,甚至就是他们本身呢?

还没等塞萨尔开口,阿尔蒂尼雅已经低头吻在了他手指上,他觉得狗子一定很疑惑这家伙为什么要跟她争抢血液。于是他再次看到了那梦幻泡影似的一幕。阿尔蒂尼雅抬起头,抿着她染满血的嘴唇往外张望,一言不发。这见闻似乎无需言说也无需表达,本身就足以让两个人的灵魂没有障碍和隔阂了。

狗子一口咬在他手指上,塞萨尔有些吃痛,顿时回过神来。

“我该怎么称呼这事呢,先生?”阿尔蒂尼雅问道,她倒是很镇定自若,“如果没有菲瑞尔丝大宗师的梦在你身边,我也许不会一下子想明白。”

“做梦的龙?或者真龙的一场梦?”塞萨尔耸耸肩说,“随便什么吧。到时候我们可以拿它去唬我们找到的圣堂修士,看能不能唬出来点东西。”

“我原本还想在站稳脚跟之后拉拢圣堂的。”皇女说。

“现在不想了?”

“还是等确认了再看吧。”阿尔蒂尼雅叹气说,“最多也就是虚与委蛇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圣堂和隐修派

......

特里修斯用食指尖轻触剑刃尖端,凝视着晨曦投在银白色的剑刃上泛起光华,逐渐渗出一片鲜红色。直到他的侍臣莱利乌斯按照礼仪规范弯下腰,他才收回手指。

“克利法斯将军要我请你过去,皇子殿下,希赛学派的人已经到了。”莱利乌斯说。

“他亲自嘱咐的行动仍然没有消息?”

“没有,殿下。”莱利乌斯说,“也没有任何汇报。圣堂认定所有人都已遭遇不测,无论是希赛学派的法师,是无形刺客,还是将军重视的赫赫有名的剑士,恐怕无一生还。”

赫赫有名的剑士?这称呼实在幽默,想到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男同性恋,特里修斯就觉得老将军对自己的眼光太自信。那两人更合适出现在一板一眼的世俗比武场,而不是掺和到各神殿、各法术学派的战争中去。固然特里修斯也很欣赏高明的剑士,但一想到此人盯着自己垂涎三尺的模样,他就心生不适。

如今听到他们全数遭遇不测,特里修斯颇想舞个剑来表达庆贺。自打他记事起,克利法斯就是这片帝国疆域的核心,像个铁铸的钩子一样把岌岌可危的三座行省挂在悬崖边缘。他剿灭了所有叛乱,稳住了所有秩序,避免任何一个行省坠落到深渊中去。但是,克利法斯对他本不擅长的领域插手太多了,也太自信了。

没人敢质问他,甚至都没人敢怀疑他,包括特里修斯也不敢。

对于这次失败,特里修斯抱着欣赏态度,他很期待他亲爱的爷爷还能找出什么借口。也许是谴责圣堂派来了废物,也许是谴责希赛学派投下的赌注不够,也许是谴责霍尔蒙克斯缺陷太多,让他们掺和进来还不如不掺和,不过,一定不会是谴责他自己的眼光。

从年前攻打过诺伊恩后,边境的草原人就一直很安分,此事毫无疑问带来了很大机会。前所未有的军队正在集结,不止是驻守边防的军队,北方半岛的行省总督也遵循盟约派来了大型船只,决心援助克利法斯的军事行动。似乎在屡次碰壁之后,老将军终于找到了唯一一条正确的外交途径,——联合南方王国的贵族们击溃他们的国王,借此打通南北道路。

克利法斯近来心情极好,因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先是西北方的半岛在审时度势后当了他们的附属,以经济和物资援助为条件派来多批军队支援。然后是在宰相那边带来了极大援助的银行家,他们也送来了上好的资助和协议,要援助他们在废墟中建起更高效的经济运作方式。

尽管罗莱莎女士是个擅长言语交锋的银行家,但她还是在谈判中退让了不少。她付出了比她预计中更大的代价才拿下独占的代理权,并且她答应,会让忠诚于将军的贵族们也都入场分享获利。对老将军来说,银行业是个未知领域,他不得不谨慎对待。就像在军队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和眼线一样,银行一事中他忠心耿耿的老属下越多,他就越能对罗莱莎这班人放得下心。

在此之外,就是克利法斯不厌其烦提到的那位皇女。虽然特里修斯对她心怀仰慕,然而不幸的是,那段回忆本身称不上美好。当年他还年少,对那段借古喻今的演说心怀叹服,结果却是老将军用他那双令人不安的红色眼瞳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就用爷爷兼老师的身份给了他一场终生难忘的回忆。

他不仅当众挨了顿打,疼得连马都骑不了要在马车上趴着,此后还被禁了足。直到他能把帝国历史挨个复述并给出他自己的看法,克利法斯才放松了监管,也不再管他叫“被阉割的小崽子”和“只能当男宠的白痴”了。

这两个称呼都发自老将军内心,并且最早都是草原人的辱骂用词。老一代戍边将士接纳的草原人习俗多得无法想象,特别是他们激烈的侮辱性言辞。

克利法斯认为,他找宰相主动提及的血亲通婚一定会起效,阿尔蒂尼雅的才情一旦被发掘出来,她权势熏心的母亲就会借机生事。以她的能力,自会找到脱困的手段和说辞,一旦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就会来抓住他伸出的手。宰相和很多不尊重皇室血脉的人一样,手里捏着皇族不过是为了获得圣堂的支持,实际上他更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从他们那个平庸无能只适合当傀儡的大皇子就能看出。

若不是为了操纵傀儡,谁会让那种人当皇帝?

特里修斯揣摩着克利法斯的反应:“你觉得我爷爷在我堂妹身上再次遭遇挫折,他会怎么想?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她已经跪在了宫殿里一样。”

他说着挥了下手中长剑,甩掉血珠,然后送回剑鞘。最近他对自己的血液莫名着迷。

“将军已经对进一步的谋划做好了准备。”莱利乌斯说,“他并不恼怒。他在阿尔蒂尼雅殿下身上的耐心多得无法

想象。”

特里修斯点点头。这话不假,克利法斯和宰相全然相反,是个狂热到难以想象的皇室尊崇者,对此他的体会最为深刻。他年少时的情人和女仆都由老将军客气送走,如今仅剩下莱利乌斯还跟在他身侧,为的就是保证他的后代血统更加纯粹。

哪怕在阿尔蒂尼雅那边出了意外,克利法斯也拉拢了北方半岛,要把那边的皇女给他当预备的婚配对象。

按老将军的说法,皇室血脉倘若驳杂到一定地步,圣堂就不会认主人了,任其天资如何都不会得到效忠,因此,血亲通婚几乎是他们的必经之路,隔一两代人就会来上一次。也正因如此,那些失落在外的皇室后裔只要经过两到三代繁衍,他们的后裔就会自然而然失去继任皇位的资格。

特里修斯整理了一下长袍,俯视了眼比他矮出半个头的无形刺客。“那么带路吧,挚友,”他说,“我们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圣堂又在谋划什么?看哪边的皇室更有当年的风范吗?”

“圣堂在寻找隐修派的下落,殿下。”莱利乌斯说,“自从野兽人把大图书馆付之一炬,圣堂就找那些隐修派的古老修士找的焦头烂额。前些日子他们刚在北方的城镇找到了少许踪迹,结果食尸者打过来把沿路城市都烧成了灰,把所有人都填进了它们的魔像。”

隐修派是个笼统的称呼,说白了就是一些甚至不值得担忧的行尸,至少特里修斯认为是行尸。他们来自各个灭亡的分支教派,不知生也不知死,没有欲望也没有痛苦,没有态度也没有倾向,除了获取知识和旁观历史发展,也没有任何事情会主动去做。

据说有些隐修士在千年以前和船队一起漂洋过海,也正是他们把那段沉入海底的历史带到了卡萨尔帝国,但他们对待一切都很友善,因此圣堂如今的权力者也对他们很友善,——然而这是礼貌的说法。

爷爷说,隐修士的唯一特征就是无害,尽管如此,圣堂还是找上了菲瑞尔丝,利用她的研究制造了可以杀死隐修士终结其性命的利刃。如此一来,圣堂才彻底放下心,为表宽怀把各个教派的失败者放逐到隐修派,把大图书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委派给他们,让他们和那些文献古籍一起腐烂。

结合历史来看,隐修士确实无害且安分,只要大图书馆还在,他们就会和那些成堆的古籍一起腐烂,然而现如今大图书馆付之一炬,麻烦就来了。许多隐修士失散各处,带着他们所见的秘闻出没在各个地区,有些秘闻对现今岌岌可危的卡萨尔帝国并不友好,一旦流落到南方王国手中,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特里修斯加快脚步,登上宫殿的台阶,说是宫殿,但和传言中北方的皇都宫殿相比,这儿更像是座古朴的城堡。没有侍从在齐唱圣歌,也没有仪祭的香烛散发出带着光晕的芳香,只能看到不带弧度和穹顶的巨墙,看到在火光映照下的一尊尊灰色巨石柱,天顶巍峨高耸,刻满了古老神话的浮雕和人世间再也不会看到的古老精类。

莱利乌斯有条不紊地和他讲述希赛学派,先说到希赛学派的传闻,他们和叶斯特伦学派历史悠久的宿怨。

“据圣堂在依翠丝的线人说,在菲瑞尔丝那一代,两个学派就有罅隙,只是还没到仇怨的地步。当年两个学派有几个名声显著的年轻法师走在了一起,试图以身作则缓和学派关系,结果却都由于未知原因身亡它处。当时有名法师天赋异禀,本有希望接手希赛学派,也死在了一处连预知术都找不到的地方。据说那是受诅先民的坟墓,唯一的幸存者只有当时还不闻一名的菲瑞尔丝。”

“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希赛学派就失去了继承人,很长时间都一蹶不振,叶斯特伦学派也很快陷入分裂,继承人死在那场王朝覆灭的战争中,只有菲瑞尔丝......”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怀恨在心

“任何崛起都伴随着血腥的手段.”特里修斯说,“你可以按你的想法来评价,莱利。”

“我不敢妄议大宗师,”莱利乌斯说,“但她确实用了不到五年就迅速崛起,成了从北方帝国到南方帝国最强大的法师,后来也是她参与覆灭了法兰人从废墟中崛起的帝国,把他们打的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威胁我们的帝国在这片土地立足。圣堂认为这代表着令人胆寒的手腕和政治能力,她在法术一途的天资更是无需言说,为了争取她的视线,您需要——”

“我知道大宗师的预言。”特里修斯打断他说,“爷爷一提到阿尔蒂尼雅就要把这话念叨一遍,现在我还没长大的弟弟妹妹都会跟我念叨火焰女皇,说她要烧掉一切了。但是,无论怎样都好,预言的意义就是让人把预言的当事人牢牢抓在手中,这话我也听爷爷说过无数次了。”

“我认为将军的话里蕴含着真理。”

特里修斯不禁咋舌:“难怪你是老家伙最不看重的学生,莱利,你得知道,这么爱戴他是得不到任何重视的。你得反抗,表现出你的自信和你的骄傲才行。你实在很让我担心,挚友。最近我觉得老家伙都快因为我表妹的反抗喜欢上她了,等把她送到这边来,他要干的第一件事绝不是把她丢给我,而是拿给他自己当学生。”

莱利乌斯就跟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希赛学派找上来是为了借势对付叶斯特伦学派,但他们和菲瑞尔丝也有历史旧怨,按将军的意思,我们尽可能不要提起大宗师的事情,就只说我们自己,着重强调我们在要塞的安排。”

“这么多人哪怕不靠法术学派,也能把古拉尔要塞夷平长驱直入了。”特里修斯接话说,“爷爷一边说着兵不血刃拿取要塞,一边还要求线人和间谍给表妹那边提供援手,我看他是人还没到手就把她当成在宫殿给他下跪的学生了。有必要把军事层面的指教放这么早吗?也不怕自己举起来个石头把自己给砸了。”

“将军希望不止是利用兵力优势,而是在每一个层面的谋略都击溃那位皇女殿下,令她心服口服。当然,你也要在战役中领军,展示自己的能力,殿下。必要时,也许也得由你率军追赶她逃出要塞的队伍,切断她最后一线退路。”

“老家伙的另一次测试?我追不上我表妹的话他要怎样?他还想把我逮住打的我三天下不了床吗?”

“将军只是......对你怀有莫大期望。”莱利乌斯说,“古拉尔要塞不是最关键的步骤,但阿尔蒂尼雅殿下一定是,半岛上那位皇女终究之是下下之选。”

“我没有非要找个相中的情人的意思,莱利,但我和她好歹相处过一段时日,半岛上那位皇女我连见都没见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殿下,将军只是要求你在结婚以前不近女色而已。在那之后,一切都随你所愿。”

“没什么,表达不快罢了。你那边的事情怎样了,莱利?”

莱利乌斯皱起眉毛,“我妹妹虽然有了些变化,看起来经历了很多事,但我叔叔说就是她本人,各种细微的特征都对的上。”

“如果我们发现你妹妹已经有了她难以理喻的感情和依靠,你会怎么办?”

“我会带着将军的意见纠正她,殿下。她是我们家族的一员,当初她为了自由前往大图书馆,传出了她自己的名声,我们没有意见,她可以选择她钟情的爱人。但现在,她已经流亡至此,完全丧失了智慧和尊严,她就要担起家族成员的责任了。”

特里修斯知道,这家伙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克利法斯的崇拜者和追随者。莱利乌斯看起来行事果决,全都因为克利法斯行事果决,到了他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他就没了自己站出来的勇气,哪怕是家族事务也一样。

“这么说,你们已经为莱茵找好了联姻的人选。”

“为了家族和荣誉,骑士会领兵去救回他陷身敌营的未婚妻。”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法兰人的说辞?”特里修斯忍俊不禁,“我可不知道你还会欣赏南方王国的小说故事。虽然这话很风趣,但我们还是实际点吧,莱利,希赛学派是带着他们的军事奴隶过来的,还是只带了几个法师?”

他眨眨眼:“希赛学派带了一整支军事奴隶过来,殿下。”

“也就是说,希赛学派想当的不是养尊处优的火炮,而是一支拥有独立指挥权的军队?他们可带了行军补给?”

“非常充足,殿下。”

“所以这帮法师也不要我们的补给。”特里修斯思索着说,“如此一来,我可以假定他们不会服从任何指挥。希赛学派不仅不会服从,甚至会自行其是,假使我们想要他们干活,还得跑到他们的军营里和他们耐心谈判?”

“也许...

...也许确实会这样。”莱利乌斯犹豫着说。

“我真希望希赛学派别把要塞那位年轻法师抓住就宣布结束,然后回到依翠丝去。”特里修斯说,“萨加洛斯的神殿怎样了?”

“他们声称在奥利丹那边有高层当内应。”

“奥利丹那边的内应有这么多吗?也是受了收买?”

“不,和利益无关。”莱利乌斯说,“是个怀恨在心的人,那人和古拉尔要塞的统帅以及冈萨雷斯区域的总督塞萨尔·博尔吉亚有仇,先前多次针对小博尔吉亚的谋杀都有参与。如今此人也在和萨加洛斯的神殿相互通信,甚至是传达战况。看样子,那份仇恨异常之深,此人似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杀害小博尔吉亚。”

“真是荒唐。”特里修斯说,“为了私怨不顾立场吗?这场战争里到底有多少私怨?“

“准确来说,我也是为了私怨,殿下。”莱利乌斯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届时也许会由我出面和内应沟通,讨论如何了结这场私怨。如果您不想参与,您可以放我离开一段时间。”

“莱利,你......”特里修斯摇摇头,“你总是把情绪藏得太深,我会帮忙的。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无论谁有私事,都要两个人一起去解决。”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披着人皮的老恶魔

......

他们的会议室固然简朴,但不如克利法斯的着装打扮简朴,老将军站在圆形房间的巨石柱下,看着就像个沉默寡言的持剑卫士。他个头极高,身形健硕,手上和脸上都有疤痕,金色胡须中夹杂着银丝,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嵌在额头和眉宇。

克利法斯一身灰色戎装,站在石柱边未曾落座,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落座。几名大臣带着自己的家仆分别站在各处,低声商讨着会议事项。他们视线转动,落在老将军身上时总会产生一些不同的表情,要么是畏惧,要么是崇敬,前者要比后者更多一些。

在人们眼里,克利法斯不仅是戍边将军,还是帝国尚未分裂时的第一剑士,年纪轻轻就在皇都拿到了一堆辉煌的名头进入圣堂修习。后来他驻守南境也战功显赫,多次率兵击溃草原蛮人的入侵,使其无法往帝国疆域进犯丝毫。

老将军的儿子,或者说特里修斯的父亲,他其实也是个才情卓越的将领,但有克利法斯站在这,他永远都会岌岌无名,到死也会笼罩在老将军的阴影下。至于为什么他会先死,很简单,在百年以来所有进入圣堂的修士中,克利法斯都是最有能耐的一批。时至现今,特里修斯的父亲已经头发花白了,老将军却还年轻得仿佛三四十岁,毫无疑问,他会比他父亲死的更早,兴许特里修斯自己都会比老家伙死的更早。

特里修斯的父亲不仅要一辈子活在老将军的阴影下,后来甚至连婚事都无法自主决定,分明已经有了未婚妻和骨肉,却被迫当了个养育皇子皇女的工具。在特里修斯的父亲眼里,克利法斯永远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是一个勒令他放弃爱人、把骨肉丢给圣堂、去给他们接来的皇女当丈夫的父亲。

在强迫后代和徒弟做决定的时候,克利法斯的暴烈常人难以想象,面见菲瑞尔丝大宗师那次,老将军就已经给特里修斯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回忆。倘若他不是皇子,那顿打恐怕要激烈许多倍,——如此一来,就会接近他父亲挨过的打了。

老将军是如何说服了自己的儿子,特里修斯并不知晓,但他知道,他们俩的夫妻关系很不和睦。他的父亲更擅长私会他过去的爱人、疼爱他的私生子和私生女,若不是特里修斯主动和他们结识,兄妹相称,父亲恐怕都不会待见自己。至于母亲,那名被迫在边疆当了女皇的逃难皇女,她不仅性格很有激情,擅长使用拳脚,还只喜欢漂亮的女人,和她身旁某位伯爵千金感情至深。

据说在特里修斯出生以前,在他父母结婚的一个月以后,有一天,克利法斯忽然把那位伯爵千金送进了大牢,名目是疑似背叛帝国,有可能会定死罪。这一关押就是五年之久,直到他和他的两个弟弟妹妹出生,老将军才把人给无罪释放,说是终于查清了罪名。

母亲的侍女经常讨论这段不幸的婚姻和其中可怕的秘密,但克利法斯并不在意,只是开始着手培育真正的皇室继承人。仔细想来,在克利法斯把那位伯爵千金送进大牢,要给她定死罪之前,他可怜的父母兴许根本没有同过床。他们俩都是深情之人,只是深情的方向都不是对方罢了。

时至如今,这俩人看到克利法斯眼里都只有紧张和畏怖,好似在看待披着人皮的老恶魔。至于仇恨,他们哪来的胆子去仇恨?人站的越高,就越清楚有些人是自己没资格去仇恨的。

特里修斯在会议厅入口站了一会儿,研究正从走廊接近会议厅的大臣和贵族,欣赏每个人看到克利法斯的态度,——无一例外都很鲜明,值得他细细品味。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家伙就像边疆区域的菲瑞尔丝大宗师。到了他这种地位,以他这种行事态度,血亲也不过是行事名目的代名词罢了。

克利法斯的招呼吓了他一跳。

“落座吧,特里修斯,希赛学派的人要到了。”

等到仍然健硕的老将军落座在席,一些快要站不动的老臣才挨个坐下,只留下侍卫和仆人站在大厅靠墙处。

毫无疑问,老家伙可以站一整天都不喘气,但他手底下那些比他年轻的老臣可不行。等待克利法斯落座,这事对一些老人孱弱的体力并不友好。兴许要某个老臣累死在会议厅,或者为了跟上他比猴子还快的步伐累死在路上,克利法斯才能意识到他的行为对他的老臣极不友好。

虽然特里修斯是再过不久就要当皇帝的人,但他还是在克利法斯指定的座位上落座,一声都不吭。无论何时,他看克利法斯,看到的都是老家伙因为诸多不满而紧皱的眉头。他觉得老家伙看谁都能找出一堆缺点,然后死盯着它们不放,看得当事人紧张又惊恐,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诚实地说,多年以前他从大宗师的城堡负气跑回家,他的感觉竟然有些欢欣,就像囚犯从暗无天日的监

牢里逃了出来,不仅重见天日,还看到了明媚的阳光。虽然他屁股疼得坐不了椅子,但他前所未有地抱了父亲的私生子和私生女,和自己的弟弟妹妹结识,也和父亲缓和了紧张的关系。

那么,克利法斯究竟对谁眉头皱的不那么深呢?仔细想来,还真是他那位表妹。据说老家伙年轻时也是个狂妄之人,说不定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一旦自己在出征中没能表现得当,要么是没能在破城时追上和抓住阿尔蒂尼雅,要么是在此后的作战她靠着老将军塞给她的一支部队压了自己的风头,一旦这种事发生,特里修斯都能想象得到老家伙会对他说什么。

“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特里修斯。”老家伙会这么对他开口。

于是接下来,不管特里修斯如何辩解,只认事实的克利法斯都会对他遗憾摇头,“我跟你以后的皇后谈过了。”

“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爷爷。”

“她表现卓越,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得到了我军的尊敬和爱戴,如果以后我有事缺席,那人们首先要听她的。”克利法斯毫无疑问会这么回答他。

单单想到这句话特里修斯就想吐。因为这话他以前就听过,用词和语气丝毫不差,只是当年扮了另一个角色的是他自己而已。

“但名目......”

“我说的话就是名目。”老将军的口吻总是和命令区别不大,“虽然要当皇帝的是你,但你凡事都要征询她的意见,按她的想法行事,必要的时候甚至是服从。”

在特里修斯确实无疑地登上皇位以前,他都不能有丝毫懈怠,而这种紧迫感也是克利法斯希望的。宰相那边据说对皇室后裔放的很开,一些皇子皇女甚至能在风月场中快活,整日整夜流连忘返,但那是以傀儡皇帝上台为前提,以宰相的亲女儿垂帘听政为前提。说白了,就是比试谁更废物。

至于他们选定的皇子,他只能说,一个人若是从其中脱颖而出,那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而是该让人心生畏怖了。

他必须借着阿尔蒂尼雅势力空虚无力抵抗将其击垮,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做打算谈何容易?

思索间,希赛学派的法师们接近了,开路的是他们的奴隶。在依翠丝,想要依附法术学派却不是法师,那就只有一个途径,——当奴隶,区别只在于哪种奴隶比其他奴隶地位更高罢了。本源学会的学派法师不相信同类以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