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是为了楚君你和加图索君能收到路君的消息。”源稚生低垂着眼帘。
“没错,只杀死路明非一个人当然不够,路明非只是诱饵,举办这场拍卖行的目的是用路明非把我和恺撒引诱过去,好将我们一网打尽。”楚子航点点头,又对源稚生发问,“而本该来救援我们的蛇歧八家却一直没有出现……身为黑道宗家的蛇歧八家不可能没有收到拍卖会的消息,源君,那时的你正在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源稚生缓缓开口:“前一天早上,政宗先生告诉我,蛇歧八家的派出的先遣部队在大阪的深山里发现了猛鬼众的大本营,是一间名为‘极乐馆’的大型赌场,那一天一大早我负责整军带队进攻极乐馆,可我们进攻的消息似乎被提前泄露了,猛鬼众重要的角色都已经提前撤离了,最后我们扑了个空。”
直到现在源稚生还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家族里出现了内鬼,和猛鬼众里应外合将家族要对极乐馆发起猛攻的消息透露给了猛鬼众。
但那一次的袭击是奇袭,保密工作十分完善,除了当早和源稚生一起行动的家族执法人们,还有樱、夜叉和乌鸦几个源稚生的亲信,其他的家族成员、哪怕是家主们也没有被告知进攻的计划,而家族的执法人们也都是在行动的前一刻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算其中有内鬼通知猛鬼众,这么仓促的时间内也不该撤离得如此干净。
“后面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举办拍卖会的人的确是把路明非当成了诱饵,他在拍卖会场隐藏了重火力伏击我们,我们在解救路明非的过程中遭遇了暗杀。”楚子航说,“源君你说十拳会叛变了蛇歧八家,投靠了猛鬼众,但我们和猛鬼众并没有任何交集,既然蛇歧八家里有猛鬼众的内鬼,那猛鬼众就应该知道我们和你们蛇歧八家其实并不站在同一立场,猛鬼众有什么理由在与你们蛇歧八家开战期间,以牺牲一个强大的帮会为代价也要致我们于死地?”
猛鬼众的确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源稚生也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释……除非橘政宗就是那个内鬼。
在抓捕到路明非后引诱恺撒和楚子航,企图将他们一网打尽,同时给源稚生透露猛鬼众大本营的消息,让他分身乏术,同时又与猛鬼众的成员里应外合,让源稚生的突袭落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所以内鬼真的是你么,老爹……源稚生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正在隐隐作痛,好像是有人正把他内心里对橘政宗的信任一点一点的撕裂。
“第三个目的呢?”源稚生声音嘶哑地对楚子航问道,“你说橘政宗向‘高天原’中投入迪里雅斯特号有三个目的。”
“第三个目的能够解释他为什么会同意卡塞尔学院向极渊派遣载人深潜器的要求,冒着‘高天原’和‘神’暴露的风险也要让我们三个进入极渊之下。”楚子航认真地看着源稚生,一字一顿,“因为只有让人亲眼看到极渊之下的情况,他才能确定,‘神’已经从‘高天原’内撤离了,他的所有的后续计划才能以此展开。”
好不容易已经恢复一些体力可以站起身的源稚生重重的靠在墙上,就像是被一股巨力迎面推倒被人摁在墙壁上,他的脊背顺着墙壁缓缓滑落,直到瘫坐在地上。
源稚生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这一次很久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走廊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恺撒想要说些什么,楚子航却对他缓缓摇头,他们一齐看向源稚生。
这个男人浑身都透着难言的疲惫,他挺立的背脊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沉重之物给压弯了。
家族的重担、死去的兄弟、残酷的真相、亲人的背叛……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个一心只想要逃去法国、虚度此生的人来说实在太沉重、太沉重了。
压垮这个男人的东西叫做……宿命。
“我知道这样的真相对源君你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在你们所有蛇歧八家的族人看来,橘政宗好像都是一个完美的领导者。”楚子航轻声说,“可没有人是真正完美的,越是完美的人越会隐藏他内心的恶魔,当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人暴露出他罪恶一面的那一刻,其中的黑暗会第一个把他身边最信赖他的人吞噬殆尽。”
第351章 路明非留给源稚生的三句话
这些问题并不是路明非直接转告楚子航,让他与源稚生当面对质,路明非只是稍稍提醒了楚子航他们来日本后遭遇的一些不幸的事,结合蛇歧八家的局势,说明可能都是由一位幕后之人藏在暗处,用他的黑手推动着一系列事情的发展。
譬如将迪里雅斯特号的核动力舱改造成一枚核弹,利用自己三人驾驶着这枚核弹冲向极渊深处,将“高天原”炸毁,路明非告诉楚子航这绝不可能是源稚生的主意,以那只象龟的性格,如果没有没有任何人指使他,源稚生是不会昧着良心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再譬如东京湾那场地下拍卖会,这场拍卖会的幕后举办人一定在日本黑道中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既能唤使隶属于猛鬼众的黑道齐聚一堂,又能将拍卖会的地点设立在蛇歧八家眼皮子底下的东京湾,而扼令整个蛇歧八家对这场拍卖会不加以干预和阻挠,全程视而不见,这说明这位幕后之人在蛇歧八家内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一位家主。
还有封锁日本全境,将自己三人困死在日本境内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让辉夜姬建立笼罩整个日本的防火墙,以屏蔽卡塞尔学院和诺玛的信号……这种种遮天般的手段,唯有在日本拥有滔天权势的人才能做到。
整个蛇歧八家中权利最大的两人分别是橘政宗与源稚生,而源稚生才刚刚继任大家长的位置不久,他在日本黑道中的地位远不如在大家长的位置上苦心经营多年的橘政宗稳固,哪怕如今源稚生继任了大家长之位,他在辉夜姬系统中的权限依然没有橘政宗高,并且源稚生在蛇歧八家内的声誉其实远远比不上橘政宗。
蛇歧八家联络部的长老们向来对从卡塞尔学院留学回来的源稚生颇有偏词,只是忌惮于源稚生高贵的皇之血脉和源家家主的身份,再加上橘政宗这位前任大家长的鼎力支持,所以没对源稚生继任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事情发难,但刚刚继任大家长的源稚生对家族的扼制力相当有限,家族私下里有不少人称其为“政宗先生的傀儡皇帝”。
比起源稚生,橘政宗在蛇歧八家中的声望就要高的多,他是将蛇歧八家带向鼎盛的功臣,又是能让所有人信服的领导者,更是最决然最无畏的武士……但就像楚子航所说的,要用如此完美的形象隐藏自己的人,他的内心里多半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恶魔。
路明非并没有对楚子航坦露橘政宗的底细,但楚子航的直觉异常敏锐,剖析和辨明局势原本就是他所擅长的事,楚子航对源稚生所说的橘政宗的三个目的都是他根据路明非的提醒自己猜到的,尽管楚子航也不知道橘政宗复活“神”究竟想从“神那里得到什么”,但他很聪明,透过已发生的事他就已经把橘政宗的本质猜到了七七八八。
靠坐在墙角的源稚生缓缓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苦涩。
他已经很累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生死的边缘反复徘徊,现在又被告知这么难以接受的真相,源稚生的双眼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很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待上一天,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沉沉的睡去,用更多的时间来慢慢强迫自己接受这些残酷的事实。
可他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他必须此时此刻就强迫自己接受。
在继任大家长之前源稚生也许还有机会可以逃避这一切,不顾一切只身一人逃往法国,从此天高皇帝远……可他如今已经是蛇歧八家的现任大家长了,重重的宿命如黑色的帷幕般将他笼罩,他选择了家族,就意味着抛弃了自己的自由,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退路也无从逃亡,源稚生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家族安然度过所有的灾厄,让自己的族人少流血。
家族的大厦刚刚发生了内乱,更大的风暴也即将悄然袭来,越是混乱动荡的时期他越是要担负起这一切,这是身为大家长的责任也是身为源家男儿的担当,作为大家长的源稚生必须挺直他的脊背,化作家族的支柱,把家族面临的一切困境和苦难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为此,他必须握紧手中的刀柄,与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抗争到底,杀出重围,头破血流!
说起来这些还都是橘政宗教给他的,那个男人一直身体力行地教导源稚生什么叫“男人的责任”、什么叫“家长的觉悟”,他一直行进在源稚生的前路上,化作为启明的灯火指引着他。
而现如今源稚生好不容易唤醒了自己的责任心,也做好了觉悟承担家族的一切……可那个曾经作为他榜样的男人形象却忽然坍塌了,照亮前路的灯火黯淡熄灭,前路漫漫,黑暗像是无垠的大海一样无边无际,进一步可能就跌入黑色的浪潮里,永堕地狱,而回头也已是无路可退。
源稚生缓缓从衬里口袋里套出一支被折断了一半的纸烟,又在浑身摸索了一番,发现火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口袋里了,大概是在和死侍战斗的过程中掉落了出去。
“有火么?”源稚生用嘶哑的声音问向恺撒。
恺撒伸手摸入衬里的口袋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卡地亚老款的黑金色打火机。
这是在恺撒的牛郎处女秀结束后,高天原里一位牛郎前辈赠予他的,那位牛郎老前辈见识了恺撒骑哈雷摩托车飞跃人群的处女大秀后惊为天人,觉得恺撒这种透露着高贵和野性的花道颇有他年轻时的风范,恺撒则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在心里暗骂谁有你年轻时的风范啊,自己这一身铁打的腱子肉可是上过国际世上杂志的,是老前辈你那身酒池肉林里泡出来的肥膘能比么?
可那位牛郎老前辈硬是要觉得恺撒就是他硬汉柔情派花道的接班人,当他抽出一支雪茄递给恺撒时,发现恺撒用的还是一百日元一支的普通防风打火机,老前辈深深皱眉说这哪行啊,这种庶民打火机怎么配得上我们这么俊朗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于是一巴掌把恺撒的防风打火机拍飞,从兜里掏出他珍藏多年的这款老版卡地亚黑金色打火机拍入恺撒的手中,说这是作为前辈的一点心意,就当是为了庆祝恺撒的正式入职,恺撒盯着手中的老款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费劲把雪茄点着……这支火机的年龄几乎和他一样大了。
此时恺撒在源稚生面前猛搓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机口连火星都没冒一丝……他忽然想起这个火机是不防水的,而他们在进入源氏重工之前经过铁穹神殿的那条地下河时,整个人都在水里被冲刷了好几分钟,火机也就理所当然的浸水了。
恺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那位牛郎老前辈送他的打火机扔掉,而是再次揣进了衬里的口袋。
“不好意思,我也没火。”恺撒对源稚生说道,随后又玩笑似的建议道,“你可以找楚子航借借火,他自己就是枚火神炮,他的‘君焰’应该能帮伱把烟点着。”
源稚生望向楚子航,楚子航则是看了眼源稚生手中的半支纸烟,一本正经地说:“我确实可以用‘君焰’帮源君把你的烟给加热到烟丝的燃点……不过那样的话源君你也没有抽它的必要了,因为你的半支烟会被立刻焚毁。”
源稚生低下头,又默不作声地把半支纸烟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低声说:“我还是决定要当面找到老爹……找到橘政宗对质,我要亲口问问他这么做的理由,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不然我没法给那些死去的族人们一个交待。”
“你当然可以按照你的行事风格来做事,找橘政宗当面对质什么的,你是蛇歧八家的大家长,我和楚子航根本就干涉不了你,在日本你才是老大。”恺撒双手环抱胸前,斜眼瞥着源稚生,眼神里透着微微的恨铁不成钢,冷哼一声。
“源君,橘政宗是不会和你说实话的,他知道这一切可能会有暴露的一天,必定已经准备好了借口说辞。”楚子航对源稚生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他用苦肉计打苦情牌,源君你觉得你真的不会被他说动么?”
“我想你们误会我了。”源稚生轻轻摇头,神色认真,“我已经认可了楚君的说法,我也知晓了橘政宗的三个目的,我找他当面对质,只是想找他要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交待……给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仰一个怎样的交待……给那些一个星期前在极渊计划中牺牲的、还有今天在源氏重工里死去的族人们一个怎样的交待。”
“最后不论他给出怎样的交待都是他的事,我会给予他家族应有的处分。”源稚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坚硬如铁。
“源君,我说过,你现在还不能杀死橘政宗。”楚子航摇摇头。
“为什么?”源稚生皱眉。
“因为我们需要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这样我们才有机会知道‘神’究竟藏在哪里。”楚子航说,“橘政宗是唯一知道‘神’的踪迹的人,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唤醒‘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也不需要知道他复活‘神’的目的,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在‘神’复苏前将它彻底杀死就够了。”
“只要橘政宗和‘神’有接触,他就迟早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但如果我们现在就将橘政宗杀死,我们所有的线索都会就此中断。”楚子航说,“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从整个日本找出匿藏在暗处的‘神’简直难如登天,而如果我们没有在‘神’苏醒前发现它,我们的局面就很被动了。”
“我懂了,以前是橘政宗知道一切,而我们对他一无所知,所以一直都是他在利用我们,而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目的,你想利用这个信息差来利用橘政宗。”
“你们把这些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应该不会毫无目的吧?”源稚生顿了顿,“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源君,你想多了,我们没有必须你要做的事。”楚子航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也拥有自己的立场,你不是橘政宗的棋子,我们没有必须要把源君你与我们的立场绑定。”
“我们唯一想让你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橘政宗的目的。”楚子航说,“不要在他的面前暴露杀意,也不要对他的解释表现出嗤之以鼻或是完全信任的态度,我们需要你做出勉强认可他说法的态度,然后给予他‘适当’的惩罚。”
源稚生静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大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煽情告别了,我们没时间了,我听见电梯井里有动静传来,有人正朝着这里迅速攀爬,身手很轻盈又很敏捷。”恺撒的目光投向源稚生,“是你那个忍者女助理吧?”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望着恺撒和楚子航,深深鞠躬:“加图索君,楚君,很感谢你们为蛇歧八家付出的一切,要离开的话从六楼的窗口逃出去吧,那层楼和外面的高架路相连,是源氏重工防御比较弱的位置……下次的见面我们不会再是敌人。”
当源稚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脊背如标枪般挺立的男人。
“源君,今夜来到源氏重工之前,路明非曾和我说过三句话,他说如果最后你接受了我们的建议,由我酌情考虑要不要把这三句话告诉你。”楚子航看着源稚生坚毅如铁打的表情,“我觉得如果路明非在这里,看到此刻源君你的表情,他会选择把这三句话告知你。”
源稚生微微一愣,然后点头。
“绘梨衣不是橘政宗的女儿。”
“橘政宗如果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做邦达列夫,就是在欺骗你,他的真实名字是……赫尔佐格。”
“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了,就去找一个名叫上杉越的男人……他是一个拉面师傅。”
第352章 “神”的真正面目
“‘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鬼’?”
昂热仔细咀嚼着这句话的涵义,随后他又缓缓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这一句话里实在饱含了太多的深意,没有参阅过那段历史的凡人很难领悟纪闻中的“神”与“鬼”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故事,听下去你就明白了,这一切都要从那两位龙族的皇帝和那场旷日持久的太古战争说起。”上杉越说,“黑色的皇帝创造了白色的皇帝,并将自己相当一部分的权柄分予了她,从此龙族形成了‘两皇四君主’的局面。”
“但贯穿龙族历史的主旋律永远是战争,身为龙族祭祀的白色皇帝率领一部分的龙族背叛了黑色的皇帝,龙族的内部掀起了一场旷世浩大的战争,这场战争虽然给黑色皇帝和整个龙族造成了不肯磨灭的损伤,但结果仍然是以黑色皇帝的胜利告终。”
“这些我都知道,在《龙族密文》和《冰海残卷》中都有记载。”昂热点点头。
“黑色的皇帝战胜了白色的皇帝,为了让所有的龙类们看看叛徒的下场,黑色皇帝把白色皇帝绑在了一根巨大的铜柱上,沉入到北方冰海的极深处,以儆效尤。”上杉越说,“南北极的洋流都蒙受黑色皇帝的赦令,世界上最冰冷的海水纷纷往白色皇帝被沉入的那一片冰海汇聚,形成一片白色的大陆,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冰河世纪,黑色皇帝将那片海域打造成世界上最严寒的地方,作为困住白色皇帝的囚笼。”
“因为龙类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更何况白色皇帝这样血统高贵无比的龙类,几乎是杀不死的存在,所以黑色皇帝想要用这片寒冰的海域囚死白色的皇帝,直到极寒和漫长的岁月将她的力量与生命力消耗殆尽。”上杉越说,“六个纪元,囚禁白色皇帝的那片海域被冰封了整整六个世纪,黑色的皇帝在那片大洋划上两道逾越百公里的冗长裂痕,纵横交错,两级的极寒洋流就是顺着这两道裂痕汇聚,在世界的版图上形成一个寒冰铸成的巨大十字,作为白色皇帝的处刑之所,白色的皇帝所在的位置就是寒冰十字的正中央。”
“那是囚禁一位皇帝的牢笼,对整个世界所有的生物而言都是禁地,海洋生物洄游的时候甚至会因此改变路线,候鸟的迁徙也不敢经过那一片海域的上空,一切生物都会敬畏地远离。”上杉越说,“长达六个纪元的漫长岁月里,欧洲大陆上的王朝迭更换了一代又一代,但没有哪一代皇族敢僭越地靠近那片海域,站在陆地上往北方远眺,乌黑的雷云在遥远北方的天空上常年盘踞着,风雪和雷电咆哮着往下降落,汇聚在那根从冰海中矗立的擎天铜柱上,那是黑色皇帝无上的伟力,他的力量长年累月的加强着对白色皇帝的惩罚,直到将白色皇帝的力量消磨殆尽,他就可以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昂热停止了搅动碗里的面条的动作,他把竹筷搁置在碗沿,身子缓缓地挺直,呼吸也渐渐放缓,表情肃然起敬。
虽然上杉越讲到这里的内容都是昂热已知的,但没有任何混血种在听到这段尘封的历史时能保持镇定淡然,哪怕是作为当世最强屠龙者的昂热在听着这些神话时代的皇帝们也不由得心生敬畏,就像当今的世人在提及亚历山大大帝和拿破仑时,这两位战神的盛名仍然如雷霆般贯耳,只觉得其光耀如炽日般璀璨。
“《冰海残卷》的内容到这里就截止了,后面的内容我们也无从得知。”昂热低声说,“有一部分教授认为白色的皇帝被黑色的皇帝彻底杀死了,黑色皇帝成功取回了他赐予给白色皇帝的那一部分力量;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白色的皇帝是杀不死的,就和所有的龙王一样,每一次的死亡对这些高贵的龙族来说这是一场长达几个纪元的酣眠,白色的皇帝只是力量衰竭陷入了沉睡,当漫长的岁月过去,她的力量恢复到一定程度后,白色的皇帝将会苏醒,然后卷土重来。”
“所以白皇帝真的死了么?”昂热望向上杉越,“还是说她只是力量枯竭、陷入沉睡,也许此刻就沉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只是不被世人得知?”
“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很难用单纯的生与死来解释,你慢慢听下去。”上杉越沉声说,“经过长达六个纪元的囚禁和惩罚,白色皇帝的力量终于濒临枯竭,黑色的皇帝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把白皇帝和捆绑她的那根铜柱一起沉入到海底火山中,并命令青铜与火之王将那座海底火山加热到能彻底炼化白色皇帝和那根青铜铜柱的温度,最后白色的皇帝的遗骸被烧成了一堆灰烬,黑色的皇帝将白色皇帝化为的灰烬吞入腹中,取回了一部分他赐予白色皇帝的力量,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至高的王座上后,下令将曾经效忠于白色皇帝的龙族后代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这么说白色的皇帝已经死了?”昂热面露微惊。
“不,黑色的皇帝和世人都以为白皇帝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同她的族人和血脉一起灭绝了……”上杉越摇摇头,“但其实她并没有死绝。”
“也对,不然你们这些白王血裔从哪来的。”昂热点点头,旋即又微微皱眉,“不过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黑色的皇帝不是已经将她的残骸灰烬吃掉了么?”
“伱听说过日本神话,创世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故事么?”上杉越问。
“听说过,你们日本的父神与母神,就相当于西方的亚当与夏娃,中国的伏羲和女娲。”昂热点点头,“但你们日本的神话比中国神话更加背德重口一些,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是兄妹神,最后结为夫妻,这是乱伦,西方神话里的诸神倒经常私下搞这种勾当。”
“这不是重点!”上杉越怒道,“现在是吐槽神话重不重口的时候么?现在在谈正事!你这家伙究竟还想不想知道有关于‘神’的秘密了?”
“这不是你问我么?”昂热摆了摆手,“你继续讲继续讲,我尽量不打断你。”
“我说过,这些看似扯淡的日本神话就是《皇纪闻》的一部分,是根据真实的历史演变过来的。”上杉越说,“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故事就是从那位至高的白色皇帝身上演化而来的,我们都是那位白色皇帝的孩子,她就是日本神话中的至高母神,即为伊邪那美。”
“那谁是你们的父神?”昂热问,“总不可能是黑皇帝吧?”
上杉越摇摇头:“我们的父神是一名人类……是人类还是混血种还暂不得知,在白色皇帝被黑色皇帝禁锢的六个纪元里,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潜入了囚禁白色皇帝的牢笼里,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过去的,蛇歧八家留下的文献里只是很含糊地说他走过了一条名为‘黄泉’的路,所有走过‘黄泉之路’的人,必须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才能到彼岸……这一段听起来很神棍,总之结果就是那个人到达了‘黄泉’的终点,也找到了被冰封在铜柱上的白色皇帝。”
“那个人就是伊邪那岐?你们的父神?”昂热摸索着下巴。
“没错,并不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是伊邪那岐,所以去做这一切,而是因为他做到了这一切,所以他就是伊邪那岐。”上杉越点点头,“那个人类与被囚困的白色皇帝那里达成了契约,取得了‘圣婴’,将白色皇帝的血脉开播散种,所以他也就是我们所有日本混血种的先祖,日本神话中的父神,也是蛇歧八家的父亲。”
“等会儿等会儿。”昂热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先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圣婴’是个什么东西?应该不是白色皇帝生下的胚胎什么的吧?”
“‘圣婴’不是婴儿也不是胚胎,而是一个箴语,意指白色皇帝的血脉与骸骨。”
“白色皇帝的血脉我能理解,龙血改造了那位人类的基因,往后开枝散叶,最后延伸繁衍成你们蛇歧八家。”昂热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不过她的骸骨有什么作用?”
“这就是契约的内容,那位白色的皇帝不可能不求回报的赠予她的血脉给人类,一份慷慨馈赠的背后,往往都隐藏着令人难以承受的代价,这个待会和你详细交代。”上杉越的声音无端的沉重下来,“白色皇帝的血脉诞生了许多‘皇’,‘皇’字拆开来就是白色之王,蛇歧八家的先民们认为这个中国的古汉字简直是为我们白王血裔量身打造的,于是我们就把超级混血种们统称为‘皇’。”
“中国人的汉字被你们拿去当成专用的称谓,你们日本人不要脸的本事还真是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啊。”昂热笑笑。
“我说你这人最强的真的是屠龙技么?是戳心窝子才对吧?当世最强屠龙者哪能形容你,你应该是‘当世最强垃圾话大王’才对!”上杉越狠狠地剐了昂热一眼。
“谢谢夸奖,不过世界最强的垃圾话之王是我的一个学生才对,和他相比我还略显功力不足。”昂热谦虚地说道。
“按照《皇纪闻》中记载的,在古代的先民中,所有白王的血裔都是‘皇’,全都是像我这样的超级混血种,不,可能甚至血统比我更加纯净。”上杉越说,“可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原本纯净的血脉变得越来越斑驳,相当于退化,我们越来越多的族人出现血统失控的情况下,被白色皇帝的血脉反噬,他们就演变为了今天的‘鬼’,唯有偶然出现的超级混血种才能完全免疫血统的反噬,但超级混血种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一个时代出现一个都很稀奇,更大的可能性是一个时代都不会出现一位超级混血种。”
“这就是你说的隐藏在慷慨馈赠背后的代价?”昂热继续问道。
“不,‘圣婴’分为‘圣杯’和‘圣骸’,‘圣杯’就是白色皇帝留下的血脉,而‘圣骸’就是白色皇帝留下的那片骸骨,我说过的那片骸骨就是令我们难以承受的代价。”上杉越说,“我们蛇歧八家身为白色皇帝的后代,延承至今的任务就是帮助白色皇帝守护她赐予给父神伊邪那岐留下的‘圣骸’,作为白色皇帝的遗骸世代埋藏在‘神’的城市,也就是‘高天原’内,所以‘高天原’在蛇歧八家内部又被称为神葬之所。”
“说是白色皇帝的遗体,但所谓的‘圣骸’其实就仅仅是白色皇帝的一小片骨头,古代监管影壁的画师们会把‘圣骸’篆刻成颈骨或是头盖骨的模样,但我认为‘圣骸’是躯干骨的概率更大。”上杉越说,“不过我也没见过那东西,我只能确定那是从白色皇帝身上遗留下来的一块骨头,骨头中带有白色皇帝的基因。”
“也就是说……你们嘴里的‘神’其实是白色皇帝的一片骸骨,这片骸骨一直被存放在‘高天原’内,而你们的责任就是世代守护‘高天原’,这就是‘神’和你们的祖先签订的契约。”昂热说,“这么说‘神’是想靠那块遗骨复活?但是一块骨头怎么可能自己复活或是苏醒?这么说,是有人盗走了白色皇帝的骨头,妄图提取骨头中的基因,复活白色的皇帝?”
“盗骨之人可能是想复活白色的皇帝,也有可能是垂涎白色皇帝的基因,想把这块骨头移植到自己身上,弥补自身血统的缺陷,从而成为新的‘神’。”
上杉越顿了顿。
“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做最后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也许白色皇帝真的会因此复活,也许他真的能让自己的血统进化,变为纯血的龙类,但是最有可能的是……也许他会被白色的皇帝占据身体,灵魂都被吞吃!”
第353章 接连拜访拉面摊的客人们
“所以你才说,‘神’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鬼’?”昂热沉声问。
“没错。”上杉越点点头,“白色的皇帝已经死了,只留下一片带有诅咒的遗骸,在日本的上古神话里,伊邪那美死后化身为伊弉冉尊,也就是黄泉污秽之女神,也是黄泉津大神,这些都是她的名讳和尊号,因为伊邪那美本就是个死物般的神明,她的形象是满身蛆虫蠕动,气结喉塞,全身遍布大雷到伏雷共八个雷神,狰狞异常。”
“在传说中,伊邪那美死后,父神伊邪那岐由于太过思念自己的妻子,于是和黄泉的神商量是否能将伊邪那美接回人间,黄泉的神答应了伊邪那岐的请求,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在从黄泉之路回归的途中,伊邪那岐一次都不许回头。”上杉越说,“可是在归途中,伊邪那岐好几次呼唤自己妻子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他由于太过于心系自己的妻子而回头,于是违背了黄泉之神的条件,也见到了地狱般的场景。”
“曾经心中美丽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身穿血色蛆衣的女骷髅用那对漆黑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伊邪那岐,嘴角挂着瘆人无比的微笑,伊邪那岐被吓到惊恐扭头逃窜。”上杉越说,“而伊邪那美愤怒于丈夫的背弃,她率领着黄泉之国的死人大军,不依不饶地追在伊邪那岐的身后,直到追到了黄泉之国的入口处,名为‘黄泉比良坂’的边缘之地,伊邪那岐用一块巨石堵死了黄泉之路的通道,从此人间和黄泉之国永不互通,伊邪那美因为伊邪那岐的背叛而仇恨人类,她诅咒自己和伊邪那岐的后代每天都要死上一千人,从此彻底堕落为黄泉津大神。”
“这么一具腐尸,或者说这么一片骸骨……最后却活了过来?”昂热问。
“是的,滔天的愤怒将伊邪那美化为霍乱日本的八岐大蛇,而负责镇压八岐大蛇的就是她和伊邪那岐的三个孩子,天照大神、月读命和须佐之男。”
“天照大神和月读命将八岐大蛇镇压在了比良坂的那一头,须佐之男通过了黄泉之路,来到了黄泉的尽头,使用传说中的天羽羽斩将八岐大蛇的八个脑袋尽数砍下。”上杉越说,“但不幸的是,八岐大蛇虽然死了,但须佐之男却在与八岐大蛇的战斗中被伊邪那美给蛊惑,伊邪那美的鲜血侵染了须佐之男的意识,她的一片遗骨占据了须佐之男的身体,白王吞噬了须佐之男的灵魂重获新生,此时哪怕是天照大神和月读命也杀不死她,只能将大地和海洋都撕裂开来,用万顷的海水和无边的黑暗来镇住她,最后天照和月读将这个死去又复活的‘神’连同他们的城市‘高天原’一齐沉入海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