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上杉绘梨衣?”赫尔佐格问。
第655章 圣骸附身路明非
“对,就是绘梨衣。”路明非点点头,“只有绘梨衣有这么笨,她既不喜欢精英也不喜欢帅哥,偏偏喜欢我这样的废柴衰仔,她愿意和我去浅草寺,愿意和我去迪士尼,愿意和我去东京晴空塔。”
“就连去梅津寺町看一眼电视剧里的日落这种无厘头的事她都愿意陪我去做,并且称赞我。”路明非的表情无比认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女孩愿意花一整天陪你做你觉得有意义但是大多数人都觉得没意义的事……除非她真的爱上了你。”
“所以你觉得上杉绘梨衣爱上了你?”赫尔佐格问。
“毫无疑问的,虽然我从没有被女孩喜欢过,但我见过一个女孩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路明非点点头,“我被黑道公主爱上了,那个笨蛋一样的女孩满眼都是我,哪怕我和老大还有师兄走在一起她都不会瞧上老大和师兄一眼,那个女孩的喜欢就像夜半时分的海潮一样,小心又热烈,沉默无声却又振聋发聩。”
“很动人的形容。”赫尔佐格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路君你的文采真棒。”
路明非罕见的在赫尔佐格面前露出了笑脸,但显然这张笑脸不是展露赫尔佐格的……在短暂的微笑过后,他的脸上又露出遗憾的情绪。
赫尔佐格看着路明非刹那间的情绪转变啧啧称奇,难以想象,这个年纪的男孩怎么会拥有这么深奥的悲伤。
“可梦里的我却辜负了这个女孩这份单纯的感情,我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敷衍、逃避、甚至是欺骗了她。”路明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却仍是抑制不住的愧疚,“我本该有机会带着绘梨衣远走高飞,我本该有机会拯救她……可我却害死了她,我失去了一个爱我的女孩,我愧对了一份纯粹的心意。”
“那么在你的梦里,上杉绘梨衣是被我杀死的么?”赫尔佐格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啊,她被你当成了过滤‘圣骸’毒性的‘容器’,直到我赶到的时候,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已经干涸了。”路明非抬头看着赫尔佐格,眼神里的情绪谈不上恨意,看起来似乎无喜无悲,“我原本有机会阻止你的,我原本有机会拯救她,可我逃了,当我发现绘梨衣生命的最后还一直期待着那个叫‘Sakura’的男孩来救她,我后悔了,我崩溃了,绘梨衣把‘Sakura’当成她生命里的英雄,可真实的我只是一个逃兵,是一个懦夫。”
“真是个有趣的梦啊,听起来就像是真实的写照,因为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赫尔佐格感慨着说,“问一句题外话,路君你的言灵是‘先知’之类的么?”
“不,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也没有言灵。”路明非如实的摇摇头。
“的确,在你的资料上,你言灵的一栏始终是空着的,没有言灵的混血种很罕见。”赫尔佐格点点头,“那这个梦就更加匪夷所思了,所以路君你就仅仅是因为这一个梦来到日本做出这一切事么?”
“对于我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路明非认真地说,“或许这是发生在一个平行时空的真实的故事,也是一次我能改变未来的机会,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有能力选择自己的路,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路君你又开始讲一些幼稚的话了,虽然你很努力拜托了你梦里那个废柴衰仔的模样,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并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赫尔佐格打了个响指,“比如说命运。”
“命运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你的梦境里,上杉绘梨衣成为了我的‘容器’,现在你替代绘梨衣成为了我的‘容器’,但这一切并不是带来什么本质上的改变。”赫尔佐格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对路明非说,“你们依然会成为我踏上王座的阶梯和枯骨,你们的结局注定是死亡,而我也注定会成为新时代的‘神’,这一切都无法更改,因为这就是每个人的命运,从一个人诞生伊始,命运的轨迹就已经铭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面对赫尔佐格这番活像中世纪老神棍似的话,路明非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他,表情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水。
因为路明非的心里清楚,这就是赫尔佐格惯用的伎俩,赫尔佐格这种卑鄙的阴谋家,不论敌人和他双方谁处优势谁处劣势,他都不吝啬用言语去扰乱对方的心境……这个家伙最喜欢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如果有机会让对方坠入深渊,他就会无比享受,看到对方露出恐惧甚至是绝望的表情他就会萌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感与成就感。
刚才和赫尔佐格想从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的身上获取这种病态的快感,但是被路明非给阻止了,于是赫尔佐格想从路明非的身上弥补刚才错过的缺憾,但路明非的反应却让赫尔佐格大失所望……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根本不衬他的年龄,这让赫尔佐格的心里也生出一种无名的怒火。
“路君,我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拯救自己心爱的女孩对吧?”赫尔佐格压抑住心里的恼火,他对路明非循循善诱,“说实话,我并不讨厌绘梨衣那个女孩,严格来说其实我也算是她的半个父亲,只是因为她存在的意义太特殊了,所以我不得不牺牲她,但毕竟是一起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牺牲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感到痛心呢?”
路明非依旧默不作声,只是面对赫尔佐格这绘声绘色的演技,他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可现在路君你要取代绘梨衣成为‘容器’,真没想到你能为了绘梨衣做到这一步,如果这样我还坚持要杀死绘梨衣那就显得我太不通情达理了。”赫尔佐格的声音里充满着魔鬼般的诱惑力。
”路君,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可以不伤害绘梨衣,说实话那个女孩本就适合成为我理想中的新时代的人类,我还顺便可以帮绘梨衣解决血统的问题,人类现有的科技无法做到这样的事,但你知道成为新生的‘神’的我有这个能力。”赫尔佐格微笑着对路明非提议,“至于你在卡塞尔学院的师兄们,只要他们不反抗我,我可以让他们所有人活下来,甚至可以赐予龙血让他们成为新时代的龙族……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这么好心的人么?赫尔佐格博士。”路明非的嘴角掀起一抹冷笑,要不是他了解真正的赫尔佐格博士是个怎样的人,说不定他还真的会为对方这看似慷慨的提议动心。
“当然,任何的慷慨都是需要代价的。”赫尔佐格露出他变态本性般的笑容,他指了指脚下泥泞的皮鞋,“条件很简单,只要路君你求我,你跪在我的面前,舔我的鞋面,不论是上杉绘梨衣,还是源稚生和他风间琉璃,或者是恺撒和楚子航……我都可以让他们活下来。”
“只需要放弃尊严而已,这里没有任何人,不会有人看到你丢脸的模样,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你就可以换回那么多人的性命。”赫尔佐格嚣张的大笑,“很划算的交易对吧?我都惊讶于我的慷慨,路君如果你需要考虑的话,我可以给你三分钟考虑,好好想想,你为了心爱的女孩连生命都愿意抛弃,尊严又算什么东西呢?”
这出大戏最终高潮的前一刻,赫尔佐格一定想要一个能让让他情绪升华的桥段,这样的桥段他没从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的身上得到满足,
路明非听到了一声冷笑,这声冷笑并不是赫尔佐格发出的,赫尔佐格的脸上挂着小人得志般的笑容……大概是路鸣泽,或是路明非灵魂深处的声音对这个小人的鄙夷,于是路明非真的开始冷笑起来,笑声种透着冰冷的讥讽。
“有什么可笑的?”赫尔佐格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收起你的伎俩吧,赫尔佐格博士。”路明非淡淡地说,“你一直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只有你玩弄别人的份,但只要看透了你的本质,你就控制不了任何人,我不会跪在你面前,也不会祈求你,更不会露出你想要的卑微或是绝望的表情。”
“我只想告诉你,尸守的危机大概已经被昂热校长和我的师兄他们解决了,一旦他们恢复了体力势必会往红井赶来,你的猛鬼众或是死侍可拦不住他们。”路明非的语气里透着告诫的意味,“到时候你再想实施你的计划,决定权就不在你或者我了。”
赫尔佐格的表情迅速沉了下去,他明白路明非的警告都是实话,其实从一开始赫尔佐格就忽略了一件事,路明非是自愿成为他的“容器”的,路明非当然知道成为“容器”会落得怎样的下场……那么一个连地狱都不惧怕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赫尔佐格的区区几句引诱或是威胁就摇头乞尾呢?
“既然你觉得活着的时间太多了,那我就只能成全你。”赫尔佐格阴恻恻地说,“你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吧。”
赫尔佐格用风间琉璃的长刀的刀尖挑起“圣骸”,他把“圣骸”缓缓移动到路明非的身旁,刀尖上那团瘫软腐烂的肉质开始缓缓蠕动,就像蓦然开始恢复了活性。
大概是嗅到了路明非身上透出的浓郁的血腥味,又察觉到路明非的状态相当虚弱,所以“圣骸”在沉寂了许久后又开始躁动了起来……这个东西十分狡猾,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抵抗源稚生和风间琉璃后就一直装死,在察觉到路明非是个适合寄生的对象时,“圣骸”又从蛰伏的状态苏醒过来,如果用拟人的词来形容的话,那最适合“圣骸”的词大概是就是欺软怕硬。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为你准备的食物。”赫尔佐格对“圣骸”用轻柔的语气说,就像是在诱哄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要再惦记之前那两个杂种的‘皇’了,你眼前的这个人才是最美味最适合你的食物,只要把他吃干净,你就能茁壮成长。”
似乎是听懂了赫尔佐格的话,“圣骸”巨大的独目缓缓转动,同时它也张开了锋利的口器,赫尔佐格挑着刀尖将“圣骸”移动到路明非背后腰部的位置。
路明非发出一声冷哼,他的眉头也肉眼可见的速度皱起,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圣骸”就像是一只贪婪的食人鱼,它用锋利的口器啃咬了路明非腰背的皮肤和肌肉组织,速度之快犹如疾快的铡刀……脊背是人体遍布中枢神经的部分,所以此时路明非承受的痛苦不亚于不添加任何麻醉将他的身体给活生生地解剖。
当皮肤和肌肉被咬穿后,“圣骸”锋利的口器一口啃咬在路明非的脊骨上,路明非的额头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份巨大的痛苦绝对是非人的折磨,几乎要让他当场晕厥过去。
“惊人的意志力,真是惊人的意志力!”赫尔佐格看着这伟大的一幕,忍不住鼓掌,“我曾做过不下一百次活体实验,那些被我解剖的人无一不是当场昏死过去或是疼得精神错乱,但你居然承受住了这份痛苦,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路君,至少你的意志力在我见过的人里前所未有。”
路明非觉得有什么东西攀附上了自己的脊椎,“咔咔”声作响,路明非背脊上的骨节一寸一寸地被某种莫名契合的骨骼给自动卡合上,从尾椎的部分一路攀上脖颈的位置。
与此同时,路明非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往自己的天灵盖里钻,那并不是一个具象化的东西,而是某种看不见抓不住的意志……或者说是另一个灵魂!
路明非的头部就宛若遭受重击一般,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第656章 复活的白王
路明非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被依附在脊骨上那只竹节虫般的生物吮吸着,头痛得简直像是要裂开了,就好像有一个强势的人格要狠狠入侵他的脑海,把路明非本身的人格给驱赶出去,然后占据他的身体。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撕扯,和这种源自于意识和灵魂深处的痛苦相比起来,身体被撕裂的疼痛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不要负隅顽抗了,路君,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定再强悍,也没办法抵御‘神’的意志。”赫尔佐格看着摇摇欲坠地路明非,苦口婆心地说,“反正这具身体终归要成为‘圣骸’的‘容器’,何必要苦苦抵抗承受着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呢?还不如坦诚一点把身体的控制权给让出来,这样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繁密的龙文在路明非的脑海中响起,就像是古老的箴言,这当然不是赫尔佐格的声音,而是某种更为古老、更加森严的声音……大概是寄宿在“圣骸”中那位远古皇帝的意志正在苏醒。
此前不论在成为八岐大蛇的时候,还是在夺舍科研组组长身体的时候,这道沉睡了几千年的意志都没有真正苏醒,大概是因为那些龙类亚种生物或是血统不纯的白王血裔都不是合适的寄宿个体,“圣骸”仅仅是利用它们作为一个暂时的载体,或是作为一个跳板……而现在路明非身体里属于上杉越的鲜血正是它最完美的养分,此刻“圣骸”,或者说隐藏在“圣骸”之中的那位远古皇帝的意识,终于暴露出她贪婪的一面。
“几千年都已经过去了,还是这么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么?”路明非的脑海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几千年的死亡,还没教会你什么叫做礼貌,什么叫做敬畏!”
路明非听出来了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是路明非的声音,此刻的路鸣泽一改以往在路明非面前嬉皮笑脸讪头讪脑的态度,他的声音中饱含无上的威严,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先皇对另一位谋权篡位的臣子的呵斥,其中夹杂着愤怒与轻蔑。
神奇的是,在路鸣泽威严的呵斥过后,路明非脑海中那段古奥的龙文箴言的吟诵生真的被打断了,虚无处寂静一片,那道古老而贪婪地意志似乎是想要避开路鸣泽的锋芒,暂时蛰伏在了路明非脑海的深处。
灵魂被撕裂了的感觉消失了,身体的痛苦也正在减轻,痛楚最深的时候路明非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溃散了,但好在路鸣泽及时出面,制止了“圣骸”种寄宿的那道远古意志对路明非意识的侵蚀,不然哪怕路明非还能维持生命体征,也会变成一具失去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哥哥,时间很紧迫,已经没空对你详细解释了,但是请伱务必记住接下来我说的话,并且按照我说的去做。”路鸣泽的声音再次在路明非的脑海中响起,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威严,但听起来却无比认真,“不要迟疑也不要犹豫,哥哥你需要对我无条件的信任……这一路上我们互相扶持,直到毁灭的那一天,我也唯独不会背叛你。”
这不是梦境,更不是幻想,路明非不知道路鸣泽这是用什么办法和他交流,所以他没办法回应路鸣泽,甚至连点点头也做不到。
“已经来到了这一步,按照原本的计划,哥哥你接下来就该交出身体的掌控权了。”路鸣泽说,“这是相当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哥哥你的意识就会彻底湮灭,到时候消失的不止是你,还有我,不止风间琉璃愿意陪你赌,只要哥哥你愿意,我也愿意拿出性命来陪你赌。”
“接下来我会护住你的意识,哥哥你不要反抗也不要挣扎,知道捉迷藏么?我会屏蔽你的存在,带你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幽暗的角落里,只要你不主动发出声音,就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你。”路鸣泽语速疾快地说,“只能把身体暂时交给别人,我们只能这样做,等到身体里的力量被赫尔佐格抽取之后,我们再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如果路明非能做出表情,他现在一定皱着眉头,对于路鸣泽的话,他有很多疑问,但他没办法问出口。
“我知道哥哥你肯定有很多问题,现在没有时间一一解答了,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这一次你也许会死,不是假死也不是沉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路鸣泽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是在赶时间似的,“至于是不是能复活我没办法保证,这要看哥哥你的意志和你心底的欲望,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遵守着等价交换的原则,意思就是哪怕哥哥你能活过来,你也会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
“哥哥你听说过凤凰么?凤凰是中国远古神话中与巨龙齐名的神兽,相传凤凰在经历过真正的死亡后会进入涅槃的状态,如果成功从涅槃中复生,它就会得到几倍于生前的力量。”路鸣泽说,“我告诉哥哥你这个故事是想说,如果哥哥你真的经历死亡后又重生,代价固然是要支付的,但也许哥哥你也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至于如何杀死新生的‘神’,那都是后话了,先挺过眼前这一关吧,无论怎样的后果,这都是哥哥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路鸣泽轻声说,“既然我无法阻止你,那我就只能陪你一起发疯啦。”
“记住,哥哥,不要反抗也不要挣扎,收敛起你所有的躁动,让自己陷入一场深度的沉睡。”路鸣泽做着最后的交代,“我已经开始期待哥哥你苏醒之时,重临巅峰的姿态,我会陪你一起咆哮世界。”
现实中的路明非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度回到了平稳的呼吸,并不是他忽然轻松了,而是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沉沦,就像坠入一片漆黑又看不到底的深海中,他的鼻息越来越沉重,喉咙间也渐渐发出不像是人类般的声音……就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
在路鸣泽的声音消散后,脑海中那古奥玄密的龙文箴言再度响起,一个强大的意识完全占据了路明非大脑的主导权,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正借着路明非的身体从漫长的死亡与岁月,在时隔几千年后的今天缓缓苏醒。
路明非并没有点燃自己的黄金瞳,但他的瞳孔却自主变成了高贵灿烂的金色,瞳仁也变成了狰狞竦然的竖状。
那不该是人类拥有的眼睛,也不是混血种的眼睛,比起常见的拥有竖瞳的蛇,这眼睛看上去更像是……龙类的双瞳!
路明非原本低下的头蓦然抬了起来,就像是一只上了发条的人偶,漆黑的雨夜都被他那双灿金色的双眸给照亮了,他的眼底仿佛有燃烧的岩浆正在流淌,他木然地抬头又木然地低头,仰望天空又俯瞰脚下这片银白色的土地,眼神中充斥着迷惘、新奇与怀念……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芜,陌生却又熟悉。
路明非面如冰霜,姿态却是那般的君临天下,就像是古老的皇帝从王座上苏醒过来,环顾四周看一看这片曾属他麾下的辽阔的疆土在千年的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后是否变了模样。
显然这个人已经不是路明非了,他虽然有着路明非的容貌,但气质和原本的路明非却判若两人,赫尔佐格很确信,因为他能很明显的从眼前这个拥有路明非的长相的存在身上感受到一股猛烈的威压……这种威压前所未有,超越了日本的所有超级混血种,超越了西伯利亚那个古老的纯血龙族,甚至超过了龙类的四大君王。
虽然赫尔佐格没有亲眼见过四大君王,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这个生物,赫尔佐格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绝对是阶级仍在四大君王之上的生物!
“‘神’啊!伟大的‘神’啊!您醒了……您终于苏醒过来了!”赫尔佐格感动得老泪纵横,他的声音乃至整个身体都遏制不住地在颤抖,“太久了……这一天我等的实在太久了!”
怎么能不激动呢?怎么能不亢奋呢?为了这一天,赫尔佐格精心谋划了足足二十年,他欺骗身边的所有人,他欺骗了整个日本黑道,他把自己毕生的一切都赌在这个疯狂的计划上,如果“神”被那几个小混蛋给杀死,他真的会疯掉,如果他的计划失败,他真的会抓狂!
但好在“神”成功复苏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威严,和八岐大蛇那种畸形的怪物完全不一样,这才是王座之上的生物,几千年前与那位至高的黑色皇帝并驾齐驱的龙族至尊!
路明非的目光扫了眼亢奋的赫尔佐格,似乎是不理解这个陌生人莫名激动的行为,赫尔佐格看向路明非兴奋的眼神里还夹杂着十足的警惕……诚然“神”是极其伟大的生物,但同时她也是极其危险的生物,她拥有的力量远远不是赫尔佐格这个年老体衰的普通混血种能够抗衡的,毫不夸张地说,“神”想要杀死赫尔佐格,仅仅只需要一个动作,或是一个念头。
但好在赫尔佐格也准备好了能够制服“神”的手段,他处心积虑将这个远古的生物丛极渊深处唤醒,为的可不是成为对方的养分……赫尔佐格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明非,手上动作隐蔽地从白大褂中掏出两只黑色的梆子。
察觉到赫尔佐格的动作,路明非也震怒了,似乎是不满于这个衰老又卑微的生物既然对他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他面朝赫尔佐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携带着威压的狂风席卷了整个红井,就连雨幕都被这吼声震碎了。
但赫尔佐格开始凶猛地敲起了梆子,梆子声当然没有路明非的吼声大,但在梆子声中,路明非的咆哮声居然渐渐的被压过去了,雨幕重新从天降落,急促的梆子声以某种诡异的频率敲响着,路明非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一阵变换,有时像是赫赫威严的皇帝,有时又像是迷惘无助的男孩,上一秒他望向赫尔佐格的眼神里透着如火焰般的熊熊怒意,下一秒他的表情又痛苦得像是被囚禁在铁笼里的困兽……就好像在路明非的身体里寄宿着好几个灵魂,它们同一时间苏醒,在争吵着、撕打着,争夺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渐渐的,路明非流露出男孩般无助的表情越来越频繁,赫尔佐格一边以固定的频率敲打着梆子一边缓缓向路明非靠近,他看向路明非的眼神里满是贪婪,就像是一个寂寞了几十年的单身汉看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绝世美女……但路明非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他只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于是赫尔佐格的表情就显得尤为低俗变态。
当赫尔佐格靠近路明非身边的一米,那种如皇帝般威严的表情已经从路明非的脸上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般的无助与畏惧,他双手交叉握着两侧的隔壁,就像是想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赫尔佐格朝路明非的身体扑了出去,他把路明非身上衣领和袖口的部分撕碎……并不是赫尔佐格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他是在观察路明非耳后、脖颈和关节等部位。
这些部位都是一个人在龙化时最先发生变化的部分,果然,赫尔佐格在路明非的脖颈和手腕都看到有细密纯白的鳞片从皮肤下生长出来……并不同于普通白王血裔龙化时长出的鳞片,此刻从路明非身上生长的鳞片透露着华美、高贵、甚至是圣洁的气息,它们层层交叠,组合在一起就像是名工匠刻刀下最完美的艺术品。
赫尔佐格将路明非背后的衣服也给撕烂,然后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和皮肤上那些美丽的白色鳞片不同的是,路明非的背后依附着一只丑陋的生物,它的形象介乎于蝎子与竹节虫之间。
第657章 末日终焉
细看就能发现,这只丑陋的生物其实是一截骨骼,这东西就是“圣骸”。
但和之前“圣骸”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圣骸”看起来已经不是一团腐烂的肉质了,它已经和路明非的身子完全融为了一体,那些冗长尖厉的骨刺完美的贴合在路明非的肋骨上,控制着这整具身躯的行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介乎于蝎子与竹节虫之间的生物中部是色彩通红的,那里凸出一个鼓包般的形状,巨大的鼓包还随着路明非身体的呼吸一张一缩的……鼓包的红色部分是路明非身体里鲜血最精粹的部分,准确来说是上杉越血液中“皇”的力量,随着路明非的呼吸,血液本该从他的心脏沿着血管迸发到全身,但“圣骸”却中途把这些饱含力量的鲜血给拦截了下来。
“圣骸”贪婪地吮吸着血液中的精华与能量,然后再把透红发黑的血液排遣到路明非的全身上下,这种透着黑意的血液中蕴含致命的毒性……就像是“圣骸”夺取了一个人生命的精粹,然后又把它被囚圈、禁锢了几千年的怨恨都发泄给被附身的对象,这是在地狱深处集结的怨念,其中凝结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圣骸”为什么不能直接附身在混血种身上的原因,不仅仅是凡人的意志无法抵抗“神”的意志的侵略,更因为混血种的身体只是白色皇帝用来孵化的一个“茧”……结茧之前也许被附身的对象还能维持原本的长相、身材和外貌,但是谁也不知道最终从“茧”里钻出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东西。
也许是一条真正的龙!
这就是“圣骸”所谓的毒性,它会将被寄生者富含力量的血液吞噬干净,全部化作它复活的养分,留在被寄生者身体里的只有充斥着死亡毒素的坏血……这也正是“神”最恶毒的诅咒,她赐下珍贵的血统与伟大的力量给她的后裔,在延传了几千年后的,她又会挑选她所有后代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作为她复活的容器和载体,一如《古事记》中,母神伊邪那美的丈夫父神伊邪那岐,还有伊邪那美的儿子须佐之男,一个在拯救妻子、一个在斩杀母亲后,最终都变成了被伊邪那岐寄生的傀儡,新生的恶鬼!
“何等伟大的生命啊!何等伟大的生命啊!”赫尔佐格声音发颤,泪流满面地说,“死亡也无法真正终结你的生命,就连黑色的皇帝都已经死去了,可你却能在历经几千年的风霜后仍保持不朽,人类社会那些贫瘠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没有任何的语言能表述出我心中的感动!”
“‘神’啊……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焉!”确认了路明非身上的变化后,赫尔佐格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缓缓地后退几步,跪倒在地面上,双手托举上天,就像是中世纪的信教徒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至高无上的神明。
“黄泉之路在这一天贯通,从此,地狱与尘世的壁垒将被攻破,撒旦降临人间!”赫尔佐格泪眼婆娑地仰望天空,“第三帝国的同胞们,苏维埃征服的领袖们,邦达列夫少校……还有‘黄昏教条’地愚者们,你们看到了么,你们看到了么?这伟大的一日,终将降临!”
随着赫尔佐格疯癫般的互换,在他的前方,更加恐怖的变化发生在路明非的身上。
白色的丝线丛路明非的口鼻中冒出,细密的线条彼此纠缠着从他的七窍中喷涌,就和猛鬼众在红井的井底捕获到被“圣骸”附身的八岐大蛇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那些丝线从路明非身上的各个孔窍、甚至从他全身上下的毛孔中生长蔓延,往四面八方眼神,和爬满红井的白色丝线无声的接合在了一起。
他就像是一个融入天地的人偶,身上长满了银白色的茧丝,这个巨大的茧蛹将路明非和周围的环境渐渐包裹在一起,这是新的生机在焕发,同时也是地狱的门扉被推开……越来越大面积的山体被雪白的丝线所覆盖,源自最原始的白王的基因正在透过路明非的身体侵蚀整个红井,甚至是整个多摩川地区。
赫尔佐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眼角无声的流淌着泪,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他的表情,就会发现这个老人绝不是激动、兴奋或是感动……而是疯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会因为这样疯狂的景象而哭泣……那他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
日本的天空黑得像是永夜,滚滚的雷云遮蔽苍穹,倾盆的暴雨从天而降,城市里的依稀灯火根本就没办法照亮这个晦暗的世界。
忽然,日本的东部开始了剧烈的震动,一路往西,整个国家都陷入猛烈的地震波中,建筑在倾斜摇晃,高架桥的梁柱上出现黑色的裂痕,湖水颠簸激荡……日本常发地震,因为它仅仅是个岛国,并且地理位置处于环太平洋火山地震中心,常年受到欧亚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撞击,地质结构比较薄的同时,地质活动也很频繁所以日本人早就对地震见怪不怪了。
但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惊动了所有人,不仅仅是因为震动的幅度不下于6.5级,更是因为今天日本的气候实在太怪异了,先是暴雨彻夜倾盆而落,好几个城市已经被淹了,然后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海啸摧毁了半个东京,紧接着喷发的富士山吞没了周围的城镇与村庄,现在好不容易以为所有的灾难都已经过去,现在地震又忽然席卷而来……这场灾难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真的是神明在朝着人间降下愤怒么?
人们还没从这场猛烈的地震中回过神来,一条信息忽然弹到日本境内所有人的手机中。
“这场地震的强度在6.7级以上,覆盖日本全境,预计震动会持续十分钟以上,震源暂时未知,请所有市民移动到空旷的位置,以防意外的发生——东京气象局。”
这本该是条预警信息,却在地震了一段时间后才发布,但这条信息也不是完全没用,心细的人已经读出了其中的耐人寻味……首先,这场地震是未被预测的,结合震源未知这句话,就说明这不是一场常规性的地震,就连地震监测局最先进的技术也无法预知这场地震甚至探测这场地震的震源,其次,覆盖日本全境,再结合暴雨、海啸和火山喷发这些灾害的情况来看,这场震动绝不是单一的地震灾难这么简单,最后,发布这条警示信息的人不是日本政府也不是各地的警视厅,而是东京气象局,这说明日本正处于一场巨大的混乱中,管辖制度和各方警力几乎已经陷入瘫痪。
“日本这国家看着挺光鲜亮丽的,怎么赈灾救灾制度这么落后?这地震都快结束了才发这么一条不痛不痒的预警,这不马后炮么?还没有人来协助咱们避难,这效率比咱们国家落后太多了!”中年妇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回头我非要去他们的旅游局投诉!”
“老婆你误会旅游局了,这事儿可不归他们管!”一旁中年男人忙宽慰妇人,“不过日本人的办事效率确实太低了,这事儿过后我们得向他们市里的领导好好反馈反馈!”
男人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从他脸上忧虑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向领导反馈就能解决的问题,世界上相必没有哪个国家在一天之内频发这么多场灾难,他们这些外来的旅客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国家都是未知数。
这对中年夫妇就是路明非的叔叔和婶婶,他们一家现在正在日本的成田机场,他们买了今天的票飞离日本。
原本由于恶劣的气候和海啸的原因,机场已经被封禁了,但这也惹来游客们的怨声载道,不仅仅是买了今天的机票离开日本的游客们旅行计划被打断了,其他的游客们也不想待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海啸淹没的国家,其中想要离开东京的日本人也不在少数。
机场的工作人员和飞机的乘务人员们苦口婆心地向游客们解释,不允许起飞是机场官方和东京警视厅共同商议达成的决定,这也是为了游客们的生命安全考虑,不然在这样极端恶劣的气候下冒险起飞,那才是对乘务人员和游客们的生命不负责。
但这番解释没有任何的游客买账,因为在他们看来,留在这种环境下的东京更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论是去中国韩国还是美国都好,至少乘飞机飞走总不会被海啸吞没,也不会被大楼压死。
离奇的是,没多久后,成田机场的航班真允许起飞了,不仅仅是成田机场,日本全境的机场都在同一时间开放了,不论是日本的本国人还是境外的游客,只要有票的就能登上飞机立马飞走……所有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懵逼了,因为现在的天气依旧恶劣,完全达不到适飞条件,他们尝试联系了东京警视厅、知事热线和首相府,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可他们只能匆忙的赶到工作岗位上,一边计算航班一边疏导人群,同时在心里暗骂,不论是谁做出开放航班这个决定,这个家伙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