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人影依旧沉默的点点头,像是百依百顺的人偶,他摘下兜帽与面罩,此时窗外恰好闪过一道落雷,窗户震动,穿着白大褂那人的脸被惨白的弧光照亮了一瞬……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居然拥有着和病床上老人一模一样的脸!
不仅是面容一样,包括失去的五官也一样,独眼、空荡荡的双耳、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就连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是同一个工匠用同一把刻刀、沿着完全相同的轨迹、使用绝对精准的力道雕刻出来的,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即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拥有完全没有差异的同一张脸,哪怕世界上最顶级的整容医师也几乎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完美!真是完美的作品啊!”病床上的老人情不自禁的鼓掌,他的掌声和雀跃声被淹没在了滚滚的雷霆中,“前苏联那些愚蠢的领袖们真该为他们嘴里那套为了保护人权和道德的狗屁理论而禁止我伟大的基因克隆和容貌复制技术实验而感到悲哀与痛心!我的技术领先于世界任何人!他们错过了用这项技术赢得战争,征服世界的机会!”
白大褂的人影来到病床的旁边,他搀扶着老人起床,然后开始为老人脱下身上的病患服,他自己也开始脱衣服,直至两个人全裸,然后再把两人的衣服进行交换。
病床上的老人换上了医师模样的白大褂,老人站在床边用一只手系紧衣扣,后来的人影则坐上了病床原本老人所在的位置,这是天衣无缝的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就像是垂死者找到了最完美的替死鬼。
“来的路上,一切都解决干净利落了么?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穿上白大褂的老人一边蒙上面罩戴上兜帽一边问。
床上穿着病患服的人影先是点点头,又紧接着摇摇头。
“很好,卡塞尔那些家伙们的指纹和带有他们基因的血肉已经有人交给我了,就放在你身后枕头下的真空袋里。”老人对着人影问,“你知道该怎么利用吧?”
床上的人影默然点头。
老人走到人影推来的金属推车旁,他掀开蒙盖在推车上的白布,推车里呈放的东西暴露在空气里……并不是药品,而是一个个带有骷髅标识的罐子,罐子的材质像是玻璃又像是金属,很特殊。
罐子里装着白磷和铝热燃烧剂,一旦这些东西受到剧烈的撞击产生高温后,就会发生威力巨大的爆炸,整间病房都会迅速化为一片火海,病房内一切东西都会温度奇高的火光吞噬。
并且这种带有磷粉的燃剂一旦落在人的皮肤上,那么它会直接穿透皮肤和血肉,一直烧到骨头为止,可以说不死不休,这种残忍的燃烧弹早在二战时期就被各国以其对人体造成的伤痛太残忍而禁止了,但在黑市的底层其实一直有被军火商与无视律法和人道的暴徒们交易。
“这种暴力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那么美,这下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了。”老人的语气里透着阴冷的气息,“卡塞尔学院的人以为动了源稚生这颗棋子就能彻底搅乱我的计划?但最终蛇歧八家的矛头依然会指向他们,这是一场亮在明面上的阳谋,但谁也不会发现破绽,橘政宗这个身份是时候该抛弃了,一个前任大家长的死亡换来蛇歧八家和卡塞尔学院对立,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踱步朝窗边走去,他的脚步一瘸一拐的,所以行动很缓慢。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在日本每天都要面对那对蠢货兄弟我也已经腻了,很久都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家伙了,这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路明非!”老人站在窗前,看着偌大的东京城自言自语,语无伦次,宛若魔怔,“就是有这样的阻碍我的计划才显得有意义!就是有这样的敌人出现才能突显我计划的伟大!既然把我的容器掳走了,藏了起来,让我找不到,那不如你就亲自代替你心爱的女孩成为黄泉之路里最腐朽的那一块枯骨怎么样!”
“不过还有待验证……那个孩子有没有用还有待验证。”老人喃喃,“话说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是怎么知道上杉绘梨衣的呢?上杉绘梨衣又为什么会轻易信任他?真是让人迷惑……真是让人迷惑……”
忽然,直升机的螺旋桨割裂空气的声音传来,震得窗户玻璃颤抖,一架喷涂着东京警政厅标志的直升机飞到了靠窗的位置,机舱向老人所在的病房的窗口抛来缆梯。
窗前的老人从思绪终被唤醒,他意识到这场戏到了谢幕了的时刻了,是时候该和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族作别了,蛇歧八家的功臣以这种残忍而不体面的死法死去,才最能引起那些“家人”们的愤恨吧?
老人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只是扭头看着病床那道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影,最后交代了一声:“把一切都准备好,然后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去吧!你的牺牲会成为伟大时刻最重要的转折点!谨守诚命的,保全生命;轻忽己路的,必致死亡!”
床上的人影最后一次点头。
老人敲碎窗户玻璃,用千疮百孔的身体费力地抓住飞机抛下的缆梯……当直升机彻底远离源氏重工后,原本老人所在的病房里爆发出巨大的火光与轰鸣。
……
午夜十二点刚过,源氏重工刺耳的警报划破雨夜,大厦进入全封闭状态,蛇歧八家上下全体都乱成了一锅粥。
这座位于全新宿区最繁华地段的大楼自从建成以来一直有条不紊的运行着,就像一面坚硬而笔直的旗帜,它代表着全日本黑道的标杆,很少会出现需要封锁大厦的乱状,但近一个月来,这栋铜墙铁骨般的大厦却遭遇接连两次的最高级别封锁,这预示着风雨欲来,连日本黑道宗家的地基也开始摇摇欲坠。
前一次源氏重工的封锁是因为大厦内部突然爆发死侍的狂潮,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大厦里发生了爆炸……相当重要的人死在了源氏重工大厦。
死的人是蛇歧八家前任大家长,橘政宗。
源氏重工醒神寺的本殿内,蛇歧八家的诸姓家主们跪坐在硬质的地板上,他们身穿黑纹付羽织,腰插黑鞘的短刀,额头上也统一系着黑色的束带,就连家主之中唯一的女性樱井七海也穿着嘿留袖,露在裙摆外的纤细小腿上也包裹着黑色的丝袜。
从上到下都是漆黑的装扮,在日本只有参加葬礼时才会刻意这么穿,每一位家主都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沉痛与哀思,场面肃穆的就像一场追悼会。
家族中资历最深的风魔小太郎抬头看了看会议桌的首位,属于上三家的三个位置全部都空悬着,其中有一位老人再也回不来了,此刻到场的只有下五家的五位家主,这让身为老人的风魔小太郎心底不禁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就像幕府时代的武士出征,每一次从沙场归来才能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熟悉的战友又倒下一批,新人替旧人,只有残破的旌旗依旧飘扬在沙尘中。
随着“神”的苏醒,战争必将愈演愈烈,不知道以后的会议的家主人数会不会越来越少,也不知道蛇歧八家能否安然挺过这次前所未有的浩大风暴。
醒神寺的门被推开了,家主们抬头望去,黑色风衣的年轻人匆匆赶来,他的背后是肆虐在城市中的风和雨,林立的高楼上一个个亮灯的窗口像是朦胧风雨中的盏盏烛火,年轻人的身影透着一股无端的疲惫。
“抱歉,来晚了。”源稚生低声说,醒神寺的门在他的背后缓缓合上。
源稚生不拘礼节地脱下鞋子,疾步如飞,他甚至没来得及擦脚,被雨水浸湿的裤腿在本殿精贵的榻榻米上留下一连串的水渍,但家主们都没有对源稚生露出厌嫌或是指责的表情,甚至源稚生只是穿着白色的衬里与黑色的风衣来参加今天的会议也没人说他不懂规矩,因为他实在太忙了,源稚生不是礼数不周而是根本没有时间换衣服,家主们都知道身处战乱中的家族有多难治理,这个年轻人才是他们之中最受负累的人。
源稚生刚刚落座在会议桌的首位上,家主们或关切或悲怆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大家长……”樱井七海缓缓开口,这位美妇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政宗先生他……”
“尸体已经带走了,医疗部最优秀的医生正在对遗体进行化验,必要的话可能采取会采取解剖的手段。”源稚生对樱井七海摇摇头,“但是说实话,能查出有用线索的概率很小,尸体我已经见过了,可以说被烧毁得面目全非。”
“混蛋!谁都知道政宗先生对家族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对我们蛇歧八家赤裸裸挑衅!”宫本志雄重重一拳砸在榻榻米上,“是猛鬼众干的么?最终的战争就要来临了,他们杀死对家族意义重大的政宗先生,想以此衰落我们的士气!”
“按照立场来判断,最大的嫌疑人的确是猛鬼众,但里面无法捋清的矛盾和疑团太多了,还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源稚生摇摇头,“我也是刚从多摩川的前线返回源氏重工大厦,匆匆看过一眼尸体就赶来醒神寺了,一切都还要等尸检报告和更多的信息被发现梳理后才能确定嫌疑人的范围。”
“现在重要的不应该是士气和面子的问题。”风魔小太郎沉声道,这位老人的表情肃穆得像是严霜,“现在我们该思考的是,分明在上次死侍袭击源氏重工的事件中,源氏重工大厦的戒备和安全措施都全面上升了一个等级,为什么还有人能潜入源氏重工里,杀死我们其中一名上三家的家主?”
“辉夜姬。”源稚生对着虚空呼唤。
第504章 Scapegoat
“是,大家长。”随着源稚生的召唤,女人的清音在醒神寺的本殿里响起。
巨大的白色幕布从本殿的后方缓缓滚落,家主们纷纷望去,幕布亮起投影,投影被切分成十几个画面,画面是以监控摄像头的视角拍摄的,摄像头所在的位置全部集中在橘政宗所在的病房的楼层。
源稚生立起一只手,示意噤声,家主们纷纷闭口不言,甚至屏住呼吸,视线都牢牢锁定在白色巨幕的画面上。
脚步声响起,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最上方画面上,他从电梯里出门。
源稚生凝神望去,白大褂的人影面容清晰,那是蛇歧八家医疗部为橘政宗配备的专属医师,医师正往放置药品的配药间走去。
视频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因为过去的几天里橘政宗的医师都是按照这个时间轨迹行动,在十点四十五到十点五十五的时间段里去配药间取药,然后在十二点转钟之前为橘政宗完成换药的工作,之后的整夜都不会再有人去打扰橘政宗的休息了,白天的换药工作在上午的九点左右和傍晚的五点左右,一天三次,一切都是按照橘政宗的生活习惯安排的。
十一点五十二分,推车的滚轮与大理石地板间的摩擦声响起,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推着金属推车出现在幕布中部的画面中,还是那个医师,往橘政宗病房的方向走去。
十一点五十三分,屏幕下方的画面里,医师推开橘政宗病房的房门,推着推车走了进去,直到十一点五十六分,医师又推着推车走了出来,推车上空空如也,药品大概都留在了病房里,医师将推车送回配药间后又乘坐电梯离开了这一层。
“这段录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樱井七海微微皱眉,“录像里完全看不出政宗先生有被害的迹象。”
“看录像的日期。”犬山贺指了指屏幕的右上角提醒道,“这是事故前一天的录像。”
“是的,这段录像提供给各位家主做对比。”辉夜姬的声音响起,“接下来将要播放的是昨日事故发生前十分钟,也就是四十五分钟前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的画面闪烁,脚步声响起,依旧是那位固定的医师出现在屏幕最上方的画面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医师往配药间走去,除了今晚的时间相较于前一天提早了几分钟,这段监控录像和上一段几乎没什么差异。
区别发生在医生进入配药间以后,监视器上的画面一分一秒的过,但配药间的门却久久没再打开。
“怎么回事?这一次取药和前一天相比也太久了吧?”风魔小太郎盯着屏幕的画面,沉声问,“这一次他是在配药间里现场配药么?”
“不,每一次的药都会在前一天提前配好,并按时按量放在固定的位置,随手就可以取走,不会存在需要现场配药的情况。”源稚生低声说,“魔鬼就藏在变动之中,那名医师每天取药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可这一次过了十分钟他还没推开配药间的门,这段时间那间屋子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配药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家主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中部,想要看看能不能察觉到医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可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屏幕中部的画面黑了。
就在配药间那间白色的门被推开的刹那,走廊上正对着配药间角度那枚摄像头录制的画面忽然变得漆黑,彩色的光斑在黑色的画面中闪动……这感觉就像是原本在老式彩电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悬念丛生的电视剧,下一秒就要揭露幕后反派的真实身份,可恰好在切换到反派镜头的时候电视忽然短了路,剩下的只有黑白色的雪花在电视屏幕中闪烁。
“发生了什么?”看着漆黑一片的监控画面,樱井七海忍不住皱眉问,“有人黑进了辉夜姬的系统么?”
“不,辉夜姬的防御系统升级后,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能黑进她的系统,除非是像卡塞尔学院的EVA那种拥有着远超辉夜姬算力的超级人工智能。”宫本志雄否定了樱井七海的说法,他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你们都看到了么?监控探头并不是失去了画面,而是画面变黑了,并且不是完全的漆黑,那些时不时在镜头里飘过的光斑说明在配药间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监控录像的频段受到了某种干扰。”
“什么情况下会产生这样的干扰?”樱井七海望向宫本志雄。
“自然原因和人为因素都有可能,也许是雷电劈进了监控摄像头的电路里,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二,也就是十万分之二的概率。”宫本志雄看着樱井七海,解释道,“人为因素也有可能,也许是某人在身上携带着一块巨型的电磁铁,让附近的电器都失灵了,但能影响到两米之外的摄像头画面,这块磁铁的直径至少也会在一米以上,或是刻意制作的电磁干扰器,我们岩流研究所有做过类似的实验,不过这需要相当高超和精准的技术。”
“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断定是人为因素了吧。”风魔小太郎指着幕布上的画面问。
宫本志雄扭头望向屏幕,屏幕上,配药间到橘政宗病房的走廊上,监控画面一个接一个的黑去……并不是所有的画面都变黑了,而是在下一个画面变黑之后,前一个画面闪烁两下后又恢复正常,但是重新恢复的画面里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脚步声和金属推车的滚轮划过大理石地板的摩擦声渐行渐远。
总之至少是有一个监控镜头是看不到画面的,谁都知道画面变黑时有人从那里走过,但谁都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模样,就像有个能夺走光亮的鬼影从夜晚的走廊上飘过。
“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了,这个人身上带着某种能干扰磁场的设备。”宫本志雄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一场早有蓄谋的暗杀,并且暗杀者对源氏重工内部的构造十分了解,他的身上携带的那种设备对磁场的干扰范围把控的十分精准,这说明他仔细计算过我们源氏重工走廊摄像头之间的间距。”
“什么源氏重工内部出现了这样的异状,辉夜姬也没有启动警报?”风魔小太郎雪白的眉毛皱成一条笔直的白线。
“昨夜是高降水量的暴雨气候,还伴有所有罕见的雷暴现象,并且系统记录显示,昨夜有高达四道落雷降落在源氏重工大厦百米的范围内,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下,电路的短暂失灵是正常的情况,系统没有检测到有入侵者的闯入,因此没有发出警报。”辉夜姬回答,“昨夜系统有给政宗先生的手机发出异常气候和监控电路失灵的警报,但都被政宗先生人为屏蔽了。”
听到人为屏蔽了系统警报,诸位家主都没有多想,毕竟在橘政宗退居二线后性格就变得十分淡泊,现在还有伤病在身,大半夜的不想被警报叨扰于是就随手屏蔽了很正常,毕竟气候和电路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有源稚生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中划过一闪即逝的异光。
“既然对方知道政宗先生被安排在源氏重工的哪一层的哪个病房内,这说明暗杀者很可能是家族的内鬼。”樱井七海眼神一凝,“或者是家族里某个知道内情的人泄露了情报。”
“那爆炸和火灾又是怎么一回事?”龙马弦一郎忽然开口问,“听说爆炸的规模不小,隔着三层楼都能感受到剧烈的震动,火势也很凶猛,能够引发这种规模爆炸需要不少吨量的炸药,敌人的炸药是怎么带入病房的?”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言灵的力量?”樱井七海提出疑问,“剧烈的爆炸同时伴随着猛烈的火势……据我所知,现有的言灵周期表上有一种言灵能够完美实现这种情况。”
“‘君焰’,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就是‘言灵·君焰’的拥有着。”宫本志雄望向樱井七海,“你怀疑暗杀政宗先生的家伙是卡塞尔学院的人?”
“静一静。”
一直沉默的源稚生忽然开口,他轻轻击掌,议论纷纷的家主们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源稚生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屏幕上的画面。
“辉夜姬,把两段录像从配药间到病房的片段分别再播放一遍,音量调大至原先的三倍。”源稚生扭头环视五位家主,“这一次在播放录像时,我希望诸位保持绝对的安静。”
家主们屏息凝神,辉夜姬按照源稚生的要求,加大音量播放了两个录像片段。
录像播放完毕后,源稚生低声问:“诸位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么?”
“不是同一个人。”风魔小太郎严肃地说,“虽然在政宗先生遇害的那天,谁都没法看清从配药间出来的那个人的脸,但这家伙明显和之前的医师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脚步声的大小和迈步的频率不同,还有推车碾过地板的声音也不一样,第二次的声音更低沉,推车上似乎放着什么重物。”
“风魔家主说的没错,医师在配药间被掉包了,我们都能猜到,但是推车和地板间的摩擦声也变大了,暗杀者不会带着药物去政宗先生的病房,我想我们可以默认推车上呈放的是炸毁病房的武器。”源稚生接着说,“那么我想楚子航的嫌疑已经可以排除了。”
“为什么?”樱井七海不解。
“在座的家族里我是和楚子航接触最多的,所以我了解他。”源稚生说,“拥有着‘君焰’的楚子航本身就是一个可移动的燃烧弹,他不需要再准备多余的炸药,并且楚子航是追求极致效率的人,他想要暗杀一个人的话,更好的方法是用他的刀锋切断对方的喉管,而不是先隐匿自己的行踪偷偷潜入,然后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做法杀死对方,搞得人尽皆知。”
“政宗先生所在的病房火灾原因分析完毕了。”辉夜姬的声音响起,“房间的多处都检测到白磷和铝热燃烧剂,火灾的起因初步判断为燃烧弹的爆炸。”
源稚生点点头,这个检测结果和他的分析不谋而合……但辉夜姬的下一番话就让源稚生变了脸色。
“尸检报告也完成了,根据尸体的基因吻合度,确认死者为橘政宗本人,死因为喉管处受到致命伤而失血死亡。”辉夜姬一丝不苟地汇报,“在死者右手五指的指缝里发现异于死者的血肉,因此判断死者在死亡前也许经历过搏斗与反抗,通过基因比对,政宗先生指缝里的血肉来自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楚子航。”
家主们哗然一片,目光纷纷落在首座的源稚生身上,源稚生被家主们或怀疑或疑惑的目光注视着,表情就像是老婆通奸的消息被大白天下一样难看。
“这应该算是铁证吧?”家主中资历稍浅一些的宫本志雄看着其他家主们的表情。
“大家长,也许您对卡塞尔学院的那些人信任过头了。”樱井七海对源稚生语重心长地说,“诚然恺撒和楚子航曾拯救过蛇歧八家于危难,但这并不代表卡塞尔学院和家族就站在相同的立场,因为家族于他们而言还有作用,他们想杀死‘神’,这也是我们的目标,但当‘神’这个共同的敌人被消灭后,也许我们这些白王血裔就会成为卡塞尔学院要清剿的下一个目标!”
“也可能他们是想掌控我们。”一向沉默寡言的龙马弦一郎也破天荒地发表了看法,“上杉家主被带走了,政宗先生又被杀死,政宗先生是坚定的秘党反对派,蛇歧八家的中坚力量被消磨殆尽后,这一次的事件结束,我们也许会被秘党变成彻彻底底的日本分部!”
第505章 无法推翻的阳谋
源稚生刚想开口,又忽然忍住了。
他很想把路明非告诉他有关于橘政宗、王将和赫尔佐格这几个身份之间的秘密公之于众,但眼下并不是说出这件事的良机……在其他的家主们已经从潜意识怀疑卡塞尔学院就是这次暗杀橘政宗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情况下,他无论怎么帮楚子航他们说话都显得像是包庇。
源稚生的心里倍感无奈,原来这就是身处高位的责任么……源稚生忽然想到,那个叫橘政宗的男人的确欺骗了他很多,但唯独有番话是对的。
“很多人以为掌权者就是决策者,决策者就是拥有至高话语权的人,但其实那些人都错了,因为在你得到了更高的地位的同时,你是在渐渐丧失话语权的。”
就像首相只能说社会正在发展,政策正在改进,天皇只能说百姓安居乐业,国民幸福安康,总统只能说经济稳步运行,世界安定和平……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战乱依旧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发生,阴沟里的人始终生活在阴沟,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饿死或是冻死。”
“掌权者不知道这一切么?他们比谁都清楚,但他们不能提,因为他们被无数灼热的视线注视着,从他们口里说出的任何话都是人们期待他们说出的话,他们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他们所在的位置迫使他们做出的决定……大家长也不外如是,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地位和权力其实也是桎梏和枷锁,世界上的确曾有独裁的暴君,可他们每一个最后都落得无比凄惨的下场。”
“世界的本质其实是一座牢笼,每个人都是笼子里的傀儡,你越卑劣越穷苦,你这具傀儡就越破旧越丑陋,但你也相对自由;而你越高贵越瞩目,你这具傀儡就越漂亮越精致,但相应的,缠绕在你身上的丝线就密集越牢固。”
“所以稚生啊,如果一个人不具备颠覆世界的力量,那他穷极一生也只不过是牢笼里的困兽……无论他是狮子还是蝼蚁。”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飘远的思绪再度拉回……橘政宗已经死了,那个记忆中一直对他谆谆教导的男人也一样,自从源稚生从路明非那里得知了自己和弟弟被欺骗了十年之久的真相,那个如父亲般的男人早就死在了他的心里。
所以源稚生知道今夜死在源氏重工大厦里的不可能是赫尔佐格的本体,大概是一具类似于王将的傀儡。
但橘政宗在蛇歧八家积累的声望实在太深入人心了,哪怕有上次死侍袭击源氏重工的事件作为前车之鉴也难以撼动橘政宗在诸位家主们心中的崇高地位,更何况如今人死无对证,源稚生如果在此刻的场合揭露赫尔佐格过往的阴谋,更像是为了彻底掌权的抹黑行为,不免会受到其他家主们的诟病甚至是弹劾。
源稚生想要为卡塞尔学院的人洗清嫌疑,只能通过旁敲侧击来找到这次暗杀事件里的漏洞。
“辉夜姬,有检测过政宗先生指缝中的血肉的活性么?”源稚生问,“是否能够确定那是一个小时之内刚刚脱离活体的血肉?”
“因为剧烈的爆炸和持续的燃烧,影响因素很多,并不能根据血肉组织的活性检测结果推断其脱离肉体的具体时间。”辉夜姬回答,“如果考虑持续爆炸和火灾燃烧发生的氧化反应,这部分组织在经历燃烧前脱离肉体的时间并不久,预计在十个小时以内。”
源稚生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只是尝试找到一个切入口想找到楚子航刺杀橘政宗的疑点,但他失败了……赫尔佐格能搞到带有楚子航基因的血肉组织源稚生并不稀奇,毕竟在源氏重工和死侍战斗或是和猛鬼众的战争中楚子航都有负伤,但源稚生没想到赫尔佐格还提高了这部分组织的活性,源稚生对这些专业知识并不了解,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赫尔佐格,或者说“橘政宗”的准备比他想象的更加充分。
这是一场针对蛇歧八家和卡塞尔学院精心准备的阳谋,了解赫尔佐格的人都能轻易识破这个谎言,却难以推翻它,一旦暗杀者被认定为楚子航,蛇歧八家和卡塞尔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将再度变得岌岌可危。
“大家长为什么会问到肉体活性的事?”樱井七海望向源稚生,“您对卡塞尔学院的那些人还抱有信任么?”
“我在想,如果凶手是楚子航,以他谨慎的性格为什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源稚生说。
“也许是楚子航和政宗先生肉搏的时候受了伤。”龙马弦一郎说,“辉夜姬说政宗先生的死因是喉管处受到致命伤,失血过多而死,大概是楚子航在割断政宗先生的喉咙时,政宗先生忽然暴起,在临死前抓伤了楚子航的手臂,政宗先生也许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并不是想要反击或是求生,而是为了给我们留下暗杀者的线索。”
“如果政宗先生能想到这一点,楚子航没理由想不到,他是本部的王牌专员,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下这种致命的失误,如果我是楚子航,在我知道自己的血肉组织留在对方的指缝中,我会在杀死对方后直接将对方的那条手臂砍下带走,而不是留在现场充当能够指认我的证据。”源稚生冷静地说,“而且如果凶手是楚子航,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准备燃烧弹来炸毁政宗先生所在的病房?”
“也许是为了向我们示威呢?”樱井七海说,“用燃烧弹炸毁我们前任大家长所在的病房,还能将政宗先生的遗体变得面目全非,这不是正好能彰显他们卡塞尔学院的武力么?就像欧美国家一些极端的恐怖分子劫持飞机撞毁当地的地标建筑一样,这是他们展示拳头和枪炮的一种手段!”
“我的意思是,楚子航有‘君焰’,炸毁病房这种事他的‘君焰’也能做到。”源稚生摇摇头,“楚子航‘君焰’的威力甚至比燃烧弹更大,不需要准备,也没有暴露的风险,为什么他要多此一举带燃烧弹潜入源氏重工?”
“不,大家长,辉夜姬提到,现场检测到了白磷。”宫本志雄忽然开口。
“白磷?”源稚生微微皱眉,“白磷不是常见的易燃物质么?”
“是的,但是这种含有白磷成分的燃烧剂放在燃烧弹里就和普通的铝热剂燃烧弹性质不同了。”宫本志雄压低声音说,“这种武器在二战时期就被各国联合禁用了,因为太残忍太不人道,白磷的燃点很低,即便是泡在水里也无法彻底熄灭,离开水后火焰又会复燃,燃烧弹里的燃烧的磷粉如果碰触到皮肉,基本上不将人烧作一具焦骨不会罢休。”
“所以这大概是楚子航没有斩下政宗先生的手臂就能放心离开的原因?”宫本志雄接着分析,“不是像樱井家主说的为了示威,而是因为楚子航笃定这种燃烧弹会把政宗先生指缝里他的血肉组织燃烧干净,他杀人的证据也就一同被销毁了……可楚子航不知道的是,自从上次的死侍袭击事件,源氏重工大厦的防御系统被升级过,火势被迅速控制住了,政宗先生的遗体也比他想象中保存得更加完好,他没计算到这部分的证据被保留了下来。”
“这真的像楚子航的做派么?”源稚生像是在询问家主们,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比起宫本家主的分析,我更倾向于樱井家主的话。”沉默了很久的风魔小太郎忽然开口了,“也许这不是楚子航的做派,但这一定是卡塞尔学院的做派,大家长觉得很了解楚子航,如果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根本就不是楚子航呢?楚子航很大概率只是一把杀人的匕首,握着匕首的另有其人……也许是那个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也许是昂热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