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已经耽误很久了，再不动身恐怕赶不及学园的事务了。”
克莉丝还不知道教廷将派人前来交流学习的事情。维恩也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自己想要去教廷深造，还有歌礼那边……
想起王都那一团乱麻，维恩长叹了一声。
山坡上安静了一会儿，鼻翼间只有微风吹拂过花草传来的淡淡清香。
“维恩，你讨厌这里吗？”她忽然问道。
“不。”
应该说，既无厌恶也无怀念。
“为什么这么问？”维恩看向她的侧脸。
对他来说这个地方终究只是异乡，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某个地方是自己的家，那唯有在克莉丝身边……
“我还以为，如果某个地方有着一些不快乐的回忆，也许会觉得再也不要回来了比较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莉丝的语气难得一见的低沉。
她曲起双腿抱着膝盖，将脑袋搁在手臂上。目光稍显迷茫，思绪似乎飘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维恩一怔。
“不过也是，从维恩身上完全看不出会害怕过往的样子呢。”她忽而又轻笑起来，拍了拍维恩的脑袋。
“在我心目中你很勇敢哦，少年。”她说。
勇敢吗？
真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的评价。
他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常常听到的称赞是什么。
虽然说到底也只是平凡的普通人，但托学习成绩和工作勉强还算不错的福，他也算是长辈们口中常常提到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大家会夸他认真，会夸他努力，会夸他懂事，又或者一些女生为了拜托他帮忙的时候也会说几句场面话夸他温柔帅气。然而，却似乎从来没有人会夸自己——勇敢。
说来也是，一个追求在规则之内稳稳当当毫不出错的人，恰恰是与【勇敢】相距最遥远之人。
……
闲暇的时光转瞬即逝。
打理好一应事务，维恩和克莉丝依照计划与大部队汇合，继续巡视完未尽的领地，又在骑士扈从们的护送下顺利返回了王都。
令人意外的是，艾希薇尔夫人竟然早早地带着仆妇们等在公爵府邸大门口迎接。
马车还没完全停稳，克莉丝一见她便迫不及待地推门跳了下去，直接与艾希薇尔来了个热情至极的拥抱。“妈妈！”
“你这孩子！”
换做平时，像这样不符合大小姐礼仪的粗鲁动作一定要挨骂了。但艾希薇尔现在思女心切，也顾不上纠正她的仪态，只是笑着摸摸她的脸，又望向随后登下马车的维恩：“维恩也辛苦了。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们路上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吧？”
维恩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有母亲大人您为我们预备的那好几马车的物资，出远门和郊游也没有多大分别。”
说完，他看向身后随行的执行管家。“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乔尔斯管家的悉心照料。”
长途跋涉虽然疲累，但在一应俱全的随行队伍护送、以及名下封臣极其热情的接待下，维恩还真没有觉得特别辛苦。
只是，沿着规划的路线一路进行，尽管侍从们有意以保护的名义将他与民众隔离开来，维恩也见到了许多在王都不曾目睹的景象。
繁华的城镇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仅仅依赖于本地物产，终日劳作方能获得那么一点钱财以充饥果腹的贫苦民众。与他们相比，自己的公爵大少爷身份无疑是行在云端、飘然如梦一般的人生。
很难想象，如果当初没有被接来王都，今日的自己也许同样会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其中一员。
“平安就好。”
艾希薇尔得体地安排了随行队伍，“想必诸位都很累了，今日暂且收拢物资之后回家好好休息一天吧，明日一早艾略特会接见你们的。”
交代完他们将运送的一应物什交接给自家的仆从，她这才带着维恩和克莉丝往回走，执行管家乔尔斯紧随其后。
乔尔斯本也是公爵府内的人。维恩心知肚明，比起外面那些高大威武的骑士，又或者负责核对税收检查卷宗的办公人员，外表看起来不起眼的他或许才是公爵大人真正信任、委以重任的心腹。
“维恩，艾略特在书房等你，你和乔尔斯先上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到了楼梯口，艾希薇尔止步。“克莉丝跟我来，妈妈特意为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点，待会儿你再把甜点带上去。”
维恩微微颔首以礼，目送她们离去。
看样子，是艾略特有些事情想先和自己说吧。
维恩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艾希薇尔特意支开克莉丝的意图，又瞄了乔尔斯一眼，迈步向公爵大人的书房走去。
当推门而入时，映入眼帘的是艾略特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在他面前的文件依次有序地摆放着，待处理的那部分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叠。
“嗯？你们回来啦。”
艾略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见到门口的维恩先是笑了笑，又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眼睛。
“和我估算的时间差不多，克莉丝没惹什么麻烦吧？”
该说不愧是父女吗？总是第一时间担心克莉丝闯祸。
“那倒没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在家还好吗？”维恩关心了一句。
“我们能有什么不好的？”艾略特促狭地眨了下眼睛，开玩笑道：“不瞒你说，你和克莉丝不在家，我和夫人的感情增进了许多。”
啊这……
维恩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得也尴尬地笑了一声。
第647章 潮水的先声
示意维恩和执行管家坐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艾略特也拿着几份文件从书桌前起身，坐到了维恩近处。
“看看吧。”他把手里的文件了过来。
竟然是由几位接待自己的封臣亲笔所写的行程汇报，维恩一行人去了什么地方，人员配置的变动，全都被一笔一划地详细记录在案。
快速浏览了一遍，维恩略有不解地抬起头来。
“与我们的路线没有出入。”
不过，到底是没有涉及更具体的事情，从这些记录中也看不出来自己接触的人有什么问题。
这一刻他在想，艾略特是不是专门安排了人手监视自己的动向，以此教（敲）导（打）自己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
“站的位置越高，仰望你的人就会越多，即使再寻常不过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拿到放大镜下分析。”艾略特叹息了一声，“所以，也总会有人揣摩你的心思、试探你的用意，试图投你所好替你做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这些人私下拿你的行程来试探我，自然是投机取巧之人。”
维恩听懂了，视线掠过名单，将它随手放在了一边。
他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细看显得自己记仇，不看显得自己心大，也只好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故作高深了。
倒是艾略特竟然完全没有提防自己的意思，这一举动无异于直接卖了底下那些对他暗表忠心的狗腿，反倒让维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穿越以后一定要以满足自己为第一要义吗？他曾经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现在……
按下那些复杂的思绪，维恩继续听艾略特讲述了一些王都最近发生的事项，包括教廷将要派人前来交流的消息。
“总体而言，教廷的人并不难相处，前提是不要触犯他们的‘禁令’，尤其是关于那些禁忌。”艾略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教廷一直在调查暗之魔法相关的消息。”
维恩心下一凛，正戏终于要来了么。
恐怕这个才是艾略特刻意支开克莉丝的目的。
“虽然自从上一次暗之魔法师大闹王都之后，王国和教廷的追查都无疾而终，但教廷的审判团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搜寻其下落。”艾略特沉声道，“这次估计也是为了调查一些相关的信息，或许还会有人特意接触你，不必太过紧张，如果有任何问题先想办法通知我。”
这就是要替自己兜底的意思了。
真是操不完心的老父亲啊。
维恩点点头，“我明白。”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现在是个知会对方自己计划的好时机。
“父亲大人，若有机会，我想去一趟教廷。”他很认真地说。
艾略特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一凝。
“理由？”
“因为，我想见一见教皇陛下。”
这是维恩深思熟虑以后找到的借口。
作为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教皇在世人眼中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他被认为脱离了凡人的桎梏，无限接近于真神，也无限接近于全知。是以，他被誉为世间最为智慧者、最为高尚者、最为仁慈者，拥有崇高的威望与号召力。由教皇亲笔所下的敕令，连国王也不得不给予最大的尊重。
更为重要的是，教皇似乎真有办法与这个世界的某个【神明】交流。
维恩原本以为这只是教廷为了巩固自身信仰而编造的谎言，但霍马却提及现在的教皇也不敢问询神明的谕令，这可就很有问题了。
因为，如果所谓的“神谕”不是教皇自导自演——就像远古时期以龟壳占卜时预先刻制好纹路，再烧出自己想要的图案称之为神的启示那样——也就意味着所谓的“神明”很有可能确有其事。
至少也是一个具体的、可以做出某种交互的存在。
比起有着严格的任期制，到任就得内部重选的教皇，还是这个世界的神更让维恩感兴趣一点。
不过，维恩倒也没有完全寄希望于能与那位神明进行深入交流，他去教廷的核心目的其实只有两个。
其一是借教廷的大旗掩盖自己与暗之魔法有关联的背景，其二就是为了探听更多关于光之魔法和暗之魔法的秘密。
从学园和王室了解到的信息还是太过于边缘了，大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
艾略特皱起眉，露出少见的严肃表情。
与平时在家对孩子们和蔼可亲的态度有所不同，或许这才是他面对棘手公务时的认真状态。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
“你对神学感兴趣？”
“并不。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知道它从神学的角度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艾略特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少年的身形。
多年过去，曾经依附于自己的孩童如今也已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也许这次回到出生的地方，让他有了一些难以对自己言明的困惑，才有求于诸神吧……
这样想着，艾略特也就没有当场否决。
“在此之前，你先随我去王都大教堂接受一些必要的礼仪培训，以免去到教廷后因不知规范而有失体统。”
……
当维恩终于回到清溪学园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在清晨专门正式地接见过一路护送维恩与克莉丝的亲卫过后，艾略特便带着维恩马不停蹄地拜访了王都大教堂。
为此维恩特地请了半天假，没有与克莉丝一同出门。
然而，不同于名义上所谓的“学习礼仪”，维恩此行并没有了解到多少有关于教廷的规章制度，反而被艾略特找来的一位老神父详细检测了一番魔力性质与身体状况。
尽管艾略特什么也没说，但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维恩略有所觉，比起礼仪上的欠缺，恐怕他更担心自己与暗之魔法的联系。
不过，维恩身上的【种子】早已被镇压，即使是塔西娅也无法探查到任何疑点。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位看上去与自家似乎有些交情的老爷爷向艾略特点了点头，示意稍后详谈，又送给了维恩一本小册子便先行离开了。
纸页里以细密的文字写满了在教廷需要注意的诸多事项。
走在学园的中央大道上，维恩一边默背着这份被叮嘱不可外传的注意事项，一边打量着远处树荫下正在辛勤锻炼的天真学子们。
普通人在大局的变动下犹如被卷入潮水之中的蚂蚁，连自己此时正面临怎样的局面都犹未可知，谁又知道他们最后将去往何方呢？
第648章 这就是同病相怜吗？
“维恩少爷可真是好雅兴，竟然还想得起来王都的学业。”
当耳边这个声音响起时，维恩握着酒杯的食指微微一动。
学园活动室里平常并不供应酒类，只是提供一些各类果汁，方便贵族少爷们学大人装模作样而已。
将杯中如酒一般的葡萄汁一口饮尽，维恩滋味难言地笑了笑。
“反季节的蔬果，味道果然还是有些差距。”他没话找话地说。
在克莉丝的“蔬菜水果多样性供应链补完计划”如火如荼地正式展开后，维恩毫不客气地借助百合会会长的身份便利，牵头学园与自家签订了长期合作条约。
当然，受限于尚不充足的生产力，暂时只有学园的几个特殊部门有供应。但即便只是如此，也已经大受好评了。
歌礼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是在讽刺我没抢过克莉丝吗？”
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维恩单手给歌礼也倒上了一杯葡萄汁，将泛着酒红色的液体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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