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兰伯特闭上了眼睛。
他憎恨这些只知道算计和利益的当权者，憎恨这个容不下纯洁灵魂的国家。
“父王告诉我，这是我作为斯图亚特的公主，必须去履行的职责……”她那双通透的眸子并未再注视着兰伯特，但却将此刻恰好出现的他当成了唯一能够倾听自己内心的树洞，说出了很多平时无法对外人表露出的话语。
“还说，维系两国之间友谊的重担，今后就托付在我身上了。”
——不是这样的。
“真是可笑啊……所谓的国家间的友谊。”公主说。
兰伯特心痛如绞。
重新整理了心情，公主站起身来向他道歉：“对不起……和你说了一堆没有用的废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是没有用的废话。”兰伯特激动地否认。
“我……我会去向国王陛下进言，请求他取消这个命令。”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然而，公主却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两国盟约早已订立，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再也无法反悔了……或许，这就是父王这些年之所以如此宠爱我，现在又不愿意再见我的原因吧。”
看到侍卫的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公主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曾几何时，她也曾为他的体贴入微而心动过。
可惜的是，自己和他终归差了点缘分。
“兰伯特。”她说，“我会记得你的，请好好生活下去。”
最终，公主还是藏好了她的哀痛，在万人的簇拥之下、在盛大的典礼之中，嫁给了邻国——圣洛恩斯王国当时唯一的王子。
听说光是她的陪嫁物品就装满了九十九辆马车，在接下来十余年里，每一个女孩做梦都想要获得那样一场美轮美奂的婚礼。
但那个被外人羡慕的公主，她真的获得了幸福吗？
兰伯特知道，她不会幸福的。
真正夺走了她幸福的，正是她想要去维护的东西。
……
王后颤抖着身体，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应对了。
她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局面会突然变成这样。
可另一边，国王陛下却斗志昂扬，语气轻快。
“王后竟敢勾结异国刺客，意图刺杀于我……如此恶毒的妇人，怎配再坐尊贵之位？！”
他一声令下，周围原本散开一定距离的卫兵们又涌了上来，准备将那个众人视线中心的女人羁押。
目睹了这一幕，场上众人之中反倒是西蒙的态度最为激动。眼看着王后被按卫兵跪在地上，他疯狂挣扎起来：“放开她！此事与王后无关！”
西蒙从未像此刻一样后悔，自己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国王的决定。
他原本可以有很多次下手机会的。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想让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复仇】归于寂寂无名，他要在这个男人在众人围绕之中、在最引人注目的时候，被积攒多年的怨恨猝不及防地拉入地狱里。
所以，他精心准备着等待到了现在这一刻。
华丽而盛大的宴会上，他的臣民、他的妻儿全都齐聚一堂，这是多好的让他葬身于此的良机啊！
可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有所觉察，一直在反过来蒙骗自己。
西蒙终于意识到，或许……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昏庸无能。
发觉国王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站在旁边的理查德也情急起来，再次为王后开脱道：“父王，也许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隐情，我们可以先调查一下再——”
“隐情？”国王冷酷至极地嗤笑道：“隐情就是，你的母亲和旧情人私通，预谋杀了我好让你上位啊！”
王后好像被这句指控刺激到了，陡然回过神来。“我没有！”
“我从未和兰伯特做过什么！”她急切道，“他曾经是我身边的近卫之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被父亲丝毫不留情面地当众揭开母亲的隐私，理查德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感到手足无措。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国王昂起头，朝卫兵们斥道：“还不立刻把她拖下去！”
“谁也不许动！”理查德突然大吼一声，死死地护住了王后。
他不能就这样让母亲被定罪，他也不相信母亲会做出那些事情。如果就这样让她被当众带走，第二天丑闻就会传遍整个王都。
###第四百九十章 要怎么过去？###
不，恐怕即使再如何封锁消息，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被泄露出去了。
“理查德——你也要谋逆吗？！”
国王的盛怒犹如雷霆之势，所有的贵族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理查德鼓起勇气，直视着国王的眼睛。
“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才必须得辨别清楚才行。”他沉声道。
“放肆！”国王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场合下还有胆量跟自己对着干，语调变得阴沉起来。“难道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随着国王的话音落下，其余贵族们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了一脸茫然的劳伦斯身上。
理查德也同样看向劳伦斯，与他对视了两秒。
“我相信……劳伦斯也会和我的意见一样。”理查德说。
看了看下首的母亲和哥哥，又看了看怒不可遏的父亲，劳伦斯徒劳地张了张嘴，但最后依然没有说话。
比起想要说服国王，理查德的话语更像是想要说服在场的贵族们。
“众所周知，王后从不干预政事，一向只恪守本分操持着王室常务，甚至已有多年不曾离开过王宫，敢问她又如何和情人私通、甚至意图谋逆？！”
在国王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理查德就增大了音量争辩道：“是！我知道我的母亲不够热情、也无法和您爱好相投，不合父亲您的心意。但她身为王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身份的事情，为何却要承受如此羞辱！难道仅仅因为她不被您喜爱么？”
“……”国王想要继续训斥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总觉得他嘴里说的“不够热情”、“爱好相投”是话里有话。
“呵……多年未曾离开王宫？恐怕不是这样吧。”国王忽然冷静了下来。
“前段日子，她才刚和旧情人在清溪湖上泛舟同游呢。”
每一个字都冷飕飕的。
王后想要分辨，但又无从分辨。
“那不是您，默许的么？”理查德毫不退让地缓缓道。
“是您屡次暗示，说西蒙大人算得上母亲这边的人才，还破例将重要的事务交给他处理，母亲和他的来往才变多了起来。而在之前斯图亚特使团初到王都的时候，只因为您不愿意接见他们，母亲便也同样拒绝了故国使团的所有求见。”
对他越来越强硬的态度，国王终于反应了过来。“怎么，你是在指责我吗？！”
“当然不是。”理查德不卑不亢地说。
“恰好今日宴请的宾客众多，当场澄清误会也可以避免王室名誉受损……不是么？父王。”
国王沉默了下来。
“你，想要怎么澄清？”
听到这句话，理查德才转过头，看向维恩所在的方位。
维恩与他的目光对上，似乎明白过来他想要问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的举动，理查德好像更有把握了些。
“——这不是你第一次行刺了吧。”理查德的质问一出口，便引发了周遭细微的议论声。
西蒙先是一愣，随后惨淡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么？”
“一开始我还无法确定，不过好在我有一个证人。”理查德说，“那么，身为斯图亚特王国使节的你，之前为什么要刺杀本国的王子拉斐尔？”
对于这个问题，西蒙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他很坦诚地说：“因为这是敝国第一王子的命令。”
此话一出，又引起了新一阵的细碎议论声。
不难想象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都会骤然兴起。
理查德表情不变，“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不想让兄弟来分走自己的权势罢了。”西蒙的语气满含鄙夷。
“其实在原计划中，王子殿下您是比拉斐尔优先级更高的目标呢……”说到这里，他十分怨恨地抬头瞥了早就站得远远的维恩一眼。
当时要不是有那个人碍事，也许自己就不会失败了。
难不成自己此行的结果，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示了么？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行刺我父王的？”理查德继续问了下去。
西蒙默然了片刻，才回答道：“早在他和王后举行婚礼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此时雅雀无声的大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但在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想想。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后来有一次，我曾借另一个身份潜入洛恩斯王国，打听她的近况……”
王后乍然听闻此事，明显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她不快乐……”西蒙极其哀切地说。
“在嫁入梅斯菲尔德家族之前，她不认识任何一个来自洛恩斯的亲友，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后来，她也没有得到那个所谓丈夫的宠爱，国王长期与她分居、在外另有新欢，双方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上首，国王的面色非常难看。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多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意味着他容许别人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打自己的脸。
西蒙说着，握紧了拳头。“当时我便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从这种状况中解脱出来不可。”
“兰伯特……”
看着他，王后泪满盈睫，心碎不已。“我不是都说过，那些事情全都过去了吗？”
西蒙无力地笑笑，“你知道我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吗？”
“每当我想要松懈放弃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时你在王宫里无助哭泣的样子。为此我甘愿改头换面，投身入第一王子手下，替他做见不得光的所有事情，受尽了磨难和苦楚。”
“但只要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会有能力来救你，那些痛苦对我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脸上分明在笑，却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结果你现在却告诉我说——都已经过去了？”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身处何地，眼里只有王后一人。
“该怎么过去？”
兰伯特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他大吼道：“告诉我，我要怎么过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或许是，命运弄人###
“你做的这些，真的是为了我的母亲吗？”
理查德上前一步，挡开了王后和西蒙隔空相望的视线。
此时此刻的理查德王子，理智得让人觉得可怕。
“我母亲并没有请求你这么做，不是么？”他很冷漠地说，“从始至终，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西蒙的情绪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你说我一厢情愿？”
果然。
果然出自梅斯菲尔德家族的人，连身体里流的血都是冷的。
哪怕就是身为她亲生儿子的理查德，也同样不会顾及到她的感受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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