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路明非看不出来绘梨衣有没有意识到这件衣服哪里不合适,但他看得出绘梨衣倒是对“源稚生穿洛丽塔逛街”这个比喻印象蛮深刻的。
“对对对,这件衣服也是‘源稚生穿洛丽塔逛街’,简直太‘源稚生穿洛丽塔逛街’了!所以穿这衣服上街不太合适,还是换一件吧。”路明非一手搭在绘梨衣的肩膀上,将女孩轻轻推送出去,“再选一套吧,选一套绘梨衣在生活中常见一点的衣服。”
这套和服比起上套皮裙套装虽然没有那么直白、野性的性感,但却有一种含蓄内敛、犹抱琵琶的妖娆,路明非不是没有想再欣赏欣赏的心思,主要是他的承受能力经受不住这种欣赏,他的鼻血都快喷涌而出了,于是连忙催促着绘梨衣赶紧换一套更正常一点的。
路明非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看着手背上殷红的血迹,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这短短几分钟算是幸运还是折磨了。
路明非面对着墙壁,趁机思考着蛇歧八家如今的局势。
既然自己嘱咐了源稚生不要揭穿橘政宗的身份,那源稚生自然也无法向蛇歧八家的诸人解释他和自己三人的结盟关系,那么在明面上,自己三人依旧是蛇歧八家的敌人,至少在橘家、樱井家、宫本家、犬山家和龙马家这五家眼里,自己是斩伤政宗先生又拐走上杉家主的头号通缉犯。
这样接下来的行动都只能在暗地里进行,这也委实挺让人头疼的,万一和绘梨衣逛街的时候遇上了蛇歧八家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当着绘梨衣的面宰了她的家人肯定不合适,那自己是该第一时间带着绘梨衣逃跑呢还是说明自己和源稚生的合作关系让对方当场打电话求证呢?
路明非想得出神了,当回过神来时,他的鼻血已经停了,现实里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他还在想着怎么这一次绘梨衣挑衣服挑了这么久,该不会又挑了一套露胸脯露腿的奇装异服换上了吧?这概率很高啊,毕竟这间屋子里压根就没有几套正常衣服。
正当路明非这样担忧着,绘梨衣的手第三次从背后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抱着也许又要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画面的心态扭头转身,当看清眼前女孩的那一刻,路明非不敢置信地缓缓上下扫视,眼神惊喜万分。
这一次绘梨衣换上的是一套JK制服,也就是日本女子高中生制服,海蓝色的领结系在洁白的衬衣领口,下半身是一套和领结颜色配套的海蓝色短裙,裙摆的长度在大腿的中部,刚刚合适。
而绘梨衣修长而笔直的双腿则被一双黑色的长筒袜包裹着,长筒袜的袜边在膝盖上方勒出微微饱满的肉痕,短裙下方与袜子上方露出的大腿部分若隐若现,诱人却一点也不下流,堪称极品的绝对领域。
路明非从正面打量了一番,又绕到绘梨衣的身后打量一番,心里不由得感慨太合适了,这种芳华靓丽的女高风格和绘梨衣的气质实在太契合了,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套衣服简直像是为绘梨衣量身定制!
最重要的是……这件衣服一点都不涩情啊!没有刻意的裁剪也没有古怪的图案,就算是露腿也完全没有下流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熨帖感!
路明非真没想到鲸店长的库存中居然还有这么正常的衣服,正常到和周围其他的衣服都显得格格不入了,这让路明非此时真有一种在夜总会的一众失足女中见到了清纯女学生的错觉。
“很棒!”路明非朝绘梨衣竖起大拇指,“真的很棒,这套衣服很适合绘梨衣,完全没有‘源稚生穿洛丽塔上街’的感觉!”
也不知道源稚生如果在这里,听到路明非在他妹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他打这种比喻会作何感想。
“既然绘梨衣已经挑到了合适的衣服,那我们就准备上街吧。”路明非对绘梨衣说,“不过在上街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路明非把绘梨衣带到不远处的梳妆台,他轻轻地将绘梨衣摁在座位上,伸手从架子上勾起梳子和两个黑色的皮质橡皮筋。
绘梨衣的一头瀑布般的红色长发实在太醒目了,走在街上很难不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路明非要为她绑头发……不过路明非这个举动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起因是有一天夏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辫子上课,路明非笑着调侃师妹的是不是又和师兄吵架了,脾气要收敛一点啊,这都被师兄气炸毛了,夏弥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摸着她那一头杂草似的辫子,搂着楚子航的手臂、昂着下巴告诉路明非这是楚子航给他扎的辫子,尽管很丑,但只有女生愿意让一个男生为她绑头发才能证明这个女生是真心喜欢这个男生的,因为头发对于一个女生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她的生命。
第399章 路明非的夙愿
头发而已,对女生的重要程度还能堪比生命?
路明非不知道夏弥是在调侃他还是确有其事,他扭头向右边的诺诺求证,问头发对女孩子的重要性真的堪比生命么?
诺诺摸着一头绯红的秀发,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路明非,说师弟你还小,还没有过恋爱经验,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对有些女孩来说,头发的重要性甚至更甚于生命,要是有谁敢伤了老娘的头发,老娘势必要拔光他身上的每一根毛。
路明非紧接着试探性地向诺诺问道,既然师姐的头发这么重要,那师姐有让老大帮你绑过头发么?
诺诺摇摇头,说没有,因为恺撒根本就不会绑头发。
然而还没等路明非说些什么,诺诺就紧接着说,不过恺撒之前有一次非要吵着闹着要给她剪头发,那家伙声称他是发型设计方面的高手,诺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让恺撒试了试手,结果给她剪了个狗啃的刘海,诺诺一怒之下把恺撒的眉毛给烧光了。
路明非张了张嘴,沉默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诺诺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羡慕恺撒被她烧了眉毛,以后师弟你一定也能找到一个能烧你眉毛的女孩。
路明非愣了愣,怔怔地问为什么要找人烧自己的眉毛。
另一边的夏弥又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路师兄你真笨诶,诺诺师姐这是在提醒你该找个女朋友啦。
于是那堂课路明非上的极为糟心,曼施坦因教授在台上叽里呱啦讲着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因为路明非的左手边,夏弥正缠着楚子航讲悄悄话,而路明非的右手边,诺诺正和恺撒发着私密消息,路明非两对情侣被夹在中间的那一堂课的一个小时里,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给喜欢的女孩绑一次头发这件事成为了路明非有机会一定要尝试一次的事。
“我也是第一次给女生绑头发,可能会不太好看,绘梨衣会介意么?”路明非在绘梨衣的耳边轻声问。
绘梨衣缓缓地摇摇头,意思是不介意。
路明非轻轻抚弄绘梨衣的头发,海藻般的长发在路明非的手中缓缓铺开,柔顺得像是抓不住形状的流水,路明非用木质的梳子轻缓地将瀑布般的长发梳向两侧,然后又用橡皮筋在发根处迟钝地打圈缠绕。
绘梨衣一直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个男孩,男孩的动作笨手笨脚的,看起来真的从没为女生绑过头发,但他的表情很专注又很认真,似乎接下来从他手上诞生的并不是两个笨拙的长辫子,而是什么不得了的工艺品。
绘梨衣也没说话,路明非也没说话,路明非全程静静地为绘梨衣梳绑着头发,一丝不苟,绘梨衣则是全程静静地看着路明非为自己梳绑头发的动作,目不转睛
这间更衣室似乎又恢复了无人时的寂静,只有木梳顺过女孩长发时细微的簌簌声,整间更衣室里仅有的两人极有默契的享受彼此的这份沉默,不言不语。
……
身披黑色长风衣的源稚生站在醒神寺的门前,左右的夜叉和乌鸦为源稚生推开厚重的黑色木门,源稚生缓缓踏入这处建立在源氏重工大厦之上的极其隐蔽的露台之中。
头顶密布着铅色的乌云,乌云的姿态聚拢而低垂,给人一种天空似乎将要塌陷的错觉,源稚生踩在古韵的青石板路上,潺潺的流水从他的两侧身旁缓缓淌过。
乌鸦和夜叉早早就停在了门口的位置,因为他们的身份并没有资格进入今天的醒神寺,这里马上要召开蛇歧八家最高级别的家族会议,只有蛇歧八家中身份最显贵的八人有资格入席会议。
此刻除了不在源氏重工内的上杉家主,其余的诸姓家主们已经尽数到场,随着源稚生的到来,这场家族级别最高的会议即将举行。
其实现在已经时至正午了,但阳光无法从厚重的黑云重穿透,只有天际线处投射着惨白的微光,因为前一天那场彻夜的暴雨,东京湾的海岸线往岸边的方向逼近了几分,急劲的风从极远处的海面上吹来,携带着潮湿又腥咸的气息。
源稚生风衣的衣摆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源稚生如今已经是蛇歧八家的至高领袖了,但今天他并没有选择身穿代表大家长身份的特殊羽织,而是身披他作为执行局局长时期的风衣,不得不说大家长那承载着厚重年代感的和服穿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确有些不搭,可干练而肃杀的黑风衣却能更完美地衬托出这位年轻家长精悍的气质。
其他的家主们统一身着黑色的西装,因为这场会议并不是在家族的神社举办,所以并不需要身穿象征着家主身份的羽织服,而在场的唯一女家主樱井七海则是穿着精制的黑色和服,这位美貌的家主此刻脸色少有的有些憔悴,不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还是真有什么事能让这位日本黑道中权力最大的女人都困扰到心力交瘁
其实不只是樱井家主,所有家主的表情都意味深长,介乎于沉重和肃穆之间,家主们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谁都明白这个紧急召开的最高会议的意义绝对非比寻常。
源稚生落座在首座,他从里衬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他点燃了一支柔和七星,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语气平静:“东京警视厅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们被查处了不少的违禁品,但我已经打点好关系,最后家族以支付了总计二十亿日元为代价,东京警视厅方面和其余各方表示处分只有警告,不会再有后续的追加责任。”
二十亿日元,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不至于让蛇歧八家伤筋动骨,但也不是随手就可以抛出的代价,可即便是蛇歧八家这样庞大的黑道宗家,想要在繁华的东京都立足,这个数字就是必须要支付的,因为政局很看重这一次的打黑行动,不仅是警视厅,包括税务局、知事府这些机构都要分走红利,因为蛇歧八家这一次被抓住了把柄,想要别人闭嘴就必须付出代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其实在座的所有家主都心知肚明,即便这一次的搜查行动来的很突然,蛇歧八家也原本可以平安渡过,因为家族暗伏在警视厅的眼线已经提前了十二小时提醒家族警视厅会对源氏重工大厦有一次突发性的搜查,对于一向效率惊人的执行局专员们来说,十二个小时足够他们将源氏重工里所有摆放在明面上的违禁物品收拾干净。
但昨夜,那个突发性的事件不仅打乱了家族整备物品的节奏,甚至在源氏重工里酿成了一场灾难般的祸端,一夜之间,蛇歧八家伤亡惨重。
“在昨夜‘死侍突袭源氏重工’的事件里,总计死亡人数二百九十七人,受伤人数一百四十三人,接线部殉职人数三十九人,联络部殉职人数四十二人,战略部殉职两人,伤亡情况最严重的是执行局。”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汇报着家族的伤亡情况,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执行局殉职人数……超过一百人。”
听完这个数字,即便是家主们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因为谁都明白这个死亡数字意味着执行局在这次的事件里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这个以往在日本分部中最强势、风头最盛的部门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一蹶不振。
在做出这些汇报时,风魔小太郎隐晦地瞥了瞥首座上源稚生的表情,毕竟源稚生担任了执行局长三年,对执行局应该多少抱有感情,听到自己的下属们死伤了大半,情绪上自然不太好受。
但出乎风魔小太郎的是,源稚生始终都面无表情,他只是静静地抽着柔和七星,那张阴柔的脸被烟雾覆盖住,无悲无怒。
“继续。”源稚生将一根抽完的柔和七星掐灭,轻声说,他的意思是哪位家主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就继续说。
“那些蛇形死侍的残骸大多都被高温焚毁,影壁层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仅剩的几具残骸被岩流研究所接管,研究人员正在对其进行研究。”宫本家家主宫本志雄说。
源稚生点点头:“研究结束后把那些东西剩下的残骸也全部焚毁吧,不要留下痕迹。”
“是。”宫本志雄毕恭毕敬地回答,“还有,我们早上在地下船坞的潜艇修理间发现了三名晕厥的研究员,名为山本丸一郎的研究员和其两名同事身上的岩流研究所制服、身份铭牌和权限磁卡已被不明身份的人盗走,我们猜测昨夜有人冒充了岩流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潜入了源氏重工,也许和这一次的‘死侍袭击源氏重工’的事件有关。”
“是卡塞尔学员的人。”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脸色阴沉地说,“我们昨晚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身穿岩流研究所制服、佩戴山本丸一郎铭牌的家伙,后来政宗先生,犬山家主和我三人,还有那个家伙乘坐电梯到了第四层,那个‘山本丸一郎’被政宗先生揭穿身份,是这一次卡塞尔学员派遣到日本的三名专员中的路明非。”
宫本、龙马和风魔三位家主都变了脸色。
“被识破身份后,路明非忽然无故对政宗先生出言侮辱,我和犬山家主立即和路明非展开了战斗……”樱井七海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稍等,樱井家主。”风魔小太郎微微皱眉,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你是说,路明非和你还有犬山家主两人同时交手?”
“是的,虽然我们最开始都还只停留在试探的阶段,但路明非的实力依旧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他的剑术甚至能和犬山家主过招。”樱井七海凝重地说,“正当我们战斗的时候,一只死侍乱入了我们的战场,犬山家主解决了死侍,但路明非借助着这只死侍尸体的掩护,砍伤了政宗先生的眼睛,并趁乱脱逃。”
其余的家主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哪怕路明非的实力再强,但是在两位家主的面前砍伤政宗先生……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的,樱井家主说的全部属实,我可以作证。”这时,犬山家家主犬山贺开口了,“路明非的实力的确是超乎想象的强大,也是因为我们疏忽,害得政宗先生负伤,路明非在袭击政宗先生后潜入电梯井内,我追了上去,但最后还是不慎让他逃掉。”
犬山贺说完,所有家主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坐在源稚生左手边那张次席的老人身上。
以往的例会中,老人都是精神奕奕地坐在源稚生如今所坐的位置上,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有条不紊地统筹安排,可老人今天显得尤为沉默,沉默中还夹杂着几分狼狈,因为他大半张脸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纱布中,五官只剩鼻子嘴巴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在此之前不可能有人想到,有一天居然看到那位不论何时都沉稳如山的政宗先生会以着么难堪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位年轻的家主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还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有在座的家主中资历最老的风魔小太郎知道犬山贺的实力有多强,剑术有多么出神入化,他深深的看了眼犬山贺,又看了看首座上的源稚生。
所有人都知道源稚生和橘政宗的关系有多么亲密,近乎亲若父子,但源稚生此刻却并没有像其他家主一样对橘政宗投以关切且忧虑的眼神,他只是目不斜视地从烟盒里又捻出一根柔和七星,静静地为自己点上。
“既然提到了路明非,那就先把路明非的事讲清楚吧。”源稚生吐出了一口烟雾,忽然说,“在昨夜的‘死侍袭击源氏重工’事件中,上杉家主从她的房间里消失了,并且源氏重工内部和大厦的周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根据现有的线索判断,上杉家主是和路明非一起离开的。”
第400章 改变
在说上杉家主和路明非从源氏重工大厦离开时,源稚生用的是“一起离开”,而不是“拐走”或是“带走”,他向诸位家主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上杉绘梨衣是自愿跟随路明非离开源氏重工大厦的。
“上杉家主也和那个路明非一起离开了?怎么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樱井七海失神喃喃道。
“绘梨衣确实和路明非一起离开的,这一点不用质疑,有人亲眼目睹。”源稚生说。
哪怕接线部和人和执行局的人都有搞错的可能,路明非和绘梨衣一同拜访自己父亲上杉越的拉面摊绝对不会有错,这是自己的父亲亲口告诉自己的,是铁证。
听到源稚生无比笃定的语气,诸位家主也都愣了愣,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刹那间就爬满了不可置信。
在座的都是蛇歧八家绝对的高层,每个人都深知上杉绘梨衣对蛇歧八家意味着什么,对整个混血种世界又意味着什么,上杉家主离开了蛇歧八家,就好比一个强盛的发达国家忽然将核武器连同核弹发射按钮一起丢失了,这对家族来说已经不是损失多寡的问题了,这个消息被源稚生脱口而出的瞬间,哪怕是身为至高的家主们也忍不住恐慌,不安的情绪在座位与座位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如果说其他家主的脸色是惶恐,那么橘政宗的脸色就是阴沉,无比阴沉,阴沉的简直要挤出黑水来。
绘梨衣丢了?上杉绘梨衣居然搞丢了?
路明非!又是那个该死的路明非!
橘政宗桌下的手掌死死地攥成拳头,指甲狠狠嵌入肉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此刻橘政宗心中的愤怒甚至比路明非斩瞎他的眼睛时来的更加磅礴,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如此震怒过,也从未如此憋屈过,他完美的计划即将迎来伟大的终章,却忽然出现一丝裂痕……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路明非,一个还不过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橘政宗却被这么个毛头小子气得肺都要炸了!
不是因为绘梨衣的战力对蛇歧八家多么重要,也不是因为橘政宗本人和绘梨衣有多么“父女情深”,而是因为绘梨衣对他的意义实在太特殊了。
这二十年以来,橘政宗在蛇歧八家获得了至高的权与力,他把这个女孩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他费尽心机,他苦心孤诣,他明里暗里杀死了数不尽的人,踩着浓稠的鲜血和累累白骨,橘政宗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他的计划中,稍有闪失,他失去的将不只是生命,一同逝去的还有那至高的王座,滔天的野心,和一个崭新的时代!
要么得到一切,要么永世沉沦。
可就在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按部就班地行走,就在橘政宗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忽然冒出了头,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拐走了绘梨衣……绘梨衣可是自己的计划中最重要的角色,如果不久后就要掀开崭新的篇章,那绘梨衣就是楔子,是引言,如果没有绘梨衣,橘政宗二十年来枉费心机制造的所有成果都要付诸东流,这让他怎么能不盛怒?
“可是卡塞尔学院把上杉家主带走又有什么目的?”宫本志雄向源稚生问道,“难道他们察觉到了上杉家主不同寻常的力量?想要加以利用?是在‘极渊计划’时暴露的么?”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上杉家主她为什么会愿意和路明非离开?”樱井七海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们彼此之间应该素不相识才对。”
诸位家主用求解的目光望向源稚生,因为源稚生是如今的大家长,也是和上杉家主走的最近的人,家主们都希望源稚生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让众人意外的是,源稚生只是缓缓摇头。
“关于上杉家主为什么愿意和她根本不熟悉的路明非离开源氏重工,这件事我也想不通,这也是一直让我苦恼的地方。”源稚生说,“不过把绘梨衣带走到底是卡塞尔学院的安排还是路明非个人的私自行动,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我已经以蛇歧八家的名义颁布了红字悬赏令,路明非的肖像已经被分发到每个黑帮的堂口,他的赏金金额是一千万日元。”
“一千万日元?”风魔小太郎微微皱眉,质疑道,“会不会太少了点?上杉家主的重要性哪怕悬赏上亿日元都不为过,一千万日元很难打动那些大型的黑道组织,只怕搜索力度会不够强。”
“把整个东京闹得沸沸扬扬也不是办法,这座城市越是动荡不安,反而越方便对方在混乱之中隐藏自己。”源稚生摇摇头,否认了风魔小太郎的提议,“而且过强的搜索力度很可能会导致上杉家主的抵触情绪,我们并不需要担心上杉家主的安危,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如果惹怒了上杉家主,这座城市是否还安全。”
风魔小太郎沉默着,不置可否。
“不过也不用太过紧张。”源稚生对风魔小太郎说,“虽然上杉家主涉世不深,但她在大事上非常有自己的主见,我和上杉家主认识了这么多年,所以我很清楚,她对于别人的恶意很敏感。”
“如果路明非是很有目的性地带走上杉家主,上杉家主绝不会这么顺从地跟着他离开。”源稚生沉声说,“而路明非强行带走上杉家主就更不可能了,即便他拥有着能将橘家家主斩伤的实力,也绝不可能制服上杉家主,源氏重工里的种种迹象表明,上杉家主是心甘情愿跟着路明非离开的,我想上杉家主一定也有自己的思量,上杉家主是蛇歧八家上三家的家主之一,我们不能把她单纯当成蛇歧八家的秘密武器,她有自由去选择做什么事或者信任什么人的权利,我们必须尊重上杉家主个人的意志。”
绘梨衣真的有自己的思量么?源稚生不知道,但他也只能这么说,虽然他已经颁布了悬赏令,但区区一千万日元,源稚生的内心其实知道自己这是在包庇路明非和绘梨衣,这一切都源自于源稚生和上杉越在拉面摊的哪场谈心,自从得知了绘梨衣是他的亲生妹妹以后,源稚生的内心就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异样情绪。
“蛇歧八家的秘密武器”……这个称呼实在太难听了。
源稚生回想起初见女孩时她眼底那如红鸟翱翔天际的光芒,如今源稚生的内心已经不愿再将绘梨衣当作震慑猛鬼众的武器,而是想将女孩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独立的个体,他尊重绘梨衣的自由与意志。
源稚生说起绘梨衣时的语气斩钉截铁,风魔小太郎深深地看了眼源稚生脸上那不容置疑的表情,这位鬓边霜白的老人对着首位深鞠一躬,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闭口不言,不再提出任何质疑的话。
所有的家主此刻的目光都聚集在首位的源稚生身上,因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气质和以往不同了。
在以往每次的会议里,这个年轻人给所有家主的感觉都是散漫与怠惰,不论是关于家族的建设和未来的展望这种例行聚会,还是涉及到家族的生死存亡这种大事,源稚生似乎从来都提不起兴趣,面对其他家主的质疑与责问也从来不会反抗与辩驳,属于日本人的刚直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毫无体现,所以以往的蛇歧八家里对源稚生继任大家长的质疑与抵触的声音才会那么多。
但今天的源稚生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一夜之变了个人,现在的源稚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纵观大局的谋士,他冷静却又不失判断力,而且极有属于自己的主见,哪怕是面对风魔家主这种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家主,源稚生依然反驳对方的话,并且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此刻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的那股上位者的气场,使众人不由得心生喟叹。
“诸位是否还有疑惑或是提议?”源稚生环视一番众人,那双被橘政宗誉为邪眼的眸子从每位家主的脸上一一扫过。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质疑,只有源稚生的声音似乎仍然回荡在偌大的露台之内,经久不去。
直到和源稚生那双极具威严的眸子一一对视上,在座的家主们这才幡然醒悟,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性慵懒的年轻人,而是一只沉睡的狮子,他的体内流淌着蛇歧八家独一无二的皇血,他是当世蛇歧八家的最强者,倘若源稚生对在座的任何一位家主动了杀意,根本没有人能与之分庭抗礼。
沉默了良久后,源稚生才再度开口:“如果诸位家主都再没有要说的话,接下来我们进入今天会议最核心的部分,我将向诸位宣布几件重要的决议。”
“首先,家族从今天起开始叫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源稚生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所有的家主都被这份出人意料的决议给惊呆了,所有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似乎短时间还无法确定源稚生的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和众人开玩笑。
“我说的叫停战争是全面停止,家族的所有相应势力在会议结束后即刻召回家族在大阪的部分,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东京。”源稚生似乎是看不见众人越来越诧异的眼神,语气依旧平静地说,“在撤离的过程中切记不要主动与猛鬼众所属的势力发生任何冲突。”
气氛沉默而凝固,所有人都知道不敢置信地盯着源稚生的表情,似乎在确定这番话的真伪……可源稚生面无表情,他说完这番话后就不再开口,也不与任何一位家主对视,此刻的沉默就是他最好的表态。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率先开口的仍是资历最老的风魔小太郎。
风魔小太郎的反应也是众人之中最大的,在回过神来,知道源稚生是认真的之后,这位老人忍不住拍案而起。
“家族绝无可能中止与猛鬼众的战争!这是无需讨论的一点!”风魔小太郎朗声道。
风魔小太郎此话一出,所有家主皆是微微皱眉,哪怕他们其中多数人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源稚生的这项决议,但没有人会像风魔小太郎用这么直截了当的语气说出来,这样说就好像他才是能决定家族使命的大家长一样,而且风魔小太郎猛然起身,和源稚生对话时自然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种行为显然是对源稚生的轻慢和僭越。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反驳的源稚生却没有任何愠怒或是不忿的表情,他只是平静地与激愤的风魔小太郎对视着,静静地等待着风魔小太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全面叫停战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这并不是一场刚刚打响的战争。”风魔小太郎沉声说,“家族与猛鬼众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太多太多年,我们和‘鬼’之间也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家族里数不尽的人因此流血牺牲,这些一直都铭记在家族的历史之中,这些仇怨不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这是刻印在我们血统里的矛盾,唯有某一方彻底湮灭,这场战争才能得以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